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柴燕（七）
5月中，宁杰接受摔角训练已一个多月，离宁惠原定首跳小白鸽的日子，还有近90天。
这半个月时间，柴燕就督促着下面搞定了铁笼审批，现在她的工作重心只有两个：一是确保8月9号的现场秀顺利举行，二是保证罗莱维斯单独交给自己的事圆满完成。
这半个多月由于忙审批，她都没有再来过训练馆。今天有了时间，柴燕准备看看宁杰情况。为避嫌，她看好时间，晚上八点半才到达这里——毕竟，训练馆虽然已经完全对选手开放，但这个时间里还留下训练的并不多。这样，就算‘抽出个人时间关心选手’的她单独和谁多说几句，也不担心会被看作是管理层的某种偏袒。
推开大门，柴燕环视了一圈：宁杰坐在边上，拿着手机津津有味的看着什么。而擂台上，猴子则戴着双快和他头差不多大小的手套，左右出拳。
“柴姐。”看到柴燕出现，猴子停下了动作，依然是一副老熟人的样子打起招呼。宁杰还是看着手机，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们这是……”
“练这么久，还不准人休息下啊。我这不没事，随便玩玩。”猴子这么说，柴燕才注意到宁杰的白色背心早被汗水湿透，他所坐的条凳下方，甚至还有大淌汗迹。
“在看什么呢？这么专心。”柴燕指了指宁杰，自己则悄悄的靠了过去。站在后面一看，手机上正播放着一些摔角选手的高飞片段。基本上，都是从原地或擂台角柱起跳的飞扑动作。
“那不是专心。”猴子从擂台边上滑了下来，脱下手套，指了指头：“待久点就知道了，他的注意力保持在一样东西上时，就难再注意其他了。视频是你们那个大块头外国佬教练找给他看的，原本是给他参考下，怎么更改小白鸽动作。”
“怎么样？招牌技定了吗？”
“定了，改动了好些，前几天已经开始在练。”猴子耸耸肩：“定都定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抱着视频不放，一休息就在看。而且大块头找来的是好几段，他就拿着那么一段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什么特别吗？柴燕又勾着头，站在宁杰身后看了看。这就是段普普通通的摔角比赛剪辑，硬要说不同，只能说，里面偶尔夹杂着些铁笼赛的片段。两名选手被关在巨大的铁笼中，各展所长，给观众带来最刺激的视觉体验。
或许，他是想了解一下铁笼赛？有教练猜到了新人参演的计划，向选手透露了？
不管怎样，多了解总是好的，不是坏事。柴燕撑起身，询问猴子，能不能让宁杰表演下飞鲨为他设计的招牌技。
“不急，等等。傻子很有意思的，他不会看完，只看到某个点就停了，看着。”猴子走到宁杰旁边，却没有半点打扰他的意思。过了不到两分钟，看着视频上的进度条，他伸出三根手指，慢慢数着。
“3.”
“2.”
“1.”
话音刚落，进度条的点走到了四分之三处的地方，宁杰像是被施了某种魔法般，突然‘醒来’。他不再捧着手机，脸上挂着一贯的傻笑，站了起来。刚起身，就看到身后的柴燕。
“你，你好。”高大的年青人脸上依旧是那幅傻笑，向柴燕打招呼：“老女人，来了。”
?“那啥。”顶着柴燕那快能把自己皮扒了的目光，猴子轻咳一声：“柴姐想看看大块头教练为你设计的招牌技。”
“赵拍几。”宁杰又抓起头：“大，大白鸽？”
“嗯，大白鸽。”
‘大白鸽？’柴燕哑然失笑。别人的招牌技，像‘墓碑钉头’‘名门攻击’‘超人飞拳’这些，光名字就很有气势。简直不能想象，在场上气氛最为热烈的时候，解说员咆哮着吼出‘大白鸽’这词的情景。她笑起来，摆摆手：“算了，我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就还是想问问，谁取的？”
果不其然，宁杰拍着胸脯，得意的扬起头。不用他再结结巴巴的解释，谁都清楚取这个名字的原因——这个智力低下的年青人还是认为，改动过动作的小白鸽，就不再是妹妹的小白鸽了。
‘不管大白鸽还是小白鸽，能让罗莱维斯满意的就是好白鸽。’宁杰不仅接受改动提议，还很积极，柴燕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她点点头，将这名字猛夸一顿后，让宁杰表演给她看看。
猴子将防护的垫子及其他安全措施做好后，宁杰登上擂台，爬到了角柱之上。看到这一幕的柴燕，光是这么一个大个子站在角柱，就很能吸引人目光，更别说，他还能从上面高飞而下。
弯腰，屈膝，宁杰从角柱上高高跃起。前面形似小白鸽，但后面的身体姿势，确实做了很大改动，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摔角动作。
宁杰身体在高空中蜷缩成一团，猛然展开，砰的一声，砸落到厚厚的垫子上。
听着声音，柴燕都感觉到疼。她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也知道这个被他称为‘大白鸽’的动作并没有完成好。很明显，小白鸽已经深深的烙在了宁杰的身体当中，滞空时手臂和腿的某些位置，还有着小白鸽的痕迹。
另一方面，也得说罗莱维斯的眼光确实好，只看了一遍小白鸽就意识到了危险性。更关键的是……柴燕现在也非常赞同驸马爷的看法，面前这个正从垫子上挣扎起身的年青人，确实有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如果不再想什么小白鸽，坚持下去把他自己的大白鸽跳好，一定能吸引到观众的目光。
“痛不痛？”她靠了过去。
“不，不痛。宁杰，身体好。”宁杰躺在垫子上摇起头，嘴里还是那句话：“身体好，优点。不管怎样，宁杰，都会跳。”在猴子帮助下，他从垫子上站起身，揉着发红的肩膀，嘿嘿笑着：“小白鸽，妹妹，妹妹的。大白鸽，是宁杰，宁杰的。两个，两个白鸽，跳，宁杰都要跳。”
“大白鸽，跳的好，可以见到，医生。”他摇头晃脑的向柴燕说着，丝毫不顾身上的疼痛：“小，小白鸽，跳的好，妹妹，妹妹就会笑。”
他有了属于自己的技巧，可还是没有忘记妹妹的小白鸽。柴燕突然意识到，无论用什么理由，可能都无法让面前这个智力低下的哥哥，不去实现一直以来的心愿：为再也无法站立的妹妹跳她引以为豪的舞蹈动作。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再和宁杰说什么小白鸽的危险。只要现在他安安心心练大白鸽，就一切顺利。罗莱维斯满意，斯迈克满意，调任之后，不管宁杰出什么事，和她再没多大关系。
通往前程的路上，柴燕不会让任何人阻碍到她。
“招牌技就这样了，终选前，只要好好练提高完成度就行。”柴燕不再提起小白鸽的事，她看向猴子，换了话题：“距离感呢？宁杰现在能掌握好距离感了吗？罗莱维斯走之前，特意提到这个。不解决这个，不要说大白鸽，一般的平地起跳飞扑也会出问题。”
“嗯……”猴子背着手，看着正整理垫子的宁杰，快拧在一起的眉头就已经回答了柴燕的问题。
“飞鲨没有给办法吗？”
“给是给了……”猴子一边说，一边爬上擂台：“他知道我们每天留的晚，所以他就让宁杰在训练结束后这样练，进展很慢。”
柴燕这时才看到，擂台边上，还有两床薄一点的训练垫，被卷成了圆筒状。猴子将它拖了过来，隔着角柱一段距离放平下去，指了指：“大块头还是有点本事，他知道光靠想象，宁杰做不到，就卷了两床垫子在这。说这大概就是人躺的位置，他让宁杰把这筒垫子看作是人来跳，适应距离。”
“就像……”尖耳猴腮的年青人想起一个恰当例子：“以前学倒车时，教练把手机放车轮胎后面那种感觉。”
“效果还是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我咋知道为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那就是傻子方面的专家了。”看着在边上重复着深蹲动作的宁杰，猴子耸耸肩：“我觉得吧，他连把这垫子想成人都很困难，这就是两床垫子卷一起。倒车时后胎放块砖头，和放手机肯定效果也不一样吧。”
“那你为什么不帮他……”柴燕话音没落，就被猴子抬手打断了。
“得得得，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你要说，既然他没法把垫子看成真人，那我怎么不躺那给他当靶子。”
“大姐，我侯文远拿一分钱做一分事，是那种怕这怕那的人吗？”他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平时又不在这，不知道情况，一来就东问西问的找人麻烦。得，谁叫你是老大，小的解释给您听。”
“飞鲨，大块头叫飞鲨吧？飞鲨试过了，他自己裹着垫子躺下面，可傻子人说什么都不跳啊。他说会伤到人，在熟练前打死都不肯跳。换了几个教练都这样，如果是真人躺那里，他就不会跳。假的，他想不出来。真的，他又不跳，我有什么办法。呐，还好那天我没事拍了下来，自己看。”
猴子的手机上，放着当天的视频。下面没人时，宁杰都能毫无顾忌的练习大白鸽。等飞鲨在笑声中裹到两床垫子里，躺地上冲宁杰招手时，站在角柱上的年青人就说什么也不再愿意跳了。另两个教练换了过来也是如此，怎么也不跳。
“宁杰在熟练前不肯向人跳，但不向人跳他又熟练不了，这不是开玩笑嘛。”
猴子耸了耸肩。
“没办法问题就放那里了？没办法问题就不解决了？”柴燕将手机还给猴子，瞪了他一眼：“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你叫他过来。”
猴子无奈的摇摇头，照着柴燕要求走到另一边。等他把一脸茫然的宁杰带过来时，眼前的情况，让他吓了跳：柴燕竟然蹲在地上，努力的拽着垫子，想裹在身上。
拼命的女人猴子见过，但这么拼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对猴子来说，别说柴燕头上有个WWE中国区副总经理的头衔，就算想躺下面当靶子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姐，他一个大老爷们也肯定不能让柴燕来做这事。
“哎你这干什么，我来我来，服你了。都给你看视频了还不信，你以为大块头他们试的少？只要是真人，再折腾他也不会跳的。”猴子三两下窜过去，拉开柴燕。他躺地上，将垫子裹上身：“算了，自己瞧好，免得不死心。”
“来，大块头教你的跳跃动作。”他向宁杰招招手：“练距离感。”
“句里干。”高大的年青人抓着脑袋，看看柴燕，又仔细看了看脚下。确认垫子里裹着的人是猴子后，认真的点起头。
“看，我就说他不肯……”等等……
点头？
猴子记得，以前垫子里裹着别人的时候，傻子都是摇头的啊！
“小三的！其他人你怕伤着不愿意跳，原来搁我就没问题！”猴子话还没说完，一个硕大的身影已从天而降……
“哦。”柴燕从蹲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没搞懂怎么回事，不过误打误撞，这最后的问题好像也解决了。OK，大白鸽和距离感，宁杰都要好好练，离终选只有一个多月，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