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江山或有事,明月明更明
白云悠悠,落雪无处,却见苏沐雪倒在李不随的怀中,而李不随则将苏沐雪安然放于马车上,方才怒目回首,回身对了医师压抑胸中的怒意低声嘶吼道:“禅玉,沐雪是否无碍!?”
安禅玉默默地摇着头,道:“主母,曾受箭创本就未得痊愈,之后好似车马劳顿过甚,心火郁结于心,玉体本就如风中柳絮飘摇欲空,只因自身气血甚旺,外加平日补药相救,方才压了下来,但已成顽疾!之后,又连夜奔驰,旧伤复发,再加之受外力重创,伤及脾肺,而主母则又不顾伤势赶往雁门,此时已然是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李不随闻言,大怒,一把将安禅玉推倒在地,怒喝道:“那我要你何用!我要你们何用!”说完则不复方才的威严暴虐,只是如同一个孩子似的抱头痛哭!
这时,就见张明月从远处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拉起倒在地上的安禅玉温言安抚,又示意众人快行,他方才拉着李不随的手道:“明公且暂息雷霆之怒!”之后,又转身对安禅玉道:“不知安药师,有何方法保住主母性命!明月感激涕零!”
听张明月如此说,李不随也突然反应过来,对着安禅玉施礼欠身道:“是孤错了!安医师可有方法挽救沐雪性命?是孤——是孤求你了!”说完,李不随就欲跪下,见着李不随那一脸的泪水,安禅玉纵然心中有万千怒火,此刻也都烟消云散!
只见安禅玉施礼,捋着胡须温声道:“明公且不需如此,听老朽慢慢道来!当下之际,老朽也只能保住主母三月的性命,至于之后只得看天意了!”
李不随忙问道:“何为天意?!”
安禅玉看了眼左右,低声道:“世间怕只有宫中的千年灵芝才能救得了主母性命!但……”
李不随忙追问道:“但什么——”
安禅玉道:“臣曾听闻太医院的大人说道,此物乃为圣上延寿之用!怕是这世上除了圣上,便无人可分与他人了!”
李不随闻言先是大惊,后又大喜,之后收敛情绪,唯有眼角带起一丝笑意抢声道:“我这便去找父皇要取!”
李不随方欲动身,却被张明月一把拉住,就见他面带不解和怒意的瞧向张明月,可明月则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此时安禅玉也见机告退。
见得四下无人,张明月方对着李不随道:“明公,陛下已然时日不多,此刻取却他延寿之物,不亦于杀他!此与谋逆无二啊!”
李不随骇然失色,踉跄地朝后挪了几步,好不容易扶住一株柳树,只见目含泪光,不住痛呼道:“那你说如何!我又能如何!”
张明月突然幽幽道:“听坊间说言,陛下曾赐予二皇子半叶灵芝!”
“你要我去求他!”李不随愕然瞧着张明月,目光幽幽,思索片刻,突然咬牙道:“好!我去!”
可张明月却摇着头,道:“非也!”
“那你说如何!”李不随怒喝出声:“这也不可!那也不可!究竟如何方可!”
张明月幽然说道:“与其求人,不如自取!”
“你是说?”李不随面露惊色道。
“明公了然!”张明月抱拳道。
李不随突然恢复了冷静,摩挲着略带胡茬的下巴,幽幽说道:“如此是否太急了?”
“二皇子已有监国之象!事已至此,不可不急!”张明月依旧弓着身子,道。
“何时?”李不随望着江雪,道。
张明月低声轻语道:“年末,陛下欲要阅兵,便是那时!”
“如何进取?”李不随道。
“唯快,唯急!”张明月幽幽言道。
“可!”李不随道,此刻他好似已然无心管理这些杂事,他只想陪陪苏沐雪,言罢他就转身上了马车,不再搭理张明月。
张明月则告退离去,却走向了一旁,来到了一株枯柳树下,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明月,你如此——明公若是日后知晓,定然不会饶你!”那人面带担忧的说言着,透过柳枝的空隙却见那人面目,正是方才离去的安禅玉。
张明月望着那架缓缓离去的马车,回身朝向白茫茫的江面道:“明公会对我如何,已然不是明月所要思虑的了!陛下准备阅兵,这正是给着二皇子与明公的讯号,若是到了那日,京都城内自然就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胜者王、败者寇!明公虽已心知,但其心太过仁善,不欲诸多将士因此丧命。迟迟不肯动兵!其却不知若然二皇子得了大宝,这些将士亦然无处藏生!而这世上唯一能改变他初衷、改变他本性的,怕也只有主母了!”说完,他望着缓缓升上夜空的明月,道:“你看那明月多美,可却总有圆缺,就像那总是离别的人间,总是那般难以忍受!”
“却又不得不忍受这般痛楚!”说完,张明月望着朗朗星空,幽幽一叹。
“可——”安禅玉好似有话欲说。
可话音未落,就被张明月冷声打断道:“没有可是!千年灵芝本就可以救主母性命!”
“确实!可是那物是否还有遗存,我等也不晓得呀!”安禅玉突然悄然说道。
“无碍—宫中定然有,二皇子也定然有!只是用与未用却是他们的事!”张明月幽幽冷声说言。
安禅玉望着面前这一脸冷漠的张明月,却是一愣,良久说言道:“了然!”
“嗯——”张明月张开双臂作势想要拥抱明月白雪,清湖扁舟道:“你看着月夜白雪多美!比这浊浊人间美得太多!”
安禅玉也不出声,只是候在一边,望着飞雪并不言语。
“明公有君王之象,亦有君王之势,但却无君王之心呀!”安禅玉看着对着远处暗处突然出声言语的张明月,先是愣神,后又转瞬间反应了过来,怕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欲走,却听张明月道:“禅玉,无事!自家人不用如此!”闻言,安禅玉唯有苦笑一声,停住了脚步,立在那。
只见阴暗中走出一人,却是一老者,鹰钩鼻,深陷眼,两腮极瘦,内凹进去,腮下一缕长胡飘然而起,却未添得多少儒雅和蔼,只是更显阴翳,就见这老者走到张明月身边道:“少爷,心有大志!但却以仁厚为先,君王之心自可以磨砺而出,我在等,皇帝在等,老爷也在等!你不也在等?”
“是极!”张明月一抖披风,朗声大笑道:“若非明公如此,明月又如何肯辅佐于他!”
老者一笑,但在他那阴暗的面容下,更显恐怖,宛如恶鬼欢笑一般,惊得安禅玉跌倒在地,瑟瑟发抖!
张明月嘿然,却又突然凝声道:“鹰老来此,何事?”
“老爷与皇上的交易开始了!”鹰老幽幽说道。
张明月凝声问道:“这交易究竟是何?时至今日,可否告知于我?”
鹰老思虑片刻,很久之后方才凝声说道:“切不可与少爷言语!”
“何事不能与我言?”飞雪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却是把这几人吓得一惊。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雪落在湖面,像给宁静的湖水撒上了一层狐裘,那千里冰封的景象,如一幅优美的画卷,而这素白画卷中只有三两人立在其中,左边三人,右边一人,此刻右边那人虽然面含微笑但却未有笑意,只是弯着一双月牙地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冰冷,仔细端瞧着眼前三人,道:“应老,你也在?何事呀,不能与我说言?”
安禅玉本就瑟瑟发抖,此刻听到李不随的声音更是难以止住心中的惶恐,只见他跪伏在地,两股战战。
李不随微笑回头,月光下见不着他的面容,可是想来即便没有月光的遮掩,他的面容上的表情怕也不能见到吧!
“咦——安医师你怎也在此?”李不随笑着说言,但那眼中的寒意却是渗人的骨子里!
安禅玉不敢言语,只是身子弓得更低了,嘴唇变得更白!
“且去吧!这里你不该来的。走吧!”李不随朝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诺”安禅玉轻舒了一口气,按平日李不随的习惯,若他如此说自己便没有事情,所以他便躬身往后退去,却未见到今日李不随不一样的地方,在他转身间却未见李不随轻轻摩挲手指的姿态。
“唰——”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一柄剑穿雪而来,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可却唯美的宛若射姑仙子凌波而来,不可躲,无法躲,剑在月光下看来,仿佛也是苍白的,苍白的月,苍白的雪,苍白的剑,苍白的脸。
还不待安禅玉反应过来,冰冷的剑锋,已刺入了他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触及他的心。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刺痛,就仿佛他看见他初恋的情人死在病榻上时那种刺痛一样。
因为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都已将在这一瞬间结束。
现在他的生命也已将结束,结束在那突然刺出这一剑的剑客的剑下。
“嗤——”剑从安禅玉的心间拔了出来,他甚至还能看到那剑上流淌的血滴,最后一滴血落在了他的眼前,他见到那人却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打扮的张明月,只见他轻轻吹落那剑飘着的血,飘落的雪,仰面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他在寂寞什么?——这是安禅玉死前的唯一念头,甚至比他为什么会死的念头,来得更早,走得更晚。
李不随依然笑着,他望向应老道:“可以说了吗?”
应老不再见已然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不说也只能说了,如此他便陷入了回忆,也带着李不随与张明月二人进入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