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使者归去

蓝妮总想象那一个场面,而一想象那个场面,蓝妮心里面就觉得林肯并没有离开,林肯一直到现在都在大家身边。蓝妮都不愿意接受,林肯确实已经离开自己,离开每一个他深爱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清明了。

2011年11月19日,林肯患肠梗阻住院,11月23日林肯去世。

在纠结于林肯骤然离世的过程中,关于一所寺庙的传说,纷纷散布着恐赫。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相信迷信,但有不少人一直愿意相信有上帝。愿意信奉自然界中那不为凡人所能解读的警示。也许,世人都应该尊重隐匿在无边无界的宇宙里,那些人类肉眼所不能触及的神灵。

也许有些人因为不明佛道,因为不懂神灵,还有些人是因为不懂得尊重,所以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惹怒了诸神,它们于是患祸于斯,接二连三……人们在震惊,痛惜之余,不得不重新反思和追根溯源,希望能通过一些努力,能够达成与神灵的相互谅解,以免除继后的灾难。

每一个深爱着林肯的人,都不能接受林肯的猝然而去。

一团迷雾下面,掩藏着怎样的蹊跷?

林肯从好好的走出办公室,到突然生病到猝然离世,整个过程都让人无法想象无从接受不可思议。谁能接受一个那么好的人猝然而去?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接撞而至,让人无法承受。

据林肯的夫人后来断续的讲诉,林肯的离去实在是很蹊跷。

吃中午饭时候林肯还是好好的。吃完午饭林肯就开始觉得肚子痛,很陡然很剧烈的疼痛。当天林肯本来安排了出差,飞机票已经确认。

蓝妮周末回了一趟办公室,没看见林肯,但听说了林肯会在旁晚出差。蓝妮左思右想,想到应该赶在林肯登机之前,给林肯打个电话,祝福林肯旅途平安。林肯将蓝妮调往TTS以后,几乎就没有机会面对面详谈。

但蓝妮在TTS工作期间,间或地产生出一些不悦然。虽然都是一些小事,却让蓝妮感觉到不被尊重的严重。

诸如,因为外住。林肯告诉蓝妮,可以增报一百元电话费。申请报告递交给行政经理杰西卡,却在金玮玮那里遭遇拒签。

同样,因为外住。林肯亲口吩咐蓝妮可以报销每天定额的出差补助,在金玮玮那里一直得不到签准,标准一更再三,也是因为偶尔回TTC开会或处理公务,金玮玮指令行政助理每天单独给蓝妮打考勤,而行政助理杂物缠身,每日考勤总是到核算时拿不出准确数据。

林肯最后一次给蓝妮的邮件,是通知又一次更改他亲口宣布的误餐补助标准。蓝妮回复了一句话:我服从你的决定。

蓝妮在深感不被尊重的痛苦中,有了隐隐的不满。在蓝妮看来,不论背后发生过什么谈话,总之是林肯出面在做决定。这个看法,让林肯在蓝妮心中的神圣地位,有了些微的受损。而蓝妮又纠结于,自己的回复,深深伤了林肯的心。

蓝妮的痛苦在于无形之间,自己和林肯两人之间已经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所以蓝妮赶在林肯登机前,给林肯打一个电话,祝福林肯旅途愉快,一路平安。

电话很快接听,林肯的声音并没有异常。林肯说自己正在吃晚饭,然后去机场。蓝妮简单地祝福了林肯。林肯快速地谢谢之后,快速地挂断了电话。

事后才能想象。

想象蓝妮给林肯打电话之前。

林肯已经疼得抱着夫人按林肯的意思堆给林肯的软抱枕,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一个房间里,滚来又滚去了整整一个下午。林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家里只有林肯和老伴厮守,林肯不想让他的老伴太担忧,又疼得只想到打滚。

林肯疼痛难忍,又不想惊吓老伴,更不愿意惊扰他人。那个时候的林肯是多么的无助。生命是如此脆弱,人原来何等渺小。林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惨状。就把自己独自关在空房子里头。

夫人丢了很多软的抱枕,林肯就抱着抱枕在地下或者打滚,或者是曲成一块儿卷缩着不动,那非常人能够忍受的痛苦经过,没有人陪伴,林肯独自熬着。拖到晚上熬不下去了,才动身搀扶着去医院。老两口不想兴师动众,林肯疼痛着走不了太远,就走到离小区最近的中医研究所。

中午刚发作,就去看过一次。医院说没什么大碍,嘱咐几句就让回去休息,这一耽误就耽误大了。回到家就吃了点药,还是疼得打滚。却还是熬到了半夜才去华西。去华西惊动了司机耶鲁比。耶鲁比不敢隐瞒,通知了金玮玮。天亮所有人都知道了林肯患病,然后知道林肯肠梗阻住进了华西,需要做手术。

肠梗阻通常不会需要做手术。但是蓝妮一听说做手术,就很紧张。

因为,蓝妮觉得肠梗阻要开刀,就不可能是一般的梗阻。蓝妮甚至就独自开始研究,用什么方法让林肯的肠道通畅。

比如灌肠?如果只是炎症,就可以只是灌肠。灌肠之后短期之内不要吃东西,同时消炎;把这个炎症消除的期间,只吃些流质的东西。

蓝妮不断的想象,想象又不断地增添着蓝妮的焦虑。

蓝妮当时对林肯需要做手术就很抵触,莫名的有种不祥的预感。想到林肯的身体本来就羸弱,每天必然要吃东西,不然怎么能够煎熬下去。但吃到肚子里去的东西就会污染到肠道的伤口,污染就会产生病菌。病菌一扩散,后果就不堪设想。

接下来听说必需要做手术。

这更让蓝妮恐惧。因为肠道做了手术要生长起来,是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的,而且在这个期间人完全不能吃东西,不吃东西又怎么支撑呢?身体的能量从那里来呢?蓝妮知道林肯的心脏不好。所以个人感觉不好,很不好。但传来的信息是:不做手术已经不行了,最后就做了手术,再没有醒来。

蓝妮到现在都还想象着林肯活生生的,满面笑容,从办公室的某一个房间走出来,看着自己的某一个员工,眼睛里的每一缕视线都充满了爱。

林肯把身边的每一个员工都看成自己的孩子,林肯爱自己的每一个孩子,总是去发现他们每个人身上最优秀最好的那一点,包容他们身上的不足。

蓝妮想象的场面,比一直处在林肯身边的金玮玮她们,仿佛更真切。

蓝妮总想象那一个场面,而一想象那个场面,蓝妮心里面就觉得林肯并没有离开,林肯一直到现在都在大家身边。蓝妮到现在都不愿意接受,林肯确实已经离开自己,离开每一个他深爱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清明了。

听蔡林说:TTS已经退休的刘副总,人称刘三大爷。刘三大爷以前是分管生产的副总,退休了反聘到TTM。到TTM帮蔡林带学徒,教下面的人学技术,这是他的特长。他在工作上有很多宝贵的经验。蔡林带到TTM去的14名员工,平均年龄只有24岁,理论和实践经验都不足,但在TTM就一年时间。要应战,就不能缺这种经验丰富的老人,林肯在蔡林的申请下,把刘副总返聘过来,来负责人员培养。

刘三大爷也很乐意,答应在TTM再做一年,说好:“林总退休,我就退休。”像个约定。哪知道林总突然就去世了。刘三大爷伤心至极。就说:“算了,林总都走了,没啥意思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我今年62岁,林总64岁就走了,我还有2年也64了。”林肯的去世对刘三大爷的震动很大,这位慧剑时期的元老,在生产上很有一手的刘三大爷,工作几十年还没有臣服过历任任何一位老总。他唯独就服林肯这位老总,林肯说的任何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楚仔细。

蔡林去看了林总回来的表情,刘三大爷一看就明了。就自语:“林总走了。”他走到蔡林办公室门口,侧着身子进去,半天没说话。把蔡林盯着,蔡林也把他盯着。但是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得出,各自心里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都是很沮丧很悲哀的那种表情,用言语形容不出来。最后刘三大爷出声了。他问:“今天你是去看林总吗?”蔡林说:“是”,他说:“他走了?”蔡林说:“走了。”

刘三大爷长叹数声,立起来就走了。

那天下午,刘三大爷半步没再出办公室。就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下午,他是几百上千人企业的一个副总,在工作方面非常有魄力。一般事情对他的打击,从来没有让他倒下过。蔡林记得,有一次刘三大爷在教徒弟的时候,徒弟失误,不小心让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他照样坚持上班,不休息,没看到他到沙发上去躺一下。

那天下午,蔡林几次去看刘三大爷。看见他就在那里躺着,眼睛就对着天花板,什么话都不说。这就是林肯和刘三大爷,相处的时间不过三两年。

林肯2010年11月23日去世。24日总部的副总裁戴维,专程来参加追悼会。29日汪小东带着他们一行人,戴维,金玮玮,米兰达她们,到两地政府。主要想表达两个意思,一个感谢政府对TTS的长时期的扶持,二个是通报一下林肯去世的消息。

林肯去世突然,后事低调。全厂只有汪小东得到允准,一大早独自到太平间和林肯告了一个别。9:00点钟火化,正午就安葬了。

去政府提起了,政府才知道这个消息。几个市长感到万分震惊,责怪汪小东他们没有通报。拒绝对话,说这种情势下没有心情谈工作。从头到尾只向戴维表达出一个意思,说:“林总在TTS的地位,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林肯的人格魅力,感染了政府的官员,科员,甚至具体的办事员。感染了政府每一个接触过他的人。大家都当他是自己人。政府某些人,平时办事是不好相处的。但林肯想要去和政府某个市长见面,只需要打个电话。再忙,都会安排出时间给他。不仅是在TTS,即便在两地政府,对林肯的缅怀都是油然而生的。

林肯这样话都没有一句就走,没有人接受得了。

所以不得不说这个庙。

据说事后有人出面专程去请法师来化解,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法师愿意出面来做法事,没有一个法师敢说自己有能力化解,并且断言说:“还要出大事。”因为大楼整个造建的格局,就压住了庙堂,并且是把整个进口压住了。

也就是说这是在压寺庙的神光,踩着菩萨的头顶,让很多去烧香拜佛的人,走进寺庙就感觉得到罪过。心里都很惧怕。

但这个房子不是林肯建造的。不是林肯。

当初因为建造大楼就死过一个老板,就是建造大楼压住庙寺的老板。后来接任的老板又是一场大病不愈。传闻经高人点拨,动用400多万公款重新修缮寺庙,还被焦点访谈曝光。因为政府出面说寺庙是国家级保护项目,就没人追究公款修缮寺庙的行为,用公款修缮寺庙的老板居然真的躲过了一劫。

修缮后寺庙香火很旺,这个厂的经营也很顺了一些年。

后来逐渐与TT合作,再后来TT进行收购。收购进程缓慢又艰辛,前后耗费了接近10年的精力。好不容易达成协议,刚刚接手就发生5.12大地震。

紧接着金融风暴,休斯顿飓风,一系列灾难,林肯都用他羸弱的身躯,带领大家一起挺着。一直住在简易房里,现场办公。恢复生产两年,经济复苏。TTS不断地要接待世界各地的重要客户和大小总裁,若干部门的办公也需要一个正规的场所,诸多因素加在一起,才最后确定搬进修复一新的办公大楼。

林肯不过进去开了一个会,和一位员工交谈了半个小时,然后离开。

三天后林肯就发病,七天内林肯被上帝招走。

究竟是林肯做错了什么?还是林肯为TT全球供应链贡献了生命?

节约一笔钱,减少点失业。

就这么单纯的愿望。让林肯最终决定了把办公楼再一次建造在寺庙之上。

林肯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可能有所意识而无法规避。悲剧有时候是生就的。回到一个宿命问题:车祸是先存在着的,只是到时间才上演发生。

那么,林肯命运和宿命就是如此吗?

归根结底,可能是林肯的母亲要带林肯走。母亲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丈夫,孤儿寡母带着林肯和林肯的姐姐,而林肯的姐姐很早又去世了,母亲就剩下林肯这个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

母亲活了很大的年纪,因为舍不下林肯这个儿子,母亲活到90岁。母亲才去世不到三年,而且去世的时候,就有法师说不宜入土,若不然要引起家庭祸患。林肯把母亲放在家里两年才入土,刚刚才把母亲入土不到一年,林肯就跟着去了。

母亲太爱林肯了。她舍不得和林肯分离,是她要把林肯带走。

自私的母亲!

而最关健的是,上帝也想念林肯了。

林肯自己也说过:我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使者也有完成任务的时候。林肯是不是觉得已经完成了上帝交付的任务?

在TT中国的15年期间,为TT全球供应链,为中国,为所有的人;林肯付出了自己想要应该能够付出的,所有的一切。

林肯正在计划退休。林肯写了一份长长的计划单,计划着退休之后怎么陪伴夫人去旅游,去休闲,去和家人团聚。

但林肯是一个天上的使者,林肯不可能享受到凡间的乐趣。

所以当上帝想念林肯了,上帝就把林肯招了回去。

自私的上帝!

……你还想继续酝唱福音/上帝却迫切思念了你/你匆匆赶往的天国啊/为何下起了倾盆大雨/是你在无数眷望之中/泪纷飞润浸焦渴大地。

林肯啊,我们唯一能接受的理由就只是:你确实太累了。你需要休息,谁能不答应让辛劳了一辈子的林肯歇息下来呢?不能不答应啊!林肯,在不可改变的事实面前,我们悲痛着去寻找理由。我们只能这样上天入地去寻找,寻找每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与你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