第十七章

忽有宵小助虐纣

可叹猛虎落平阳

临清州菜市口。

站满了穿着动作整齐盔明甲亮的大明军士们!他们搜家入户,但凡是壮年男丁孔武有力者均不由分说,直接抓入大牢之中。

在一棵大柳树下,捆绑了几十名男子,正逐个问查,言称奉皇上旨意,捕捉首恶之人。

墙角落里闪出王朝佐的身影。原来他当日率众杀了马堂手下门神,烧了官邸,知道官府会以谋反之罪抄抓,便劝众家漕帮及一干士农工商穷友,赶快离开临清,以避祸端。他准备了些吃食。衣物交给冬了,颜惜,也让她跟漕帮兄弟们一块逃走,到别处做工度日谋求发展。

忽然间只听得街巷坊间一阵阵哭天抢地的哭喊之声不时传来,原来是不少漕帮兄弟的家小不同意兵丁军士们带走他们的亲人,正在与官兵们争论闹夺。王朝佐欲抢步而出,忽听到旁边院落里亦有孩童大声哭泣之声传来,紧接着官兵衙役大声叱喝声不绝于耳!着是让人心烦意乱!但只见那家宅院门口一徐娘半老之女子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满面泪痕哭天抢地正拼命拉着一军士衣甲不让其走开,苦苦哀求:“军爷饶命啊,我家男人向来守法遵纪,并无触犯律法之举,恳求军爷放了他吧。”身后三个黄毛稚齿的小女孩儿衣衫破旧面黄肌瘦亦抱住军士大腿不让其带走乃父,面露凄苦哭天抹泪闹作一团。另一老妇人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着一副百衲补丁衣更是给军士扑通跪下:“军爷开恩,请您大发慈悲,积福积德,行行好,放了我家孩子吧!”

军士瞩目之下,见这女子未经梳理之长发蓬松着被风掀得飘飘摇摇,就如同衰败之野草,满脸的泪水泪痕汪洋恣意,如同绵绵不绝的凄凄秋雨,宽松肥大的衣裤仍然遮掩不住那臃肿高鼓的身子,凄凄惶惶木然发呆的神情更是衬得脸色苍白如土,那一双圆圆的杏眼似乎也是蒙上了尘土黯然无光。一睹之下亦不由得心中一软道:“此举乃是官家所差,我等也是没有法子。临清州民众造反闹事。圣上龙颜大怒,要捉首难之人。一日捉他不到,就要继续抓人!我也知道你家无辜,但这实是官府给我们的数目,在临清州新旧两城,每日要捉够一百人,否则非但是我们饭碗不保,还要被锒铛上身进入大牢沦为囚徒!”

另一军士叱喝道:“罗嗦什么?赶快带走!”

那户正值壮年剽悍的汉子亦是满眼含泪道:“娘啊,莫要求他。他们这群贼人,大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贼!这些当差的就如马堂那些门神一样的人啊!他们就会欺负老百姓!”

那一军士颇为不耐,抬腿飞脚连踹老妇人几下,老夫人一声哀嚎,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奶奶!奶奶!”几个孩子大惊失色连连跑过焦急哭喊!

“娘亲,娘亲啊!”那女子急忙走过,连声呼唤。

“他娘的,你们这群天杀的!老子与你们拼了!”壮汉意欲挣脱,军士挥拳猛击,意欲完全制服,双方扭打一起。

王朝佐再也难以看下去,一个箭步窜出来,连出几掌,动作迅猛狠辣!他自打服下舍身丹以来,身体筋骨已然起了一些变化。每日里都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秦十三每每看到他,都会上前诊脉片刻,然后便连连摇头叹息之。王朝佐自是知晓他言下之意,也不后悔,哈哈一笑,自行做事,一如往常。

当下见王朝佐出手掌风如雷,这几个普通士兵虽是骁勇,却还远不是王朝佐之敌手!三五下就被王朝佐打翻在地,吃痛不过遂苦苦哀求:“这位爷我们当差也是没有办法的,上司有令,此番只为捕捉临清州民变带头大哥,这几日现已经抓进去好几千人了!不少漕帮中人骨头极硬,断不肯说谁是带头大哥,严刑拷打之下仍然坚不吐实!是以大人下令见人就抓,马堂大人还说要以全郡百姓为三十七门神殉葬!”

王朝佐道:“马堂这厮必不得好死!”又道:“若捉到带头大哥,就会放了全郡百姓么?”

军士道:“皇上旨意之下,应是君无戏言。否则失了民心,可真就划不来了。”

罢罢罢,一人做事一人当!王朝佐发振聋发聩的大喝:“你们不用抓那些无辜之人了!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首犯在我,请遵守诺言,所有事情,由我王朝佐一人担当之!”

此语一出众官兵齐齐吃了一惊!

盖因做此大事者,没有一人敢有此等胆色,当面承认,投案自首!大多都是一击得手落荒而逃,为的是逃脱律法制裁,从而使自家苟全性命,而像这位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光明磊落气魄,万众之中也不曾见过一人!早有人立刻报告负责抓捕的朝廷将领。当率兵捕拿的刑部侍郎赵苛听了王朝佐这气壮山河之声,不禁一愣,他问了姓名,追问了谋反经过,王朝佐一一作了回答.。

王朝佐道:“勿要再费心机再行恶事了!我就是尔等煞费苦心一心想要捉拿的王朝佐!此番你家王朝佐老爷亲自投案自首,当日那事均是我一人所为,勿要连累无辜的百姓!”

那军士闻言大喜:“此言当真?”

王朝佐冷斥道:“哪个有假!”

“可是,王爷你老可是有真功夫在身,我们这几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如何才肯束手就范之?”

王朝佐哈哈笑道:“你自管放了这家老小,我这就去临清州衙门随你交差便是。”

这家男丁及妇孺当下均听得真真,那男者道:“王爷,你是咱们临清州的大英雄啊!你的侠义行为咱临清州老百姓无不感恩戴德!马堂一伙祸害临清州太久了!独独那日你给全城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啊!大家伙都十分佩服!王爷你有功夫,你只管走吧,勿要我我家连累了你!”

王朝佐恍若未闻,站立原地不动,双手一伸大声凛然道:“你们来吧,王某绝不还手便是。”

那几个兵丁壮着胆子战战兢兢过来用绳索将王朝佐五花大绑镣铐上身,始才押着离开这户农家,身后农家均齐齐跪了下来:“王爷啊,都是小人连累你了!”

王朝佐淡然一笑:“无需如此!兄弟勿要做此小儿女之态!”便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迈步走开,一路径直走向知州衙门。路途之上亦有不少军士持棍棒枪械在到处搜捕骚扰城乡居民,到处鸡飞狗跳哭嚎连天,押解王朝佐的军士立即过去解释说明情况,乃消弭争夺,那帮人自然均是大喜过望,复收了手段一同随之。眼看着一干人等浩浩****前行,路人无不侧目,议论纷纷。

此事实在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早前便已有人飞马告知知州衙门,一时间知州衙门为确保万无一失甚至还调得一干守护十三营粮仓的朝廷精锐官兵前来维持秩序。

“威武!”

“威——武!”

“咚咚咚……”一连串惊堂鼓响起,衙门大堂之上,青砖铺地,几十名横眉冷目杀气腾腾的衙役穿皂服持黑红相间杀威棒分立两旁。

山东巡抚东昌知府临清知州以及奉旨钦差专审此案的巡抚刘易从,现下均坐落于大堂之上,组成三堂会审,场面壮观,观者如潮!

官员们个个脸沉似水如临大敌屏神静气严阵以待,且目光闪动各怀心态,均欲一睹这将临清州搅得天翻地覆让马堂头疼不已的民变带头大哥到底是何等风采!

一切准备妥当,自有衙役将王朝佐带上堂来!“扑通”跪倒尘埃!

刘易从道:“下面所跪何人?”

王朝佐道:“小民王朝佐。”

“你可知道为何捕你?”

“这个事情小民自然知道。”

“哦。你做的何等事情,且说来看看。”

“马堂任意收税肆意妄为祸害临清州,百姓受难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那日在歇马亭庙会,更是纵容其侄子马云昊携众门神,于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强抢我家妹子汪冬了颜惜,小人不能忍辱遂与之发生冲突,马堂不肯放人,我在歇马亭哭诉跪求父老乡亲,是临清州一干老少爷们侠肝义胆心地良善,不忍心坐视不理,一同来找马堂交涉理论,不料此等贼子不肯交人,这才与他发生冲突!马堂乃是我大明王朝之蛀虫,理应除之而后快!天地昭昭,还请诸位大老爷与我等升斗小民做主啊!”

“如此说来,你还竟是临清民变的苦主了?”说话的是李士登。

“大人圣明,事情的确如此。”

李士登道:“实情是否如此,我等还会详查。只是你率众烧了税监府衙,可有此事?”

“这个小人绝不抵赖。但事出有因,实属无奈。那日小人只想找回妹子回家团聚,至于后来受马堂盘剥苦不堪言的民众,悲愤之下放火焚烧府衙,就不是小人所能控制的了。这也证明圣人训喻诚然不假,君为轻民为贵社稷次之。不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的人,老百姓也不会放过他。”

“大胆!想你不过是一个编筐制篓之徒,安敢如此放肆妄议国家大事?休得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了!你既然已经承认带人烧了税监府衙,那就一人做事一人当吧。”

“是,然而众门神强抢民女此等兽行,大人为何不肯追究?”

“事前马家曾下聘礼,足见一番诚意。”

“这男女结亲情爱之事,本就应该双方同意。一方不肯,岂能强求?马家倚仗权势,肆意妄为,为何不肯追究其之责任?我在此受审,为何不见有马堂及其手下门神,还有人证物证,大人一路问询,只管找王朝佐之错谬,这是否算是官官相护?有不公偏袒之嫌疑?”

刘易从勃然大怒,喝道:“本官如何审查案情,还轮不到你这一个编筐制篓之徒来教我!你这狂徒,岂可妄自非议!我等今日那是奉圣谕,督查此案,你只管说那日是如何打砸抢烧税监府衙的事情便是,其他可一概不论!”

王朝佐道:“世间万事之起伏,皆是有因,方才有果。大人只问结果,不问原因,是何道理?这岂是审问官司之道?”

“本官断案向来是以大明律法为准则,以事情真相结果为依据,又岂会有错!你聚众闹事打砸抢烧,且杀死三十七门神,事情清楚证据确凿,不容胡言乱语抵赖狡辩!来人呐,先打五十杀威棒!”说完刘易从将一根签令抛掷到了衙堂砖地之上!

“且慢!这不公平!”说话的是李士登。

刘易从冷笑道:“李大人,我等此番乃是奉了皇上旨意行事,汝等三人不过是陪审官员,你勿得多言了!众衙差,给我打!狠狠地打!对此等乱民贼子,给我打出皇上的不可侵犯之天威!”

“喏!”训练有素的衙差们立时过来七手八脚将王朝佐按倒在地,随之有两个官差各抡长约六尺黑红相间的生荆法杖,拼命卖力噼里啪啦好一顿恶打!不多时王朝佐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溅流!但是令在场官差衙役官员以及衙门外守候观看的百姓们吃惊佩服尊崇的是,在此伤刑之下,王朝佐宛如铁打的金刚,任凭棍棒挥舞加身,居然一声不吭!

“王朝佐,你可认罪伏法?”眼看五十杖刑罚已用完,刘易从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地问道。

王朝佐凛然抬头:“小民不知道,罪犯那条?”

刘易从傲然道:“据本官统计,你罪犯九大条款,理应下狱,听候朝廷法度发落。”

王朝佐哈哈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若有雅兴不妨说来听听,让我等开心解闷一下?”

刘易从哼了一声:“目无王法,聚众闹事,挟嫌寻衅,无赖敲诈,冲击府衙,不知悔改,妄议朝政,妖言惑众,抗官拒差!”

说完刘易从目光转向山东巡抚张大谟、道臣马怡,他二人虽不说话,却均在同时朝他点了点头,因为这本就是他三人一同商同议定之句,此时不过照本宣科罢了。

王朝佐闻后哈哈大笑不已。

刘易从道:“公堂肃政之地,岂容你这贼人放肆!你笑什么!”

王朝佐道:“我笑大人枉费心机,巧立名目!小人无罪,当日若是马云昊抢了你家妹子,你还要笑逐颜开拱手道贺不成?”

刘易从怒喝:“大胆!竟敢侮辱朝廷命官!罪加一等,给我再打!”

“喏!”

“慢着!”李士登拱手道:“大人,此人身上已然有伤,况且他此番投案自首,我当敬其乃是敢作敢为,实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不如择日再询问之。以显吾皇万岁仁慈之心。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刘易从看他一眼,悻悻然说道:“也罢,也罢。王朝佐,此番有李大人为你求情,就先放过。他日你伤情痊愈以后,再做审讯。这几日,你可要想好了,勿得再冲撞本官,视朝廷法度如无物,否则,哼哼,决不轻饶之!”

王朝佐道:“王朝佐无罪!王朝佐见义勇为,乃是仁义之师行仁义之举,门神横行城乡,强行督税,天怒人怨,强抢民女,实属罪大恶极!临清州之士农工商群起而攻之,乃顺应王命天道,朝佐何罪之有?”

刘易从道:“有罪没罪,你说不算。自有吾皇圣裁,大明律法鉴之!”

李士登开口道:“此等高义之士,理当无罪释放之,还应加以勉励表彰方得人心啊。”

刘易从惊讶道:“李大人,公堂之上,请谨言慎行!注意你的言辞!来人呐,把王朝佐先押入死囚大牢,听候发落!择日再审!退堂!”

众衙差于是一起喊:“威——武!”接着低吼之声不绝于耳,声音沉浑。已有人将王朝佐拉起来架着送入大牢之内,严加看管之。

进得牢房,洪真闻言大惊失色,王朝佐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万未想到以王朝佐之一身出神入化武功,竟也会到这地方来。心中虽万千不解,却也是当中不好详谈。好在此地乃是他的地盘,暗地吩咐几个心腹之人将王朝佐带之密室细细问讯才晓事情来龙去脉,不由一声叹息:“吾之师,真乃是心怀百姓的真英雄也!”遂拿出来上好的金创药为之敷上,正忙活间,忽然听到了大牢之外噪音嘈杂人声鼎沸,将手中金创药给之心腹示意继续给王朝佐用之,自己则出密室查看详情。但只见牢门外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不少临清百姓手拎偌大食盒跪拜在地上高喊王朝佐名字恩人恩公之类,有的还哭天抢泪涕泪皆流神情激动场景让人感慨起伏。

洪真皱眉,略一沉吟,吩咐牢差将食盒留下,人则轰跑,否则都抓进来。此语一出,果真见效,日后虽说每日都有人络绎不绝送来各种美食,却是不再纠缠言语一声放下即走。

大牢之内囚徒情形,亦是古今相同,不是含冤受屈一时蒙蔽的无辜百姓,就是双手沾满血腥的江洋大盗,但他们闻得今日入牢的乃是当日率众一把火烧了税监府衙的大英雄王朝佐,均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时值盛夏,阳光炙热且毒辣,牢房之内,更是暗无天日,各种人的汗息体味腥臭难闻几欲呕吐,是以每日的正午时分都会有出监“放风”的惯例,以彰显王命律法亦有人性化的一面。

王朝佐手脚俱上锁链镣铐,默然坐在牢房外的空旷地上,不时亦有犯人走过来尊敬的道一声:“王爷”随后谦卑而又欢喜地离开。这几日来,自打得知他是一把火烧了马堂税监府衙的带头大哥,牢狱中人奔走相告,诸人莫不以为认识他,与他说上几句话而沾沾自喜引以为荣为傲为豪。

远远地,又有两个人看似漫不经心缓缓走过来了。

王朝佐心神一凛,缓缓闭上了双目,因为他感觉到了这两个人身上有一股子浓浓的杀气!

来者不善!这两个人脸上虽然也有囚徒特有的烙面刺字刑印,但是印痕已颇有些淡,显亦是时日久远。

王朝佐突然启开双目,眼中神光一射,二人不由一惊一愣!

王朝佐道:“两位兄弟找我有事?”

这两人互看一眼,一人咬牙低声道:“有人让我们带你去一个地方。”

王朝佐不动声色道:“哦,什么地方?”

那人道:“黄泉路!”说完动手突然发难!他二人手指间分别夹带了一块钢刃小刀,快速一击,直奔向王朝佐前心窝扎了过来!

王朝佐又岂是好相与之!自服舍身丹后,功力倍增,每日身体各种神识无不在巅峰状态!方才有一撇之下,更是全神贯注全力防范!二人同时动手,自认为万无一失!不料两人持刃之手方及王朝佐衣角便生生停滞不前,难有一丝一毫之寸进!目光触及,王朝佐一双大手已如虎钳般生生扣住了他们的手腕“寸关尺”三焦经脉,稍一用力,二人只感到一股子难以抗拒的大力传来,半个身子酥软无力,扑通一声已经分别单腿跪在了地上!

王朝佐继续发力,两人吃痛不过,手指一松,尖刀当啷一声落地,二人跌翻地上,连喊:“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

此时囚犯们已经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议论指点着,忽然有一人道:“他娘的,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动我们临清州的大英雄王朝佐王爷,大伙儿动手,弄死他!”一声提议,百人呼应!距离最近的囚徒抢先动手!这两名杀手登时被打得嗷嗷乱叫,吃痛不过的他们连声告饶:“我们是马堂大人的人,你们谁敢动手!”

不提马堂还则罢了,一提马堂,诸人更加怒不可遏!大牢之人多是因他报复而入狱,眼看这一顿噼里啪啦拳头之下这俩杀手就要死于非命,忽听到一声响雷般的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大牢头洪真率领十多个狱卒各抡棍棒泼风骤雨般打来,囚徒们吃痛不过嗷嗷惊叫东奔西走作鸟兽散。

洪真威严冷静毫无表情问讯:“怎么回事啊?”

那两人拼命磕头:“小人是马堂大人的人啊,大人饶命啊!”

洪真闻言一愣,随即和颜悦色地说道:“二位勿要惊慌,一切有我。起来起来,我待会儿自会找你们问话。你们先下去吧。”

那两人见洪真解围,自是千恩万谢,自回牢房去了。

洪真看他二人远去,驱使手下诸人严加看其他囚犯,自己一人面对王朝佐道:“怎么样,没事吧?”

王朝佐道:“这两个小鱼虾,掀不起什么风浪,马堂想杀我,实在是找错人啦,应该派一个高手来。他想让王朝佐如此窝囊地死去,只怕没那么容易!王某人是光明磊落的汉子,自当堂堂正正地走!”

洪真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的疏忽,早应该给你弄一个单间的。”说完大声喊道:“来人啊,把这个打架斗殴的王朝佐关进天字一号死囚牢房!”

洪真随之又找到方才那两个人,继续和颜悦色地道:“二位不要怕,我也是马堂大人的人,都怪马堂大人事前没有通知,让二位受了委屈,二位委屈一下到我房里,详细告知一下,马堂大人是如何计划做掉王朝佐这个恶徒的。”

那二人又惊又喜,道:“不委屈,不委屈,大人原来和我们是一家人,这事情就好办多了。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人,其实马堂大人派我们来……”

洪真立刻以手势令其止口:“嘘,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在,待会儿咱们三个密谈。”

那人心领神会:“是,听大牢头的。”

入夜,临清州大牢内发生了一件诡异之事,白昼里与王朝佐打架斗殴的两个囚犯突然暴毙,横尸牢内。大牢头洪真极度震惊愤怒不已,率领众狱卒经过一连串隆重的密集调查走访众囚徒得出结论:白日里二人在放风时,曾经互相追逐打闹玩耍过一种孩童稚子捉迷藏的游戏,一时不慎被半截砖墙砸到过,被人救出当时看似并无大碍,遂入监室一切如常。不料半夜内伤发作吐血猝死,虽听来匪夷所思却是实情,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消息传来,马云昊满腹狐疑始终不肯相信,遂再派人进入大牢,这次更是给直接把人弄到死囚牢内,同时派人知会洪真,令其务必成事。后马云昊实不放心,亲临大牢会晤洪真,面授机宜密谋多时,反复探讨研究行动之可行性,洪真更是手拍胸脯言之凿凿指天发誓必不折不扣尽全力完成此事,不负马堂大人知遇之情提点之恩。马云昊再三确饱认定万无一失方才离去。不料就在当日,所遣之人在同王朝佐同居一室后半夜时分,突然癫痫发作,自己撞墙而死,死者头骨破碎满面鲜血惨不忍睹。大牢头洪真听闻之下摔得一碗粉碎,气急败坏,一天一夜不合眼亲临现场督查,经多名死囚证实,确有此事,毫无疑窦。

马云昊闻之暴跳如雷而无可奈何,遂断了在狱中杀害王朝佐之念头。

待了几日,眼见得伤势好转,开堂再审。钦差巡抚刘易从依旧猖狂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全然不把王朝佐放在心上。

这日王朝佐问道:“官老爷,圣上所言之,诏捕首恶,从众放之。今王朝佐已经投案自首多时,为何还不肯放了大牢里的那些无辜百姓?”

“抓放那些贱民,老爷自有打算,你既然已经成阶下之囚,又何敢横加指责?老爷怎么做,不用你管!”

原来这刘易从意图自释放百姓中捞取一些好处的,岂肯轻易放之!

王朝佐道:“圣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老爷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啊,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句话呢?既是皇帝之命,为何不肯执行?如此大打折扣,岂不是有负皇恩?一耳进,一耳出,连皇上的话也不肯听了么?”

“大胆!你这狂徒,居然信口雌黄胡言乱语,本官行事难道还要禀报与你,真是笑话!”刘易从踱步负手于大堂之上依旧盛气凌人。

王朝佐忽然狡黠一笑,低声道:“大人靠近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刘易从自是不知是计,见他一派肃正之色,况寻思王朝佐手脚桎梏当更难以作恶,便半信半疑间屈身近前来,不料镣铐哗啦一响,,竟见王朝佐猛然窜起张口一下子咬住了刘易从的耳朵,且死死咬住!刘易从剧疼之下嗷嗷乱叫拼命哀嚎,众衙差七手八脚棍杖飞舞把王朝佐生生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也不见他松口,忽然听刘易从又是一声怪叫,众人触目之下,刘易从脱身,王朝佐松口,乃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继而刘易从一声惊叫,王朝佐一声大笑!原来他竟然把刘易从一只耳朵咬下来,且硬生生咽了下去!

此等状况真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在场之人均是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刘易从捂着依旧流血的耳根部分,疯狂叫嚣:“打!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一顿棍杖下去,王朝佐立时昏死过去!李士登不忍再观,起身出得大堂,把一口怨气吐给苍空浩渺涤**清风!——“此等好汉,竟折辱至此,天道不公,何其甚也!我当继续上书之!李某不顾身家,挺然抗战,非不顾及大小门神三十七人,实一心庇佑临清州几千,上万人命也!”

三日后,京师皇命一纸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清州之民变,盖前所未有之事也。皇粮业税乃向是国之根本,马卿负皇命所遣实顺应天道也。有逆贼编筐夫王朝佐者,目无法纪,竟哄诱市乡贩夫走卒,纠民聚众抗官殴差造事生端,殊堪骇异,甚属不法,实罪大恶极之匪类!不可不严加惩创!不杀不足以平怒愤,不杀不足以体现国法之威严!

马卿讳堂者,精明忠良,国之干才也。办理诸事,颇为尽心。朕方且怜之。临清民众激变骤起,马卿当有小暇,然实不足因马卿小节而足取,又不便复任督税一职。姑念其平素为国尽心尽力劳苦功高,不足深责。特加恩赏以二品官衔,在护国寺管理庙工,继续为国效力。

朕总理庶务,一向秉大公至正,功罪轻重,实惟视人之自取。朕心宽厚历来爱民如子,然此事因所系甚大,非寻常徇庇可比。此事若复姑息,难现公正清明。且恐各省效尤,吏治尚可问乎?朕爱养黎元,体恤备至,临清百姓遂因朕之宽仁而渐生骄纵!所谓粮莠不除,嘉禾不殖。临清州之民风固以亟行惩治,岂宜任之不问视同膜外置若罔闻!此而不加整饬,何以服民心而肃法纪!

王犯朝佐自揣罪重,虽畏罪主动投案,仍法不可恕,况尚敢以遁词巧饰乎,实事可笑。如法网逃生,则此例一开必致长刁风!业经审实,其罪其情节实为可恶已难轻逭,当从重严惩以示炯戒!余众百姓多受蒙蔽或可皆放之任其生灭,此举意喻圣皇天子一念慈悲不搞株连,然法不可绝,三日后定拟斩决枭示矣!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勿得违命,毋负圣恩。钦此!

大明神宗皇帝乾纲独断时二十七年七月十七日。”

自此,依照圣意,临清州官员们将全郡新旧两城无辜百姓全部释放之。而城中备受马堂盘剥之苦的百姓感念王朝佐恩德,仍自家中携酒肉吃食送至临清大牢慰问之。每日均有奉上,络绎不绝,一时引为临清州奇谈。

十八日,东昌府知府李士登协司李谢肇淛前来临清州大牢。未料洪真不识此君,生恐有歹人借机加害,几次交涉均不肯放其进入探监。劳役几次回禀,洪真终于不耐,决心亲自会上一会。

洪真道:“你是谁人?却又是为何要见王朝佐?依照大明律例,此时王朝佐乃是钦命死囚,闲杂人等一律不得相见!”

李士登道:“在下李士登,祖上由陕西咸宁迁居至河南洛阳,万历八年,士登考中进士,外放到陵川县做了几年知县,后历任归德府教授,顺天教授,户部主事,员外郎等职,万历二十六年,才到任做的东昌知府。旁边这位是跟随我来的东昌府的主管诉讼的司李老爷,谢肇淛谢大人。”

洪真耸然动容,急忙倒身参拜:“原来是东昌府的知府老爷,司李老爷,失敬失敬。小人不知,还请勿怪。”

李士登哈哈笑道:“不知者不为罪。”

谢肇淛微笑:“好说,好说。”

李士登道:“如此,现在我可以去见王朝佐兄了么?”

洪真忙回应道:“这个自然可以。老爷请!只是我现有一事不明,还请老爷示下。”

李士登道:“哦,有话不妨请讲当面。”

洪真直言不讳道:“王朝佐以一人命抵过,全城之人得以幸免!存者偷生之人自然感其恩德。而老爷你乃是官府之人,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和一个死囚撇清关系,而如你这般硬往上贴的,真乃是古往今来前所未有之举啊!你一心想要见一个犯下滔天大罪不日开刀问斩的死囚,就不怕你日后官运仕途有所忌讳障碍?”

李士登闻言哈哈大笑:“大丈夫处世做人,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求一世不求一时!况人生匆匆几十年,若一昧忍羞含辱,苟且偷生,蝇营狗苟过活一生,何痛快之有?做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痛痛快快地生,痛痛快快地死,方是男儿处世之道!既然逢上王朝佐如此之真心真性情铮铮铁骨大好男儿凛烈汉子,我若是错过结交,岂非是会造成终身遗憾?至若那官运仕途荣华富贵,本就是过眼烟云清风粪土,人之一生,岂可以执迷于此虚幻之物哉!”

洪真一愣,反反复复将李士登之言语思量几遍,面色肃然郑重拱手,深深一礼:“老爷请!”

李士登一笑:“请!”

王朝佐独坐于一间囚室之内,面对问讯多时几番会审的李士登,自然不会陌生。见他进来,不由得微哼一声!

李士登道:“我闻听临清州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好汉子!顿生仰慕结交之心,有心认识一番,遂有此举。若王朝佐兄不嫌弃在下,愿与王兄结为异姓兄弟!”

王朝佐哈哈笑道:“大人,你这个理由未免荒唐一些了罢!今时今日世人皆知晓王朝佐双手沾满鲜血,数条人命在身,更率众焚烧了临清州税监府衙,其罪犯大明律例,无论是哪条哪款,都会被判以死刑,所以,你的话,王某人不信。”

李士登道:“王兄可以假使李士登是一个骗子,那么王兄可以看看你自己兜里还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东西?”

王朝佐闻此言哈哈大笑:“好见识!多谢开导,我若再推辞,倒显得不够心胸了?也罢也罢!”

李士登哈哈笑道:“实不相瞒,我表兄北雁先生,曾经多次提及于王兄。李某人虽不才,却也自认为尚有些血性。王兄不肯屈身结交与我,自然是有你的道理。这本是命中注定,岂有强求之理?也罢,打扰了王兄静修,罪过罪过。李某人这就告辞,实在不敢扫了王兄的虎威雅兴!”

王朝佐凛然:“且慢!”

李士登奇道:“王兄又有何事见教于在下?”

王朝佐:“你居然认识北雁先生?写出《江湖封侯录》的北雁先生?”

李士登道:“不是他还是谁人?唉!我这个表兄啊!口口声声说我与王兄乃是一路人,皆是热血仗义之辈,竭力推荐我来认识与你,没有想到见面竟然是这般模样!”

王朝佐哈哈大笑:“王朝佐死到临头,生怕连累别人,偏有这不怕死的找上门来!况且你在官场,与我相交只怕对你仕途有碍,我本是死囚一名,你不怕我,我又何曾会怕你!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一定要与我义结金兰?”

李士登道:“我只想让你心安。”

王朝佐道:“哦?”

李士登道:“自打朝佐兄入狱,临清州百姓出牢,以一人命换取全郡新旧两城百姓脱离苦海重回生天,此义举古往今来只怕会是空前绝后矣!君不见昔日每日以来百姓纵然自己不食不用,也要往大牢送来上好肉菜吃食,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多不胜数!临近大牢,一步一拜,一拜一哭!这是何等的英风义举,血性豪情!李某身为东昌知府,若眼光见识才学还不如临清州一普通百姓,日后无论青史还是江湖草莽,只怕都要耻笑贻羞!与李士登今日结拜之,若往后王兄远走,八十老母我养之,五岁孩童我教之,必待之如亲生,弟妹与我必义结金兰,视作亲生妹子一般,免得一门弱寡,受人欺凌!若有一线生机,我必全力以赴,为王兄奔走呼吁!你意如何?”

王朝佐耸然动容:“拜就拜了!王某人还怕你不成?只是你此言语可是当真?”

李士登正色沉声说道:“哪个与你戏言?自然真心实意!如违此心愿,李士登不得好死,万箭穿心,天地神人公愤,烈火焚之,大水淹之,定叫我死于乱刃之下!”

王朝佐急道:“够了,够了!勿发此恶毒之誓言!我信你便是。”

李士登:“我今年已是知天命之年,你春秋如何?”

王朝佐定定望了一眼李士登,忽然双膝跪倒尘埃:“小弟王朝佐年届不惑之岁,如此大哥在上,请受我一拜!”

李士登亦半膝跪倒,还了半礼:“贤弟免礼,请起身!”

两人互相搀扶而起。当下谢肇淛取出随身携带来的食盒,取出两只烧烤得恰到好处的脂油四溢香气扑鼻的烧鸡,三年装卫河老酒,摆上碗筷,随之相互间也不客套寒暄,敞怀饮用一番。李士登细察之下,只见王朝佐谈笑自若意气风生,丝毫未曾将生死置于心上,一时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风卷残云吃的不亦乐乎,不多时一只烧鸡一斤白酒悉数入腹,王朝佐抹嘴舔唇吸吮手指,看样子意犹未尽。

李士登问:“如何?”

王朝佐道:“甚是有点不大爽快,酒质稍逊一些,若卫河十年陈,浮上三大白,便更为畅快了!”

李士登一愣,注视王朝佐,王朝佐则迎上他的目光,两人注视有顷,忽然同时放声大笑。

滚滚卫河水,萧萧儿女情。

正是骤雨之后的七月十九日午后。

渭水之畔,一个小亭子上,远远望去有二人驻足其上,似正在观赏风景,其实不然!风景优劣,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他们彼此面容皆露悲伤之色似有满腹之心事,而此时的蝉声也愈发地响亮起来!

秋天一到,那蝉的生命便已经走到了尽头,它的叫声使得原本就萧瑟的季节更增添了无限的悲凉。而在秋天的蝉声里送别,更会给人以无限情思和刻骨的忧伤。真是个:秋叶黄,蝉声凉,孤鸟度寒塘,断肠人,正彷徨!

此二人正是李士登和东昌府司李谢肇淛。

谢肇淛道:“请教大人,一首诗文如何才能与杜甫李白那般脍炙人口流芳千古?”

李士登道:“这个自然是感情真挚直抒胸臆,文笔流畅真切自然简明扼要,扔掉那些客套和禁锢,自然就是好文章了。另外一点也很重要,关切时事政弊,百姓之喜怒哀欢,比如你前些日子写的,《挑夫行》,就是很好的一篇。”

谢肇淛朗声诵道:“堤遥遥,河弥弥,分水祠前人如蚁。鹑衣短发行且僵,尽是六郡良家子。浅水没足泥没骭,五更疾作至夜半。夜半西风天雨霜,十人九人趾欲断。黄绶长官虬赤须,北人骑马南人舆。五百先后恣诃挞,日昃喘汗归蘧荫。五百诃犹可,里胥怒杀我。无钱水中居,有钱立道左。天寒日短动欲夕,倾筐百反不盈尺。道旁湿草炊无烟,水面浮冰割人膝。都水使者日行堤,新土堆与旧崖齐。可怜今日岸上土,雨中仍作河中泥。君不见,会通河畔千株柳,年年折断官夫手。金钱散罢夫归来,催筑南河黑风口。”

谢肇淛道:“我今日写了一首诗,名曰清源行,且与你读来一听。清源城中多大贾,舟车捆载纷如雨。一夜东风吹血腥,高牙列戟成焦土。虎视眈眈何所求,飞雪六月天舍愁。匹夫首难膏鼎俎,瘿瘤割裂病微瘳。只今毒焰犹未破,依旧豺狼当道卧。百姓眉频不敢言,但恨时无王朝佐。”

一诗诵完,李士登思及念及,悠然出神,突然他**难抑,张口喷出一口血来!愤然长啸:“好诗文,好憋屈!好汉子!好一个但恨时无王朝佐!”

谢肇淛见状大惊,连忙扶住:“大人,千万保重身体啊!”

李士登:“王朝佐必定流芳千古!我能与此等义烈英雄结拜一场,幸甚,幸甚!不枉此生了!”

“啪!”地一声大响!柳俊亭将一个粗瓷海碗摔在一张白杨木桌子上,大声吼道:“汤少爷,我柳俊亭今后以你马首是瞻,你说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你发话吧,你说咱们啥时候把王朝佐大哥救出来!休说去临清州大牢,就是去皇帝老儿的金銮殿,我柳俊亭也敢闯上一闯!”

一屋子里十多个人围聚而坐,低声私语,就数他的嗓门最大。汤鹏不禁直皱眉头。

原来自打歇马亭一战,柳俊亭之威名在漕帮不胫而走名望日渐高涨,时下里无论漕帮还是市井,但凡一提及柳俊亭,个个均竖起来大拇指,人称:“柳爷”。柳俊亭当然自知此今日之名望乃是昨日那一腔忠勇血性换来,遂一听要去营救王朝佐,便大声嚷嚷着自告奋勇要做马前卒。

汤鹏道:“临清大牢,有重兵把守,墙厚且高,还有兵丁持有火铳,易守难攻,里面现在是什么状况,还不甚清楚,所以要想办法打进去一探虚实。”

柳俊亭道:“要快快进行,你没看到街上告示都贴出来了么?”

汤鹏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小点声吗?你再喊上几嗓子,只怕临清州的人都会知道你要去救王朝佐大哥了!再把狼给我招来了!”

自打歇马亭之后,汤鹏居然也人前人后称呼王朝佐为大哥了,个中缘由自然皆知。五姓联盟兄弟虽大为光火却亦是拿他没有办法。

柳俊亭眼望窗外忽然一笑:“狼倒是没招来,两个姑奶奶倒是又来了。”

来的人不单是冬了颜惜,还有汪宅的西席先生洗浊生。三人此刻皆是面露忧郁愁苦之色,进门没有寒暄,冬了就劈头盖脸问道:“汤鹏,你们商议的怎么样了?”

汤鹏道:“需要一个人打进去,探探路子。”

那么你们打算让谁去做事?

洗浊生哈哈笑道:“可不就是我,我去好了。”

汤鹏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冬了却睁大眼睛:“洗浊生?怎么可能?”

——当日,临清知州府衙外出了一桩子事情,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儒衫中年男子,醉酒之后用一块偌大的临清砖砸毁了知州老爷的花红轿子,虽后来其家属兄弟赔偿全部损失,知州老爷仍在勃然大怒之下,不加审讯,便径直将其关入牢房。而牢头洪真闻听此人居然冲撞知州老爷,更是义愤填膺将此人亲手送入死囚牢房。

——这个人当然就是洗浊生。这一日,他终于见到了王朝佐!

当他将详情告知王朝佐之际,王朝佐却不肯同意,王朝佐道:“所有事情有王朝佐一命独挡,如何再肯累及无辜漕帮兄弟,昔日里歇马亭一战,已令不少兄弟死伤,何苦再生杀孽?朝佐罪莫大焉!”

洗浊生道:“你那两个亲亲的妹子,自打你入狱,整日里啼哭不止,嚷嚷着不肯罢休,曾放出话来,谁能救出王朝佐,她二人以身许之。汪家老爷更是许诺,纵散尽家财,也要救你出来!”

王朝佐怒道:“糊涂!国家法度,钦命如山,岂可如此任性妄为!三妹冬了少不更事也就罢了,二妹颜惜怎也可如此放任冬了胡闹!她二人如此幼稚鲁莽行事,怎让我走的心安!唉!”又道:“如此,你唤洪真来。”洗浊生隔窗向外喊话,不多时自有劳役簇拥牢头洪真走过来,洪真问及详情,王朝佐与之细细说来一番,目光定定道:“今日十九了,明天就到日子,大明律法有定,犯者可在临行前期与家人见面,朝佐此举尚不算令你为难。你须在傍晚时分让我颜惜妹子一人来便可,我有事情嘱托。”

黄昏时分,颜惜闻得牢房来人,言及王朝佐会面一事,当即惊喜交加,忙不迭随之来到大牢,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王朝佐大哥,不料王朝佐却说出另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