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若不是因为爱着你
我究竟爱过庄永生什么呢？
不，应该这么问，我究竟爱过孙志强什么呢？
这个叫做李伟的警察，是我人生厄运的见证人，有他在的地方，我便会记得，那是我人生最灰度的时光。
李伟告诉我庄永生不叫庄永生，而是叫做孙志强。
无论他叫做庄永生，还是孙志强，还是刘志强，这个叫做李伟的警察，不断地在追问我，我就究竟爱过庄永生什么呢？
在爱情载体消失的末日，去重返爱情开始的起初，我已经有些记不得来时的路。
庄永生是我的第七段正式的恋情，相识于偶然。这是我之前，以及之后，也许都不会再有的艳遇。
爱上一个人有很多种理由，比如你爱上了一个人或漂亮或帅气的外貌，比如你爱上了一个人或成熟或孩子气的性格，比如你爱上了一个人的才华或者学识，比如你爱上了一个人的风度或者教养。还比如，你爱上了一个人爱你的感觉。
对，我爱上了庄永生爱我的感觉，这应该是我们爱情的起初。
我的十七本小说里，曾经描述过数不清的男性，那些男性在我的那些爱情故事里，有着不同的设定：有帅气多金的霸道总裁，有才华横溢的独立艺术家；有细腻温柔的东方男子，有幽默有趣的西方男孩；有自私并且有家暴倾向的渣男，有无条件付出默默暗恋的备胎，我笔下的每一位男子，我皆用生命深爱。
至于庄永生，庄永生俨然是我笔下所有男性的完美结合，他兼具了帅气多金和才华横溢，温柔细腻和幽默有趣，自私禁锢和无条件对我付出。
有时候，我会恍惚，庄永生的行为是我笔下的人物走出来，对我进行反噬。
比如去年五月的那一天。
去年五月份的时候，我的一本在巴黎发生的爱情小说被东升影视公司看中，老板旭东升亲自要求和我见面，谈这本书的版权转让。
旭东升是一个儒商，年近中年，却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做得极好，隔着纯黑色的T恤，依然能看见他胳膊上的线条。
那天的会面被安排在出版社的会议室，与会人员对方有旭东升，旭东升的秘书，旭东升的版权律师，还有旭东升的项目开发总监；我这边有马一鸣，李果，我们的法务周律师，还有我。
谈判的过程非常愉快，旭东升几乎答应了我所有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请求，给了我们最大的合作诚意。
谈判的休息间隙，我带着旭东升去出版社咖啡室喝咖啡，我和旭东升站在咖啡室的窗前，正好可以从窗前看见二楼出版社小院的一棵大树，大树估计已经种植了多年，现如今正好长得枝繁叶茂，甚至可以看到有小鸟在上面筑巢。
“我在巴黎的时候，我租住的apartment前，也有一棵这样的大树，那时候我和我女朋友，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坐在窗前，看着这棵大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静静地看一个下午。”旭东升突然触景生情地说起了他的人生故事。
难怪旭东升想要买我这本巴黎爱情小说。
“那后来呢？”我轻轻地接了一句问话，鼓励旭东升说出他的故事。
对于我们写作者来说，好故事难得，遇到了我必定珍惜。
“后来？所有的后来，不都是花开两朵，天各一方。”旭东升淡淡地笑着说，语气中虽有遗憾，却是一种释然的大度。
“以后会遇到更好的。”我用最平常的安慰，接着旭东升的感慨。
“夏小姐是在说你吗？”旭东升开着玩笑说。该话字面的意思似乎有点潜台词的暧昧，但是在那个场景之下，我除了听出了玩笑的感觉，并没有感觉被冒犯。
我刚下接这句话，我就听到一个矿泉水瓶被狠狠地砸到地上，我转头一看，居然是庄永生站在咖啡间的门口。
我不知道庄永生在这里站了多久，又是听到了什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刚想解释什么，庄永生已经转头离开了。
我惊慌失措的表情，让旭东升看出了端倪。
旭东升立刻问我：“男朋友？”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你赶紧去解释一下吧，希望没有给夏小姐带来麻烦才好。”旭东升说。
我点点头，说：“不好意思了，旭总。”随即立刻追上了庄永生。
终于在楼梯间，我找到了庄永生。
庄永生抽着烟，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轻轻想要搂住他解释，却被庄永生一把推开。当时我正好是从楼上的楼梯往下走，看到庄永生的时候，他站在楼梯夹层的转角，所以被他一推，我直接就从楼梯摔了下去，滚落了几个台阶，掉到了下面的一个平台。
我的额头以及膝盖，擦破了皮，当场就流出了血。鲜血艳红，刺眼夺目。
庄永生看到后，疾步跑下来，将我抱在怀中，不停地吻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夏漫，我太爱你了。我忍受不了你和别的男人，一丝一毫的亲密。”
“没有别的亲密，我的亲密都给了你。”我留着眼泪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爱你了，我就是小气。在你的事情上，我就是无法做到不在乎。”庄永生继续说道。
那天的结局，是接下去的版权会议，我本人没有再参加，全权交给了马一鸣和法务去谈判。我本人则被庄永生抱着送进了医院，在庄永生的强制要求下，我从里到外做了全身的检查。
旭东升倒也磊落，尽管那天的会议我没有再参加，但是旭东升还是按照当时我要求的条件，购买了我小说的影视改编权，钱上也没有砍价半分。
那天会议结束之后，旭东升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你开心就好，好关系彼此成就，才能长久。
我看短信的时候，庄永生正在给我倒水，未等他转身过来，我已经悄悄地把短信删除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参加任何直接和甲方谈判的会议，我退居到一个职业码字人以及公众场合提线木偶的位置。
表面上，庄永生并不过问我的工作，我们也从来不谈我们的工作。
庄永生也从来不看我的小说，有几次我自己写了特别满意的片段，想要跟他分享，他总是用亲吻和拥抱来堵住我的要求，他说：“漫漫，你不会是想让我变成看言情小说的那种娘娘腔吧。”
我试图辩解过我的小说没有那么低级，但是庄永生表示出了不感兴趣，我便没有再逼问。后来我便很安然地接受了庄永生不看我的小说这件事。
那么我爱庄永生的什么呢？
我曾想象过我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我给他做了很多侧写，比如：身高一米八零以上，长期健身，可以将我高高举起看整个烟火人间。会三种以上语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硕士以上学历。有自己的独立事业。热爱小动物。以及，会弹一手好钢琴。
我自己都知道，这些侧写，完全是出于一个作家本能的臆想，当不了真。
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一个男人闯进你的生活，说看，我符合你的所有条件，并且我爱你。
有谁能够拒绝这样一个你自己设定的完美恋人。并且有谁能够去想，这样一件好的不像是真的事情，很有可能就不是真的。
庄永生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所以，我除了接受他、爱他、嫁给他以外，别无二选。
更何况我身边的所有人，都给庄永生投了赞成票。
马一鸣说，夏漫你实际年龄也快三十了，也该嫁了，庄永生挺合适的。
王佳晴说，漫漫你这时候嫁给庄永生，也是一个宣传点。一个言情小说家，嫁个一个大众眼里的梦中情人，总是比较正面的一件事情。你的私人感情，一直都是你的营销点，你要保持。
李果说，庄永生那么帅，我以后的老公要是能及庄总的一半，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你看，这么多的理由，这么好的理由，这么堂而皇之的理由，我有什么拒绝。
至于我和庄永生的鸿沟，爱情里的鸿沟那么多，也不是我们两个人才有。
结婚之前，我曾提出去庄永生家中见见他的父母，庄永生婉言谢绝了。
庄永生说，漫漫，你是独立高知女性，讨好公公婆婆这件事，你就不用去做了吧。
当时的我听了，只是觉得庄永生深得我心，现在想来，其实是庄永生根本就不想让我走入他真正的生活。
真正的庄永生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叫做孙志强，并且借着湖北小县城农民庄永生的身份来和我恋爱并结婚的男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他究竟是受害者，还是犯罪嫌疑人？
他的真实内心，究竟对我夏漫可曾有过半点真爱？
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过来欺骗我？
我决心自己搞个清楚。
面前这个叫做李伟的警察，似乎可以值得求助。
还有那个叫做庄永生的农民，看起来也是真心待我。
我决定求助这两个人。
至于身边的其他人，我知道他们待我好，但是我不清楚在庄永生和我恋爱的过程中，他们扮演了什么角色。所以，我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
“李警官，庄永生叫做孙志强，以及所有庄永生的真实背景，还请您帮我保密，我不想让身边任何人知道。”我对李警官提出请求。
李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郑重地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