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以爱的名义

CHAPTER 33

凌思嘉觉得有些屈辱,她很想嘴硬地说:“老娘不干。”可是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很快占据了整张脸,笑着笑着,不觉又流下两行热泪,弄得辛柏没了章法,手忙脚乱地递上纸巾。

“行。”思嘉把脸藏在纸巾背后,低声但清楚地说道,她看见缝隙后辛柏如释重负明亮的笑脸,胸中残存的委屈都化作了点点柔情。

辛柏拍拍她的后背,像安慰一个小女孩,连他自己都觉得心终于放回了原位,这么久以来一直茫然无解的答案终于找到了,其实对于思嘉的改变,他是最不能习惯的,而深层次的原因,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会承认,那就是,他不能允许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不是他。仿佛任性的孩童,一次次冲撞底线,不过是为了确认底线的存在与安全,他不能允许思嘉从他的生命里突围。

而当思嘉变得不那么唾手可得时,这份感情就变得珍贵了。如果思嘉学过心理学的话,她应该可以了解,这段感情的博弈最终是以她的破釜沉舟为转机的。但心愿已偿的人不会也不愿意在爱情缘由上变得深刻,单宁见她抑制不住的笑意,自然也不会和她提起辛柏曾经在图书馆露台上和自己提起的关于思嘉流言的烦恼。总之,有情人终成眷属,努力人都获得成功。老天爷简直公平的不合常理。

除了常自健,他依旧穿着那两身四季不变的校服在校园里晃**,但是上自习的频率明显提高。虽然大三下的学分对拉高大学三年的平均学分积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最终并不一定能影响保研结果,但迟来的努力好过不努力。机器人比赛的奖金勉强够他应付一学期的生活开支而不必周末兼职打工。这大概是他参加比赛最大的收获了。辅导员采纳了单宁放弃保研的意见,把常自健和梁衡报了上去,但不知是环节出了纰漏,最终公布的名单上并没有常自健。

辅导员不无惋惜地对单宁说,如果当初报了你,就不会白白浪费系里的一个名额了,唉。

常自健他,为什么不能保研?单宁不明白。

说是公示的时候有人举报他违反校规和人打架。说完辅导员下意识地掩住了嘴巴,任凭单宁再问也不肯多说了。她是知道内情的,单宁想。但是她并不能从辅导员口里挖出更多消息。出于保护检举对象的考虑,学校是不会公开细节的。

举报人是谁不知,但和常自健打架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辛柏。但也只是私下里的小打小闹,谈不上违反校规。单宁觉得这理由实在牵强,但也无计可施。

就目前看来,常自健似乎并不知道有关他保研资格得而复失的一切,因为他既没有对单宁表示感谢,也没有对辛柏态度恶劣。他和辛柏僵持了三年的关系因为机器人比赛的缘故一度还得到了缓和。然而四月底的一封匿名信打破了这一平静。

“到底是谁?什么意思?”常自健把信重重拍在街舞团的桌子上,把预备演出的辛柏吓了一跳,他伸手准备打开信封,被思嘉夺了回来,“等下就是你的节目,回来再看也不迟。”

常自健虽然看不惯思嘉,然而梁衡单宁都在,他也不好发作。趁着在台下看表演的间隙,三个人把信传阅了一遍,面上都很凝重,单宁是了解一些情况的,信上所说也印证了她的部分推测,然而,写信的人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呢?如果只是和常自健有仇,他已经达到了目的,很显然,他的目标不仅仅是常自健,可是,他们都只是学生,到底和谁结下了如此深的嫌隙呢?

“自健,谢谢你。”思嘉在台下对常自健低声道谢。

“谢我?不必吧。”常自健不领她的情,“信上的事,我想要一个解释。”

“谢你给辛柏一个完整表演的机会,这是他最后一次公开演出,结束之后,他要退团了。”

常自健嘴角微微**了几下,没有答话。信是寄到班级邮箱里的,辗转收到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因为他很少和人来往,更不会有什么人给他写信。看完信的内容,他更是暴跳如雷,要不是辛柏刚好不在,他几乎又要和他拳脚相见了,揍得辛柏下不了床才好。

他按不下胸中一口气,一路寻到了舞蹈团,然而,一路走来,他的愤怒渐渐被更大的疑惑占据,这封信写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写信的人又是怎么得知这一切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说自己的保研机会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丧失了,那么,同样的错误绝不能犯第二遍。

常自健的拳头捏紧又放下,他望着台上华服璀璨的辛柏,胸中一口浊气难消,他x的,辛柏简直就是他的克星,有心无心间,给他原本就不平坦的生活制造了更多的坎坷,就凭这一点,他就和他没完。

思嘉心里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写这封信的人,极有可能是邢博士,想到自己在睡莲池里的遭遇,还有扔在垃圾桶里断成两截的舞蹈光盘——这是辛柏后来告诉她的,显然他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况且他从她哪里听说过辛柏和常自健打架的事,然而,他对自己的恨意竟是如此之深吗?深到要拿不相干的人来泄愤,害常自健丢了自己的保研资格,还要挑拨他和辛柏之间的矛盾?她背后起了一阵寒噤。

“我以前是不是太轻浮了?说实话!”单宁看见思嘉传来的消息,凝思半晌,方才回道:“只是活泼而已,别有用心的人才会误会,不要这么否定自己!”

那么,邢博士算“别有用心”吗?联想到他酒后的话,“误会”由来已久,自己才是这一切的缘由。

“对不起。”趁着舞台灯光由亮转暗的间隙,思嘉郑重地向常自健道歉。

常自健略有些迟疑:“与你无关,有什么话还是请辛柏和我说吧。”

思嘉走出演播厅,再一次展开信细看,信是打印出来的,看不出笔迹,就连收信人的地址邮编都是打印好贴上去的,信封是小卖部最常见的白色信封,满大街都是,显然对方不想留下任何把柄。

信的内容只有寥寥两行:“听闻你因打架之事被人举报丢失保研资格,深感惋惜同情,特致信安慰。”

“思嘉,你站那里做什么?”辛柏卸了妆一身轻松,看见思嘉便吹着口哨走了过来,没看见她握着纸张的手在微微发抖。

辛柏走近了才看见思嘉脸色苍白,他抢过她手上的信,匆匆一览,立刻明白她的惊惧从何而来。

“常自健来找我就是为这个?你怀疑是邢博士?”

话音未完,单宁他们三个因为思嘉迟迟不归也找了出来,辛柏的话落在三人耳中,都是一惊。

“你怀疑举报的人和写信的人都是邢博士?”单宁忽然明白思嘉为什么突然发信息。

“学校难道就因为一次没有后果的打架取消保研资格?”梁衡显然第一次听说,他觉得荒谬又可惜。

“邢博士为什么这么做?”常自健虽然气恼辛柏,但他毕竟不笨,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

“他……他恨我。”思嘉又羞又急,“对不起,常自健,都是因为我牵连到你。”辛柏轻拍她的后背,亲昵的动作让常自健这样后知后觉的人也立刻明白了他俩的关系。

“靠!”常自健再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一场争风吃醋三角恋的炮灰。“你们……你们……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恨我,也讨厌……辛柏,你如果因为保研的事迁怒辛柏,他求之不得。”

“你有什么证据?”

“那天在场和知道你们打架的人,只有我们几个。难道你还和别人打过架?”

“那倒没有。那举报的人怎么不可能是你们其中之一呢?”常自健话锋一转,“比如辛柏你,完全可以贼喊捉贼。”

“靠,老子有那么不磊落吗?常自健,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开染坊,要不要把左脚也断了试试?”

“辛柏!”思嘉用眼神制止他,“再打一架,这可是在礼堂门口,你是嫌知道的人太少,一定要记过处分才行吗?不管写信的人是谁,打架的事你都有责任,常自健受了伤没能去深圳,因为打架没有保研资格也是事实,你没有损失,损失最大的是自健呀!”

辛柏无话可说,顾自垂头丧气。

单宁道:“自健,我很难过你没能保研,但你这么说也很伤人心的,我们三人一起熬过那么多次夜,彼此的脾性都很了解,我们也没有举报你的动机啊?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思嘉和辛柏更是与你没有利益关系,难道我们心理不正常到平白看着你倒霉开心吗?”

梁衡拉一拉单宁,缓和道:“自健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有点接受不了。我们听着都觉得荒谬,要不自健,我陪你去和辅导员争取一下,解释清楚,怎么学校就凭一封匿名信,也不调查清楚就做决定呢?”

常自健颓然坐倒,双手一摊,“我已经找过了。辅导员说她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是保研名单已经公布了,不可能更改,她让我好好准备期末考试,争取拉高学分积,今年全系前50名都可以竞选保研初试,我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到时候还会因为打架的事情影响保研吗?”单宁一时口快,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常自健瞟了她一眼,“这个问题我也问了,现在都因为这种原因刷掉我,将来也是这样的话,我还折腾什么?辅导员说,提前保研是全校范围的事情、要求比较高。系里正常的保研向来以成绩说话,公平的很,除非受了处分,一般是不会影响的。”

常自健说了一会子话,气顺了很多。辛柏走到他跟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瓮声道:“思嘉说的对,虽然举报的人不是我。这事情总归是我欠你,我欠你一次、不,两次人情,今后你有事找我,兄弟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常自健站起来回鞠了一躬,“不必,今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我惹不起你,更受不了你的人情,你只要别再牵扯我就行。”说完扬长而去,剩下四人面面相觑。辛柏和思嘉转身回到礼堂后台。梁衡见无人了才低声对单宁说道,“如何?你孔融让梨,别人不承情,多可惜!当初要还是你,也不会这样!”

这话与辅导员的话如出一辙,单宁但觉刺耳,不客气道:“我让他也不是为领他的情,如今他怀疑我们总比看我们都保了研而他一个没保研恨我们强,都是学校的制度不公平,一个小组一定要分强弱,一定要内斗才觉得有意思!”

梁衡不觉也动了气,“罢了罢了,我也是多操心,你也不必说公平不公平,说来说去,最后只我一个保研了,我如今也去说我放弃了倒好!”

单宁脱口而出,“不行!你一定要保研,这些事情本来和你都无关,当初成立小组,都是你在张罗。若你都不能保研,我们努力这么久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当初不要做。”

她不提当初还好,一提当初,梁衡心下恻然,他当初组队,很大私心是想制造和单宁的接触机会,常自健是技术宅男,不会有威胁,这点他也是考量过的,没想到失之桑榆,得之东隅,最后一心想保研的常自健没能有机会,一心想追人的他也眼睁睁看着单宁和他越来越客气疏淡。

“知道了,回去吧。”梁衡不再多话,单宁点点头,“我去绘图教室画图。”梁衡便知她在帮郝师姐做事,想出言劝阻却又停住,只说,“那我去自习,再见。”

自上次之后,思嘉与邢博士就断了往来,此刻她一心想去求证举报信之事,但辛柏劝阻她道:“木已成舟,自健也和我绝交。就算邢博士承认是他所为,又能怎样?我以前只道他心胸狭隘,没想到还是个小人。不与他再来往便是了。”

思嘉柳眉一竖,“归根结底,你又没损失,所以才这般轻描淡写。躲着,还知道他会不会再想出什么对策针对我们?”

她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辛柏也不着恼,转移话题道:“我爸让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回一趟老家,你什么时候有空?”

辛柏话里的隐藏意味思嘉听懂了,她脸一红,“你什么时候……和叔叔说的?”

辛柏佯装不知,“说什么?我没说啊?”他看见思嘉真恼了,才笑着安抚道:“我爸就问我最近在忙啥,我就说了。”

思嘉心底残存的一丝邢博士带来的不安和惊惧被辛父承认的喜悦所取代,口中却道:“暑假总是要回去的,现在急什么,快期末考试了。”

大三的暑假来得特别快,也许是因为每个人都很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常自健的期末考试成绩斐然,一跃拿到了年级第三,综合他以往,进入保研初试名单应该没有问题了。

单宁成绩一直都很平稳,不出意外应该也在保研初试名单之中,但她心思全在郝师姐那边,暑假只回家歇了一周,就飞去深圳实习了,也许郝师姐不过是个幌子,吸引着她去深圳的是童郸。

姗姗还在冲刺各种证,用她的话说,大学时代不把该拿的各种证拿了简直是枉费青春,她利用暑假,甚至考出了导游证,这样大四下的时候她去西安诸多景点旅游的时候就不用买门票了。

思嘉和辛柏一起回了老家,跟着辛爸爸见习学生意,忙得脚不沾地。

只有梁衡最闲,保研尘埃落定,他便索性回老家去考了个驾照。开着一辆二手车把武汉转了个遍,把自己晒成了第三世界友人。

八月他得闲,一时心血**和高中同学曹云飞一路自驾去深圳,顺便练习练习摄影技术,这天他们终于开到郝师姐办公楼下,已是黄昏,熔金色的夕阳照在写字楼的玻璃上,晃的人眼晕,车子开了一天发烫,他们把它小心翼翼地停在楼宇的阴影里,打开车窗吹凉风。

曹云飞笑道:“你这是近乡情怯,千里迢迢来了,怎么不敢上去找她。”

“嗐,别瞎说。我等着郝师姐请咱们吃饭呢,她在外地出差没空。”梁衡摆弄着手机,手指停在单宁的号码那里,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我带你去海边走一走。”梁衡调转车头,他来过深圳,自然知道哪里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