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1）

且说杨元路自妻子儿女去世之后，神智一日比一日糊涂，苏延明便将他接到了自己家中一同居住，青桐庄也只留下老管家杨建安看管，日日往来清扫打理，守护着这曾经生机勃勃的庄园。苏延明也遣散了家中仆役，变卖家中一些器物和多余的房契，一个富丽堂皇的苏宅也就此清冷萧条了。苏延明认了文远做义子，文远自此便留在了苏家，全心全意孝敬两位老人，唤南宫可嫂子，临渊琢玉两个孩子唤他叔叔。

在经历了一番风浪之后，日子终于稳定了下来。苏延明一生无忧无虑，晚年却遭此丧子之痛，不过他却也因此而大彻大悟，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一片澄明。他在大病初愈之后重新铺纸研墨，无论书法丹青，皆与以往的心境不同，落笔之处亦见非凡，心中有所寄托，那哀愁便渐渐淡了。

与苏延明不同，杨元路始终没有走出心结，且俞结俞深。只是他虽然糊涂，却仍然十分疼爱两个小外孙，临渊琢玉也都是懂事的孩子，便时时陪着外公说话解闷，哄他开心，可是那心结终究是挥之不去，在苏家住了两个月后，到底还是出事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夜里，乌云压顶，四周黑漆漆一片，杨元路独自在房中盘膝而坐。他的屋子也是一片漆黑，此时才二更天，杨元路还没有睡，干瞪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子一动也不动。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一直都觉得女儿的死是因为他没能将火及时扑灭，妻子的死也是受他连累，因此一直到今天，他半点火也见不得，见了便要想方设法地扑灭。所以南宫可从来不让他进厨房，他的屋子里也从不点灯。

他一想起这些，自然就忘不了那时的悲痛与悔恨，他虽记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却清楚地记得，害他如此的，乃是林子里的妖。有许多次他都跑进了林子里，他记不得事情的经过，只记得自己很恨，很难过，林子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他都无比憎恨，每到此时，杨元路体内涣散的真气便会随着意念在体内乱窜，是控制不住地发狂，真气迸发，一大片林子都跟着遭殃，文远即使找到了他也不敢轻易上前，直待他将胸中怨气发泄干净了，身体虚脱昏倒之时才敢将他背回家，睡上一两日杨元路便又会恢复如常。

这一天正是六月天气，白天时还是晴天，傍晚时分天边突然涌起了黑云，太阳晒了这大地一整天，热气还没来得及散去，便又被这黑云包裹住了。空气间的热气像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急躁地寻找着爆发的出口。黑云压的很低，地面和云层间的空隙很小，热气的动作很缓慢，但是也让它越来越烦躁，被它包围的人们也更加迫切地不安地想要得到一点凉意。

杨元路在房间里实在呆不住，便摸索着出了屋子。四处一片漆黑，杨元路正在迷茫之时，猛然间“轰隆隆”一声巨响，紧跟着“咔吧”一个闪电将周围照的雪亮，杨元路被电光刺痛了双眼，突然又觉得脑中剧痛，不禁抱住了头，但觉两耳边雷声不绝，有远有近，一股脑钻进耳中，像是有人在大喊大叫，又像是在窃窃私语。

杨元路只觉脑中嗡嗡乱响，他忽然听到其中有一声凄厉的喊叫，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那声音很是熟悉，杨元路细细听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赫然便是相守多年的妻子，杨元路听那叫喊声极是惨痛，顿时慌了手脚，自言自语道：“佩儿，佩儿，你别怕，我来救你了，佩儿……”“佩儿”是杨夫人邱氏的小名，杨元路只有在私下里才这样叫她，一时之间心中莫名地惊惶起来，他听着妻子的哭叫之声，只觉心如刀割，他一步步奔出了院子，雷声隆隆，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他借着电光，在院中寻了半天，可惜他只听得见妻子的声音，却辨不出方向来，心急如焚。

其实这声音本就不存在，乃是从他的脑海心头所发，又哪里能寻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