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卑微到底，桀骜到爆
他和凯子来到了渭南，凯子也不知道魏美丽在那个学校教书，这个城市学校那么多，要想找到魏美丽简直大海捞针。刘辉心里着急，但凯子说，着急也没用啊，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先找到魏美丽，不然一切都免谈。
他们先从重点中学打听，一打听才知道，魏美丽还是名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于是他们顺着关系找到了魏美丽所在的学校，渭南市第二中学。
现在人是打听到了，却不知如何再见，刘辉想打退堂鼓，要不再找找其他办法吧，他们也可以一个工地一个工地的找，总会找到的。但凯子就不让他走，非得去找魏美丽。如果真像那样去找人，那可没戏了，至少凭他俩的本事是不行的。这魏美丽都成名人了，要她去找那还不是件容易的事。
凯子把他拉进了学校，走进学校，听见学生们的读书声，刘辉觉得如果那帮孩子能在这么好的学校读书该多好啊，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差距。凯子东晃晃西晃晃，丢了老师这碗饭，好像就听不见那声音了。
魏美丽正在讲课，他俩站在教学楼下等着下课，当铃声响起时，凯子突然在楼下大叫魏美丽的名字，就像学生时代那样，一群男生，站在楼下叫她的名字。学生闻声看向楼下，魏美丽也听见了叫声，那声音让她恍惚。学生们和老师们都看向了魏美丽，凯子在向她挥手，满脸的高兴和期待，刘辉陈实的站在一旁。这场景仿佛回到了过去，他们一样的青春，一样的无所畏惧。她看向刘辉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心悸跳跃。
魏美丽跑下了楼，在转角时，又回到了现在。
凯子佯装沉稳的笑了。凯子把路让开，刘辉就站在那里，他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那个离开了她世界的人，现在就站在面前。她曾想过无数的见面场景，如今却不知如何面对。她的笔在课本上重重划了一笔，那感觉就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发现了一样的紧张和惶恐。
这是梦吧，让人迷糊。
如今的刘辉青葱的胡渣下满目疮痍，没有了年少时的奋进，生活的磨练让他变得沉默寡言。这一别，彼此都变了不少。魏美丽一头短发，干练又精神，瘦了不少，她眉间的痣傲宇冰霜。只是她对刘辉的心依然没变，她以为这么多年早该忘了他，也不会再有波澜，但再此见面，她还是会感到难过。
“你还好吗？”刘辉踌躇的说。
这句话，她等了很久很久。那晚她本想告诉刘辉，求你别走，留下来，但她却没能说出口。如果那句话说了，那他们的命运会有不同吗？此刻魏美丽心头一阵酸楚，沉寂了十年的心，突然又波动了。她尽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她冷淡的说：“很好。”
这句很好，耗掉了她无数的泪和夜，泪已经为他流干了，夜也为他熬完了。终于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想通了。那熬过的夜都是她心底的尘事，关上一扇门，再打开一扇门，就此一别两天。
她拼命的学习考试，一路走得坦坦****，无牵无挂。她成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也成全了父母的意愿。可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么的拼命，是为了当初的誓言。可走着走着，他们还是散了。
他们的回忆只停留在那些年，要说的话很多，却无从说起，于是就此陷入了沉默。
他们进了办公室，凯子过去拉着魏美丽的胳膊，却被魏美丽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美丽哟，你还是这么美丽，几年不见，生疏啦。我可说话算数，把活人给你带回来了。”凯子曾说过生死都要把刘辉带到她面前，那句听上去像安慰的话，其实他一直放在心里。
魏美丽直截了当的问他们来所为何事，凯子给刘辉递了个眼神，刘辉启齿难开。他当初如此决绝，现在却是为了心爱的人来找她帮忙，这不是比离去更加害她吗。
刘辉思量着，迟迟没有开口，凯子帮他把话说了。凯子说了来的缘由，希望得到魏美丽的帮助。
“你现在都是名人了，找个人还不容易。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
这么多年，他连个回音也没有，她给他写的信，他一封也没回过。现在他来见她，却只是为了找个人。魏美丽的伤怀又一次袭上心头，她泪在打转，这些话她咽了回去。
“偌大的渭南市，纵横交错，谈何容易。我的职责是教书，不是找人。”她的话里有对刘辉的气愤和指责，他要的理想不就是教书育人吗。她现在就在教书育人，而且是佼佼者，但他呢，他的理想怎样了，为何如此的落魄潦倒。
“美丽。”
刘辉叫她名字的时候，魏美丽感觉到了那股久违的暖意，只是她已经不需要这暖意了。
刘辉也不曾想过，魏美丽会成为他人生道路的转折。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那时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害怕，我害怕自己爱上你。我们的追求不同，理想都不同。你看，现在的你还是那么的优秀，实现了最初的愿望。”
“刘辉，十年，十年啊！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算得过去的。”魏美丽转过身，用力呼出一口气，然后继续说：“算了。”
他们的爱情，最终只好一句算了。如果刘辉不那么自卑，魏美丽不那么出众，那他们的爱情就不会算了。千山万水，一语留长。
凯子见证了魏美丽的勇敢，见证了他们的离别，也见证了他们的十年。他为他们的结局感到惋惜和遗憾。他懂魏美丽眼神的痛苦、悲伤、遗憾，更懂刘辉当初的决绝，和想要实现理想的意愿有多强烈。可惜他们生不逢时，没有赶上好时代，理想和爱情不可两得。对于一无所有的他，也只能放下爱情。
“你们先走吧。我下午还有课，就不送了。”
凯子放下抱着的胳膊，“人，你…”
“先走吧。”
“那好，我们等你好消息。”凯子在便签上写了他的电话号码，然后贴在她的桌上。“有消息就打给我。”
他们走了。魏美丽却感觉到失落，念想没有了，她的心一下子空唠唠的。她不曾知道，她的心里就没忘记过刘辉，他像个影子一样住在她的心里。美丽的泪不动声色的流着，她以为不会再为他流泪，但她还是控制不住那悲伤。
他们在那附近住下了，凯子忙着找当地的朋友帮忙，打了几个电话都无果，说是会帮忙，但似乎都不太上心。凯子边骂那帮孙子，有事就躲。当初创业时，他也是这样到处联络生意，他说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现在他也是这样对刘辉说。
现在希望只能寄托在魏美丽身上了，但看见面的情形，感觉不是很乐观。刘辉不能坐以待毙，他选择挨着一个一个工地的找。凯子坳不过刘辉，也陪着去找。
找了两天，一无所获，两人坐在路边，看着车来人往。他究竟在哪里？要怎么去找。即使如此，也没打消刘辉的势头。凯子还在到处打电话求助，他不相信没有一个愿意帮忙，瞎猫碰死耗子，总能碰到一个吧。
消息散出去了，就等结果了。
凯子越来越没有干劲，他的性子比刘辉急，像这种漫无目的的做事，他开始耐不住性子。对于刘辉的作为，他一直埋怨在心，从前是，现在也是。凯子一个人抽着闷烟，喝着闷酒。
他质问刘辉道：“他究竟是什么人，让你不辞劳苦的找。找到了又怎样。我越来越搞不懂你。当初你走，我什么也没说，我支持你的想法。但现在，你什么也不说，对魏美丽也是如此。”他满腔疑惑，“今天你不把缘由告诉我，我明天就回去，人我不找了，要找你自己找。我可没那个闲心陪你。”
饭馆里热气腾腾，来往的人交谈甚欢。刘辉给凯子倒了杯酒，向凯子要来支烟，凯子第一次为刘辉点燃了烟。刘辉第一次抽烟，抽得很是拙劣，但他学着抽起来。凯子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等着刘辉的回答。
刘辉使劲巴了两口烟，然后说道：“我爱上了一个人，见到她第一眼我就爱上了她。我爱她，真的很爱她。为了她我什么也愿意做。”
“即使放弃你的理想也愿意？”
“我愿意，只要她能幸福，我都愿意。”
烟渐渐熄灭，一缕青烟冒上头顶。
“她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把你刘辉这样的人迷得神魂颠倒。”
“她啊。她很朴实，也很善良美丽。在那个贫瘠的山村里，她是那么的独特，也很坚韧。在她身上，我懂了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理想。”
“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把你的理想都改变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我可得见见她。”
刘辉喝下一杯酒，陷入无尽的想念。他的脑海里只有她的样子，那个昏黄的路灯下，他们坐在商店门口，梧桐树在风中摇曳，风轻轻吹过她的发间，头顶便是繁星。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她的样子是那么的动人心弦，那么的处事不惊。
“那跟你找这个人有什么关系？是她的家人？”
“我有个学生叫罗江，因为对爸爸的思念，他想要逃离那个山村，于是他真的出逃了。妈妈为了不让他再次出逃，让他辍学了。我去他家做家访，劝他来上学，可最后也没能劝回来。我是他的老师，我不能让任何一个学生不来上学。这是我的职责。罗江这孩子其实很懂事，心思很细腻，他的心里藏着很多秘密。他爱憎分明，心中有爱。我不能放任不管。”
凯子有些迷糊，“这找的人是你学生的爸爸，那跟那个女人…”凯子眯着眼，靠在椅背上，思考着。忽然，他明白了。
“刘辉，难不成你爱上的人是你学生的妈妈！”凯子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天啊！”凯子抓着头，“所以你找的人是她的男人。一个你都没见过的男人？”
刘辉点了点头，有些话难以启齿，但他还是要奋不顾身。
“你的心可真大啊，兄弟，你可长长心吧。这样的事你也做。她的男人不见了，你去帮他找。我真是瞎了眼，才帮你这个忙。”
凯子很气愤，赫然起身要走。但被刘辉拉住了。
“坐下凯子，你听我说。我知道这是不对，但我没有办法。我不想再让她委曲求全的活着，找到他，说不定能让她好过一点。她为了生活忍气吞声，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对她来说，那真的太他妈残忍了。我可以什么也不要，但我得帮她。”
刘辉的眼里布满了祈求渴望，凯子惊愕的看着如此卑微的刘辉，他的兄弟怎么变成了这样。说实话，凯子嘴硬，但心很纠结。
“哥，你是我哥。你何必为了这样的女人，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样值吗！我就问你值吗！找到了，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不是什么伟人，你也不是伟大，你只是一个普通人。难道你的心就不难受吗。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但我只有这条出路了。我的心也很痛，很痛很痛，可我没办法，求你帮帮我。”刘辉仰望着凯子，凯子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刘辉，他侧过头，狠下不心一走了之。“凯子，求你了，好吗？”
他真的很爱她吧，不然怎么愿意赴汤蹈火。只怪他走错了路，爱错了人。他的爱情拿什么来拯救，卑微到底，还是桀骜到爆。
“爱情，不是你卑微就能成全的，你卑微到底了也如何，到头来受苦是你啊。你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过不了这个坎儿呢。世上好女人那么多，你偏偏爱她。”凯子无奈的对刘辉说。“就像当年魏美丽爱你那样，到头来呢。”
刘辉长叹一口气，“可我就是爱上了她。”
“如果魏美丽知道了，你说她会怎么想。她比你爱那个女人还要爱你。有那个女人会用自己的青春时间来等一个人，只有魏美丽。你说你怎么那么犯贱。隔着爱的人不要，偏要去爱别人。”
凯子摇着头，无可奈何。酒喝完了，故事也说完了。那么长的爱情，一瓶酒的时间就说完了。你说是爱情不值钱，还是时间和酒不值钱。
刘辉拍着胸膛，斩钉截铁的说：“我就是爱上了她。凯子，我就是爱她。我不敢说，不敢做，只能默默的守着她。我感觉快死了。”
“她呢？她怎么对你的。”
“她不愿见我，她怕见我。那些闲言碎语会杀死她的，我不能再伤害她。我能做的就是带他回去，这样我的心或许会好受一点。”
“你不会好受的，那只会让你变本加厉的痛苦。”
“痛苦又如何，总比她一个人痛苦好。只要她快乐，我也无憾。”
“刘辉，你回来吧，以你的资质，找个好学校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行就改行，我们都可以帮你。你别回去了。”
“不行，我必须回去，她还等着。”刘辉佛开凯子的手，“我不能改行，我是一名教师，我得回去教书。”
他的声音盖过了热闹的谈话，所有人戛然而止都看向他们。教师这个名号，对刘辉来说，分量多沉重啊。他背负着使命，也背负着灵魂。
他们曾经会为了文学吵架，会为了讨论吵架，但今天都变味了。他们的人生发生了分歧。
“你再回去，你会死在那里的！”
“我在哪里都一样啊，凯子。”
“我们不能选择出生，不能选择过去。但现在将来都是我们的，我们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们都长大了，有很多的事可以做。那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我们不能再重复下去，我们都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活着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什么是活着？”
这个问题，凯子至今也没搞懂，也不知如何回答刘辉。这个命题是一辈子的命题，谁敢说他找到了答案。
刘辉趴在桌子上，烂醉如泥，凯子扶着刘辉走出了饭馆。那一年，他们吃了散伙饭，彼此搀扶着，唱着歌，一起走进巷子。墙上拉上的身影，有一同的回忆。过往心酸，早已成往事。如今提起也是一场爱恨情仇。
今日他们彼此搀扶着，只是少年已沉醉，心底的陈事也不在。兄弟还要继续走下去，那就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