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节奏8

他们在我逐渐的走神中又说了很多,谁开上了什么样的好车,谁在外面包了工程一年赚了多少,谁得了绝症没钱治,谁破了产到处借钱没人搭理,人情冷暖只是他们不动声色的笑谈,说到最后大伯让伯母去煮饭,我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我说:“大伯,能不能借我点钱?”

大伯顿时诧异,随即他狡黠的笑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狐狸的尾巴一样看着我,他说:“我说几年没见突然大袋小袋的来看我,咋了?你爸让你来的?”

我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也觉得安稳的上班挣不到钱,我想做个生意,我钱不够,差五千,你看我不能给咱张家丢脸是不?”

“做啥生意?和你爸说了?”他点燃了一支烟问。

“说了,我爸说他现在不想帮我,我前几年没好好混,他不怎么信我,我想开个奶茶店!”我随口胡诌,奶茶店,服装店,便利店,什么都行,只要不需要技术能蒙混过关就行,我说:“大伯,我小时候我爸在外面工作,他不信我我不怪他,可你看着我长大的呀,我是个好孩子对吧?我小时候你让我帮你买包烟,给十块钱,找零八块我从来都是一分没动全给你!这你都知道!你不能不信我呀!”

看吧,我借钱都借出经验来了,说谎话面不改色这只是入门,重要的是把他的退路砍断。

大伯对我点头,表示赞许,我猜他真正想表达的是姜还是老的辣你学着点吧!他说:“你是个好孩子没错,大伯这些年也没少挣,但是都花掉了啊!我造这房子花了几十万,欠了不少债!我现在还没还完,你哥想在上海买房子,上海的房价你知道的吧?我辛苦挣点钱又不敢花,都留着给你哥!这样,你让你爸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自己孩子要做生意咋就不支持呢!我得说说他!我保证能说通他!”

伯母煮饭的间隙又回到了客厅,听见了我们的谈话脸色立即变得阴沉,我无言以对!午饭吃的很尴尬,况且我本就饱了。

那天下午我又回到了母校,那是孕育出蓝虎乐队的地方,在放学后的傍晚时分,我徒步前往,大门外的小卖部小吃摊已几番易主,校园里过道上的青砖被水泥遮盖,当初刻过字的梧桐树又添了新的笔迹,教室也被粉饰一新,那些在墙上涂涂画画的斑驳岁月已不见踪迹,即便一切都变了,隔着窗户,我仿佛还能看见站在讲台上的李亚军,他站在那里甩他的头发,而坐在台下除了笑我还想了些什么?那时的我想象力丰富,我想过很多,一定有一个有着聚光灯的舞台,也许不够大,但绝不是一个漆黑的寂静的需要我蹑手蹑脚的工厂宿舍,我站在台上抱着贝斯甩着头发,一群人为我欢呼,在想象里无论舞台如何变化,欢呼的人或多或少,总少不了一个被微风掠过发梢的美丽的侧脸。

她就是程小雨。

我把目光移向她当初的位置,那里早已变了模样,我当然知道时间和空间一切都随着变了,可我还是从微信和尚燃的聊天记录里翻出了她的联系方式,倚着教室外的墙,拨打了她的电话。

她声音已不是当初的甜美,但依然温柔,她说:“你好!”

“你好!”我说。

“你是?”

“我是张扬,你还记得吗?”我有些紧张。

“哦!是你啊!当然记得!”

“是吗!我以为你该忘了我了!”

她说:“不会啊!没忘啊!嗯~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突然有些难过,我说:“我过得很好!”

是的,我过得很好,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说我过得他妈的糟糕透了?说我现在是个以盗窃和打架为生的混混?说我辍学后因为不敢面对父母又未满十六周岁没法工作无奈去做了混混?说我自甘堕落的原因是把对她的恨转移向这个世界和我自己?这一切在别人看来都只是借口,冠冕堂皇可笑至极,我凭什么?凭什么把我犯过的错归咎给别人?

“你呢?”我问她。

她说:“我现在在学校,大二了,反正就是上课吧,也挺好的!”停顿了一下她又说:“你过得好那就好了!我一直想联系你呢!我挺想向你道歉的,当时没想到,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严重,没想到你会辍学!”

我说:“没事!”我发现,我的声音有了些异样,我尘封很久的眼泪正在我的眼眶里苏醒。

她说:“那时候年少,处理事情没分寸,不该告诉老师的,你辍学后有蛮长一段时间,每天上课我都会看看你的座位,真希望你突然出现,还坐在那,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可是一直没有!”

那些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如同海啸突然喷了出来,我知道,她再说下去,我会像个找不到妈妈的傻孩子哭出声,我打断她:“错的是我,你别自责,还有事,挂了!”

没等她回答,我便挂了电话,我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似乎该死的世界突然静止了,只剩下我的哭声!

真正蠢的不是那个一怂到底的少年,蠢的是后来的我,他没有伤害任何人,而我亲手毁了他并伤害了后来的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