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隔离

CHAPTER 06

邬晴挨着他坐下,眼瞅着他,“你们在说些什么?这么激动?”

“哦,老梁心情不好,失恋了,别理他。”

邬晴不信,“刚你们在说什么妻不欺的,什么意思啊?”

辛柏看着她扑哧一笑,“老梁暗恋你呢,被我发现了恼了。”

“我呸!”邬晴拧住辛柏的耳朵,手下使劲,“说不说?”“说……说……”邬晴手劲一松,辛柏趁机扯出耳朵来,“说什么呀,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少跟着掺和。”

“跟我也不能说?”邬晴恼了。

“跟你无关,说了也无益。朋友事,不可说。”辛柏半真半假地说。

邬晴“切”了一声,“你说我还不稀罕听呢。”她知道辛柏的脾气,他不想说的事情,打死也撬不出来,心里却有几分不是滋味。辛柏哄了一阵才好些。

没想到过了几天,辛柏发烧了,压了几天高烧不退,同宿舍的许峥嵘向辅导员报告,下午辛柏就被送到21号楼隔离,他们宿舍也被喷洒了消毒药水,一时间,走廊里弥漫的都是过氧乙酸酸酸的气味。消息传出,整个男生宿舍楼都人心惶惶,心晴奶茶店彻底歇业,没人再敢买他们的奶茶。

得知辛柏几天前去过一趟21号楼后,已经放出来的凌思嘉也受到了波及,碰巧她那几天也有感冒症状,于是不由分说,再次被送到21号楼隔离。

1401的男生们每隔两小时就自测体温,观察有无发热现象。惶惶不安了半个月,辛柏和思嘉又被放了出来。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只是辛柏一出来就把奶茶店转手低价盘给了别人。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辛柏没有经过奶茶店大小股东同意就私自处理店面设备的事情还是引起了公愤,邬晴更是三周没与他说话。第四个星期,辛永强得到凌思嘉通风报信,专门乘飞机来看宝贝儿子,一向专制粗暴的辛永强这次难得没有多话,他问清楚儿子的欠款,与辛柏签订了还款合同,约定要他每年拿顺利通过考试的科目来交换。这是一个既能解决问题又不伤辛柏自尊的折中方案,辛柏梗着脖子点点头,心里对老父的及时出现颇为感激,但是嘴上到底不肯服一句软。

辛永强向来面对生意伙伴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唯独对自己的儿子是一点办法也无,倒是凌思嘉点缀其间与之对答如流,让饭局不至于冷场。

辛永强私下嘱咐思嘉,请她多多照顾辛柏。思嘉淡淡一笑,“叔叔放心,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岂有看他犯错不救的道理。不过大家都长大了,辛柏也有他的想法。我说的他也未必听。再说过几个月我也要回法国念书了。”

辛永强看思嘉说话的样子,便知辛柏让她伤了心,安慰道:“辛柏虽然淘气,心地却是好的,其实他最念旧,你们小时候玩的东西他都好好收着,我和你阿姨都不敢动。怪我们小时候管的他太紧,所以现在小鸟出笼,凡事都要和我们拧着来,等他过了这股劲就好了。谁对他好他心里有数。思嘉你又美丽又大方,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你阿姨常常在家里夸你。”

思嘉抿嘴一笑:“那是叔叔阿姨高看了。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既然您知道辛柏逆反心理重,也不必总在他面前提我。我答应您,辛柏需要我帮忙时,我尽力帮他便是了。”

辛永强何等聪明之人,思嘉既如此说,他也不再多说,临走之前本打算请辛柏全班同学同学吃饭,但思嘉说辛柏已经是个大人了,老爸出钱也就算了,还要出面替他收拾残局只会让同学更加看轻辛柏,也是时候让辛柏知道冲动莽撞的后果了。辛永强一听有理,当天便回武汉了。

签了卖身契,辛柏只得收心,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他日日去自习教室枯坐,其他功课还好说,但数学向来是他的弱项,之前作业都是同宿舍的常自健帮他做的,做一门功课换半个小时笔记本电脑使用时间。因为被老爸没收了笔记本等贵重物品,他求不得常自健指点,以往还可以问问梁衡,但梁衡因为上次思嘉的事一直对他淡淡的,他也拉不下脸来,一个人蒙头又看不明白,只好在自习教室外面踱圈圈。

踱到第三圈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教室里坐着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单宁,有名的书呆子。上次因为没交高数作业还受了她好一顿排揎,这种刁钻古怪的题目她一定会。

辛柏走到单宁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单同学,我考考你,这道题你会不会?”

单宁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扫了一眼辛柏手上的题目,“这道题书上有例题,一个套路,你照着写就行了。”

辛柏咳了一声,“在哪一页?”

“最后一堂课老师划重点的时候特意说的,你翻翻笔记。”

“哦。”辛柏站着没有动,他虽然脸皮向来厚,但是毕竟和单宁不熟,不知她是不是有意搪塞,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单宁感觉身后的阴影没有动,抬头看了辛柏一眼,见他怔怔发呆,点头叹道,“划重点的课你也不来,小心关夫子发怒。这是那堂课的笔记,借你复印一下,一定记得还我哦。”

辛柏一言不发出了教室,过了一会儿拿着着复印好的笔记本和两杯奶茶回来了,“谢谢。”

单宁不好意思起来,“不用不用,一个班同学,你客气什么?”

辛柏笑道:“我口渴,顺便帮你买了一杯。我在路上看了,是不是这题,最后的解法不大一样啊?”

难得在吊儿郎当的辛柏脸上看到如此求知若渴的表情,单宁腹内好笑,在草稿纸上推演了一遍,“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换了种说法,这一类题一般就三种考法,你先摸清出题者的意思就好办了。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把书上例题的推导过程多演算几遍。不过你时间来不及,把公式都背背熟,过是肯定能过的。”

单宁说一句,辛柏点一下头。末了他奇怪地问,“你都会了,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呀?”

“谁说都会了,下星期一共考四门课,下下星期考五门。现在不复习,到时候哪里赶得及?”

“不是一个星期考两门吗?”辛柏有些发懵,早上他刚问过常自健。

单宁白了他一眼,“你这学期都干什么去了?连考试都搞不清,你不会连考场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看辛柏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不知道。单宁奇怪,难道他女朋友也不告诉他?他的舍友呢?这些话她却问不出口。单宁有几分同情地递给辛柏一个文件夹,“这是我整理的复习资料和考试时间,你也一起复印了吧。别给我再买什么,你一学期都没听课,这几天得特别努力才行。”

“谢谢。”这回轮到辛柏不好意思了,但面上仍是笑的风光霁月。

下午,辛柏把材料还给单宁。默默坐在后排复习,单宁有时好奇地回头望望,只看见一个卷发的脑袋顶,伏案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她觉得好笑,吃饭时便把这当成一个笑话告诉了姗姗:“你知道,我今天在自习教室看见谁了吗?”

“谁啊?”姗姗心不在焉的吃饭,庄其俊的四级又没有过,他自己倒是一点不着急,姗姗说他没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两个人不欢而散。

“辛柏!”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是啊,他问我复印了一堆材料,结果连考试安排都不知道。你说他舍友女朋友都不告诉他吗?”

“宁宁,你不知道吗?我听说辛柏租的奶茶店关门了。他爸爸替他还了一部分欠同学的钱,但是还剩下一些是分期还的,要看辛柏在大学的表现。辛柏说还欠着的钱按月付利息。而且上次辛爸爸来单独请了辛柏和凌思嘉吃饭,没有请邬晴,为这事他两个一直冷战呢。”

“那他宿舍同学呢?干吗不告诉他呀?”

“这就不知道了,宁宁,你干吗那么关心他呀?你该不会喜欢辛柏吧?”

“胡说,怎么可能。”

“那就好,宁宁,我算明白了,找男朋友帅是其次,最重要还是看这里。”姗姗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叹了口气,“你说,庄其俊怎么那么笨?一个四级都过不了。”

“他才不笨呢,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姗姗,你可别当他面说他,我看你家庄会长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再说他自己的事情,你跟着操什么心啊。”

“宁宁,你不懂。你说别人提到我男朋友,连个四级都过不了,我多没面子啊。我可是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呢!”

“那怎么办呢?谁叫庄会长帅呢?要不你换一个?换个学霸,就你们系那个林为洲,虽然无趣板正了一些,但五官端正,个子也挺高,成绩又好,对你又好,就他吧!”

“宁宁,连你也这么说,你不知道,上次下雨我没带伞,林为洲顺道送我回宿舍,被其俊知道了,两天没和我说话。我都不知道他那么小心眼。唉!”

单宁安慰了一会儿姗姗,便各自回自习教室了。姗姗喜欢在西馆自习,那里设备新,离庄其俊的舞协也近。单宁喜欢在阶梯教室,旧虽然旧了一些,但人少清净,离图书馆近,冬天虽然没有暖气,但寒冷更能让人保持清醒。现在是初夏,虽然已经过了下午五点,但天还没黑,单宁拿着一本英语单词书在阶梯教室后面的花园里低声背了起来。没想到辛柏也在,两个人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各自用功去了。

辛柏似乎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根据地,这一个星期都在阶5教室自习,偶尔也会请教一下单宁。他进步神速,一点就透,单宁暗暗感慨,果然人家有放纵的资本,这么好用的脑瓜子,这么充沛的精力,不浪费点在别的事情上也是暴殄天物了。

周一考完高数,辛柏对单宁低低说了声:“多谢!”

下午便没见他再来自习教室。单宁摇摇头笑笑,拿出大学物理课本准备复习下一门考试,傍晚出门,却看见辛柏和邬晴在教室后面嘀嘀咕咕低声说话。

单宁把头一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吃完晚饭回来,看见座位上放着一杯冰红茶,辛柏一脸喜色坐在旁边等她,“多谢啊,上午考得怎么样?”

“还行,你呢?”

“应该能过吧,我要求不高,不挂科就行。”辛柏看她摊开的物理课本,“这个和高中学的都差不多,你还那么认真复习干什么?”

“我笨啊!”自习教室里没有别人,估计都去吃饭了,单宁噎了辛柏一句。

辛柏一笑,不以为意,“我知道了,你是打算为我们班争光,拿个年级第一。到时候请我吃饭啊。”

淡淡斜晖透过阶梯教室高高的窗户照在辛柏脸上,看得清他眼角的笑纹和棱角分明的下巴,单宁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好啊,我要看书了。”

辛柏吹吹口哨,“你看吧。”却不走,坐在她旁边转起了笔。

单宁有些恼,“哎,注意一下影响辛同学,等会儿你女朋友过来看到了不太好。”

“切,老封建。”辛柏的好心情受到了影响,不大高兴地站了起来,走回自己的位子。

过了一会儿,邬晴从后门溜了进来,坐在辛柏旁边,两个人低低说笑了起来,自习教室的其他学生纷纷回头行注目礼,两个人才安静了下来。

单宁觉得书本上的字都重叠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烦躁,又坐了一会儿,便收拾书包走出了教室。

习习凉风吹动她的裙摆,单宁甩了甩刚到耳际的短发,轻轻地哼着歌。夏季的西洲大学,到处都弥漫着青草割刈后的腥甜气息,像西瓜。单宁穿过友谊广场,把书包寄存在大学生超市,一个人去操场上跑步。

跑了两圈,只见一个人擦过她的身侧又倒了回来,“梁衡?”

“你也来跑步?”梁衡放慢了节奏,和她一起跑。

“嗯。”单宁越跑越慢,跑完第三圈索性走了起来。

“今天考得怎么样?”

“还行。你呢?”

“我也还行。”梁衡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对了,”单宁想了想又闭上嘴。

“怎么了?”

“听说奶茶店倒了?”

“咳,都很久了。你才知道?”

“那辛柏欠你们的钱怎么办?”

“辛叔叔先帮着还了一大部分,剩下的辛柏用学分来换。”

“那辛柏不是很失民心?”

“他哪里还有民心,常自健搭了一学期的伙食费进去,差点和他打起来。”

“那你呢?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梁衡站住脚,“你怎么对辛柏的事情这么好奇?”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辛柏连考试安排都不清楚。梁衡,你们是不是把他孤立了?”路灯下,单宁板着脸认真地看着梁衡,大眼睛里都是疑问。

“我记得,你好像并不喜欢辛柏。”梁衡低头看她。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

梁衡微笑起来,“辛柏才不会,他有的是办法,他就是缺一点教训。”梁衡叹了口气,“一切得到的太容易了,就不懂得珍惜,学分是这样,钱是这样,人也是这样。辛柏,他就是一直都太顺了,早吃点亏,对他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