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鬼与伊始1
两仪城下一片萧然,数以万计的敖军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在偌大的八卦阵中,排列之样竟也隐隐有了些八卦之形。两仪城上,云骑军的将士们正自高声欢呼着,庆祝这一场久违的大胜利,而云王爷父女二人的脸上却并无喜色,反而满脸的愤怒和不甘。只见云王爷握紧拳头,奋力在城墙上一砸,怒目瞪向远方,咬牙切齿的说道:“四鬼!竟敢如此耍弄于我!总有一日,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伊始:
中州之地占地万顷,尽归天子所有,而因当今天子年幼无力,诸侯便趁此时机不断向外拓展自己的地盘,各自为战,一时混乱不堪。
至今时,诸侯混战基本已定,结果诸侯之中以云、敖二人地盘最大,其中云王爷占据中州北方、西方大部分疆土以及中部的小部分区域,定都于正北方的云腾;而敖王爷则占据南方大部分地盘以及中部大部分、东部部分地盘,定都中部偏南的隆昌。其余大部分则尽归天子所有。至于其他诸侯,好一些的则占据天险地势以求存,差一些的则其地盘已被攻占,不过仗着自己朝中大臣的身份得一方寸之地建府为疆,艰难的生活在诸侯势力的夹缝之中。不过虽然各诸侯过得不如云、敖二人那样光彩,但联合起来却也使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甚至要与云、敖二人中的一方势力相抗衡也不是不行的。
如此,中州形式成云、敖二人对立,各方诸侯势力混杂其间,而天子于旁观战的格局。敖王爷占据中州最富裕的中部地区,兵甲富足,并有隆昌精兵数十万,可快速支援各地;云王爷地盘占据中州三角两边,尽占地势之利,又依靠山脉天险设置多道关卡,固若金汤,坚不可摧;而天子虽然安居东部,以天子之位成旁观之势,又有其余诸侯势力制约云、敖二人,但一旦云、敖二人分出胜负,则其天子之位旦夕之间便将异手,其余诸侯亦无力与之抗衡,只能易主臣服。此次敖王爷大战池泽,损失惨重,一时不成气候,而云王爷精心策划的偷袭计划也为四鬼所破,难寻契机,使云敖二人一时之间都无法动作,倒让天子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此时正是四鬼劝退云王爷的当晚,隆昌南街街尾一座名叫“醉仙楼”的小酒馆中正有许多大汉在此饮酒,他们都是刚随着敖王爷打完仗的士卒,刚领完军饷的他们都好喝点小酒,但因大酒楼里花销太大,便都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这间街尾的小酒馆里。酒过三巡,人人脸上都浮起了一层红晕,微有醉意,更有甚者,已经酣然期间了。
“哈哈哈,余大哥言之有理,战场之上杀敌斩将那是大英雄大豪杰的事情,如我等庸才还是保命要紧呐!”酒席之间一位身高八尺的大汉猛而拍桌而起,呼喝其间,看起威猛的姿态以及豪迈的神情,本以为会趁着酒兴说些什么豪言壮语,却竟然都是些懦弱自贱之言。在他身旁,一名年将四十的猥琐汉子正抱着一条咸鱼侧躺在桌上,其眼睛半睁半闭,满面通红,已然大醉,听闻这大汉如此言论便口齿含糊的答着:“孟兄弟过奖。”却原来此人就是那个“余大哥”了。不过这位孟兄弟其实并未夸他,看其答非所问,已经是醉得差不多了。
这时,旁的一张桌上突然有人说道:“看这位余大哥说起逃命之事来颇为自信,想来定是有着特殊的逃命技巧,不如便在此间分享给大家,好教咱们以后在战场上有一招独特的保命技啊。”此言一出,酒馆中的士卒们纷纷叫好,连躺在地上的个别汉子都在睡梦中不知所谓的举臂迎合着。余大哥向那说话的汉子看去,却见此人年纪较轻,相貌平平,但却手长脚长,尤其一双脚大若蒲扇,一看就是很能跑的类型。再看旁边众人一脸期待的样子,这便洋洋得意的说道:“这位兄弟要领教我的逃命技倒是不难,不过我看兄台似乎也非异人,想来也是逃跑的一把好手,不知能否先自报家门呢?”
那大汉微微一愣,心想这人醉的一塌糊涂,但这看同类的本事竟然完全没有耽搁,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哈哈,余大哥果然是逃跑的一把好手,只一眼就看出来我的本事了。好吧,想来余大哥的技巧必然高极,那在余大哥传授技艺之前小弟就先说说自己的本事,抛砖引玉,也以表对余大哥的尊重了。”那大汉说话间便站了起来,举碗向四周敬了一圈,这便开始讲道:
“小弟姓胡,乃是隆昌本地人,自小喜好奔跑,常在一日之间绕村跑动数十圈而不累。
一日,小弟照常在跑步玩耍着,突然道上走来一老者,见小弟跑的奇快便驻足观看。小弟绕村子跑了约有五圈左右,见那老者仍未走开,而且一直看着小弟,便上前问候。谁知小弟尚未开口,那老者便抢先说道:‘孩子,很喜欢跑吗?’小弟照实答道:‘是的,我感觉一跑起来就全身是劲,舒畅的不得了。以前倒是还有几个村里的人陪着我跑,同我比赛,但因为跑不过我,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来陪我跑了。’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我来同你比试一场如何?’
那位老者须发皆白,身形瘦削,步履蹒跚,看上去十分孱弱。小弟心想这样的人又能跑多快,说不定跑不到一半倒先要累死过去,便一再推辞。但那老人决意要比,小弟便想:不如一开始就全力跑赢他,好叫他知难而退,莫要累出人命来。于是便答允了。
当时我们的比赛规则很简单,绕着村子跑,谁先超出对方一圈就算谁赢。平日里小弟同村里大人比赛都是规定要超出五圈的,但看这老者体弱,便降到了一圈,也好尽快赢了他。但谁知,比赛时那老者跑起来一步便跨了有丈余远,比之寻常青壮年的奋力一跳还要远,再看那老者,却见其面不红,气不喘,悠然自得样。
那日,小弟奋力奔跑,欲要追上那老者,而那老者则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跨步而走,有时看小弟离得远了还要站定等上片刻。如此跑了有一下午,那老者终于微微而喘,略显疲态,但小弟却已累的不行,便出言认输。那老者微微一笑,言道:‘得财道长诚不欺我,某能遇此良材,则师门振兴有望矣。’接着便交于小弟一卷残书,不等我再问其他,便就此离去了。”
这时有人问道:“不知胡老弟可否将此书供我等一观?”那姓胡的汉子爽快的答道:“这个当然可以。”说着便伸手入衣,从一贴身的口袋中珍重的拿出一本书来。只见这本书既黄且旧,无头无尾,仅余残卷,侧边竖写有两字:空同。旁边有人要来看看,那姓胡的汉子倒也不小气,放心的交于在座的人传阅。
“那老者把这卷残书交于小弟后便从此不见了,此后怎样找寻都无线索,而根据此‘空同’二字去找也是一无所获。再翻开这残书一看,里面所记载的竟然是一门轻身之术,练之简单有效,不到两个月时间,小弟的轻身功夫便已比当初那位老者还要快上许多,至于寻常的江湖异客,也只能望小弟之尘而某及。可惜此后小弟再无奇特遭遇,仅有一身轻身功夫也不敢贸然沾染江湖之事,便投军当了个无名小卒,靠着轻身功夫在战场之上保命拿钱,至于振兴师门某某的,则无法可想了。好在江湖之中也未曾听闻有‘空同’一派,倒也不怕辱没了师门。”
说话间这卷残书传到了一个瘦弱汉子的手中,那汉子人称丁秀才,以前也是个读书人,拿了那卷残书端详一番后说道:“胡老弟,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姓胡的道:“旦说无妨!”丁秀才接着起身指着那卷书的侧边说道:“兄台请看,这书仅剩残本,而这侧边的‘空同’二字比之寻常字又略显窄扁,恐怕不会是全部字样,应该还要加个偏旁。再者小弟曾听闻,那些上乘门派的秘籍里首先是教练气吐纳,其后是轻身功,最后才是武功招式,如此一推演,恐怕这残卷并非是什么‘空同’派的,而是,而是……”说着便开始皱眉沉思,去想什么该加个什么偏旁成个什么门派,其余的人也都开始默默念叨:“空同、空同……”想着究竟是哪个门派。
突然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啊!空同!”旁人朝发声的地方白了一眼,要怪其瞎咋呼,但随即有些人反应了过来,也跟着喊到:“空同!”那丁秀才听了之后一拍大腿,叫道:“对啊!两个字各加一个山,那可不就是崆峒嘛!”
崆峒乃是百余年前被灭的大门派,姓胡的汉子突然得知自己之所学竟是这种古门派的绝学,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说道:“不,不可能吧,听别人说崆峒派早在百余年前就因修炼恶毒至极的七伤拳而为江湖义士所灭,武功秘籍同亭台楼阁一道被烧的渣都不剩,门下弟子更在其后数年被尽数捉拿杀害,又怎么可能留下这本轻身功夫,而又正好传到我的手上?便算这真的是崆峒派武学,那老者又怎会将振兴师门的事情交托于我这种只会跑的人。不可能,绝无可能。”
“怎么不可能?”丁秀才接道:“我看呐,定是当初崆峒一派遭灭派之灾的时候有部分弟子逃了出来,而这侥幸逃脱之人又只在慌乱之中保留得崆峒派秘籍的残卷,也就是这门轻身功夫。之后,因为这部分人只学得崆峒派轻身功夫,所以便真要他用些崆峒派功夫也用不出来,也就因此而躲过了当年江湖人士的追杀,这本书也就因此传到了你老兄的手里。”
这酸秀才平时好听些江湖之事,顺带着一些记载江湖事迹的书籍也没少读,所以他虽然身不在江湖,但对江湖之事却甚是了解。此时当他得知了有关这本残卷的部分故事之后,便靠着自己平时的所读所闻自行脑补出了这么一个经过,不仅有理有据,而且他还真就歪打正着的猜着了。
想当初崆峒派乃是江湖上一个大门派,其势力之大、威名之响仅次于武林之首的武当。
但正所谓树大招风,武当派之所以能以极大的名号屹立数千年不倒,一是因为其开山道尊曾助始皇做出过一番惊天伟业,二是因为武当清规严谨,数千年来处事未有不当之处。而反观崆峒派,其名声是由创派祖师以一手威震武林的“七伤拳”打出来的,并无什么太好的根基。而这“七伤拳”又是极其需要内力辅佐的武功,内力稍差者练此功夫,轻则折损阳寿,重则走火入魔,常常神志不清,乱打乱杀。又因中“七伤拳”者全身经脉都会被震碎,所以被不知情的人认为是邪功。而至某年,当时的崆峒派掌门为壮大门派,赶超武当,又于修炼“七伤拳”一事不加禁止,便使许多内力不怎样深厚的门人都在修炼此武功,其实力自然于一时提升了不少,但那些练功至走火入魔的弟子也在神志不清之时做了很多见不得的人事。不多时,江湖义士纷纷联合,连同各大门派将崆峒灭在旦夕之间。
那老者正是当年崆峒派的一位新入门弟子,各大门派攻打崆峒之时他才刚入门一月不到,只学了些崆峒派轻身功的皮毛。其时师门遭难,其势不可挡,便以避为主,师傅带着徒弟、师兄带着师弟、师弟带着秘籍的分波逃窜,只求能为崆峒留点后。而那老者在逃窜之时与大部队分散了,几经波折之后又使带出来的秘籍仅剩了中间部分的残卷,见其中只有轻身功夫尚存,便索性只留这一门功夫,将前后部分都撕了个干净。
其时武林中参与灭崆峒的人都对“七伤拳”有所忌惮,怕有漏掉的崆峒门人日后来报复,所以灭完崆峒之后又全力搜查崆峒派后人。当时,武林之中一片混乱,但凡有与崆峒有关的人都被灭了,而这位老者因为当时仅习练了轻身功夫,而武林中轻身功夫多都大同小异,无甚分别,便因此而躲过了这一劫。
老者如此苟活至晚年,偶遇了得财道长,得财道长是武当长老,当年各门派要灭崆峒之时武当曾极力阻止,如今得财道长见到了崆峒遗孤,惋惜之下便指点了一条兴复之路,指引那老者前去找着姓胡的汉子。而这老者见到姓胡的汉子,见其奔跑迅捷又耐劳,知是练轻功的奇才,再想得财道长既然说此人可以复兴崆峒,那说明此人今后必有其他机遇良缘,纵然不成一代大侠,那也可光大门派的轻身功法,便留了这本残卷供其习练。又怕自己干涉过多会乱了因果,便从此远离此地,亦不多留一言。
丁秀才这歪打正着之言自然有歪打正着之理之据,听者自然歪打正着的信服,但这姓胡的汉子仍说着:“不可能,不可能的。”丁秀才见这姓胡的汉子极力否认,料到此人定是害怕因修炼崆峒派武学而遭江湖义士追杀,一如百余年前那样,便安慰道:“兄弟莫要如此惊慌,只是一身轻身功夫罢了,没有人会因此而如百余年前那样来追杀你的。再说,这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哪还有人会来追查你,你看那传你秘籍的老者不仅活得很长久,而且言语之中听来似乎还与武当派长老得财道长颇有交情。那武当派可是武林门派之首,连他们都不追究,其他又有谁会追究呢?”
“可,可是。”那姓胡的汉子还是定不下心,不过看起来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了,那丁秀才见自己的说话颇有成效,向那秘籍深深看一眼后便继续说道:“兄弟,要不这样,这件事情先下只有我们这帮兄弟知道,而既然书上写的是‘空同’,那我们说他就是‘空同’,与古时的崆峒绝无干系,之后我们再在这残卷前后装订上仿古的书皮,残卷做全本,绝对没有人能发现破绽。而至于在场的知情之人嘛,大家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本书的事情咱们自然会帮你一同瞒着的。不过,相应的,你也应该让咱们练练这上面的功夫。所谓技多不压身,让咱们多这么一门保命技,到时候咱们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去揭发你呢。”
旁的人听了这番话自然连声叫好,应诺连连,一如丁秀才所说的,他们都想要有一保命技傍身,如今见丁秀才已经为大家套路来了这么一门绝技,又怎么会有不答应之理?而那姓胡的汉子见这些兄弟都帮着自己,人多壮胆,自然也就没之前那样害怕,但兀自惊魂未定,只一个劲的连说:“甚好,甚好。”
在场众人见姓胡的汉子应诺了自然一阵哄闹叫好,而那姓胡的汉子在几碗酒水下肚之后,心已经定在了肚子里,一改之前怕死的模样,又变得豪迈起来。此时旁边有一人说道:“兄弟,这小半天只听你自己说这门轻功如何如何厉害,具体怎样我们倒还未亲眼见过,不如就此为我等展示一番如何?”丁秀才接道:“如此也好,以定军心。这样吧,听闻北街街尾也有家酒馆,那里的下酒菜十分的好吃,与这家的酒水乃是绝配。但那家的下酒菜需得趁热才好吃,这家的酒水也是温酒最佳,俩家又互有矛盾,不肯合作,是以从未有人尝试过二者一起品尝的乐趣。这就请胡兄弟去北街街尾的酒馆去买些下酒菜来,看是否能趁热为我等带回来,让我等尝尝这珠联璧合之妙。”
那姓胡的汉子又饮一碗酒,豪迈的说道:“这有何难!”将那酒碗在桌上一砸,接着站起来,抬腿在凳子一点,其人便随着一阵风儿消失了,正在人们纷纷惊叹之际,却见又一阵风儿刮来,那姓胡的汉子突然便立足酒馆之中,手中捧着一盘熟食,正是北街街尾酒馆中的下酒菜。从北街街尾跑到南街街尾就相当于横跨了整个隆昌城,其间约有百里之远,这汉子竟能于片刻之间打个来回,这速度实非常人所能,便是名门正派的杰出人士都未必能够。定睛看去,却见那熟食之上竟还飘着出锅的热气,其速之快,足见非凡。
酒馆众人略一愣神,随即便开始纷纷叫好,这声好中既有为这神功钦佩之好,亦有庆幸自己能学得这门神功之好。那姓胡的汉子在一连价的叫好声中缓缓走至那位余大哥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将那盘熟食放在余大哥的桌上,说道:“余大哥,小弟本是想要讨教余大哥的本事,但余大哥要小弟显显本事这便依言献丑了,还望余大哥莫要见笑。”那余大哥此时仍是一副烂醉的模样瘫在那条咸鱼之上,见这姓胡的汉子有如此神功却仍对自己很是恭敬,甚是满意。只见其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接着伸箸在熟食盘中夹了片牛肉吃了,又混一口温酒咽下,顿时只觉得酒香而肉嫩,两者混杂于口中的味道妙不可言,实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其时酒馆众人的视线都聚拢在姓胡的汉子与这位余大哥的身上,连那些酣然其间也已被旁人叫起查看,酒馆中这许多眼睛都在看着这姓余的,而那姓余的却如若未见,举止之间未有不自在之处,反而显得悠然自得。待其慢慢享用完美酒美食之后,眼睛惬意的眯起一条线,向四周看了一圈,接着缓缓开口道:“嗯,这北街街尾的下酒菜与这家的温酒果然是绝配,若非有胡兄弟这等神功,寻常人又怎能尝到如此美味。”姓胡的汉子说道:“过奖了。”余大哥点点头,继续说道:“其实论起速度,我懒骨头一身,又怎么能跑得过胡兄弟,但论起逃跑来,我却要比胡兄弟厉害得多。”听到这里,有些早就看不惯这个装模作样的余大哥的人坐不住了,开口嚷道:“呵!这又是什么道理?既说跑不过人家,又说跑起来比他厉害,难不成你和别人比赛跑的时候比的不是速度,是叫爷爷的本事不成?”
余大哥听了这句话并不生气,只微微一笑,解释道:“这位兄弟你大概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我是说逃跑比这位胡兄弟厉害,可不是说跑起来比他厉害,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却有着天壤之别啊。各位都是在敖王爷手下当兵的,此番前去屠龙之时我还与有些兄弟还有一面之缘。那么,既然都在敖王爷手下当兵,想必大家都知道,敖王爷此人平生最恨两种人,其一众所周知,乃是敖王爷死对头云王爷的人;这另一个嘛,便是逃兵了。敖王爷恨逃兵之恨与恨云王爷之恨并列,可见其对逃兵是有多么厌恶。那么,在战场之上,如果各位如这位胡兄弟一般只有跑得快的本事,那不论你们跑得多快都会被敖王爷当做逃兵处置,届时你们再能跑又能跑去哪里?中州虽大,但一分而三,一是恨逃兵的敖王爷的地盘,一是敖王爷死对头云王爷的地盘,最后便是那自身都难保的天子的地盘,你们却想想,能跑去哪里?”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称是,心想这看似装模作样之人倒还真有几分见识。正如他所说的,在战场上便有这番跑得快的本事又如何,一旦逃跑了便会被敖王爷当做逃兵处理,届时追查下来终究还是逃不过的。而若去投靠他人,云王爷必然不会收留敖王爷的逃兵,天子那边也是朝不保夕,终究不是太平之地,至于其他诸侯则更不必说了。再若退守江湖而自立门派便更是不可,江湖形式更加险恶,一个只会轻功又得罪了王爷的门派又怎么可能立得长久。如此,一旦战场上当了逃兵,那整个中州之地恐怕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习得这一身轻身功夫倒反惹了身祸害来。
其实他们若学得这身功夫去好好打仗的话必然会成为军队中的一股中坚力量,到时候升官加爵都未尝不可,更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穷人志短,眼界也终究只局限于逃跑了。
此时,酒馆众人得知自己转眼便可习得的神功竟会成为会惹来杀身之祸的由头,这一瞬间仿佛从天堂掉到了地狱,扫兴自不必说,更多的却是因失却一项保命技能的彷徨无措。但,酒馆之中却尚有三人并无这般消极之态,其一是说出这番话的余大哥,再一个便是那早有神技傍身的姓胡汉子,剩下一个,却是那见多识广的丁秀才。
那丁秀才见众人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已猜到了他们心中的想法,微微一笑,这便朗声说道:“余大哥果然见识非凡,三言两语便道破了这其中的关键。不过小弟方才听闻说,余大哥自己似乎就是个经常逃跑的逃兵,既然如今仍能在此间谈笑风生,想来必是在逃跑方面有着过人的的本领吧。”这句话其实在话题的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但中间插曲一过,再加上被姓胡汉子的技艺惊到,便没几个人记得了。其余众人经丁秀才这样一提便都醒悟了过来,一个个忽而又神采奕奕的抬头看着余大哥,盼望他能传授一些实用的技艺。
余大哥见众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厉害之处自然十分得意,看了看那姓胡的汉子,说道:“其实我这样说也不是说胡兄弟的本事不好,只是说有这样一技傍身固然好处多多,但若不明其法却便不如没有了。
不瞒各位,在下从三十年前便开始当兵,一直待在敖王爷的部队里,此间大大小小的战役参与了没有上千场也有上百场,除初次参战时未逃过外,其余战役都是逢战便逃,而至今日,却一直未被当逃兵抓到过。”
“哦!”酒馆中的众人也都是参加过不少战役的人,参战时因为得知敖王爷部队中对逃兵处罚极严,是以都战战兢兢不敢逃跑,此时忽而听闻在敖王爷军中有这样一位逃过至少数百场的异人,再听其“辉煌战绩”,不由纷纷惊叹。
余大哥对这种惊叹似乎听得多了,也不多加理会,继续说道:“其实这种事情说起来很壮观,但与我来说却很简单,如同每日吃饭一般,而要做到这一点是需要掌握其中门道的。要知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战局每时每刻都在因为各种各样的事物而发生着变化,往往这些变化都非主将所能掌控的。而变则生乱,乱则生空,也就是阵列上的破绽,这种破绽若是能被敌方将领察觉,那么便可由此为突破口冲散我军的阵型。但可惜,这种破绽的体现很小,对于那些放眼大局的将领来说并不会放在眼中,所以也就不会攻击或者防守这些破绽了。但,我等是小人物,看的也是小场面,这些小破绽那些大将看不见不加利用,我们却可以加以利用而成为逃跑的绝佳时机。因为是在乱时逃跑,其一瞬之间便会有多种局势及阵列的变化,死伤也是无数,此时逃跑,便无人知道你是逃跑了,更无人去告发你了。”
“妙啊!”丁秀才听到这里,一拍大腿连连称赞道:“自古以来兵书兵法数不胜数,但都是由大人物从大局所总结的经验,殊不知在咱们这些小人物眼中还有着这样的小乱之妙用。正所谓一点而破面,这些道理若是给那些将军用了那自然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如今余大哥将其运用再逃跑之道上,那必然是战无不逃,逃无不生了。”
丁秀才这番话酒馆的众人自然没几个听的懂的,不过看其说的十分厉害的样子,自然便又多了几分信心,脸上不自禁的又洋溢起幸福的微笑。丁秀才继续说道:“听闻近日江湖上新起一个叫做‘兜底门’的门派正在广收能人异士,旨在教导人们逃跑保命的技巧,以在混乱不堪的当今世上保存自身之实力。如今咱们既有胡兄弟的空同轻功神技,又有余大哥的战场经验,不如就此统统投入‘兜底门’,一来人多力量大,我们能与更多的逃跑异人交流经验,这二来嘛”说着,丁秀才走到姓胡汉子的身边,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道:“咱们可以借此来弘扬空同的武功,借‘兜底门’完成那老者交与你的光复门派之愿。”此话一出,这些怂包软蛋自然又都纷纷叫好,他们都十分想学得姓胡汉子的技艺与余大哥的经验,但怕他们会私藏而不教,或者教了却不尽心,所以加入个正经门派便是最好的选择了,不仅可以以同门之名学艺,又想那“兜底门”中必有专业人士在旁督促,也不怕他们私藏什么了。
而那姓胡的汉子听闻“光复门派”之言自然对此提议大大赞同,再次连说:“甚好甚好。”此次却是因为过于高兴而连说。再看那余大哥,本以为他私藏多年的技艺绝不会这样轻易的传授他人,谁知他也是连说:“甚好甚好。”
本来这余大哥若是推辞几句倒还在情在理,毕竟他的那些道理说起来自然是如吃饭一般简单,但其中更有许多细节与应变却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总结出来的,必然不会轻易便传授他人,但如今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却令人心下起疑了。丁秀才环顾四周,见不少人都有疑惑不安之色,便上前问道:“余大哥,这些可是你在生死之间总结出来的经验,这样便传授我们真的不勉强吗?”
余大哥听了后仰头便干了一碗,面庞再现,却是满面的悲伤之色。只听他说道:“其实诸侯之争,得利者诸侯,苦痛者百姓。我们本都是有血有肉,有兄弟姊妹,有父母儿女的平常百姓,只因诸侯争战才被征来当兵,说起来都是可怜人。我每次在战场上逃跑,看到那些惨死战场的将士,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一直想要将这身逃跑的本领传给更多的人,让更多可怜之人得以生还,但怕会被人揭发,是以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既有这样的一个门派那自然好极,正好将我这全身的经验全都传了出去,拯救更多生活在战火中的可怜人吧。”
余大哥尚未说完时便已有许多人开始落泪,待其全部说完,酒馆之中更是哭声一片。那丁秀才看着余大哥,神情很是复杂,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而那姓胡的汉子更觉羞愧,心想自己终究鼠目寸光,想的尽是门派的小事,却如何有这样心系天下的胸怀。
良久,丁秀才猛的端起桌上的酒壶满满的倒了一碗,捧碗向余大哥深深鞠了一躬,说道:“余大哥大仁大义,心系天下穷苦之人,实在令小弟佩服,小弟甘拜您为大哥,从今而后,唯大哥是瞻!小弟敬您!”说罢仰头喝干。其余众人早已被余大哥之言感动,此时见丁秀才如此举动便纷纷效仿,一碗碗倒得满满的酒碗纷纷举起,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敬您!”接着纷纷仰头喝干。余大哥见此自然动容,亦端起碗来回敬众人。
一碗喝干,人人都觉胸间充满了豪迈之情,放碗之时不约而同的都将酒碗向地上一砸,一时噼啪有声,倒也有几分豪情。而那酒馆的店家见了也更是欢喜,心想这番又可多要些碗钱了。
余大哥看着在场的这许多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又见现场气氛略显僵硬,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明日咱们便在此间相会,由丁兄弟带我们去投靠那个兜底门,各位意下如何?”众人齐声:“听大哥吩咐!”余大哥欣然一笑,开心的说道:“此间尚有些时间,我便再给大家传授些经验吧,大家都是兄弟,做大哥的自然倾囊相授。
这战场逃跑之道,最注重的便是时机的把握,就说这次去屠龙的战役吧,当时我一听到那龙吟之声便知有隙可乘,于是我便……”
正待说时,那许久不做声的孟兄突然言道:“余大哥啊,真不是我说你,还什么龙吟,明明是道旁有只花大虫叫了一声你就跑了,还龙吟。”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出来,一时酒馆之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街尾有狗熊自乐其间,同时,敖王爷府上亦设有宴席,请的自然是尽是英雄豪杰。
敖王爷不喜阔绰,他的府邸也就不似云王爷府邸那样半城之大,只是一座稍大些的四进院子,院子也无花草鱼虫,仅有假山石子;又因敖王爷好武,所以他的院中房间虽多,但仅有三两间客房,其余房间则全部改做了练武厅,各各厅中十八般兵器皆有陈列,件件寒光闪闪,显非凡品。敖府整体的结构显得十分简单粗犷,一如敖王爷其人,又因敖府中住人极少,敖王爷又常常不在府中,所以敖府在平日里都显得毫无生气,但此时,敖王爷府上却十分的热闹,大厅之上满满的坐了有十数桌人。每张桌上都盛有许多美食美酒,丰盛至极,又有许多侍从行走其间,不断地将一道道山珍海味端上桌来。座下众人皆身披盔甲,虽然谈笑取乐其间,但一身英雄豪气却不加削减。这些人都是敖王爷麾下的将士,随敖王爷出征多年,参与大小战役不下百场,赫赫战功亦不知立过多少,论当世英雄,此间便占了十之三四。
这次敖王爷带领部队南下屠龙大获成功,又有四鬼在戈壁之中智退数十万云骑军,此双喜临门,敖王爷自然高兴至极,一回城来便开始摆起了庆功宴,一来犒劳手下将领,二来要将四鬼介绍与众人。但环顾宴席其间,却见敖王爷那张虎皮椅上却是空着的,只留一颗张着血盆大口、威猛至极的虎头孤零零的立在椅背。据说敖王爷天生神力,这张虎皮椅上的老虎便是其童稚时期孤身一人击毙的,敖王爷总对别人炫耀说那是自己最自豪的战绩,而这句话他在此次屠龙之时也说了一次,不知其后是否又会换一颗龙头上去。虎皮椅左右另还有四张椅子空着,想必是给四鬼留着的。
“左将军,怎地这宴会都开始好一会了,王爷和那四鬼还不出来?听闻四鬼以四人之力劝退了云王爷十万云骑军精锐,我们这些兄弟都好生佩服,急切的想要见一见呢。”说话的是与敖王爷一桌的一个将领,此人身材魁梧,一条极深的伤疤自左眼划至嘴角,看上去骇人至极。他所问的这位“左将军”是敖王爷手下第一猛将左无怪,此人不似在场的其他将领一般身材魁梧长相凶悍,反而生的干干瘦瘦,白白净净的非常斯文,实无半点猛将的风采。左无怪听了旁边将领的问题,向身旁空着的五张空椅子看了一眼,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有什么好佩服的,谁知道这四只孤魂野鬼是什么来历,莫名其妙的就来将云王爷的十万云骑军给赶跑了,让我失却了一次大显身手的好机会。方才宴席就要开始的时候又鬼鬼祟祟的说什么有机密事情商量,竟然连我都不让参与其中,当真是不把人放在眼里!”说着左无怪将手中的酒杯在桌上狠狠地一砸,竟将杯子的底座全部镶进了桌子之中。奇的是这样一砸竟然没有半点木屑飞出,整个桌子也并无晃动,连桌上的汤水都不曾因此而摇晃一下。
左无怪对面坐一女将,见左无怪如此举动便出言取笑道:“左将军何必如此着恼,四鬼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无不妥之处,你说四鬼赶跑了云骑军令你没有表现机会,那么请问云王爷那十万云骑军若真的过来了,凭左将军和城里剩下的这些老弱病残真的就能挡住吗?”左无怪冷眼看了看对面的女郎,继续阴阳怪气的说道:“若我守不住,那王爷又为何会派我来守城?”那女郎笑道:“若你真的守得住,王爷为何又请了四鬼来帮忙?”
“嘭!”一声巨响传出,却是左无怪恼羞成怒,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这一次砸得桌上汤碗尽皆跳起,但落下时却又平平落下,与之前的位置不差分毫,菜中汤汁也仅是晃了两晃,并无半滴漏出。左无怪恶狠狠的瞪着对面的女郎,见其神色坦然不惧,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宴中众人听得响动也都纷纷转过头来围观,本来十分热闹的大厅里此时却静的只能听到左无怪粗粗的喘气声。
突然的,左无怪哈哈笑了两声,声音既尖且细,难听的要命。笑声一出即止,左无怪继续用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好啊,好!好一个右将军,哈哈哈!”最后这笑声却又突然变得豪爽起来,与之前呈鲜明的对比,听起来也显得舒服得多了。那被称作右将军的女郎见左无怪不再犯病,便仍旧笑吟吟的回道:“好一个左将军,虽然做着守城的闲职,但这份内力却没有耽搁下。不过,这样损坏王爷家的家具真的好吗?”
左无怪笑了笑,接着将砸在桌上的右手拿了开来,却见那手下压着的竟然是方才那个酒杯,此时这酒杯已经被左无怪全部砸了进去,杯口与桌面齐平,所以方才他虽然拳头放在其上,但旁观众人都没有看出异样。左无怪看了看嵌进桌子里的酒杯,一时神色沮丧,似乎在后悔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突然,只见他右腿一抬,便见那酒杯被一段面积同样大小的木头缓缓托了上来,片刻间桌子便恢复到了之前杯底嵌进去的模样。接着只见其左手伸到了桌子底下去,然后那酒杯的杯底也被一圈木环托了起来,最后整个杯子附近的桌子便恢复到了原样。
原来,左无怪两次将杯子打进桌子时都是将那打进部分以下的木材整个的击了下去,使上凹而下凸,之后再从下面将突出的部分托起来,便又恢复到原样了。其实将杯子打进桌子的本事许多江湖人士都是会的,但如左无怪这般既要将杯子打进去,又确保下方的木头完好无损却是十分难得的。而众将领见左无怪露了这样一手本事都纷纷鼓掌叫好,左无怪则装模作样的做一个嘘声的手势,说道:“不要声张,不要声张,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此事那不得……”
“不得什么?”一个极具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纷纷向声音来处看去,便见一人傲立大厅门口,身材伟岸,正是敖王爷。此时的敖王爷虽然一如往昔的威风凛凛,但其面目却显得有些渗人,定睛一看,却是他左眼中那只龙眼造成的。
原来敖王爷在屠龙的过程中不幸伤了左眼,在屠龙结束后敖王爷看着恶龙的眼睛突发奇想,竟想要移植龙眼为己用。本来这龙眼乃是神物,并非凡人所能承受的,寻常人若真的移植龙眼进去立时便要毙命,但敖王爷毕竟是天生的奇人,移植龙眼之后不仅没有异样,反而能目视千里之外。只是龙眼模样究竟异于人眼,所以看上去会显的比较渗人。
在敖王爷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一个全身布衣,脸上遮着块厚厚的布,不令他人看到面目,但仅是漏出来的一双眼睛却丑的非凡,看之便令人心头有气;另外两个人都与前一人大异,皆是难得一见的美男,但见其中一人面目慈善,满面笑容,笑中虽含着些许诡异,却也大增一份妖冶之美;而再看另一人时,却见此人面色苍白而无一丝血色,神情木然,倒另有种阴冷之感,又与先前那人大不相同。宴中众人自然不知道王爷身后跟着的三个人是谁,虽然有人想这三人便是四鬼,但“鬼”字虽然应和了,数目却是不对,一时也不好分辨,看着这奇怪的三个人略微一愣,接着纷纷向着敖王爷行礼道:“参见王爷。”
说话间敖王爷同那三个人走到空位之前,敖王爷居中而坐,布衣人坐他右首第一个座位,那笑面人则同那美男子一同坐到敖王爷的左手边。如此一来,本来坐右边的左无怪身旁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见此,敖王爷说道:“左将军,这边没有人,你坐过来一个吧。”左无怪看了眼身旁的空位,说道:“恕难从命!”敖王爷略一皱眉,随即释然,仍笑着问道:“这是为何?”左无怪答道:“既然没有人愿意和我坐,那我又何必凑过去和他坐呢。”敖王爷闻言笑道:“无怪啊,无怪。”
原来,这左无怪名叫无怪,但其人却是大怪特怪,不仅平时说话做事都会特意求怪,就连职位一事也要求怪。本来他作为敖王爷手下第一猛将应该身居右将军之位,但他却说:“我左将军便是左将军,为何要为了一个职位的高低再去改为右将军。我的手下一直叫我左将军的,所以要做也是做左将军,以后叫我还是叫左将军。”此事左无怪死活不肯让步,便是敖王爷亲自来说也没得商量。于是,左无怪从此便担任了左将军,而这只是个虚名,实际上人人都知道他是右将军,如此虽然对真正的右将军不友好,不过好在右将军是位有见地的女子,倒也不在乎这些。
职位尚且如此,现在这空一个的座位云王爷自然也勉强不了,笑了笑便不再理会,朗声说道:“诸位,且静一静。”敖王爷说话之声虽然并不太大,但一片嘈杂之中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而在声音传出的瞬间原本杂乱的大厅之内便没了声音,敖军纪律之严谨,可见一斑。
敖王爷继续说道:“诸位,本王今日双喜临门,欣喜不已,便在此间设下宴席,犒劳诸位。而这双喜,一喜自然是屠龙成功之喜。想我军数十年来南征北战,战无不胜而攻无不克,其实力有目共睹。但,那些没见识的人总说我军之所以无敌于天下不过占了人数之利,真论实力来说终究比不上云王爷旗下的云骑精锐。”敖王爷说罢顿了一顿,见众将领虽然都不说话,但脸上皆有不服气之色,便继续说道:“本来没见识的人说的话又管他作甚,不过徒增怒气罢了。但想我军何等神威,怎可受这些市井之言的污蔑,往日总没有证实的好时机,然而这次如何?看那恶龙何等凶猛,便是天神下凡都未必能顺利降服它,但我军一到,未过一个时辰便将它屠了,损失兵将不足千人,试问此等战绩当今天下却有谁能办到,便是他云王爷的云骑军到了,恐怕别说战损了,他五行大阵方摆将开来便要给那恶龙一巴掌给拍扁了!”座下众人闻言纷纷大笑叫好,唯左无怪神色怪异,不过众人皆在叫好,便也没人察觉到此事了。
敖王爷继续说道:“幸而本王在攻克池泽之时在当地遇见了四鬼,此番危难之际他们四人及时出手,竟以四人之力劝退了云王爷十万精兵,并且手刃了云王爷新收义子、云骑军副将军云炎,解决了此后顾之忧,此第二喜也!”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先前未曾得到四鬼智退十万云骑军消息的将领固然震惊,而那些听闻了传言的将领在听到敖王爷亲口陈述此事则更为讶异,他们在听到传言时自然不信,便是信了也只信其一二,传言说他们劝退了十万人,他们便只信他们劝退了一万左右。而此时既然听得敖王爷亲口确认,则他们所受到的冲击反而比不知情的更大了。
敖王爷拿起桌上的酒杯看了看,接着便将其砸到了地上,说道:“此间皆是武将,乃豪爽之士,那这小小的杯子怎能喝尽兴?来人,把杯子撤了,换碗!”旁边的下人闻言都战战兢兢的将桌上的酒杯换了下去,接着又快速的把碗置齐,又将桌上的酒壶也都换成了酒坛子。敖王爷见此便也不再说什么,端起满满的一碗酒说道:“本王得诸位勇将已足矣,而又得此四位异士,当真如虎添翼。这碗酒敬诸位,望诸位从此精诚合作,做出一番惊人的业绩来。干了!”说完便仰头喝干,毫无王爷之尊贵模样,反而像个江湖枭雄。而众将领及三鬼也都跟着端一碗站起,说一声“干了!”也都仰头喝了。
左无怪看一眼敖王爷,只见其面露微笑,赞道:“左将军内功深厚,不愧为本王第一猛将。”左无怪也一笑,回道:“首先,王爷手下第一猛将乃是右将军,这是众所周知的。其二内功深厚这一称,在王爷面前实在不敢担当。”话方说完,只见其拿在手里的酒碗突然整整齐齐的一分而四,除握在手中的一片外,其余三片都倒在桌上不断的颤抖着。而再看那酒碗下的桌子,仍是平平整整,一如原样。
其余众人自然不知道在喝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见左无怪的酒碗被打碎为整整齐齐的四半,而其又称赞敖王爷内功深厚,便纷纷迎合其称赞敖王爷。敖王爷微微一笑,说道:“诸位今日放开了吃喝,不醉不归!”接着也不等其余人如何应答,坐下转头对鬼镰说道:“鬼镰少侠,本王向来简洁惯了,此间虽然是庆功宴,但节目耍头等都无准备,还望不要介意。”鬼镰应道:“王,王爷客气了。我,我等这个,这个荣幸之至,怎么,怎么敢介意呢。就可惜,就可惜四妹不能来。”
鬼镰这不开口倒还好,一说话时结结巴巴,说的话又庸俗至极,最后一句还扭扭捏捏的谈及自家妹子,这却哪里像是个能以一挡万的英雄,倒似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人。
“是不能来,还是不想来呢?”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一旁的左无怪在说话。鬼镰转头看向左无怪,见此人虽然干干瘦瘦似若不经风,但眼中精光闪耀,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内功非凡,再结合方才的见闻以及平时所知的情况,便知此人便是敖王爷手下的第一猛将。但听得其这样不给面子的话语,便又支吾着几句:“我我,这个这个。”便说不下去了,转头看了眼鬼矢,却见其正笑眯眯的饮酒赏物,全似没看见一般。但其实敖王爷府邸之中一切从简,唯独几样精致的物什也就是练武厅里的刀枪,但此间也全都看不到,所以又有什么物可赏的。
左无怪见鬼镰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便咄咄逼人的问道:“怎么?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鬼镰慌张的应道:“不,不是的。”说着又看向鬼矢。此时鬼面伸手去戳了戳鬼矢的腿,鬼矢看了看鬼面,又看了看鬼镰,这才换上一副职业式的外交笑容说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左无怪左将军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左无怪答道:“哪里哪里。”
鬼矢继续说道:“左将军请莫见怪,我家大哥生来嘴笨,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一向是由我代为回答的。适才我没有看到左将军与我家大哥谈话,这便怠慢了些,还请海涵。”说到这里时只见其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却变得假的令人发指,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在心中说上一句:“骗人的吧。”而方才鬼镰求助鬼矢,鬼矢假装不见的样子左无怪都是看在眼里的,此时见鬼矢一脸假象的说着假话,古怪之极,却正对左无怪的胃口。只见鬼矢继续道:“而至于我家小妹‘鬼医’的事情,这次没能来参加宴会,实在是事出有因。家妹自小脸上带伤,面目丑陋,女孩子家总是爱面子的,所以常常深居简出,不愿见人,还请左将军不要误会。”
这番话算是答的十分标准了,既以没见过世面之俗解释了之前鬼镰不自在的样子,又以爱面子之矫情解释了鬼医不能来的原因,以极低的姿态求全,可以说是十分的客气了。但听这番话的究竟不是常人,而是左无怪,无怪不乐,无怪不爽,听得这样标准的回答便自然而然的找茬道:“不要误会?那我偏要误会怎样?”鬼矢早知此人行事不按常理,见其如此顶撞便也不生气,笑道:“左将军既然要误会那便误会吧,反正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在下也不必多加赘述了。”左无怪阴森森的看鬼矢一眼,又看鬼镰一眼,继续阴阳怪气的说道:“呵,你如此说的话我反而就不误会了,不过这又正中你的下怀,所以我嘴上不误会,但心里还是要误会。呐,我此间再敬你一杯(敬向鬼镰),嘴上说佩服你们,但心里还是不服,这一下便要考较考较你的功夫如何!这番不可推辞,嘴笨说不好话,总不能也喝不了酒吧!”说着便真的端起酒碗来,之前他的碗已经被震碎了,但此时早有下人给他换上了新的。鬼镰见此便也不推辞,端起碗来与之一碰,接着仰头喝干,待喝完之后鬼镰赞道:“左将军果然好功夫!”
这一瞬间看似无事发生,其实二人酒碗相碰时都在碗上加了内力,其中鬼镰以守为主,内力全部罩在酒碗之上,力求不被击破,而左无怪则以攻为主。二人一碰既分,势均力敌,酒碗均都未损,看起来便是无事发生,但懂行之人都看得分明,二人酒碗相交时碗中的酒水都未有波动,显然是有内力覆盖其中。而其中内力一攻一守,虽成平局,但亦有强弱之分了。
鬼矢继续说道:“这‘鱼死网破’镰法是恩师观察被网之鱼垂死挣扎时的样子所创的,又纵观天下所有阵法,找寻其共有缺点加在其中,便使此招一出能以不变而应万阵。若是单打独斗或与那些乱打乱斗的杂兵相交,或许我家大哥反而不能支撑这样多时间,但云骑军纪律严明,尤其五行八卦阵用的十分严谨,正中这套镰法的下怀,所以我家大哥才能支撑这样多的时间。”“哈哈,这么说来这套鱼死网破镰法却是那云骑军的克星了?”说话的是敖王爷,方才左无怪与四鬼争论时他不曾插话其中,只想仍由他们自己发展,而此间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便插了话进来。鬼矢知道,在夸自己自然要越谦逊越好,但在夸自己对敌的手段时谦逊不得,便答道:“正是。”敖王爷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云王爷素来自负,说自己的云骑军有五形八卦阵辅佐,战无不胜,堪称天下无敌,谁知竟有这样一套镰法,使将起来便一个人也能将他一整支部队给挑了,倒还不如什么阵都不会的杂兵呢。哈哈哈,这就叫做无招胜有招,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哈哈哈。”
左无怪听完之后连连点头,显然对这套镰法十分感兴趣,道:“有机会的话必然请教一番。”这次鬼镰不等鬼矢应答,便抢着答道:“荣幸之至。”
左无怪人怪则也跟着喜欢怪的事物,此番对话见鬼镰有着一手古怪的镰法,而鬼矢则是有着对自己胃口的古怪个性,至于那鬼面,自从坐到那里之后就很少动过,只喝酒时十分僵硬的动手端起碗去靠近嘴边,接着也不见有何动静便干完了一碗酒,其古怪之处自不必多言。如此古怪的组合正合左无怪的兴致,便之前的敌意全都消了,反而有想要结交之意。
之前敖王爷说过一人一镰可以挑整个云骑军的话,但此时二人要说的话都是得否认这一观点的,但一个先承认这番观点,而引至功劳的多少,另一个则说敖王爷所说的理论没错,都巧妙的避过了这番反驳之言。敖王爷素来豪放随性,看明白其中的道道后只会心一笑,当下也不多说什么。
其后鬼矢便将沟壑之中鬼镰如何拖住十万精锐、自己和鬼面如何偷取瞳队声音、云王爷如何射箭定住鬼镰,而自己又如何搭救、又最后如何巧施妙计,以瞳队子母石骗退云骑军等等一一说来,其间说道自己救大哥心切的地方时又露出了那番充满假象的笑容,逗得右将军咯咯直笑。而鬼矢在讲的过程中大厅之内逐渐的便只剩他讲话的声音了,在座诸将领对于四鬼劝退云骑精锐一事早的听闻过传言,而迟的则是听敖王爷所说,但他们都只知结果,于其中过程却一点不知,此番便认真的听了起来。而待听完一整个周密且匪夷所思的计划之后,众人都衷心叹服,再看那丑陋的鬼镰,满面假笑的鬼矢,以及死人一般的鬼面时,都纷纷收起了轻视之意。尤其有些人看向鬼面之时都下意识的捂了捂嘴,生怕自己的声音也被盗了去。
敖王爷说道:“本王对于这番经过已经是第二次听说了,但听起来还是觉得震撼。自古以来征战甚多,却未曾有过这样的一场以少退多的智战。这其中的计谋固然厉害,但几位的胆识与能力更是非凡,当真是旷古烁今的一战呐。云王爷那厮要是得知了这其中的原委,还不得气得目眦欲裂,浑身发抖呐,哈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了出来,仅鬼面一如既往的躺尸,而左无怪一如既往的脸色难看,不过众人都笑得尽兴,倒也一如既往的没有在意了。
一番哄笑之后,敖王爷问道:“池泽四鬼有勇有谋,不知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总不能一战成名之后便隐退江湖吧?那太也可惜了些。”这次鬼矢不再答话,他静静地看着鬼镰,等待鬼镰说些什么。其他人自然的也跟着看向了鬼镰,只见其扶一扶脸上的黑布,接着略有些没底气的说道:“下,下一步,我们打算,打算攻下两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