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霜风激荡重阙暗 朝云暮雨不可期

原来,高起潜早把卢象升夜袭失利的事情报给了朝廷。但他却只说卢象升月夜劫营,犯了兵家之计。自己苦谏卢象升不从执意要去,结果中伏。他为国家大计,才令祖、刘不出兵的,以免更损兵卒。这些大臣,那知道其中的原委,纷纷怒斥卢象升贻误朝廷,弹劾卢象升的奏章像雪片一样铺满了崇祯的案头。其实高起潜此举,虽有认为月夜劫营不成的意思,但更暗含不让卢象升成此大功的阴策。若卢象升成功,更受崇祯重用不说,岂不会使崇祯认为和议是错的?到那时候,恐怕崇祯对自己就没有好脸色了,以后卢象升会更坏自己的大事。奏章后面更说卢象升私自出营进京,居心叵测。至于杨嗣昌, 卢象升的推测一点也不错。那杨嗣昌果真是没有为卢象升说话,相反还添了不少眼药。杨嗣昌看了卢象升的奏章,就明白高起潜是怎样捣鬼了。在惊服卢象升用兵之险,之能的同时,也不禁庆幸高起潜替自己办了一件好事。原来他也有高起潜的想法,在崇祯面前,杨嗣昌不但说卢象升夜袭是贪功心切,不爱惜士卒,更说卢象升经自己大力相劝,才回转大营,如此桀骜不驯,恐以后难制。然后就建议大敌当前,先不治卢象升之罪,让卢、高二人分兵拒敌,待退了清军之后再说。崇祯 看了卢、高二人的奏章,分不清真假,但对卢象升月夜袭敌,也认为有违兵法。更对卢象升没有宣调就私自离营很有不满,联想到前些时候卢象升报说河西大胜,高起潜却说卢象升初战即败,后来小胜,清军自动退到河东的事情,他本来对卢象升满怀信任的,现在对卢象升也不禁怀疑起来。崇祯更怕以后卢象升挟兵自重,所以就听从了杨嗣昌的建议,让高、卢二人分兵拒敌。后人评价说,崇祯勤于政事,却疑心甚重,用人不久。大明之亡,不无此因。

卢象升正在烦心,那高起潜却又派人送来一叠军报来,卢象升一看,竟然有七八天前的各地军报,被高起潜压在他那里。接着卢象升又收到朝中几个好友的急信,说了朝中众臣对卢象升的弹劾情况,让卢象升赶紧上表自辩。

卢象升见此,怒火中烧,自己拼死抗敌,朝中大臣却还要置自己于死地!若待上表自辩,却又怎么说的清?谁又能听信自己的解释呢?想了半晌,罢罢罢,崇祯既然已经不信任自己,朝中又一致要求将自己撤职,不如自己辞官回家守孝吧。想到此,卢象升就写了奏表,言自己本非干材,有负朝廷重托,请崇祯另选贤能抵御清兵,让自己辞官回家守制;连上五表,崇祯皆不准,令卢象升依然带兵。其实也不是崇祯不准,是杨嗣昌不准,怕卢象升一辞官丁忧,其他大臣趁机要自己辞官丁忧。卢象升上到第三表的时候,那高起潜的父亲也病死了,高起潜反而暗中让杨嗣昌一定不要让卢象升丁忧守制。他也是怕自己被大臣要求丁忧辞官。到后来崇祯恼了,下旨严令卢象升不许再提丁忧之事,马上和高起潜一起起兵阻止多尔衮纵兵南下。

原来岳托被袭,也损了几千人。他就退兵二十里下营,来和多尔衮商议。多尔衮听了岳托的言说,知道卢象升一定是后军没来才在夜袭优势下后退的。但据探子之报,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京师周围援兵已经有五、六万之众,卢象升半途退兵,说明明军内部一定不合,有人不听他的调遣。虽然如此,北京城城墙坚固,更有卢象升等为外援,只怕是无望攻下。多尔衮深思之下,想出一条好计,就是让岳托驻扎北京城外,自己率兵南下,攻略城池,一者抢掠财物,充实军资,打击明朝赋政;二者诱使明军分兵来追,到时候可以趁机将明军分而灭之,争取先机。

当卢象升上表辞官之时,多尔衮已领兵南下。崇祯见多尔衮南下,攻城略地,似有攻取中原迹象,忙命卢、高二人截击清军。卢象升见崇祯坚决不允辞职,就上表言多尔衮南下,并不敢深入,只是为吸引明军分兵,然后乘机歼灭明军,朝廷大可不必理会。相反,朝廷可以利用这次天赐良机,留十万兵卒守城,十万兵卒出城,和城外四万援军配合,于一天之内合歼岳托五万清军。多尔衮纵然得到消息,赶回来也来不及了。刚到天明,崇祯的批复就送回来了。崇祯言现在京师暂且无忧,京师人马无法调动,合围岳托之事暂缓,让卢、高二人勿再拖延,只速速截击多尔衮为要。

卢象升见自己之策不被崇祯采用,暗叹大好时机又被错过,没有办法,只好和高起潜一起率军南下,移师保定。

多尔衮带了三万铁骑,四万步兵,见卢象升和高起潜追来,知道卢象升是明朝第一善战之人,虽然手中只有两万人马,却不可小觑;幸而和监军高起潜不睦。所以多尔衮每次派兵,皆出兵两三万以上,骑步结合,并不断和后方联系,以策万全。更兼清兵迅若疾风,竟然连克雄州、任丘 、安城诸处。

卢象升也知道多尔衮这样的用兵之意,但自己无法截击;派兵少了没有用,若全部出动,多尔衮骑兵迅速,反有被围歼的危险。因此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多尔衮连下几城。眼瞅着多尔衮下一步兵锋直指河间(县城),卢象升思得一计,和高起潜商量,欲和高起潜兵分两路,一路伏击攻取河间清军,一路在河间北三十里处的夹脊岭截击清军援兵。这夹脊岭是清军援兵的必经之路,若扼守此处,清军无法来援,则可重创攻城清军。高起潜言清军势大,不宜出战。经卢象升力陈机会难得,并将麾下雷太生的三千弩手拨给高起潜使用,让高起潜任择一路;高起潜勉才强选了夹脊岭这一路。卢象升见高起潜答应了,大喜,叮嘱再三,方才去了。

过了一天,多尔衮果然派兵两万来取河间,卢象升探得消息,一面出兵河间,派雷太生率三千弩兵先去夹脊岭埋伏,一面派人通知高起潜出兵。河间守卒只有不到两千人,由游击罗俞统领,见清军来攻,发动百姓登城据守。堪堪支持不住,只见清军后面数路人马杀来,打着大明旗号。罗俞不禁大喜。守城士卒见援兵来到,士气大振。

卢象升一马当先,挥刀冲杀。手下兵卒如下山猛虎一般,一个个精神抖擞,奋勇杀敌。清军虽然骁勇,一个时辰之后,也支撑不住,败相渐呈。卢象升正战之间,忽然几个哨骑赶到自己身边,言是雷太生将军派来的,报告说清军援兵已到,自己正在夹脊岭阻击,但不见高监军人马到来。自己兵少,恐怕支持不久,请卢总督早做决断。原来多尔衮见攻城清军哨骑一个时辰不见联络,知道有变,急忙派一万骑兵和一万步兵驰援。卢象升听了雷太生的回报,大惊失色,想不到这死太监竟然没有发兵,这不是要把卢象升的两万人马往死里推么!

卢象升顾不得发火,急忙传令,让司马钰、钟泰、洪志飞、洪志新四将率骑兵速去接应雷太生,一边叫城内守军速开城门杀出,迷惑清军,暗地里却通知百姓速速散至乡间躲避。此时清军统兵大将术赤温已经战死,另一个统兵大将巴斯斑也身负重伤。巴斯斑见明军全部出击,怕清军被全歼,赶紧下令撤退。卢象升虚赶了一程,引军撤回。

卢象升退不到几里,只见洪志飞、司马钰等人就撤了回来。原来这几员将还没有到夹脊岭,就 见清军大队涌来,知道夹脊岭已经失守。那清军领将见这一股明军人少,就分出五千骑兵来挡这些明军,大队人马向河间赶去。司马钰等人只好边打边退。那五千清骑见这一股明军后退,也没有紧追,转向河间去了。

卢象升撤到肃宁,派人去寻找雷太生,只找到溃散兵卒数百,雷太生和大部士卒战死。这一战,卢象升损兵近六千,折了副总兵雷太生和游击周光二将,心中无比悲痛。

卢象升连夜写了奏表,用快马送到京城。接下来的几天,卢象升令肃宁城中百姓散入乡下,让河间和肃宁守军皆退入蠡县助守,弃肃宁、河间二县。自己则率军驻守清苑县城,以为策应 。那多尔衮此战亦损失了近万人马,对卢象升多有忌惮,连续几天,也没有动静。

到了第五天上午,礼部侍郎史焕带了数十名锦衣卫来到卢象升大营。进了帅帐,史焕让卢象升接旨,卢象升赶紧跪倒。史焕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以来,轻率燥进,丧师辱国;丢城失地,甚负朕望。着即免去一切官职,勿得轻动,听候发落。钦此。”

帐外尉迟通、赫雄、钟泰等一听,立即嚷了起来;“卢总督拼死血战,竟然有罪,这皇帝也太混蛋了!”“高起潜这个死阉狗什么也不干,却一点事也没有,岂不是让人心寒?”“不干的没事,干的有罪,这是朝廷的王法吗?”卢象升连忙喝住他们,强按着胸中的愤懑说道:“诸位将军不要乱说,当今皇上英明神武,自有公断。”说罢,转脸向史焕说道:“史大人,我帐下这些将军粗鲁惯了,言出无心,还望你在皇上面前多担待一二。”史焕答道:“卢大人放心,卢大人这事有的大臣也不同意皇上这样处理呢。此等末节,我不会多事的。”卢象升谢过了,让杨德先把尚方宝剑和印绶拿过来,交与史焕。史焕命人接过,说道:“卢大人,上命所差,冒犯虎威,还请海涵。皇上如此处理,恐是受人蒙蔽之故。依某愚见,不如卢大人写一份奏章,陈述曲情,让史某带回直接交与皇上,事情或许有转机,你看如何?”卢象升听了,叹了一口气,答道:“史大人好意心领。我以前的奏章皆已经陈明事实,奈何皇上已经不信任卢某,我纵然再写一份又有何用?恐怕反连累史大人。这个奏章,我还是不写了,任凭皇上处置吧。”

到了晚上,杨陆凯来说有人看到司马钰下午出营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怕是不辞而别了吧。卢象升听了,苦笑道:“无影神君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有别的事情,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你不用担心。”卢象升说罢,心中想这司马钰听了圣旨,八成是进京去了,欲要派人去追,转念一想,照司马钰的性格和神功,只怕无人追的上他,只得罢了。

卢象升猜的不错,司马钰果然是上了京城。待到司马钰一路不停赶到京城,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区区城墙根本挡不住司马钰,被他轻易的就进入城中。到了城里,司马钰在一家酒店简单吃了点饭,就直奔皇宫而去。到了皇宫,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崇祯。

此时已是十月天气,长夜生寒。崇祯在衍德殿,伏案批阅奏章。殿中放了两个炭盆,四个太监在旁服侍。司马钰在殿外瞧了一会儿,打定主意,飞身来到殿门口,口中叫道:“草民司马钰参见皇上。”门口两侍卫正要拦时,司马钰早闪过二人,到了大殿中站定。

只见崇祯身边的那个老年太监飞身过来,一边举掌向司马钰拍去,一边说道:“不经宣召,岂能妄入?”司马钰举掌相迎,“啪”的一声,司马钰连退了三步,那太监也是身形微晃。这一下,两人心中都是吃了一惊。此时门口两个侍卫已经赶到,这两人都是一流好手,被司马钰闪入殿内,面上无光,几乎同时低喝一声,举刀砍来。司马钰施展神功,轻易躲开二人刀势。

崇祯听到声音,抬头看到一个身穿绿衫,头戴铜罩的人,稍稍一愣,猛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原来是你,不要拦他。 你今夜到此,可有什么事情?”那太监和两个侍卫退到一旁,心中暗暗奇怪皇上怎么会认识此人?司马钰心中也奇怪皇上怎么这样说,好像认识自己似的,听到崇祯问话,将自己的疑惑抛在一边,沉声说道:“草民到此,有一事不明,请教皇上。卢象升卢总督身先士卒,督师血战,高起潜按兵不动,皇上却反而将卢总督治罪,却是为何?”

崇祯听了,微一沉吟,方才说道:“原来是为这个。你说的这些,可是你亲眼所见?”“当然。我在卢大人帐下帮忙抗清,每一次血战,皆是亲历。卢大人每战必是冲锋在先,突围在后。高起潜早就暗通满清,皇上不问还则罢了,还委以监军之任,每每掣肘卢大人。若非如此,京师之围早就解了。现在皇上偏听高起潜之言,将卢大人撤职待罪,岂不令前线将士心寒吗?!”

崇祯听了司马钰的话,顿感不悦,照司马钰所说,自己重用一个汉奸,岂不是成了昏君了吗?他稍微一顿,压住心中的不快,答道:“朕自会鉴别,又岂是别人所能左右?我若不信任卢象升,又岂会让其总督天下兵马?只是卢象升自上任以来,不但不能遏止清军,反屡次兵败,城池也丢了不少。你看——”崇祯说着,手指向旁边的一个案几,“这些都是弹劾卢象升的奏章,我若是偏听偏信,卢象升早就没有命了。”司马钰一看,那案几上堆如山积,怕不有几百本之多。崇祯接着说:“至于高起潜(私通满清)之事, 事无凭据,或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军国大事,又岂是你所能揣测的?”原来崇祯以为司马钰说的是他利用高起潜和满清私自接触之事,崇祯不好明言,只好以军国大事搪塞过去。

司马钰闻言说道:“满清有十四万之众。援兵只有四五万人马,还被高起潜分去一半。卢大人区区二万人马,岂能和满清硬拼,只能寻机而战。皇上不念卢大人处境艰难,苦心经营,却一味指责卢大人作战不力。现在又将之治罪——”“谁说我将他治罪了?我只是暂停他的职务罢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堵住这些大臣的口;”崇祯一指那些奏章:“如卢象升月夜劫营,谁都知道不会成功,他却一意孤行,兵败而回,又私自离营,朕不降罪,已经是额外宽大了。高起潜不发后军,也是出于公心,非和卢象升有什么私怨。只是不该不坚决制止卢象升劫营。我让他们二人分兵,就是防止他们二人一着失利,全军覆没。到那时候,京城就危险了。但平日作战,两人仍然要协力合作,这点我已经向高起潜说过了,并让他听卢象升指挥。现在卢象升又一次兵败,朕不稍作薄惩,又何以服众臣之心?卢象升兵少艰难,我岂不知?至于他的官职,我昨天已经派人去宣布官复原职了。”

司马钰听了,大感意外,一时说不出话来,料不到崇祯已经派人恢复了卢象升的官职。他稍停片刻,接口说道:“劫营之事,清军果然无备,若得刘、祖二总兵接应,定能大败岳托,京师之围或然已解。这次河间失利,也是高起潜失信不去截击清军援兵,致使卢总督腹背受敌。若皇上仍信任卢大人,何不将兵马全部让卢大人指挥,也好让卢大人集中兵力,与敌决战呢?”

崇祯听了,心中不喜,答道:“你替卢象升说话,也要适可而止。实情如何,朕自有裁处。就如这次河间的事,高起潜也受到攻击,让高起潜如何再分兵他处?卢象升不去驰援,却执意打攻城清兵。以致失利。至于让卢象升全部统兵,那是不行的,原因我刚才已经说过。你去吧,好好辅助卢象升杀敌立功,不要辜负了那把宝剑。”原来高起潜怕卢象升奏明崇祯怪罪于他,就捏造了自己受攻,卢象升不去驰援自己,反打攻城清军以致失利的事情。

司马钰听了,想不到高起潜这样参了卢象升一本。欲要解释,那崇祯已显不耐,而且崇祯显然也不想听自己解释,认为自己偏袒卢象升。尤其崇祯的最后那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崇祯已经恢复了卢象升的官职,此次之行还是有收获的。望着崇祯那憔悴的脸庞和眼下的两个大眼袋,司马钰明白;崇祯摊上大明这样的烂局面,也够他辛苦的了。想到此,司马钰抱拳说道:“请恕草民冒犯之罪,草民告辞。”崇祯点了点头,一摆手,让他下去,埋首又看起奏章来了。

原来崇祯见卢象升任职以来,战绩不佳,卢、高二人不和,心颇不耐。期间更有杨嗣昌阴谋挑拨,群臣又不断鼓噪,要求查办卢象升。后来卢象升五次上表辞职,崇祯认为卢象升闹情绪,对卢象升是大为不满。在自己的督促下,卢象升虽然移师保定,却接连丢城失地,又吃了败仗,群臣更是对卢象升杀声一片。崇祯再也按不住心中的怒火,但深思之下,仍是只将卢象升停职待罪。他却不想想,卢象升只有二万人马,如何去挡住多尔衮的七万大军攻城夺地?河间失利,崇祯见了高起潜的奏表,认为是卢象升不和高起潜合作,贪功轻进的原因。

崇祯撤了卢象升的职后,在朝堂上就问众臣那位愿意去督师抗清?这一问,却把众臣问住了,没有一个人出头。平常不负责任的嚷嚷几句可以,真到了真刀实枪干的时候,就都退缩了。崇祯气急,点名让嚷嚷狠的户部侍郎游良去,游良说自己不懂军事推掉了。崇祯又让兵部尚书陈新甲带兵,陈新甲无法推辞,就说自己愿意去领兵,但自己年老力衰,恐怕心力不足,有负皇上抗清重任。若是为皇上去检阅兵马劳军鼓舞士气,自己则万死不辞。崇祯无奈,但好歹有了个台阶下。他暗恨陈新甲滑头,就给了陈新甲五千兵卒,让他替自己去劳军。弄了两天,崇祯愣是没有找到一个愿意带兵的人。

杨嗣昌心里明白原委,见此,就劝崇祯,目前在京畿周围能带兵,有威信,能硬打的也就只有卢象升了。将卢象升治罪,连一个愿打的都没有了。卢象升虽然表现不佳,但硬换了别人,恐怕还不如卢象升。然后他建议崇祯继续起用卢象升。崇祯见实在找不出其他人来,也只好同意。在朝堂上一说,大臣也没有一个反对的了。杨嗣昌知道卢象升心里一定有意见,不一定肯接受,就自告奋勇亲自去卢象升大营来宣读诏书。崇祯也明白这个差事不好当,就让杨嗣昌亲自来了。

杨嗣昌到了卢象升大营,宣读圣旨,大意是让卢象升官复原职,戴罪立功,再赐尚方宝剑,率军抗敌,赶紧阻止清军继续南下。果然不出所料,卢象升不肯接旨,言自己才干平庸,叨据此位,徒然误国家大事,请皇上另选贤能,自己诚心辞职丁忧。杨嗣昌早料到此,也准备了一套说辞。说崇祯撤卢象升之职实非得已,其实是曲护卢象升之意。盖因朝臣因卢象升兵败,多次要求将卢大人你治罪。皇上为堵众臣之口,才和我商量暂时这样做。后来皇上故意让弹劾你的众臣带兵抗敌,没有一个愿意来的。我趁机提出让你继续领兵,那些弹劾你的大臣也就无法反对了。现在你官复原职,可要体谅皇上的苦心和自己的一力举荐,不计劳怨,为国分忧。先国后家,做到一个臣子的本分,可不要再说丁忧的事情了。

卢象升听了,知道自己撤职内情绝不是杨嗣昌说的那样。自己每次失利,皆在奏章上写出因由。崇祯宠信杨嗣昌,若非杨嗣昌捣鬼,崇祯不会不相信自己的奏报而相信高起潜的鬼话。自己这次再次统兵,一定是崇祯不得已勉强为之。上有皇上不信任,侧有高、杨等掣肘,麾下则士卒不够敷用,面对多尔衮大军,自己如何能够相抗?卢象升想到自己父亲亡故,高、杨等鼓动皇上不让自己丁忧,使自己成为他们的盾牌而受众臣指责,还不是为了他们一己之利?

卢象升触动心怀,想到自己上不能为国尽力,下不能为老父守孝,忍不住流泪说道:“朝廷之事,卢某虽然愚昧,也知内情绝不止此。我朝以孝立国。卢某鲁钝,屡次欲辞职丁忧,要避让贤能。奈何杨大人和高公公等贪恋权位,不肯丁忧还则罢了,又何必拉住卢象升,以卢某为盾牌,替二位挡诸臣之指责呢?”

杨嗣昌一听,勃然大怒,站起来说道:“卢大人是何言也?!难道杨某是贪恋权势之人吗?杨某也曾向皇上苦求,让准许下官丁忧。但皇上不允,我又奈何?!况且现在国家艰难,身为大臣,更应该为国分忧,尽忠忘孝!你不思报效国恩,却反指责我贪恋权位,究竟是什么居心?”

卢象升听了,这么长时间受的误解和胸中压抑的愤懑之情也爆发了出来:“什么居心?我还要问问你什么居心!我几次出兵失利,明明是高起潜暗中掣肘的结果,皇上却一味只相信他的话。朝中皆知皇上宠信于你,诸事多听你的意见,若你真的秉心为公,我和高起潜二人是谁的失职难道还不好查清?又何至于出分兵的下策,以至于到今日的地步?你暗中鼓动高起潜牵制我,不就是因为我反对你们的和议,怕我解了京师之围,证明你们二人的和议之策是错误的吗?”

“你——你,我要不想让你抗清,又何必让皇上派你总督天下兵马?鼓动高起潜牵制你?哼哼,我杨某人还不屑于此。再说,我和高起潜虽举和议,不也是为了国家着想吗?”说道这里,杨嗣昌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现在我大明内有乱贼,外有敌患,国力疲弱,连军饷都发不出,拿什么去平定这些?你自己总督天下,却连十万兵卒都调不到,大明的现状你还不明白吗?我身为首辅,不能不全面考虑。和满清议和,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待国内平定,自然要出兵消灭满清。你为什么就不同意我的意见议和呢?”

原来高起潜的那一点私心,杨嗣昌一眼就看穿了。但他非但没有说破,反而利用高起潜,让他在前台和卢象升纠缠,自己则躲在崇祯那儿煽风点火,使崇祯对卢象升渐失信任。他这样做,既是不想卢象升破了清军,更得崇祯信任,以后危及自己相位,也有和高起潜一样的想法,不想让崇祯认为议和是失误之策。当然,还有先前的一点小恩怨在里面。至于不阻止卢象升总督兵马,也是怕万一满清条件苛刻,议和不成,满清攻打北京,京师危急,能够有一员上将能够和清军抗衡。他的意思,只要卢象升能够让清军知道大明有能力相抗就行了,好在议和时多些底牌。因此他就暗中支持高起潜捣鬼。而崇祯却急于让清军退兵,因此对卢象升多有催促责备。杨嗣昌乐见卢象升左右为难,也存了妄想,想趁机把卢象升收为自己人。因此就自告奋勇来宣读圣旨。

“你这条计策,清军又岂会看不透?不要做梦了。更别说我们堂堂大明,却向小小的蛮夷求和。朝臣的反对你不清楚吗?!况且现在他们打到北京,若无巨利,又岂会和你和谈?用大明巨大的财力物力,去求得满清一时的退兵,他日复来,难不成还用巨利退敌不成?若是这样,则国家要我们这些大臣何用?宋朝之鉴不远;杨首辅此举,资敌以肥,又与通敌卖国何异?!”卢象升愤然说道。

“你——,你,大明若有能力击败强虏,我又何想出此和议下策?!想不到我一心为国打算,你们不赞同也就算了,你还竟然说我是通敌卖国!既然如此,你就用皇上赐给你的尚方宝剑,把我给杀了吧!”杨嗣昌激动难抑,流着眼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