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生能有几回同
一连过了半月,博尔济吉特慧儿与佟佳·仙蕊仍没向赫舍里芳儿请安,可颜忍不住了,对赫舍里芳儿说道:“主子,您的法子就是一直退让从而无视之?”
赫舍里芳儿点点头:“她们既然如此无礼,我无视之岂不是更好?”
可颜瞪大眼睛:“主子倒是坐得住,可后宫上到妃嫔,下到宫女,都在背后看主子笑话呢,她们虽嘴上不言,可大多也是欺软怕硬之人,本来主子这次入宫就是一路被他人嘲笑,虽有太皇太后力顶,但如果不能立威于整个后宫,久而久之,后宫之人都不会听主子差遣,那主子又如何管理后宫?”
赫舍里芳儿赞许道:“你这丫头难得说到我心里去了,不知可有什么良策?”
可颜忙道:“主子深受皇上喜爱,大可将此事告诉皇上,由皇上来处理。”
赫舍里芳儿微微一笑:“刚夸了你一句,立即便原形毕露了,竟是这般不能夸。”
只听赫舍里芳儿继续道:“皇上国事繁忙,日理万机,我本是后宫之主,是要替皇上分忧,分忧不成也不能去添麻烦,更重要的是若后宫之事由皇上出面来震慑,恐怕后宫妃嫔也是面服心不服,更会招来她们心中的怨愤情绪。”
可颜又道:“那主子可以去找太皇太后还有太后,让太皇太后与太后为主子做主。”
赫舍里芳儿微微一叹:“这后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眼睛与耳朵,你以为博尔济吉特慧儿与佟佳·仙蕊没向我请安的事情,太皇太后与太后当真不知道么?”
可颜吃了一惊:“主子是说她们二人是太皇太后与太后授意默许的,也是故意刁难主子?”
赫舍里芳儿摇摇头:“她们二人故意刁难我是真,但太皇太后与太后有一颗仁爱之心,自然不会怂恿她们,之所以没有出面指责,只不过是太皇太后与太后借她们二人之事来考验我罢了。”
可颜的眼睛不由一亮:“主子选择坐以待毙,是故意示弱,等着太皇太后与太后于心不忍之时出面为主子主持公道吗?”
赫舍里芳儿忍不住一笑:“你这丫头还真是能逗我开心,随我走一趟吧,一直待在坤宁宫,恐怕真要让太皇太后与太后失望了。”
可颜没能反应过来:“主子打算去哪里?”
赫舍里芳儿一脸认真:“她们无礼,但我不能无礼,因为我是后宫之主,她们越轻视我,我却要越尊重她们,否则以后在这后宫中,我就真的只能靠仰仗太皇太后与太后立足。”
可颜这才明白过来,她的主子是打算一一拜访博尔济吉特慧儿住的永寿宫与佟佳·仙蕊住的承乾宫。
赫舍里芳儿刚要踏进博尔济吉特慧儿的永寿宫,就听到宫门外琴音袅袅,原是博尔济吉特慧儿在庭院中抚琴,赫舍里芳儿竟听得痴了,可颜也跟着醉了。
一曲终了,赫舍里芳儿沉吟,可颜忍不住道:“主子,这便是《流水》么?”
赫舍里芳儿摇摇头:“我开始也以为是,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可越往后听越不像,我似乎看到一池子的荷花,灼灼盛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正当心旷神怡之际,忽然天地骤变,狂风四起,月照残荷,好不凄凉,然池中荷花虽残,荣时为物所忌;其花之美,野草不较而拙;美恶既殊,难于共处。”
可颜惊住了:“主子竟在琴音中听到了那么多东西。”
赫舍里芳儿的眼中闪着别样的光芒:“听惯了《汉宫秋月》这样的哀怨悲愁,今日听到了她所作的《莲殇》,竟有说不出的敬佩与心疼,敬佩她的品性高洁,却心疼她的自苦自伤。”
可颜这次呆住了:“主子连永寿宫的门还未进,连慧主子的人也未见,怎就知道慧主子品性高洁,又怎知她在自苦自伤?”
赫舍里芳儿微微一笑:“琴音如心声,但终究曲高和寡,愿我能做她的知心人,与她共弹一曲高山流水。”
可颜愣在原地半天,却发现她主子走了,忙紧紧跟上,更加不解:“主子不是要进去和慧主子弹一首高山流水吗,怎么就离开了呢?”
赫舍里芳儿红了红脸:“哪有那么容易,我还得回去刻苦专研一番,否则只会贻笑大方。”
可颜忙提醒道:“难道主子忘了今日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吗?”
赫舍里芳儿恍然:“也对,不能白走一趟,那我们今日先去佟佳·仙蕊的承乾宫吧。”
可颜额头冒着冷汗,但愿那位主子不要弹琴便好。
赫舍里芳儿走进承乾宫,却看见佟佳·仙蕊在庭院内晒着太阳,佟佳.仙蕊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欢喜,也全部写在了脸色,冷冷问道:“皇后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赫舍里芳儿温和一笑:“听说妹妹病了,都连病了半月,今日前来,只想问妹妹可还安好?”
佟佳·仙蕊冷冷看了她一眼,只道:“早已安好,只是不想去你宫中请安而已。”
这空气都是冷的,佟佳·仙蕊的针锋相对,还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赫舍里芳儿留,周围气氛是紧张的,因为承乾宫此时安静异常。
赫舍里芳儿微微一笑:“既然妹妹已安好,那今日我便要在妹妹宫中叨扰一番了。”
说完,目光便扫向佟佳·仙蕊的两个贴身侍女巧云与巧月,似商量似威胁:“你们两个是自己掌嘴呢,还是本宫请人来?”此时的赫舍里芳儿虽然笑容如常,可给她们的却是无比强烈的压迫感。
巧云与巧月纷纷下跪,有些不知所措,忙道:“皇后娘娘饶命,不知奴婢们何错之有?”
赫舍里芳儿正色道:“主子不知礼数,并不相告,任其发展,其罪一也,主子言行有失,口无遮拦,不加阻拦,其罪二也,深知宫中规矩,明知故犯,现在又明知故问,其罪三也,到底该不该掌嘴?”
巧云与巧月本就心虚,被赫舍里芳儿这么一问一喝,立即自己掌起嘴来。
佟佳·仙蕊见这一幕,气得直瞪赫舍里芳儿:“她们是我的贴身奴婢,你有本事冲着我来,凭什么针对她们?”
赫舍里芳儿仍笑道:“不知者无罪,仙蕊妹妹不懂得宫中规矩,是因为并未认真习过宫中礼仪,我稍能体谅,然这两个丫头从进宫开始,就学这些东西,却眼睁睁看着妹妹犯错,不仅不谏言,还乱嚼舌根,是为不忠,既然我是后宫之主,看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自然要多加惩治与约束,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信任与嘱托。”
赫舍里芳儿见巧云与巧月的脸打得已红肿,明白打蛇只打七寸,这样才有商量的余地,便叫她们停手,带着可颜离开了,只留下气得脸色发白的佟佳·仙蕊。
赫舍里芳儿进宫这半个月从宫中嬷嬷口中得知,这佟佳·仙蕊平时虽飞扬跋扈,但对自己宫中人非常不错,主仆情深,想必这次打在她们身上,比打在佟佳.仙蕊脸上有效很多,就看着佟佳.仙蕊一脸心疼的目光,便可知效果显著。
当晚,佟佳·仙蕊便跑去养心殿诉苦,声泪俱下,十分生动的描述了赫舍里芳儿来承乾宫打人的全部经过。
佟佳·仙蕊还抹了抹眼泪:“皇帝哥哥,她就是戏曲里的那个白骨精,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康熙只觉头疼:“仙蕊,你能给朕省点心么?朕都没怪你无理取闹,你倒跑到朕的面前来告状了,终究是你理亏,皇后做得并无不妥,这叫小惩大诫。”
佟佳·仙蕊一听委屈极了:“皇帝哥哥,那齐天大圣也是被他师父误解,然后伤心的离开了,最后他师父就被那妖怪抓了。”佟佳.仙蕊最近迷上了《西游记》改编的戏曲,总有些欲罢不能。
康熙一听哭笑不得:“仙蕊,皇后乃一宫之主,也比你年长,你已经大了,该懂些事,谁对谁错,朕岂会不清楚,你可以将朕当成哥哥一样敬爱,今后你也要将皇后当成姐姐一样尊敬。”
佟佳·仙蕊耍起了小孩脾气:“皇帝哥哥不给仙蕊做主,仙蕊就不吃饭。”
康熙拿她没办法,随便打发她走了,可得知佟佳·仙蕊已经有两日滴水未进,也是心乱如麻,准备去承乾宫探望。
赫舍里芳儿提醒道:“皇上,关心则乱,仙蕊妹妹笃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对皇上与太后有效,这才肆无忌惮,倘若没人去管,仙蕊妹妹自知无趣,自然选择放弃,只怕皇上现在去了,仙蕊妹妹才会闹得更凶。”
康熙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丫头虽说一向不会亏待自己,可如今真闹起了绝食,朕还是有些坐立不安,皇额娘虽然懒得搭理此事,心中肯定同朕一样着急。”
赫舍里芳儿宽慰道:“皇上且宽心,臣妾自有办法让仙蕊妹妹立即进食。”
康熙握住赫舍里芳儿的手柔声道:“朕这个妹妹,性子过于娇蛮了些,也不太会顾及他人感受,久而久之,怨声载道之声颇多,朕主要是没有时间,再则她向朕一撒娇,朕便心软了,但她本性纯真,并无其他小心思,往后这些事情还需你多操劳了。”
赫舍里芳儿微微一笑:“皇上言重了,这本是臣妾应尽的职责。”
在承乾宫,巧云一直劝着佟佳·仙蕊:“主子哟,您心中再愤,也不能折腾自个儿的身体啊。”
巧月忍不住道:“奴婢听说,您不吃饭,皇后娘娘可开心了,皇后的原话是恩,她不吃饭呢,皇上,臣妾觉得甚好,那便饿着吧,饿死了更好。”
佟佳·仙蕊急问:“皇帝哥哥怎么说?”
巧月摇摇头:“皇上倒没说什么?”
此时的佟佳·仙蕊肺都气炸了:“真不愧是最毒妇人心啊,巧月,给我好吃的好喝的都摆上,我不仅要吃,我还要多吃,想饿死我,门都没有。”
巧月难以置信:“主子,您确定?这样主子的苦肉计不就失败了吗?”
佟佳·仙蕊听完更气:“你快去啊,你个死丫头,我现在饿得都没力气骂人了,苦肉计究竟是谁想出来的,真想诛他九族啊,我这边饿得奄奄一息,皇后那边差点没放炮欢喜了。”
巧云见她主子狼吞虎咽,狂吃了好久,忙劝道:”主子,您可不能再吃了,撑坏了肚子也得不偿失啊。”
佟佳·仙蕊一脸悲伤:“皇帝哥哥一向最疼我了,可如今我在这里绝食,皇帝哥哥连来都不来,想必定是被那满洲下人之女蛊惑,皇额娘也对我闭门不见,我是有冤无处诉,比那窦娥还冤,所以我只能化悲愤为食欲,撑死总比饿死强。”
巧云哭笑不得,她的主子虽然平时刁蛮任性了些,但就是因为这份天真才备受太后与皇上喜爱。
巧云问她:“那主子明天会去给皇后请安吗?”
佟佳·仙蕊一听气红了眼睛:“能不去请安吗?皇额娘和皇帝哥哥都不肯为我做主了,我素来和你们亲近,我再不去请安,她又来打你们,我去假装跪一下顶多腿疼,可看着那满洲下人之女欺负你们,我是心疼呀。”
巧云忍不住道:“我的主子哟,您就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吧,这满洲下人之女的称呼,您以后也别再说了,以前这宫中是未曾有后宫之主,可皇后娘娘现在不仅是这后宫之主,也有太皇太后护着,太后护着,皇上护着,如果主子还去与皇后娘娘唱反调,恐怕吃亏的最终还是主子自己啊。”
佟佳·仙蕊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如今皇额娘不理我了,皇帝哥哥也不理我了,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哟……”
巧云看着佟佳·仙蕊一脸难过的模样,不好再说什么,她的主子终究是个孩子心性,怎么可能是皇后的对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