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曲言陈旧事 殷情寄菩提

司马钰仔细一看,原来是昔日在青城山使雷公锤的瘦小汉子。当时自己手下留情,使对方受伤而退,却没有想到今日在此地遇到。他知道对方这样说话是希望自己这次也放过他,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今天我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请大侠放心,我是知无不言。”那瘦小汉子说道。

“好。当初青城山中领头的蒙面老者是谁?”

“这个老者我真的不清楚。只是听我老大私下说过,他好像是朝中一个大人物的手下。”

“哦?那你们为何要劫官镖?”

“我也不知道。老大让我们劫的,我们知道是官镖后犹豫过,老大说有大人物罩着我们没有事情。”

“那第二次劫镖还是你们干的吗?”

“不是。我们第一次被你搅局,那老者就立即让我们回山了。”

“果真如此?”

“我可以我的脑袋保证。”

“那你们的山寨现在为什么空无一人?你这般行径又是为何?”

“别提了。我们山寨中弟兄六个,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我因为被大侠所伤,所以从青城山回寨途中,拐到我侄儿家去养了几日,就回山晚了。谁知道其他弟兄五个除一个在青城被镖师所杀外,剩下的在山上一夜之间全部被杀了,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我是在回山途中碰到几个散伙的喽罗给我说的,吓的我没有回山当即就拐回去了。”

“哦,呵呵,那你今天怎么有胆量回来啊?”

“嘿嘿,”那瘦小汉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这样躲了几个月,我见风声渐渐平静,想起昔日在山上还有一些积蓄。虽然我不想再在江湖上混了,但还可以取回来做养老之用。就和我的侄儿一起来,今晚把它挖掘出来,作为日后度日之资。上次若非大侠手下留情,恐怕我早已经不在了,而且因此又免去了后一场杀身之祸。大侠大恩,我无以为报,这里有些不入眼的珠宝,请大侠赏脸收下些吧。”说着话,那瘦小汉子将身上箱笼放下打开,只见一片精光耀眼,珍珠,玛瑙,翡翠,玉饰等 熠熠闪光,遍箱生辉。

无影神君司马钰笑道:“看来这些年你还攒了不少啊。这些恐怕不都是你自己的吧?”那瘦小汉子干笑了笑说道:“也有另外两个兄弟的。侄儿,快把那箱也打开,让无影大侠挑几件来。”无影连忙说不必了,但是那个粗壮汉子已是闻言将箱子打开,里面也是宝气蒸腾,但明显的比那箱多了许多金块。无影问道:“你看这两箱珠宝各值多少银子啊?”那瘦小汉子沉吟了一下说道:“这箱要值三、四万多,那箱也差不多有三万。”“哦。那你们叔侄俩度日需要多少银子?”瘦小汉子挠挠头说道:“也不需要多少,在乡下三、四千两足够了。”

“这些财物虽然现在归你们所有,但原来都是有主之物。我年前经过山西朔州,那里夏秋大旱,庄稼几乎绝收,我想将你这箱珠宝拿去,让官府买些粮米来赈济饿民,也算你们作了善事,少赎你们往日罪孽。另一箱留作你们以后度日之用,绰绰有余。你看如何?”原来司马钰想到卢象升初主朔州,适逢大旱,就想到把这笔钱交与卢象升,让他安抚灾民。

“无影大侠如此说,更使我惭愧无地。这箱珠宝本来就是我答谢大侠活命之恩的,任随大侠处置。我可不敢居功。”瘦小汉子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替朔州百姓谢谢你了。”

那瘦小汉子口中连称不敢,把箱笼合好,双手捧了递与无影,司马钰伸手接过,说道:“以我测度,你山寨兄弟被杀,固然是罪有应得,但也极有可能是被杀人灭口。你侥幸脱身,以后不可再作盗事,你回去后,找个地方隐居,不要张扬,安度余生吧。”

瘦小汉子叉手施礼说道:“多谢恩公提醒。小的回去一定洗手向善,隐居终老。”

“那好,我先走一步,就此别过。”

“无影大侠好走。”

“哈哈……一个也走不了。”随着话音,只见一个灰衣人从寨墙上飘身而下,立在了三人面前。司马钰不禁暗忖来人武功之高,自己在此多时,竟然没有发现此人伏身在此,却不知道这个灰衣人是听到此处有说话之音,才赶来此地的。灰衣人只听到无影教诲汉子隐居向善,和他们作别的话;这时见他们要走,才飘身而下,拦住他们。

瘦小汉子和他侄儿吃了一惊,匆忙抱过箱子站在了无影身后。司马钰见来人身高七尺,长脸灰须,约莫五十余岁。遂不动声色的问道:“阁下何人?为何阻止我们离开。”

“哼哼。老夫欧阳轩,寄职刑部。你们一个是朝廷重犯,一个是脱网之鱼,老夫岂能放你们脱身?”那欧阳轩一打量对方,见司马钰面罩铜罩,猜想定是江湖上传说中的无影神君;另外二人身负箱笼,八成是聚龙寨余孽,以他的经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哈哈,原来是人称‘南捕北拿’的南捕头铁尺无情欧阳轩老先生。只是不知道我犯了何罪?劳动先生要捉拿我来?”

“哼哼,你不是劫夺云南官银的无影飞贼么。朝廷发下海捕文书,天下捉拿,还何必装作无辜?今天天幸你撞在我的手中,看来我这几个月的功夫没有白费啊。呵呵。”这欧阳轩和‘擒拿手 ’耿炎同为刑部捕头,二人多年来捕盗无数,威名赫赫,江湖上合称“南捕北拿”。丁中火留下的纸条捕快早已阅过,但没有拿走。这也是朝廷认定无影神君作案的依据。欧阳轩本来也去丘莱派附近追查过无影,一无所获,后来他想到聚龙寨很可能会留下什么线索,就过年后来此地查探。连着暗访了四五个晚上,都没有动静,打算过了今晚离开的,不想今晚一下子把无影神君和聚龙寨的人都遇上了,怎不令他高兴?

司马钰冷冷一笑说道:“但不知朝廷说我劫了官镖,可有什么确凿证据?”

“哼哼,这海捕公文就是证据。”

“哈哈,原来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朝廷办事这么不堪啊。恕我不能认这个罪名。”

“朝廷发布海捕公文,岂能无因?你说的这些,到刑部大堂上再申辩吧。”

“呵呵,我可不想浪费你们刑部的牢饭。”

“看来我只有强请诸位一行了?”欧阳轩说罢,伸手从腰中抽出了铁尺。

“且慢。”司马钰笑道:“老先生名震江湖,对付我们这些无名之卒自然易如反掌。但我想和老先生赌一下如何?”

“哦?你想和我赌什么?”

“我们虽然是三个人,但只我一人和你交手,老先生认为你能在几招之内让我落败?”

“五十招内应该差不多吧。”原来欧阳轩心中暗暗盘算,如果对方三人 齐上,还真有点棘手。现在无影自己提出他一人和自己过招,正是求之不得。虽然无影神君这两年誉起江湖,但他终归年轻,比不得自己几十年的功夫。五十招内让他落败,应该不成问题。是故他沉吟了一下才回答说道。

“好。那就这样吧,我再加上十招,我们以六十招为限,如果你赢了我,我们三人俯首就擒,自动投到刑部,如果我侥幸没有输,那今日之事就此为止,你不能再阻止我们下山,如何?”

欧阳轩一听,心中不由得怒火暗生,暗叫小辈狂妄之极,等下让你好看。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冷冷说道:“你能代表他们吗?”

“无妨。”司马钰回过头来,向瘦小汉子他们说道:“我刚才的话你们可听清楚了?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接受我和他商定的条件?”那瘦小汉子暗想;如果你无影神君不行的话,我们两个更是白搭。想到此当即说道:“一切全凭大侠做主。”

“那好。老先生可以放心了。我可以代表他们二人。请出招吧。”司马钰说罢,抽出宝剑,平端胸前,意定神闲的立在那里。欧阳轩一声冷哼,说声接招,铁尺在司马钰面前虚晃一下,手腕一抖,径向对方胸前按去。司马钰左脚横跨半步,挥剑一封,将欧阳轩铁尺拨向外门。欧阳轩铁尺一圈一绕,反搅宝剑,同时跨上一步,左掌如风疾拍对方胸腹。司马钰宝剑直立,脱出对方铁尺纠缠,左手并指如剑,点向对方掌心。欧阳轩随即变掌为啄,叼向无影手指,司马钰变指成拳,一拳捣出!这几下二人不待招式变老,变招皆快,心中都是不禁凛然。

欧阳轩叫声“来得好”,左手缩回横档,同时右腿抬起,闪电踢出!司马钰脚尖轻点,身子已是向后飘出。欧阳轩更不怠慢,飞身而上,迫向前去。那瘦小汉子眼见二人身形如蜂飞蝶舞,忽前倏后,偶尔听得一两声金铁交鸣之声,眼睛早已花了,又见欧阳轩拳脚呼呼,不时有小树怪石被其踢飞拍断,反观司马钰却一味躲逃,好像无还手之力,不由得叫苦,只在心里暗暗求菩萨保佑。正在祷告之间,忽然听得司马钰朗声一笑,说道:“欧阳先生,六十招已满,我们可否住手?”那欧阳轩身形猛的停住,说道:“不错,不过你可否敢硬接我 一掌试试。”司马钰笑道:“敢不遵命。”“好。”只见欧阳轩一掌拍来,司马钰挥掌迎上,一声闷响,司马钰已是连着往后退了三四步,才消去对方掌力,欧阳轩却是纹丝不动。

原来司马钰和他一接手,就打定了主意,要利用自己的轻功绝技来和对方游斗,决不和对方硬拼。这样斗了十来多招,欧阳轩已是洞彻无影心思,多次痛下煞手,但大多被对方逃过,有时好不容易逼对方和自己对决,却被对方变幻莫测的剑招和卓绝的轻功所扰,几次功败垂成,终于被无影拖满六十招止。欧阳轩暗骂无影滑头,最后实有不甘,才出言相激对方和自己硬对了一掌。一掌对过,冷冷一笑说道:“无影神君神技果然名不虚传。”司马钰知道对方是挪揄自己仗着轻功和他周旋,却不和他硬对,不禁笑道:“多谢老先生成全。但若非如此,我们纵然拼出一个结果,却也无济于事,只是徒然让那真正劫镖之人笑话。”

“哦,那你的意思是真不是你干的?”

“当然了,你不信的话就问问这位老兄。我在青城山,还坏了他们的事呢。”

“那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欧阳轩转脸向瘦小汉子说道。

那瘦小汉子见问,就说了自己一伙劫镖被无影搅局的事情,以及后来自己寨中的变故。欧阳轩沉思了一会说道:“本来我就怀疑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现在看来,果真如此。难道朝中有人真的插手了?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劫沐王府的官镖呢?就是和沐王府有仇也不至于如此啊,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欧阳轩说到此 ,话锋忽然一转,问道:“那你大闹丘莱派又是为何?”司马钰苦笑了一下,就把自己去丘莱派夜探的原因和那夜遇到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但隐去了后来的事情。欧阳轩疑惑道:“真有此事?”司马钰说道:“我俩刚才也切磋了。以我的功力,在丘莱派几个一流高手的围攻下,你认为我能从容杀伤一人,杀死他们掌门,并能抢走他们派的秘籍全身而退吗?”“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事且容我调查了再说。你说那个蒙面老者是丘莱派的身手,锦衣卫中的高手我都见识过,难道是东厂高公公手下?抑或——?此事若果如此,牵连太多,且待我回京了慢慢暗访。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们走吧,不过日后见面我还要照旧捉拿,神君下一次可得凭真本事了。”欧阳轩说道。

“且慢。”司马钰说道。“哦?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欧阳轩不解的问道。司马钰朗声一笑说道:“闻得欧阳先生年前有弄瓦(添一女儿)之喜,在下有些小玩意要送与女公子,或可让女公子清玩。”说罢,司马钰弯腰要打开箱子,那瘦小汉子却是机灵的很,闻言之下,早拿出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和一只红碧彩色的玉凤来,双手递与无影。司马钰见此,一笑接过,递与欧阳轩。欧阳轩怔了怔,说道:“你这是贿赂我?”“哪里,欧阳先生说笑了,此是我们今晚之事结束之后我送与贵女公子的,怎么说是贿赂呢。”司马钰笑着回答。

“哈哈,如此说来,既是送与小女之物,我却不好矫情推脱了,只好权且收下。只是日后我若查出真是你所为,我可是还要秉公而办的啊。”

“欧阳先生请放心,他日先生若果查出是无影所为,请先生秉公办事便是。”

“好,一言为定。我先走一步了。”欧阳轩说罢,将东西收入怀中,微一颔首,一躬身,纵身向山下飘去。

过了片刻,那瘦小汉子向司马钰说道:“幸亏碰到神君,不然我和侄儿今天又没命了。”司马钰笑道:“那你以后可要真的洗手啊。要不然再碰上这位老爷子,可没有这么幸运了。”“一定不再干了。回去我和侄儿买几亩地,安心养老吧。”“如此甚好,那我们就此分手吧。”

司马钰再次去拜访荆门医隐时,谷逸夫已经回来了。司马钰和谷逸夫说起亓儿的眼疾,谷逸夫说如果配合针灸和汤药,应该有治愈的希望,不过只有见了本人,了解了具体情况才能再做结论。司马钰欲请他去一趟,谷逸夫说他这两月有事情实在走不开,不然去跑一趟也无所谓。要不只有等过了这两个月才能动身。司马钰无法,只好告辞出来。

司马钰思忖,若找劫镖蒙面人的线索,看来只有到京城去打听了,顺路也可给亓儿送去这个消息,还可以给卢象升送去这些珠宝救济灾民。主意打定,就直奔山东而去。不一日到了东平,找了个客栈住下,就写了帖子去守备衙门要递进去,却被门上告知,东平守备和女儿一起上济南去了。几天后才能回来。司马钰见此,就问还有一个叫小珠的姑娘是否也一起去了?门上回答没有。司马钰就请门上向小珠说一下,就说故人司马钰相访。门上答应着去了,过不多时,只听得脆声响亮,如珠落玉盘,人还未现,莺声燕语鞭炮一般,洒满了一地。小珠已是小跑了出来,一见无影,嘀嘀呱呱说个不停,司马钰一时竟然插不上话来。好不容易待她略停,才问她亓儿眼睛现在好了没有?小珠听了,把嘴一撅,气道:“我站在你眼前这么久,你都不问一句关心的话,却一开口就问她,难道你的眼中只有她么?我偏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