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枭雄惺惜怀贰意 一骑逐尘入异邦

那使双刀的褐衣汉子手中只剩下一把单刀,刚封住使刀厂卫的钢刀,却无法再挡使剑厂卫刺来的一剑,狂吼一声,便要豁出性命不要,以求伤了他们一人,却见使剑厂卫突然猛如疾隼,从自己身边窜了过去。那使刀厂卫和他都不禁大奇,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面戴铜罩的青衫人站在了他们面前。使刀厂卫连忙退后一步,和使剑厂卫站在了一起。原来那使剑厂卫刚要得手,忽听身后剑风飒然,同时听到一个声音轻喝:“回剑横挡,我来和你切磋切磋。”使剑厂卫听剑风知道自己已然回挡无及,只好向前窜出。使刀厂卫一见此人,怔了一怔,说道:“阁下莫非是劫了云南官银的无影神君?”“非也非也。无影神君是真,却没有劫过官银。”使刀厂卫和使剑厂卫对视了一眼,哈哈笑道:“没有想到今天还能发个外财。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劫镖,今天你自己撞上了,就不要怪我们把你也一并收拾了。”说罢,挺刀向司马钰扑来。那褐衣汉子一见,岂能让他们合上,把刀一引缠住了使剑厂卫,四个人分两拨杀在了一起。使刀厂卫口中狂妄,手下却不含糊,一柄钢刀使得呼呼风响,招式狠辣之极。司马钰左挡右封,却稳如磐石。

那厂卫见十余招没有迫动无影神君,情知遇到劲敌,刀法一变,一招翻花舞袖,刀势如漫天飘雪,直压过来。司马钰一面封挡一面笑道:“这一招使出来本来是应该轻灵飞动的,却被你力道用过了,可惜可惜。”那厂卫闻言,脸上一红,说道:“且接我这招试试。”说话间,一招翻江搅海使了出来,声势煞是惊人。 司马钰身形滴溜溜一转,让过来势,一招登山打虎,将对方刀拨外围,疾点对方肋下。那使刀厂卫见此,急忙后跃,却不料司马钰跨上一步,剑如飘风,仍是一剑刺在他膝盖旁的犊鼻穴上,使刀厂卫禁不住哎呀一声,翻身跌倒。待到急急忙忙骨噜噜的滚了开时,却见那司马钰停在原地,并没有追击的半点意思,不禁是又惊又愧。

使剑厂卫和褐衣汉子拼斗,正在大占上风,忽见同伴哎呀一声,偷眼一瞧,吃了一惊,一招逼开对方,跳过来阻挡司马钰追击。褐衣汉子一见,提刀向被围攻的瘦削长须汉子 那边奔去,一边叫道“坛主,我来了。”一边向使虎头钩的一个厂卫一刀劈去。这边几个人也都已经瞧见那面的情况,使虎头钩的厂卫见他奔来,舍了那个坛主,和他斗在一起。不上几个回合,一脚将褐衣汉子踹了出去。原来那褐衣汉子斗了许久,虽拼力来救坛主之围,已是强弩之末,招数不成章法,被踹倒之后,一时再也爬不起来。

使虎头钩厂卫踹飞他后,见使剑厂卫被司马钰迫的险象环生,飞步跑来,和使剑厂卫双斗司马钰。那坛主少了一人围攻,招数使了开来,奇招迭出,这一下情势反转,围攻二人反而变得吃力起来。使虎头钩和使剑厂卫合斗司马钰,也只暂时稳住形式。激战中,使虎头钩厂卫一招“乌云盖顶”径取司马钰上盘,使剑厂卫剑走斜锋,来削司马钰双腿。司马钰一见,不假思索,使了一招丘莱派的“惊翼凌云”将对方的合攻轻松避过,并飞剑来点使剑厂卫眉心。使剑厂卫霍的向后急掠,但仍被司马钰把肩膀衣服挑破一个小洞。那使虎头钩的厂卫也连忙退后一步,和同伴站在一起,沉声问道:“阁下原来是丘莱派门下?”无影笑道:“丘莱派武功虽然不错,但我还没有投入他们门下的念头。”使虎头钩厂卫正要再问,却听身后一声闷哼,接着听到同伴叫道:“住手。”扭脸一看,却是一个同伴被那坛主一掌拍在肩头,忍不住哼出声来。另一同伴见此,连忙叫了一声住手,和受伤厂卫双双跳出场外。那坛主手提单鞭,兀立原地,并不追赶。

只见那喝住手的厂卫看了司马钰这边一眼,向那坛主说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罗汝才,你开罪我们东厂高公公,以后你就自求多福吧。”罗汝才呵呵一笑,说道:“本人命大,不劳高公公惦记,还是请高公公顾住自己吧。”那厂卫哼了一声,不再答话,转脸向无影说道:“这位就是无影神君吧。你犯了滔天之罪,竟然还敢四处招摇,恐怕是嫌活的长了。今天又架这个梁子,只怕日后你哭都来不及。” 司马钰一笑说道:“等下只怕哭的是你们。你们完不成任务,还不知道你们的主子高公公怎么惩罚你们这些狗腿子呢。”那厂卫面色一沉,便要发作,但却转而冷哼了一声,说声“走”,和几个厂卫匆匆离去。

那罗汝才走到司马钰跟前,抱拳施礼道:“多谢无影神君今日仗义解围。 振乾门天坛坛主罗汝才在此谢过。”司马钰连忙还礼道:“罗坛主多礼了。但不知你们怎么得罪东厂高公公的?”罗汝才略一沉吟,说道:“高公公一名手下在山西胡作非为,被我手下杀了。高公公将这笔帐记在了我们天坛坛下。这几天我来京城办事,被高公公手下发现,今日回去,却被他们在此地伏击我们,伤了我两个兄弟。他日我一定必报此仇。”司马钰听了,就问道:“你经常来往京城吗?对京城可否熟悉?”

“虽不常来,但还比较熟悉。”

“哦。那你知道高公公府邸在何处吗?”

“高公公府邸就在西城状元胡同里面。怎么,神君和他也有梁子?”

“不是,是我想查证一个事情。”

“高公公府邸戒备森严,你要去的话还是小心的好。”

“呵呵,多谢关心,到时候我自然相宜行事。告辞。”

“神君慢走。”

“施桓来了吗?”

“禀公公,已经来了。”

“哦,唤他来见我。”

“是。”

宽大的厅堂内,一个身材高大,肥胖无须的老者一身太监打扮,正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旁边一个伺候的小丫环忙双手将茶杯接过,放在了桌子上。只见他吩咐完了,仰身向后靠去。身后一个妙龄丫环半握粉拳,为他轻轻的捶打后背。大门边,站着两个年轻的侍卫。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蓝袍老者快步走到屋内,向座上之人施礼道:“厂公。”那座上之人慢慢睁开眼来,缓声说道:“事情怎么样了?”

“早已办妥。”老者施桓恭敬答道。

“嗯。”那公公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今日鲁鹏回来,说那个什么无影神君使得有你们丘莱派的招数,这是怎么回事啊。”

“回厂公。丘莱门人众多,武功显赫,又常在江湖行走,江湖宵小偷学个一招两势的皮毛也不足为奇。况且我昔日曾和无影小贼交过手,他的武功博杂,偷偷学会我一两招也不是难事。但也只是形似罢了。若以此说他是我丘莱门下,恐怕不足为道。请厂公明鉴。”

“唔,我也只是问问罢了。”那公公说罢,一摆手,两个丫环和两个侍卫都退了下去。“你跑一趟关外,到威虎岭将这个交与麻哈上人。你可知道怎么办?”

“知道厂公,物在人在。”

只听得屋外一阵风声响起,窗纸好像被风吹的瑟瑟微响。

“那好,你下去吧,回去准备准备就起程,不用向我辞行了。”

“是,厂公,属下告退。”

只见那蓝袍老者向坐在椅上的太监施了一礼,待高公公走后,转身走了有十来步,陡然一扬手一记劈空掌向窗户遥遥拍去,口中叫道:“朋友听够了,也下来歇歇吧。”

木屑纷飞中,只见一条青影冲天而起。那老者施桓纵身跳出厅外,转眼也上了房顶。只见一个人青衫飘飘,面罩铜罩,卓立于瓦上。施桓一见,吃了一惊,讶然道:“原来是你?!”只见来人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是我。想不到我会找到这里吧?”“哼哼。你既然找到了这里,就不要走了,在这里好好歇歇吧。”施桓说罢,抬起掌来。司马钰朗声一笑,说道:“可惜这样的荣华富贵我可消受不了。本神君要走便走,凭你还请不动我。”说罢,也不见如何作势。已是飘身而起,施桓一见,拔脚便追。

此时府内已有一些侍卫被惊动。一个侍卫纵身上房来拦无影。却不料刚纵上房,敌人已到眼前,那侍卫顾不得抽取兵刃,挥掌来拍无影。司马钰伸掌挡开,同时一脚飞出。那侍卫立足未稳,退无可退,只好一翻身又翻下房去。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那施桓已是追到无影身后,喝了一声:“哪里走?”单掌如山向无影拍去。无影翻手和施桓对了一掌,但见身如流星,竟然向远处房顶疾掠。却是无影借力使力,趁机远遁。那施桓后招还没有发出,见无影已是远驰,猛然醒悟,不禁怒斥一声“好狡猾的小贼”,纵身来追。

司马钰掠过两个房顶,落下地来,两个侍卫一前一后跑来夹攻。司马钰在空中已经拔出剑来,这时一招分花拂柳刺向前面那个侍卫,那侍卫举刀来迎,却不料无影这招只是虚招,刚使得一半,突然变为拨云望日,一剑刺在对方手腕上。那侍卫哎哟一声抱腕而退。后面的侍卫大喝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大刀砍向无影,无影脚尖一点,飘身而过,转眼已是离围墙不足四丈。只听得墙边花丛中“筝”的一响,一只黑黝黝的羽箭已如鬼魅一般向他当胸射来。无影急忙侧身躲避,那羽箭擦胸而过,直把无影惊出一身冷汗来,心里刚叫得好险,只见三只羽箭又是连环射到。司马钰一声长啸,舞剑如风,把三只箭都磕了开去。这时,后面那侍卫已是赶上,举刀向司马钰拦腰扫来。无影纵身而起,空中一招金龙探抓,剑尖疾点对方顶门。那侍卫把头一低,矮身向前窜出。无影脚刚落地,后面施桓也已赶上,一招“风卷残云”向无影袭来。无影知道对方功夫深厚,不愿被他缠上,但面前围墙前又有一箭手截击,就脚尖一点,施展无影神功,向北疾掠,转眼已是出去了五、六丈远,却见对面又有几个侍卫围了过来。司马钰更不思索,脚下用劲,纵身而起向围墙边厢房上落去。

只听得两声断喝:“下去。”两个侍卫从厢房上现出身来,举掌便要拍向空中的无影。眼见无影要被逼落地上,却听两个侍卫两声闷哼,应声自己滚落下来,无影趁机落在厢房之上。黑暗中,三个人现出身来,其中一个正是日间司马钰救过的振乾门天坛坛主罗汝才,另外两个人黑巾蒙面。只见两个蒙面人抖手向下面围上来的侍卫各打出一把暗器,逼得众侍卫躲避不迭。罗汝才向无影说声“快走”,转身率先向西面围墙外房顶跳去。另外两人也转身跟上。四个人穿房越脊,转瞬间掠过了几十间房顶,到了一个大柳树边,跳入一个胡同继续向前飞奔。那些侍卫早先还在后面呼喝追赶,被那两个蒙面人用暗器在黑夜里伤了几个,不敢迫近,只是远远追击。待得无影他们跳入胡同,又转了十余转,后面已是听不到追来侍卫的任何声息了了。

一行四人又走了许久,才走到一个宅院后门前停下。一个蒙面人上前敲了三声,小门打开,四人依次走进院内。屋内一个中年人早迎了上来,激动地说道:“坛主你可回来了。”罗汝才“嗯”了一声笑道:“怎么,你还这么不放心啊,没有事的。”到得室内,众人分宾主坐下,那中年人亲自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茶来。两个蒙面人也去掉了面巾,却是两个二十余岁青年人。

司马钰站起抱拳环了一揖说道:“多谢诸位今日援手,无影在此谢过。”屋内几个人连忙站起还礼,罗汝才哈哈一笑说道:“神君太客气了。日间若非神君相助,罗某还不知道现在如何呢。若说感谢,我们尚应感谢你才是。我们江湖中人,就不要这么客套了。且都坐下说话。”众人依言坐下。司马钰问道:“罗坛主日间离去,怎么又回来了?”“哈哈,”罗汝才一笑答道:“日间本来我们是要离开的。但我听你口气好像要去探高公公府邸,我怕你到时有麻烦,就又返回城来,约了两个兄弟,到晚间去那高公公府邸附近准备接应你。去不多久,赶上你出来,就和你碰在了一起了。”“不承想得罗坛主如此厚爱,无影愧不敢当。这两位兄弟——”“神君又见外了,”罗汝才打断司马钰的话接口说道:“我给你引见引见。”罗汝才一指二十余岁的那个,“这位是崔猛崔香主,”又一指年岁显得稍大的那个;“这位是 柳进忠 柳香主。”又一指那个中年人说道:“这位是郭大成郭香主。”司马钰又和他们一一见了礼,从新坐下,说道:“ 不才身有不便,只好以匪号相称了。”罗汝才哈哈一笑说道:“大丈夫志在建功立业,岂能啾啾于此乎?神君,我看我要大你几岁,叫你兄弟如何?”司马钰说道:“罗坛主贵为一门之雄,我却如何敢当?”“哪里哪里。那只是虚名而已。如蒙不弃,我就认了你这个兄弟了。”说话间,郭大成手下已是整治了菜肴,端了上来。五个人推杯换盏,喝起酒来。原来那罗汝才日间见了无影之后,心下有了主意,准备要把无影收罗过来,以为羽翼,今天要着意笼纳无影,席间是殷勤之至。其他几人也久闻无影神君之名,更是热络。这一场酒喝得好不尽兴,直到天明,方才散去歇了。

过了一天。次日上午,司马钰和罗汝才正在闲话江湖中事,那郭大成手下来报,说是施桓早上出北门投北去了。司马钰见此说道:“前日小弟已打算追踪施桓,一者小弟蒙诬劫银之事的线索还要着落在他身上,二者小弟也想查一下那高公公交与麻哈上人的密函是什么内容,是否有危及我大明之举。这也是小弟让罗大哥手下注意施桓行踪的原因。现在施桓既已上路,我就不再打扰罗大哥了,无影要追踪他去,就此告辞。”

“ 既然如此,老哥我不敢再留。他日兄弟路过我处,一定要来相聚。”罗汝才说罢,一摆手,手下拿来一盘金子,约有百十两之多,对无影说道:“些许黄白之物,不敢有污俊眼。只是兄弟远去关外,为兄无法帮忙,只好以此少助远行。尚请兄弟不吝收下。”

司马钰知道罗汝才真心相送,此去不知道多久,自己也确实需要,就不再客气,谢过收下。罗汝才又送了一匹马。无影也一并收了,这才和罗汝才抱拳相别,策马出城,追施桓去了。

只见那罗汝才站在台阶之上,遥望着司马钰离去的背影好久好久。

谁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