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冥王的祭祀

没有日光,日晷便成了摆设,不过有的是滴漏,计时依然可以继续。

在墨黑的遥远空域里,有大片火光在随风摇曳,影影绰绰,映照出各种各样的影子。那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峰峦叠嶂,奇峰罗列。有两座高山巍峨矗立,比邻而居。

高山状似骷髅,在半山的中部有两个对称的巨大洞穴,比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功,更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洞穴的四周,密布着密密麻麻,大小各异的各色骷髅,更加确定有人类的痕迹。山的底部,有一个更大的洞穴,像张开的巨口,随时可以吞噬靠近的一切生命。

在两座骷髅山的中间,有一方平坦的空地,空地之上,有各色图案纹路,光线太暗,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妥。空地的正中有一个祭祀的高台,约三丈有余,曰“永生台”,寓意肉身虽灭,魂魄长存,正是玄冥教义。

永生台上,红色的**在汩汩流动,狂风吹过,阵阵血腥味扑鼻袭来,几欲作呕。

因着天地间都被黑气充盈,永生台四周都点燃着巨大的火炬,狂风吹过,火苗便随风舞动,愈发显得祭祀高台之上的鲜血鲜妍欲滴。忽略那些令人作呕的鲜血,永生台之上鲜血绘制的图案与那武当犟山封印之眼“刹”如出一辙。

火苗随风晃动,余光依稀照到远处的洞口,只见洞顶隐约可见骷髅拼就的“玄冥”二字,大字边亦是密密麻麻的各色骷髅。

永生台的前面,聚集着一排排目光涣散犹如行尸走肉的童男童女。童男童女的身后是一群满是络塞胡须的大汉,大汉均身着黑色短衫,中间系着一条绘有骷髅头的红色腰带,**着肌肉纵横的双臂,右臂纹着骷髅样式的图案,左臂是一株盛放的曼珠沙华,右手握着一把尖锐锋利的带血六尺砍刀。这便是玄冥派祭祀的刽子手,每个人均有浑厚的内功——彼岸黄泉。

在永生台正对面,距三丈远的地方,亦即洞口的正前方,有一把垫着虎皮的巨型雕满骷髅的座椅,两个扶手之处也是两颗硕大的骷髅头。一个壮硕魁梧的身躯正镶嵌于座椅之上,男子拥有一个硕大的头颅,两只眼睛犹如镶嵌在脸旁之上的两只铜铃,铜铃中凶光毕现。

魁梧的身躯下身穿着白沙,上身却覆一袭轻薄的杏黄与草绿相间薄纱,两臂除了狰狞的骷髅与妖艳的曼珠沙华,还分别纹着繁复的图案,图案里俱是目眦欲裂的凶兽,图案一直延伸至肩背,被薄纱遮住,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男子双臂与胸腹的肌肉,每一块都显得孔武有力且坚硬如铁。

男子的两侧静立着一黑一红的两个身影,这两个身材正常的人在壮硕魁梧的男子面前,看起来就像巨人里的小矮人。红色和黑色的斗篷下,是两个面无表情之人,火光的照射下显得死气沉沉。

壮硕魁梧的男人身前还有两个妖娆的女子,丰臀肥乳。紫衣女子双手抱着一坛高过头顶的酒缸,红衣女子双手捧着一只硕大的酒碗,酒缸与酒碗之上都绘满赤红的曼珠沙华,那片片花瓣向后恣意卷曲,似要挣脱那花蕊的束缚,那直立的花柱亦是向看不见的地方无限延伸,没有叶子的赤红,犹如带着灼热的温度,拥有燃烧焚毁一切的力量。

这四人加起来,怕也没有那男子的一半大小。

“什么时辰了?”壮硕魁梧的男子出声,声音亦和身体一般异常洪亮,却带了丝丝沙哑,久久回**在山谷间,犹如来自地狱的索命之音。

“回冥王,子正一刻了。”回答的是黑色斗篷之人,冰冷的女声。

“甚好,甚好!”洪钟般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之后是足以震动山河的笑声,笑声随着肆意的狂风,吹出很远,久久回**在山谷中。

“烬幻,还未归来?”又一个问题响起。

“南方死神尚在途中,子正一刻必到。”这次回答的是红色斗篷之人,冰冷的男声。

“哼!”冥王长长的哼了一声,大手一挥,喊道:“拿酒来!”

红衣女子屈膝用头顶上那只硕大的酒碗,那酒碗比女子的头大出许多,说是碗更像是一个盆。紫衣女子将高过头顶的酒坛倾斜,血红的**就向着酒盆狂涌而去,散发出阵阵带着血腥的浓烈酒气。待倒得大半酒缸里的**才将那巨大的酒盆盛满,紫衣女子才复又将酒缸扶正抱于胸前。

红衣女子就着屈膝半蹲的姿势,向着壮硕的男子前倾,男子单手拿起那只盛满红色酒液的酒盆,举到半空,张开血盆大口,红色的**就不断流入那张开的血盆大口。看着核桃大小的喉结在上下不断的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那红色的**就不断消失在那血盆大口之中。

有少量**倾洒出来,洒在那半是杏色半是草绿的薄纱之上,被浸湿为更深的黄更深的绿。

不多会儿,那只盛满红色**的巨盆里就涓滴不剩,壮硕的男子伸出巨大的舌叶,满足的舔了舔厚大的嘴唇,餮足的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

正此时,一旁的鬼使来报:“子正三刻到!”

“尔等都是献给地狱的宠儿!本座保证:你们肉身虽亡,魂魄将长存。献祭!”

“身死魄存!”那是冥王身后黑压压的鬼使发出的呼喊,接着在黑暗里响起阵阵鼓声,那鼓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无数的童男童女在这震天的鼓声中,纷纷被推搡着上了三丈有余的永生台。手持巨刀的刽子手分立永生台周围,足有一十二人,各个拥有铜墙铁壁般的肌肉,手握锋利的巨刀。

刽子手面不变色的手起刀落间,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们的脸颊、胳膊,和身上白色的衣服,却阻止不了他们手上落下的砍刀。

一颗颗童男童女的头颅就从永生台之上滚落而下,无数的鲜血就从高台之上顺流而下,流过那暗黑的柱身,流向满是沟壑的地面。饮满鲜血的柱身瞬间由暗黑变为暗红,直到最后化为鲜红。

鲜红的血液也勾勒出了那柱身上的纹路,那是鲜红妖艳的曼珠沙华,传说那是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鲜红的花瓣在鲜血的浸润下愈发红艳妖异,张牙舞瓜的伸长着,犹如一双双从地狱深处伸出的魔手,无情的肆意蚕食着幼小的生命。

那些刽子手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在无情的收割着人间的生灵。

那些来不及被永生台和柱身吸收的鲜血,在地面肆无忌惮的蔓延,却因地面沟壑纵横只能往低处流去,形成一圈一圈的轮状。显然这一切都是早已准备好的,只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等待着献祭,等待着用鲜血将它填满。

一个银色斗篷的身影从摇曳的火光中飞掠而至,手臂下还夹着一名身着金色霓裳的七八岁女童——那女童分明就是失踪多时的望月公主。

女童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那毫无波澜的瞳孔里终是蓄满恐惧,晶莹的**在眸中汇聚,却紧咬着双唇默不作声。

银色斗篷的身影向着壮硕魁梧的男子略一行礼,清冷至冰冷的声音响起:“烬幻参见冥王。”

“烬幻呀烬幻,为何现在才到!”冥王责备的语气不言而喻,眼睛却直直望向高台之上,欣赏着那一颗颗祭奠的头颅。

终于最后一个男童头颅落下,一场惨绝人寰的祭奠终于告了一段落。

“你可知道,你差一点就毁了这场千年一遇的祭祀。如果因为你烬幻,导致影州之门无法开启。就算以死谢罪,你也是无法赎罪的!”话音未落,铜铃中凶光乍现,粗壮的长臂伸出诡异的长度,手掌成瓜已经扼住烬幻的脖颈。长臂猛地将烬幻高高举起,双脚距地面一尺多高,烬幻腋下的望月公主就势跌落在满是鲜血的地面。

烬幻本就过于苍白的脸色现在已然惨白,又因承受剧痛和气血不足渐渐由红色转为绛紫色。冥王收紧手掌一握。

“唔!”一大口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因色的斗篷,却因火光的原因,像是在银色之上绘上了暗红的瑰丽图纹。

冥王最后高喝道:“你!”铜铃大的双目扫过跌落在地的望月公主,继续道:“将她祭奠了,再回来,以死谢罪!”最后一句,一字一顿。话音刚落,长臂就猛然收回了。烬幻就像风中的残叶般跌落在地,只是比望月公主惨烈许多,浑身都带着伤痕。

烬幻调度内功,调整呼吸,渐渐稳住心神,立刻回道:“是!”声音不大也没有带多少气势,却冰冷如死神的召唤。

不过烬幻确实是死神,四方死神之南方死神。

冥王座下高手如云,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四方四神、十大阎罗、十八狱主。四方死神,分别是东方死神画戟、西方死神司夭、南方死神烬幻、北方四神糜霖。

四方四神均披着各色斗篷,覆着面纱,除了外出任务之外,面纱从不摘下。四方四神以上古四大凶兽混沌、穷奇、梼杌、饕餮为信物,信物在,死神在,信物毁,死神灭。

“这是最关键的一环!第一千零一个童子,皇甫皇族的龙族血脉!影州之门是否能够成功开启,功败垂成,在此一举!”冥王继续说着任务的重要性。

“是!冥王!”烬幻一一应下。

银色斗篷的身影带着金色霓裳的女子,走过血流成河的地面,拾级而上。在那被鲜血染红的台阶,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小心翼翼,也走得异常坚定,最后站在了高台之上,站在永生台的最中间。

那些刽子手早已在将所有童男童女砍杀之后就离开了永生台。此时的永生台空旷清冷,除了还未干尽的血渍,只剩那银色斗篷的身影和只到银色斗篷身影胸口的黄色身影。

狂风在呼啸,火光在狂舞,静立在永生台上的二人相对而望。烬幻虽身负重伤,却丝毫不受影响般,看着面前这位曾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如今沦落为祭祀的牺牲品。清冷的双目中闪过微不可查的柔光,背对着冥王将那弱小的娇躯拥入怀中,冰冷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望月公主耳边响起。

烈烈的风声,让望月公主听不清耳语的内容,只是在潜意识的不断点头。

看着永生台上的一幕,冥王的眉头深深蹙起。但在他还未来得及发活之际,烬幻出手如电,推开胸前的望月公主,飞身跃起,拔出插在永生台正中的砍刀。凌厉的剑气带着浓烈的黄泉之气,一刀挥过,挥灭了一半的火炬,还来不及挥第二刀,冥王满是嘶哑的声音响起:“烬幻!你好大的胆子!本座让你祭祀,祭祀!你居然给本座灭了鬼火!”,能听到牙齿被咬想的咯咯声,“也罢,本座的地藏诀也已经很久没用了,现在便拿你练练手吧!”

冥王口中念念有词,双掌间不断有黑气聚集,最后形成一个红色骷髅的形状,一波又一波的红色骷髅犹如有着生命一般,向着永生台上的烬幻袭去。只听得烬幻一声闷哼,迅速跌落在永生台上,被无数的红色骷髅推着撞向一侧的火炬,又是几声闷哼。

望月公主惊恐的看着发生的一切,脚下如重万钧,却还是艰难的向着烬幻的方向移去。

黑色斗篷和红色斗篷之人看着永生台上发生的变故,纷纷说道:“冥王息怒!”。

“息怒?如何息怒!这关键时刻,居然给本座灭了鬼火!”冥王重重的一拳击向身前的捧着酒缸的紫衣女子。紫衣女子一声闷哼,巨大的酒缸脱手而出,跌落地面,还有半缸的红色**就溅落一地,有一滴随风扬起,溅落到冥王的脸上。

紫衣女子惊恐的哆嗦着:“冥王饶命!”

“废物!”说着又是一击,紫衣女子的身体就软软的倒下。

红色斗篷之人是北方死神糜霖,此时向着一旁的鬼使说道:“还不快拖下去!”

“不必了!”冥王说着打出无数的红色骷髅,将那紫衣女子直接化为齑粉。

另一侧的红衣女子满目惊恐,手中的酒盆就砸向了地面,清脆的声音响起,满是曼珠沙华的酒盆摔成了碎片。

“全是废物!”冥王说完,红衣女子也和紫衣女子一样在红色骷髅中化为齑粉。

身后的鬼使,人人自危。经验告诉的他们,冥王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尤其是这任身负九层地藏诀的冥王,绝对拥有能将玄冥教颠覆的实力。所有的鬼使齐齐下跪,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一直延伸到骷髅拼着“玄冥”的洞口。

黑色斗篷之人是东方死神画戟,她与南方死神糜霖互看一眼,也向着冥王单膝下跪,口中不约而同道:“请冥王息怒。请冥王开恩。”

“开恩?本座是送他们永生,何错之有!”说着掌中蓄起的两个红色骷髅就像黑色斗篷和红色斗篷之人打去。

在冥王紫翼发火的时间里,望月公主已经移动到烬幻的位置。虽然是烬幻掳走了自己,这一路走来,只是封住了自己的穴位,也未曾加害与他。且那一袭银色斗篷,让她想起将她捧在手心呵护的皇叔皇甫白玉。

相比与此刻周围那些面目可怖,神秘莫测的之人,望月公主显然更信赖烬幻,这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

冥王撑住砍刀慢慢艰难的站起来的烬幻,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烬幻,看在你为南方死神的份上,本座边再给你最后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速速斩杀了你身边的女童!”

烬幻与冥王静静对望少许,却不为所动,冥王掌中的血色骷髅在不断的变大,大到已经超过了冥王硕大魁梧的身体。

烬幻抬起手中的大刀,奋力扔出一刀,仍向冥王的方向。

冥王手中巨大的血色骷髅向着烬幻的方向击去,打落迎面飞来的大刀,深海玄铁制成的大刀瞬间在空中化为齑粉。血色骷髅变小一点,方向不变的继续向着烬幻的方向袭去。

此时,烬幻已然抱起望月,向着黑暗中飞将而去,那个血色的骷髅立刻调转方向,向着飞向黑暗的烬幻袭击而去。红色和银色隐在浓浓的黑幕里,须臾,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可惜了!”冥王沙哑的声音响彻骷髅山:“所有鬼使听令:四方死神之南方死神烬幻叛变,今下诛杀令,死要见人,活要见尸。还有务必将那望月公主给本座活捉来,祭祀!”。

在鬼使将永生台上的鬼灯重新被点亮之前,一道银色的身影跌落悬崖,坠入万鬼谷,巨大的爆炸将黑幕昭亮。

烬幻将稚嫩的娇躯拥在怀中,银色的斗篷在打斗中已被击落,米色的外裳也被染上了殷红的颜色。苍白的唇边还溢着红色的**,抬首仰望那片黑色的天幕,没有太阳亦没有星月,只有可以吞噬一切的无尽黑暗。

夜闯皇宫,劫走公主,路遇顾轻尘……往事一幕幕掠过心头。原来出去几日却体验了太多不同寻常的生活,这世界原是这般美好么。还能清晰的忆起望月唇边绽放的笑颜,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烬幻学着望月的模样,唇角掀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古波不兴的眸中全是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