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湖豪杰士，两肋两插刀
熊家兄弟的寨子是建在莽山山头上的，除了寨子有前方有路以外，其余三处皆是悬崖峭壁，难以通行！
便是寨门前那唯一的一条小径，也多养许些毒蛇恶蝎，又在林间草野常年藏有暗哨，可谓是易守难攻之地，只要守住寨门，别管他多少人马，皆都进取不能！
小五子是开春时刚被提升上来暗哨小队长，今日正是他值班，按他想着来：这附近十里八村的哪有敢来冒犯俺家大王的！就是食骨啃髓的官兵都被咱大王打跑了！还怕个娘球！所以，这小子就有几分懈怠，挂在老歪脖子树上，喝起了老酒，学起了鸟叫！
不过这老小子“幸福惬意”的生活却也没维持多久，就被将将出现的一行人打扰，便见他们一身血污，身后还有乌泱泱一大群兵马追击，这可把小五子吓得手中吵得香酥的瓜子都掉了一地！
小五子本想吆喝着兄弟往寨子里逃窜，但他猛不丁的回头一瞧，却见那领头一人是个书生，本不在意——这山上死的人够堆成座小山的了，不差这一位，可别祸及我等就好！
这般想着，小五子就欲往寨中冲去，却在不经意的回眸一撇中看到了这狼狈队伍最后的两人——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
“这下可跑不成了！”小五子叹了口气，又呼号着弟兄们爬回树上、哨楼为队伍打掩护，长弓挽毕，箭在弦上，齐射而出，震慑来敌，也不知是否今日有天神相助，那稀疏的箭雨竟然真的把追兵阻拦在箭矢之外！
不待多想，也不管那追兵是否走远，小五子就急忙忙窜下了树，腆着一张笑脸，死乞白赖地迎上最前头的抱着一人的那道身影，他想着，“这位能被大当家的，二当家的护在前头定是顶呱呱的重要！要是讨好了这大人物，俺可不就能做统领了！”
谁知他这热脸却碰了个冷屁股！
那身影也不理他，急火火又平稳稳的错过了他，直接无视！
小五子愣在了那，瞅了瞅那身影撇了撇嘴，小声骂道：“牛崽子的，牛什么牛”，骂骂咧咧一阵子，他又回过了神，拍了拍自己个的脑门子，直呼，“可不能耽搁了大事儿”，又拖着手凑到了熊大、熊二那打算继续谄媚，却也还是碰了个灰头土脸！
“没个眼见儿的！没见到有人受伤了吗！娘的，快把老韩头叫来！”
“快去！”
脾气暴躁的熊大骂骂咧咧自然小五子不怎在意——这懒散的老小子平日被骂得多了，怕个犊子！但这熊二也怒目瞪来，他可就慌了，连忙弯腰应着就往寨子窜了出去。
熊大熊二两人见着那将士立在远处，也没个冲杀过来的苗头，便也就加快了脚步朝领先那人走了过去，对着那人道：“李家哥哥，莫要惊慌！俺寨子里有大夫！且让他瞧瞧，瞧瞧！”熊大凑了过去，张着血盆大口，却说着低声轻微的话，可是怕了惊到那人？
熊二也蹭到一旁，道：“李家哥哥莫慌！俺瞧了瞧，李家嫂嫂好似没有伤到肺叶，咱且慢些，稳些！待那韩大夫来了，好生诊断一番。”
听着两人如此劝着，李不随也放缓了脚步，然而就在将将越过寨门时，心神放松之下，腿脚却是一软，差点摔了个踉跄。
李不随忙瞧了瞧怀中的流雪，见着她并未因此多受损伤，方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便接着用那已然脱力的身躯，咬着牙走进了一间屋子，将流雪放在那床榻之上，他也累得瘫在了榻边，却伸出手蹭了蹭流雪额上滴落的汗珠和鲜血，苍白的嘴唇露出一抹凄然的傻笑：“你好傻，可又为何这么美？”
李不随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却又回过神来忙叫着，“大夫！大夫呢！”
熊家兄弟见着他如此，也不好相劝，唯有留着一人陪他，去了一人把人拉来！
盼来盼去，走来走去，一瞬间过成了一年，就在“四年”后，大夫来！
“还好，还好！未伤及心肺，只要将箭簇取出，止住血，疗养几日便可痊愈！”长胡子大夫摸着他那几缕白胡子，慢悠悠地说道。
“那劳驾您，快救救她，快救她啊！”李不随带着哭腔，对那大夫恳求道。
大夫也不说话，只是瞧了瞧那箭杆，又往伤口那撒了些药粉，才转过头对着熊二问道：“射此箭之人，可是身着乌黑玄铠？”
“是的！”
“那就是了，此箭怕是玄武卫的追魂箭，箭头有倒刃，射入体内钩肉带筋”大夫摸着胡子，摇着头，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夫是不敢取！若要强取这位姑娘怕是要香魂陨落了！”
话音刚落，李不随就抓着大夫的衣袖，嘶吼道：“那谁人能取得！”
“山下倒有一位和尚擅取此种奇兵，可……”
“没甚么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话还未说完，李不随就飞身跑出屋子，却被熊二一把拽了回来！
“放开！”李不随怒目而视，厉声同熊二嘶吼道！
“李家哥哥，还请冷静些！”熊二也不恼，沉声道：“此刻寨子正被官兵围困！哥哥此时出去，不正是羊入虎口，哥哥都回不来，又如何能救得了嫂嫂！？”
李不随突然瘫在了那，望着床榻上的流雪，哭声道：“那你说我该如何！？见着她死，而甚么也不做？”
“哥哥，韩大夫只是说取不出这箭簇，未说不能救得了嫂嫂呀！”熊二蹲在一旁悄声道。
“大夫，大夫！”李不随跪在地上，匍匐着蹭到了韩老头跟前，拽着大夫的裤腿，如同拽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嚎道：“大夫，救救她，救救她！我——我……”
李不随慌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可也不用他说得清楚，那老头就将他扶起，“治病救人，医者本分。李公子不需如此！老头子别的能耐没有，但在这山寨呆久了，这外伤倒是没有难得过我的！这位姑娘的伤，我能缓上几日！三日内，公子若是能请来那和尚，姑娘自然无忧；若是不能，老头子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也有五成把握！公子莫要惊慌！”
“呼——好！”李不随站起来，对大夫深深一礼：“大夫大恩，不随万死难报，万死——”话还未说完，李不随却摊到在地，昏了过去！
“李家哥哥！”
“李家哥哥！”
“少爷！”
韩老头急忙跑近，把了把脉，松了一口气道：“无碍，只是气力耗尽之下又大悲大喜，气血有亏，心神受损罢了，静养几日就好了！”
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把李不随放到一旁的床榻上休息之后，熊大则憋不住问着韩老头道：“老头，到底几成把握”
韩老头紧着脸，面色凝重，伸出一只手指。
“呼——九成，还好，还好！”
“大哥！那是一成！”
“啊！那李家哥哥——”
“确切的说，是一成不到！”韩老头打断了熊大熊二不分时机的耍宝，沉声道：“老十一便是这般死的，你们两个应该清楚的！”
“唉——那可如何是好！”熊大叹了口气，沉沉地跌坐在胡凳上，双手紧握，却不知放在何地是好！
熊二却是眼睛一亮，可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欲再说！
就这时书童却是从里屋走了出来，对着三人施了一礼：“熊二兄弟可是有办法？”
“……”熊二欲言又止，而熊大则坐不住了，吼道：“老二，有啥就说！有甚么说不得的！”
“听那军伍之人所说，他们此行仿佛是为了李家哥哥而来，若有人扮成李家哥哥把他们带往西边，咱们兄弟就能抄着小路下山将那和尚请了下来！可是——”熊二说道这又停住了。
“熊二兄弟还请说吧。”书童也不着急，又施了一礼，恳求道。
“可是这替身之人定是十死难生……”
“还以为是会有什么难事呢？若只是如此，便就我去吧”书童听到这却是灿然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来，接着道：“几位哥哥莫要相劝，这众人中也只有我与少爷身形相符，我不去，又谁去呢？”
“这——”几人对视，却是默默无言。
“带上俺吧！”就这时一人窜进了屋子，对着众人道。
“小五子莫要打岔！”熊大吼着小五子，示意他滚出去！
可这平日十分听话的小五子，今日却执拗了起来，对着熊大摇了摇头道：“李家哥哥是大当家、二当家的救命恩人，大当家的、二当家的又是小五子的救命恩人，那李家哥哥就是俺小五子的救命恩人；为恩人走这一遭，小五子不亏！”
“况且，李家哥哥此刻要是真的欲走，怎会没有书童相伴呢？又怎会没有寨中人相随呢！？”小五子一字一句的分析道：“而我小五子在这山中摸爬滚打这些年，这山路该如何走！寨子里怕是没人比俺更有谱儿了！让俺随着，若真有个万一，俺怕是还能立个功救下这位兄弟呢！”
众人都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屋内露出灿烂阳光般笑容的二人，默默无语！
“来人，拿酒！”
熊大端着一碗酒对着二人道：“兄弟，干！”
“干！”
“哈哈哈，爽快！”
“哐”的一身，酒碗坠地，碎了个稀巴烂，熊大梗着脖子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得拍了拍他们二人的肩膀，虎目带泪，走远了！
唯留了句，“今日风沙真大！”
熊二也走进前来，也不言语，拿起酒坛就一饮而下，望着他二人也是红着眼圈说不出话来！
却是爱插科打诨的小五子打了个叉道：“二当家的，俺要是能活着回来能否给俺个统领当当？嘿嘿”
“俺让你做三当家的！”熊二红着眼圈，吼道：“只要你活着回来！”
“得嘞！”小五子道：“咱江湖人别的不多，就义气多！说出来的话，钉上的钉子！绝不辜负！”
“兄弟！”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熊二望着天空忍住了掉下的泪。
“老大说得对，今日的风沙是好大！小五子，安子！江湖人可要讲义气！记得啊！——讲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