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燕雀食栗粟,鹏鸟遨寰宇

稀疏的星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侧倚在床榻上的人,黑暗中隐约只看见他双目闭合,嘴巴却在微动,是叫来候在一旁婢女,问道“春香,几时了?”

“禀老爷,四更了”那名唤春香的婢女快步走在床前,施了一礼,贴在那人耳边轻声道“哦~四更了啊”那人说着就缓缓的从床榻间坐起,望着窗外,道“那不随起来了?”

“少爷,早起了;此刻正在校场练武呢。”春香扶着老爷起身,坐到一旁的胡凳上,温言解释道。

“看来那个女教习还是有些名堂的”老爷靠在椅背上,伸手,春香则递来一杯温茶,他呷了口,眼中好似闪过一道精芒,将茶杯放在桌案上,顺手拿起《春秋》读了起来。

叶落一片,水过一滴,书读了会,老爷则好似从书中看到了哪处不懂,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就用手指扣了扣桌案,沉声道“:可查出是哪里人士?”

春香将茶杯中放凉的茶水倒掉,重新沏了一杯,放在老爷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方才答说:“不曾,飞鹰他们查来的与她自己说的并无不同,只是想来这女子并不会那般简单,倒是应老看她出手姿态,曾言此人定是与“中紫”有关。”

“看来,又是那位尊上起了什么怪念头了”老爷扯起来一抹奇怪的讥讽的笑,似是笑着那所谓尊上,也可能笑在己身,他望着窗外的圆月,道:“今日应是寒食啊?这茶怎么……”

“禀老爷,这水是山中的温汤,用暖箱带回;不犯忌的。”春香答道。

“这般倒也无可厚非,谁叫我这该早死之人却还贪恋这杯中温热呢?下去吧”老爷起身背对着春香站在窗前,把玩着手中的瓷茶碗,摩挲着一旁一株牡丹,淡淡言道。

“是。”

人走后,徒留寂寞,昏暗苍凉,一抹黯淡的黑涂满了这人世的画卷,“锃”一道寒光乍现,就见一柄刃如秋霜、寒光闪闪的利剑被人握在手中,立在眼前,“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声轻叹过后,就见剑尖又朝一旁的一株海棠掠去,只瞧到海棠花落,满地花伤,一声叹息悠悠传来,“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随着话音渐落,屋内也重归黑暗,那柄利剑也收入鞘中,见不得了;见得的只是一位年过不惑的富家翁。

且说春香走出门外,将门扉掩上,正欲走过长廊到自家屋内歇歇,就被突然出现的一道身影拦住,他打开手中的折纸扇,故作风雅的扇了扇,问道:“春香姐,不知‘糉子’是何物?”

春香被吓了一跳,待看清那人模样,才将心儿放回胸膛,忙道:“啊——少爷”

“春香姐,你与父亲所说的‘糉子’是何物?可是端阳节祭祀的?”那人不知风趣,不懂儒雅,见美人受惊也哄哄只是一个劲儿的追问,“可是那‘糉子’与流雪何关?莫非吃粽子能武艺变高?莫非是什么暗语?”

“少爷,这——,”只见春香楞了一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亮了亮就回道:“少爷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角黍本为祭祀先人之物,直到晋时才改为祭祀屈子,那公子可知这糉最早出现于何地?”

那人想了想,不敢确定的说道:“河地?”

“嗯!”见春雪点了点头,那人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又听春雪说道:“河内多豪杰,豪杰多任侠!自古而今,皆是如此。所以,我与老爷说的不过是她来自河内,犯了事儿,在逃罢了。可没什么暗语一说,少爷多虑了”

“哦~那看来真是我多虑了”那人目光深邃的望着春香,笑道:“不过,春香姐与父亲真是雅致,便是这些事儿竟也爱猜字谜!好生有趣”

待他说完,春雪凝住一双乌黑漆亮的大眼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施礼说声告退,那人让开了路,退到一边,望着春香走远的背影,轻声自语:“想来这家中还有许多我不知的事儿,有趣了!有趣了!”言罢,迎着渐渐升起的阳光走往一旁的书房,脚步轻快,却有几分狼狈,想来是怕到得迟了,吃一顿先生的夹板炒肉!

翌日,街上满街都是叫卖杨柳的,李不随打开府中大门,向外瞧瞧,见得家家都在门上插上了杨柳,自家门前又在柳枝上多加了枣䭅,不由得点了点头,暗道:“满城翠色,家家插柳,此景甚美!”他见得自是喜笑颜开,本欲回府吃些青团之类的垫垫饥,好准备一会儿随他老爹上东山祭拜,谁知这一回头却被他自己个儿的书童恶心到了,只见书童结柳球戴鬓畔,更好似扑了白粉,抹了胭脂,最恶心人的却还是他用他那双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眼睛朝自己抛着媚眼,不由得乍起寒毛;就见李不随一巴掌将那恶心人的玩意儿打倒在地,将柳球摘了,白粉洗了,胭脂刮了,方才痛快许多,只是再也不敢与书童对视了!

“公子!你做甚啊!”书童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幽怨的说道:“你这是坏了我的因缘啊!”说着还跺起了脚,好生娘气!

“一边待着去!谁许你戴这些娘里娘气的东西了!还打扮得这般妖魔鬼怪!”李不随还是恶寒,将书童推到一旁,用手绢狠狠蹭了蹭自己的指尖。

“是流雪教习说得,说她们那到了清明,男子都这般打扮,说是祖先见到了能保佑招来因缘!”书童还理直气壮起来,叫骂着,“公子!你这是害了我的因缘啊!呜呜呜,想我而是二十有二了还没个婆娘!”说着竟还坐到了地上,假哭起来!

李不随扶额无奈,只得——将大门关上,把那书童关于门外,至于他是谁?呵呵,我认得吗?!

不管书童怎般叫喊,李不随也充耳不闻,还吩咐家丁让这恶心人的货,好生吹吹风,不到两个时辰别让他进门!言罢,便就朝府内走去,那方向就是内府,他父亲的房间,想来是叫他一同去东山了吧。

走入屋内,却见李老爷一身戎装,把玩着一把硬弓,半点也无上山扫墓的意思,倒有几分踏青狩猎的模样,不等他说些什么,李老爷子就将那把硬弓扔了过来,道:“据说是三石的,你试试?”

李不随接过李老爷子扔来的长弓,张臂用劲儿,奋力一拉,那三石硬弓竟被拉成了满月,李老爷子大声叫了声好,道:“我好麒麟儿!”

李不随将弓放下,不知父亲到此何意,清明不去上坟,在这舞刀弄枪的做甚?心中想着,却听见李老爷子道:“这世间啊人吃人,混乱的很,若没个武艺傍身,怕是要吞个有骨头没肉,有肉没了筋,你呀,看来可以去闯一闯喽,长大了,我倒是老喽。”说着摆了摆手,示意一头雾水的不随离开。

“燕雀,鹏鸟?呵~吾家麒麟子焉可风云不为伴 !”说着手中一用力,就将那把硬弓从中掰折,随手一撇,望着窗外,脸上满是讥讽的笑,和眼中闪烁着的嗜人的冰冷。

今年,怕是格外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