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秋分时节

服务员推着餐车在过道上来回吆喝,像是在给旅客们报时,提醒他们按时用餐。她来回走上几趟后,餐费越来越低,能忍饥挨饿到最后的旅客伺机出手,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笑容满面地吃起来。

承宇坐在佳仪的床尾欢乐地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塑料盒子,一碗皮蛋瘦肉粥被他喝得咕噜咕噜响,像猪拱食一般,随即引来旁人鄙夷的目光。佳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使劲踢了他一脚,他这才知道收敛。

“你吃东西时能不能不要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佳仪很生气地骂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么大声,你难道没察觉么,只知道考虑自己,不知道考虑下别人的感受么?”

“好咯,我错了,我不吃了。”

“随便你!”

佳仪在大清早被承宇的喝粥声吵醒,怒火中烧,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太注重在公共场所时的行为举止。如果是别人,她最多在心里骂几句,但承宇是朋友,她无法忍受。

承宇有火不敢发,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因为他的确不是故意的,而是情不自禁。

“你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竟然吃独食,吃独食就算了,还那么大声,想故意让我们听到是吧?”辰良从上铺探出头说道。

“我饿了,睡不着!”承宇不怀好气地说。

“那你也不应该发出那么大的响声嘛,太难听了,有人在睡觉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不知道你还有几个以后!闪开,我要下来了。”

承宇走到过道上,气焰被窗外的小雨浇灭了大半。

“怎么下雨了?”辰良问。

“应该下很久了。”

“今天是秋分,下点雨也正常,不得不说,咱们老祖宗还真是有智慧。”

“你怎么知道是秋分?”

“手机提示的,你以为我记得?蠢!”

“算你狠。不过,古人对于节气的计算倒是蛮准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靠圭表推算出来的。”

“硅表?”

“乌拉圭的圭,这个有点复杂。总之,圭表最开始是被古人用来测量太阳影子长度的,后来呢,人们发现了日影移动的规律,于是率先测定出冬至和夏至,然后在此基础上再根据律吕调阳推算出了二十四节气。”

“律吕调阳?”

“这个有点难解释,你自己去百度。”

“好吧,圭表和日晷应该差不多吧?”

“它们有些功能是相似的,比如测日影。其他的方面,我就不清楚了。”

承宇点点头,又说:“下雨,总能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忧伤。”

“因为会有离别嘛。秋分,就是在秋天分开的意思。”

“还能这么理解?好像也没错。秋天,叶子和果实会离开枝头,候鸟要离开家去南方,很多现象都能说明这一点。”

“是啊,我们在秋天离开了拉萨,等会还得和她俩分开。”

承宇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时间跑得比火车快多了,好像我们是昨天才从成都出发的,而火车在前天就开始从拉萨起跑了,还没把我们送到家。”

“到了明天,你就会说火车和时间跑得一样快了。”

“唉,我们要不要叫醒她俩?”

“不用,她们肯定醒了,让她们继续赖床吧。”

列车外围的尘土已被雨水清洗干净,以崭新的面貌平稳驶过武汉长江大桥,一路欢歌直抵武昌。

“怎么停车了?这是哪?”佳仪爬起来,趴在窗户边四处张望,“辰良,这是哪?辰良——”

辰良回过头说:“武昌,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你俩像木头一样站在那,怎么会知道呢?”

“我们是真没听到你在说话。”承宇说。

“是不是只有一站就到了?”

“是的,但这一站比较远,大概要三个半小时,不像坐公交。”

“还有那么久,我再躺会,我们今早就不打牌了吧。”

“不打了,好看的人继续睡,帅的人还要看风景。”辰良说。

佳仪用苦笑做回应,蒙在被子里暗自发笑。她很喜欢和辰良说话,因为她眼前的两个男人,有着很大的区别,甚至可以说是差别。

“你看,她对我没什么好感吧?”承宇说。

“谁让你喝粥时发出那种恶心的声音。”

“行了,翻篇。”

一茹睡得很晚,醒得很早,只是没有力气掀开被子,她听完外面的对话后,才徐徐睁开迷糊的双眼,慢条斯理地钻出被窝,不顾头发凌乱,脸上油光,盘腿坐在**发呆。

“我们怎么还没到?”她懒洋洋地说。

“快了,十二点到,你怎么像个鬼一样。”辰良回道。

一茹胡乱地挠挠头说:“我快要疯了,你今天能不能再给我扎一次辫子?我头发已经不成样了。”

辰良定了定神,四分惊讶,六分难过,轻声道;

“你眼睛怎么了?”

“昨晚看电视剧,很晚才睡。”

“你先去洗漱。”

“好,你等我。”

一茹抓起小包,披头散发往卫生间跑去,像一个疯子,辰良喜欢她这种可爱的疯癫。她的一句“你等我”,令他捉摸不透,他总是喜欢对她说的每一句有歧义的话浮想联翩。

疯子回来时,脸蛋白嫩水润,头发也稍有整理,她盘坐在**,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要扎得和上次一样。”

“我都忘了上次是哪天来着。”

“你这没良心的……”

“别乱动!你现在的头发没有上次顺滑,没法飘起来,等下我要是弄疼你了,可别怪我。”

“就要怪你!”

“听话,别动,让我好好给你扎最后一次辫子吧。”

一茹瞬间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坐着,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辰良给她扎最后一次头发。她似乎能感觉得到,辰良触碰到的每根发丝,在不断地把他的力度和情绪传达给自己。两行热泪,不争气地滑过她的脸颊,滴落在被子上,她不停地眨眼,试图截断成线的泪水。

“你轻点,扯疼我了。”

辰良怔了一下,他听到一茹的声音在发抖。

“我动作很慢很轻的呀,可能是我扯到一些较短一点的头发吧,谁让你头发参差不齐嘛。——天哪,好油,我的手在打滑,哈哈。——唔,这气味简直绝了!”

一茹破涕而笑,尴尬地说:“我两天没洗头,肯定会有点油啦,顾不了那么多了。你是不是心理变态,还去闻,恶心死了。”

他本想说:“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她放个屁也是香的。”又想了下,这话只会更令人作呕,干脆保持沉默。他很慢很轻的用手指梳理她的黑发,力度适中,扎好的辫子不松不紧,比上次好看很多。他有很强的一股冲动,想再次把双手搭她肩上,给她揉揉肩。但他没有,只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肩头。

“好了,没有和上次一样的扎法,但比上次好看多了,我拍给你看看,这次后脑勺的头发是中分的。”

辰良给她拍了背面照和侧面照,当她转回来时,他眉头一紧,他知道她为何眼睛发红,但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了?”

“都说了,你扯到我头发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辰良掏出纸巾,“你先擦擦,还差正面照,你得美美的。”

一茹接过纸巾扭回头,三下五除二,一张甜美的笑脸对回镜头。辰良从镜头里,看她笑得那么甜,打心眼里佩服她,也祝福她,愿她能天天笑得如花朵般美丽。

“照了没?”

辰良回过神惊道:“啊?照了照了。”

“傻不愣登的!快去洗手。”

“没事,我刚是开玩笑的。——给我一张纸巾吧,哈哈。”

佳仪假装睡觉,她偷看到一茹脸上的两行泪水如线条一样垂下来,百感交集,心乱如麻。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确实有进步,你把原图发给我。”

“好,你自己决定删哪张吧。——佳仪,还不起床哟?等会承宇要来掀被子咯。”

承宇两手摊开耸耸肩,表示很无辜。

“他试试看。”佳仪露出脑袋,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哈哈,估计他不敢。你快起来去洗漱嘛,吃完早餐,我们再坐一会就到了。”

“好,我起来。”

辰良坐回凳子上,认真打量着每一个与他萍水相逢的人,下一站后,他和他们也许永生不会再见,就算相见,也不会相认识了。虽然他记不住所有人的面孔,但他不会忘记在这短暂的四十七小时里发生的故事。

一茹也来到过道上,看到辰良的坐凳还有一半没有被占用,她直接坐下去,与他背靠着背。辰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靠在辰良肩上仰着头,俩人耳朵碰在一起时,心里都痒痒的。她冲着行李架微笑,不在乎旁人是羡慕还是鄙视,只想这么静静地倚靠着他,直到下车。辰良不能弯腰,不能动头,他紧靠着佳仪,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心说要是能一直有这个么依靠,也是很不错的,这种背靠背的拥抱同样暖人心。

佳仪洗漱回来,迎面撞见一茹闭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难过。她放轻脚步,迅速转到**。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万一脑袋撞到中铺怎么办?”承宇坐在床尾说道。

“因为我饿,你还要点吃东西吗?”佳仪问。

“有的话就吃,我们把剩下的全部吃完吧。”

“还有呢!坐在外面的那两个人不吃东西吗?等下我们要是吃不完,你俩就把剩下的带走。”说时,佳仪已经打开了一包麻辣。

“吃!必须吃完!”一茹猛地站起来,辰良差点往后摔倒。

“你好歹提前说一声呀,吓我一跳。”

她回头给辰良送了一个飞吻,蹦到了**,他下意识舔舔嘴唇,仿佛空气中有她的唇香。

“还有半袋牛肉干,四只凤爪,一小包巧克力,四瓶酸奶,四个沙琪玛,三个苹果。”佳仪说。

“我不吃苹果。”辰良说。

“那我们三正好一人一个。”承宇说。

佳仪和一茹同时瞪了他一眼。上铺的男人一个翻身,面对着隔板。

“我分你一半。”承宇意识到说错话,急忙改口。

“真不用。”

“你吃点其他的,我不要沙琪玛。”

而后,没有人再说话,自顾自的吃东西。

九月份的南方还没有太多秋天的味道,放眼望去,除了有一些泛黄的水稻,余下的地方全是绿色,这黄色像是被嵌在了大地上。

辰良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

“你笑什么?”佳仪问。

“我笑承宇,他好可怜。”

“怎么说?”

“看他的表情啊,他好像很委屈,我越看越想笑。”

“谁让他不懂事呢,欠骂。”

“我们是为他好,骂是爱呀。”一茹说。

“感谢两位女神的厚爱,我知错了。”承宇赶紧接过话,“还请两位多多批评和指正。”

“好说,本宫念你态度端正,赏你一颗巧克力,拿去吧。”

承宇急忙伸手接住糖道:“谢娘娘。”

一茹故意生气地说:“娘娘?我有那么老吗?来人呐,给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拖出去斩了!”

“哎呀,公主饶命啊,小的是一时口误,还请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说着,承宇呈单膝跪地求饶。

辰良心说这小子今天胆儿真大,放开了。

“你这个口误太大了,本宫无法接受!”

辰良见状加入表演,打算帮承宇解围,抱拳道:“公主聪慧过人,怎会不知是你的一时口误呢,难道还需要你一个下人来提示吗?还不赶紧把公主赏赐给你的糖果吃了,莫非你认为公主赏你的糖不够甜?”

“不是不是,我这就吃。——嗯,甜,真的好甜,我从小到大从没吃过这么甜的糖,谢公主!”

一茹强忍欢笑,看见佳仪已经蜷在角落笑得发抖。

“公主,您聪慧善良,美貌无双,大可不必跟一个下人计较,伤了心情。既然小方子已经知错,恳请您能看在他自进宫以来,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吧,毕竟,他也是一条命。”辰良继续道。

他的同伴差点笑出声。

“不行!”一茹继续入戏说道。

承宇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佳仪起身说道:

“好啦,差不多得了,你们演够了没?”

一茹已临近忍耐的边缘,只好说:“那行,念你一直以来对我姐姐照顾有加,看在姐姐和辰良哥哥的面上,本宫就饶你一次,你以后可得好生照顾我姐姐,否则本宫绝不轻饶!”

佳仪看了一眼辰良,又转向一茹道:“本宫喜欢独来独往,可以照顾好自己,倒是我这个妹妹娇贵得很,你可别再惹她生气了,要不然,没人可以再救得了你,我也饶不了你。”

“还不快谢两位公主?”辰良说。

承宇坐在床沿上连鞠两躬道:“谢两位公主,谢两位公主。”

“哈哈哈哈,太好玩了,真是逗比青年欢乐多!”一茹笑道。

“你们可以去演戏了,入戏也太快太深了吧。”佳仪说。

“这才有意思嘛。”

“得亏佳仪及时解围,我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你要是再不结束,我就要行刺了。”承宇说。

“哈哈,你敢!”

“我们纯属瞎搞,哪里知道古代皇宫里的那些规矩和官话,纯粹自娱自乐罢了。”辰良说。

“我觉得挺有趣的呀。”一茹说。

周围的人不知道这四个年轻人在笑些什么,也听不出他们的对话有何笑点,只觉得他们太吵,没有素养。

“还有多久才到?”一茹问。

“一个小时左右吧。”承宇说。

“等会我和承宇直接坐公交回去,你俩呢?”辰良说。

“一茹的男朋友说他会开车来接我们,他现在应该出发了吧。”

辰良收紧了微笑,垂头说道:“挺好。”

佳仪的话让辰良猝不及防,恍如给他当头一棒,一茹的男朋友不仅会来车站,而且开车来。他告诫自己不要难过和自卑,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但难过和自卑不听使唤,不断涌上心头。

一茹见状,急忙解释说:“我没让他来,是他自己非要来的。他知道我们是前天上的火车,查得到火车的到站时间。”

“这不挺好吗,说明他对你很好。”辰良说着,心更痛了。

佳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头不语,对一茹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一茹不敢和他对视,可怜的眼神向承宇求救。

“快下车了,你不打算去上个厕所么?等会我们还要去挤公交呢。”承宇说着,拍拍辰良手臂。

“两个大男人连上厕所也要结伴去呀,会手拉手吗?”一茹说。

“你管不着,走。”承宇催促着承宇往外走。

一茹和佳仪相视不语,自顾吃着零食。一茹心里悲喜交加,悲是因为辰良,她不忍心看到他难过,也不知道她和辰良出站以后还会不会有联系,心有不舍;喜是因为男朋友,他执意要来接车,但会尽力避免他和辰良碰面。佳仪心里复杂,一是她不舍得这段旅程就此结束,二是她害怕他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三是她希望能再拉一次辰良的手,四是她想回去静一静,然后理清他们四人的关系。

承宇和辰良站在窗边,没有交流,眼睛看到的景色很快忘记了,各自想着心事。辰良吞声忍泪,他们很快就要结束这段旅程了,他即将要跟她俩说再见,他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们。承宇为哥们感到难过,但心里充满着期待,他盼望他和佳仪有一个美好的结局。直到乘务员过来换票,才打断他们的思绪。

“总算到了。”承宇说。

“是啊,我快要疯了。”

“不至于吧。”

“你说我下铺那个人,一直不下来,难道他不饿?”

“不知道,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坐卧铺,也许他不知道下床后要做什么,不如继续躺着。”

“总要吃东西吧?”

“他可能是想等我们下车后再吃东西吧,从长沙上车的人应该不多了。”

“有可能,有的人不习惯当着陌生人的面吃东西,不像有的人……”说时,辰良特意瞟了他一眼。

“滚一边去!快去整理行李,准备下车。”

列车稳稳当当停靠在站台边,佳仪让一茹和承宇先走,辰良准备最后再看一眼那个男人的背影,却被后面的旅客推着下车。佳仪趁乱抓住他的手,对他说:“拉紧我,人多。”辰良当时没想太多,他一手推着箱子,一手紧拉着佳仪。佳仪知道另两人会在车外等着,快到车门口时,她又说:“没事了,你先下去。”两人很默契地松开了手。

快到出站口时,一茹从辰良手中拿回行李箱,说了句谢谢。虽然她和辰良的关系很亲,但现在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因为她马上就要出站,得先把身心收拾整洁,作为去见男朋友的准备。辰良知趣地点点头,把脱杆交在她手中,同承宇加快脚步走出检票口。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男人走到一茹面前,接过行李箱,一茹和佳仪春风满面。他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也没有过去打招呼,撂下一句“我们先走了!”,径直往公交车站走去。她们没有说一句谢谢,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来不及,辰良走不到几步,回头看到他们已转身离开,一对小辫子在人群中忽隐忽现。

承宇跟在辰良旁边,直到上了公交才敢开口说话。

“真是搞不懂。”

“我也搞不懂,你只要搞懂佳仪就可以了。”

“估计没戏。”

“你也太不自信了!只要她看到了你的信,只要她没有拒绝,你就有希望。”

“谁知道呢,我看到那个男的了,很不入我眼,丑,难怪她不发朋友圈。我始终认为一茹和你很般配,以后也是这么认为。”

“别乱说,我现在很乱,分不清了。对了,你要不要跟她说一声,你放了点东西在她箱子里?”

“不用了吧,她回去整理箱子时会看到的。”

“如果你不担心会被她故意弄丢或者你不想早点知道结果的话,你就慢慢等吧。”

“我该跟她说什么?”

“你就跟她说你送了一个小礼物给她,放在箱子里,让她回去打开箱子找找。——你藏好了没?”

“我放在最底下,丢不了。”

“很好,等着吧。”

离佳仪回到家的时间越来越近,承宇越浮躁,他猜测结局不会如他意,同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在群里发一条信息,如果她们回复了,说明她们已经到家,你懂的。”

“明白。”

辰良沉思片刻,一段文字很快出现在屏幕上:

“如果此次没有两位美女同行,我们的旅途必会缺少很多的欢乐和美好。正因为有你们,我们的西藏之行才更加有意义,更加难忘记。再次感谢你们的陪伴,你们到家后,记得在两个群里说一声,我俩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

“佳仪会先到家吧?”承宇问。

“对,一茹回家会先经过她门口。”

“好。”

辰良快到家时,群里收到了一茹的信息:

“我快到家了,谢谢你们为了我和佳仪所做的牺牲,真的特别不好意思,耽误你俩骑行了。感谢你俩在这么多天里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好,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同行。你俩好好洗个澡,好好休息。”

“好的,我和承宇以后会有机会骑行的,你先忙吧。”辰良回道。

一茹想着他为什么要说‘你先忙’,她不忙呀,难道是他不想再和自己说话,打算绝交了?顿时凄入肝脾。

“佳仪怎么没有回话?”承宇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很少玩手机,估计她这会正在洗漱吧。别急,她会回复你的。”

“我有点紧张。”

“没出息!”

佳仪推开门,家里空无一人。她随手把包一扔,把箱子推到墙角,瘫软在沙发上。不到半分钟,她又挣扎起来去翻衣柜,准备从头洗到脚。

喷头里的水再大,也冲不掉她的烦恼,只会让她产生无限幻想,徒增伤悲。

她洗完澡,刚躺在**,看到承宇发来的信息,既惊又喜,立即起来打开箱子翻找,看见一张对折的白纸张被压在箱底。她想到下楼那天,承宇走最后,心说他一定是在那个时候把纸条藏进去的,真可恶,乱翻箱子!她大致猜得到承宇在信中写了什么内容,思考着他们四人关系怎会这般复杂。这是佳仪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收到情书,因为对方不是理想中的人,所以遗憾多于惊喜。她闭上眼睛缓缓打开信纸,从眼缝里看见几段整齐的黑色文字跃然纸上,仔细一摸,有两张纸,她又睁开了眼睛。

“佳仪,这是我第一次给女生写情书,心里很忐忑,如果有不通顺的地方,还望你理解。

我想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意外’这个词,因为人们总会把它与‘不幸’联想在一起,但我除外。于我而言,遇见你,就是一个美丽的意外,我喜欢这个意外。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火车站,我不认为我当时对你有一见钟情,但我当时的确记住了你,文静秀气。我知道这种表述有些矛盾,因为我此时太激动,已经思绪不清。总之,你身上好像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吸引住了我。而我真正开始对你有强烈好感时,是在理塘那天。那天你高反严重,我心急如焚,当时我很想把所有的关心全都给到你,可我无处可循。我以前有喜欢的女生,但我从来没有透露过我的想法,哪怕是暗示都没有,顶多算是暗恋。因此,在感情方面,我是一张白纸,木头一桩,我明明很想关心你,可我就是不敢迈出第一步,我心里害怕,也害羞。如果这个理由被别人知道,我肯定会被嘲笑和鄙视,但这是我的心里话。你那几天痛苦的样子,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我真担心你会半路回家,心里特别难过,如果你回家了,后面的旅程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幸运的是,在大家的关心和鼓励下,你坚持过来了,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么开心。

我每天都会偷偷看你好几眼,你笑,我也跟着笑,你脸上要是出现一丝忧愁,我整天都会寝食难安。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也许你真不知道吧,也许是你装作不知道。但这都不要紧,因为你现在不得不知道了:我喜欢你。当我要写下这四个字时,手在发抖,你看这几个字的笔迹,明显飘逸很多吧。

这些天里,我也有不开心的时候,特别是你不想理我的时候,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不开心的时候还是挺多的吧。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你要我拉你的手,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也拉过我的手。那一刻的感觉,将会一直在我心头萦绕,那个画面,将会一直在我脑海里重现。同时,我也在想,你不想理我的时候是不是也不开心呢?你看到我会很厌烦吧。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是我呆板木讷?是我不会说你爱听的话?是我一身穷酸气?还是别的什么……

因此,为了能让你开心一点,我尽量不找你说话。我就站在离你不远的某个地方,以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方式关注着你。你对我的高冷,扑灭不了我对你的热情。即便事事不如我意,但你如我意。

我不知道你看完这封信后会怎么回复我,也有可能一字不回。但我想说的是,喜欢一个人,的确要大胆说出来让她知道,这才是最重要的,而我很想做到!因此,我鼓起勇气,在返程的前一晚深夜给你写了这封信。

我会尽我所能成为更好的自己,希望我们都能给彼此一个机会。

期待能尽快收到你的回音,祝你一切美好、顺利。”

佳仪看完这封情书,心乱如麻,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她记得承宇给她发过的所有关心话语,也没有忘记从承宇眼神中对她所释放出来的脉脉柔情,她为承宇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动不已,她并不觉得承宇讨厌,可她心里已另有他人。

她没多想,很快给他做了回复:

“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但我非常感谢你对我说出了心里话,很感动你的真诚,也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可你不了解我,我现阶段暂时不想考虑感情方面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手机一响,承宇大喊:“她回我信息了。”

“快点开。”辰良躺在沙发上急喊。

承宇看到回话后,心凉半截,无力地说:

“你看吧,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是不是没戏了?”

辰良接过手机,咽了咽口水道:

“你是不是蠢,哪有刚表白就立马成功的?即便有,那也是小概率事件,女生总是要矜持一些的嘛。瞧你那熊样!你就跟她说只有敞开心扉才能相互了解,你可以等。但你别这么干巴巴的说,要组织一下语言。”

辰良早前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悲从中来。

承宇想了想,回复道:“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心灵美和外在美是和谐一致的。总之,我喜欢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的每一种表情,你摸过的每一样东西,以及你的一切。我现在确实不是很了解你,希望我们能有机会相互了解,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我相信,当我更加了解你后,一定会更加喜欢你。我可以等,等我想要的未来。”

佳仪没想到承宇会这般热烈和执着,有点后悔刚才的回复,好在她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她开始怀疑是辰良在教承宇怎么回话,于是联想到这封情书可能也是由辰良代写的,如果真是这样,她会更加瞧不起承宇。她不打算立马回过去,而是准备睡一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很累。

“佳仪回你信息了没?”

“还没有,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她可能在纠结吧,这事肯定得慎重考虑一下,主要考虑,就有机会。或许她在找一茹商量,晚点才会回复你。奇怪,她怎么不回群里信息呢?”

“她知道我俩在一块,我知道她在家,不就等于你也知道了么,要么她忘记在群里回了。总之,我不太喜欢这种回信息太慢的感觉。”

“你得忍,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我知道。你呢,怎么办?”

“我已经想过了,打算跟她说几句话,要不然我心里也不痛快。”

“为什么不当面说?”

“我不想在那里说,怕影响心情。回来了,也不好当面说,更没机会说,我还是发微信吧。”

“你要发什么?给我看看。”

“你别看。”

“为什么?你都看了我的,我怎么不能看你的?”

“是你自己要我帮你的,我可没让你帮我。我发的不是情书,没什么好看的。”

“你就尽干偷鸡摸狗的事吧。”

“滚蛋!你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等她回复了再说。”

辰良点开手机便签,把要发给一茹的话再次通读一遍,并稍作修改。他思考再说,最后决定给承宇看一眼,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和自己的虚荣心。

“你看吧,别乱点,要是被你弄没了,我打死你!”

承宇大喜,他夺过手机说道:

“让我学习学习。”

“真不算是情书。”

“不信!我先看一遍再说。”

这是一个故事,我希望你能抽几分钟读一遍。人生短暂,所以我们要鼓起勇气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如果一切能如他所愿,或许不会出现这段微信,但事与愿违。因此,他想了好些天,决定把心里话以这样的方式说给你听。

风景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而他却不敢再去翻看所有的照片,特别是有你的照片,因为他会见物思人,他会认为那些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一场幻觉。也正因如此,他才心如刀绞。他想给每天的行程写一篇随笔,却不知如何继续,因为他在前些天试着写一篇时,当中几度停笔,那是一种无比痛苦的煎熬,只因游记里会再现你的身影,你的笑脸,你体会不了他的那种悲痛情绪。

事实上,他在两年前就关注了你。那会,大家总喜欢拿你俩开玩笑,他嘴上否认心里默认,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其实他在等待他认为的最好时机。可是,当他以为时机快要到来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你不是一个人,他很生气,很痛苦,于是毅然选择与你保持距离且绝不会来打扰你。他认为这才是最好的喜欢,直到这种喜欢彻底枯萎死去,那么他就再也不会心痛了。而两年后的一天,你突然找到他,要独自加入他的旅行,你不知道他当时感到多么意外,开心了好多天。他得意洋洋地调整行程,尽全力说服他人改变出行时间和方式。同时,他还谋划着一个惊喜。

旅行的头几天,你的一些举动,使他更加肯定谋划能成功,他兴奋得睡不好觉,急切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但在那天到来之前,他又必须得保持不动声色,压制住内心的沸腾。那时,他总是想着要尽可能的靠近你,并不知道你已有新欢。他有在偷偷关注着你,静静坐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即使是一个非常随意的微笑在你脸上泛起,他的心里都会忽然地激起层层涟漪,莫然无魂。

后来,因为同伴大多有高反,所以没能去稻城亚丁,那是他梦寐以去的地方,那里有他的给你准备的惊喜。他独吞难过,好在他没有放弃,又重新调整了计划,等待另一个时机。可是又有一天,他好像发现了你的秘密,于是,他开始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最终,他没能忍住,假装以无所谓的姿态向你问起,你的一口承认,让他惊惶失措,沉默不语,那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他的确猜得很准,结局尘埃落定。他失落,崩溃,生气,他很想问问你为何要这么做?他实在难以接受他在乎的人竟会……所以,他难过至极,如万箭攒心。他有假设过,如果他从前不认识你,如果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别多嘴,是不是会好很多。然而,已无可能。

后来,你每次向他靠近时,他心里有想过拒绝却没能说服自己,因为他从未忘记过你,内心五味杂陈。两年前,他以为对你的感觉会很快淡去,也许是时间还不够长,也许是天意,而今被你一触即醒。好在他很快调整了自己,即便他知道有一个人在家等你,但为了后续行程,为了不影响他人,他选择隐忍,依旧认真地、若无其事地给你拍下很多美好的照片及合影,定格你俩的乐和美。

认真思考后,他认为很有必要继续推进自己的计划,因为这与他人无关,算是他的一种自私吧。

实施的地点就在珠峰大本营,他是有备而来。

从羊湖去拉萨时,他想接近你,却发现你跟十几分钟前完全变了样,你在不断抗拒他,他苦笑着,有欢喜,有失落,同时也觉有罪。

他错就错在把暧昧误认为是爱情。

不幸的是,他当晚再次失去了机会,没有人去珠峰大本营。接下来,你又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他是真的绝望了,只好把想对你说的千言万语汇集在这条微信里。

在藏大那天,他特别想问你能不能牵着你的手或者不经过问就直接拉着你在校园里四处走走(他没有体验过校园恋爱),他是有机会的,但他在内心做了一番挣扎后,放弃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返程时间临近,你心在远方,你已不再是来时的模样,无需再向他靠近了。因此,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能和你肩并肩在美丽的西藏大学校园,在拉萨清澈的天空下悠闲散步,他已经心满意足。虽然他有不悦和遗憾,但他不想做坏人。

在自然科学博物馆,他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要急着离开,可能是想急着想离开他吧。他当时的心已经差不多死了,既然你想急着离开,那就满足你的意愿吧。在他眼里,你独具魅力,哪怕能与你单独多待一分钟,都足够他回忆,谢谢你。只是不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当他故地重游或者翻看照片,往事历历在目时,将会是何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他明白,在正常情况下,返程后,你几乎不会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因此,他格外珍惜与你相处的每一分一秒,他愿意。他弄不明白这么做到底有何意义,但他就是要这么做,无需太多理由。他跟你说过,他相册里几乎全是你的照片,只因为在他心里,你就是最美的风景。感谢你愿意相信他以及一路的陪伴,这段旅程妙不可言、难以忘记。

他之前挺想知道你是否有喜欢过他,因为他分不清。但如今你心有所属,他心知肚明,也就无需多言了。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把喜欢重埋心底,从此不再随意提起。无论怎样,你们下辈子都不会再相遇。

他不会祝你和他幸福,因为他不想对你说祝福时是昧着良心。因为你,他宁愿再自私一回。

以上所有,天知地知,你知他知,足矣。

承宇看完,面色凝重,对辰良说: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惨,读完后,我自己都很难受。”

“这不是惨,我俩都不惨,这只是一种经历。我们要尽可能看到它美好的那一面,如果我们眼里只有悲观,那么世界在我们眼里就是灰暗的,这很危险。这个方法,还是你教我的。”

“有进步,但我想她给你带来的更多是快乐吧。”

“你也一样,这就看你会不会这么想了。”

“当然会,你俩真的挺般配的,奈何情深缘浅。”

“我现在并不觉得她和我般配,也没迹象表明她对我情深。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啊。”

“好什么好?还不如不见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

“现在吧,我再读一遍。”

“最后一句要不要稍作修改,因为我也知道了。”

“你若不说,谁还会知道?”

承宇点点头,不再打扰辰良。如果说自己事事不顺,那么当他看到辰良这番话时,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他并没有深陷其中,甚至还算不上正真开始,有什么理由来愁眉苦脸的呢?是自己太玻璃心。

佳仪心中有事,根本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情书、回复、承宇和辰良,全在她脑子里来回翻滚。心说与其拖拖拉拉,不如一步到位。她果断给承宇回了信息,长叹一声:哎,为何人世间要有‘情’这个东西,情到底为何物。

“她回我了。”

“嗯,她怎么说?”

“她说:‘你不用等,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只是还没公开,真的很抱歉。终会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更适合你的人,当你遇到那个人之后,就会觉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不会感到尴尬。’”

“她不是说暂不考虑感情方面的事么,怎么又变了?”

“肯定是幌子。如果她真有喜欢的人,我们怎么会没有任何发现呢?如果她真有喜欢的人,一定会在最开始时就明确告诉你了,而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我敢肯定两个月后,她都不会公开,因为她根本就是在说谎。”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是在拒绝,好让你死心。她要么没有喜欢的人,所以她故意编出这一套来拒绝你。要么她真有喜欢的人,但对方还不知道,所以她才说她有喜欢的人,还没公开,难怪我们昨天要她说自己的故事时,她说她没故事。她说的公开应该是表白成功的意思,即便她表白,也不一定会在一起啊。”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说明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说明她在单相思,那她更不会考虑我了。”

“你是打算要退缩了吗?不管哪种情况,都在表明她还没有男朋友!就算她有,你要是真喜欢,只要锄头挥得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我真不知道你担心什么!”

“我没有担心什么。”

“你去追她,会掉你一块肉么?如果会,权当减肥。会死么?不会吧!那你还顾虑什么?你是想继续还是想放弃嘛?别说那些没用的。”

承宇一咬牙说道:“继续!反正死不了。”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再想想怎么办吧。”

“话说你对我讲得一套一套的,你怎么没把这套用在自己身上呢?”

辰良支吾道:“我们不一样,我是不想去搞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如果你真喜欢她,锄头也挥得好,怎么会没有可能呢?你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吗?”

“从她见到那个人时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不可能。”

“你眼神不好,看错了。我看得很清楚,他俩不适合,肯定好不了多久。”

“要我做备胎吗?别说我了!我只是给你提建议,至于你怎么做,是得看你自己。”

“我懂,我忽然觉得我俩是她们旅行中消遣的伴侣而已。”

“嗬!我告诉你,她俩估计也会这么认为。”

“怪不得谁。”

辰良没有搭话,心说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哪还有资格说教别人呢。他打开微信,把复制好的内容粘贴在与一茹的对话框里,顿了几秒后点击了发送。

辰良在发给一茹的文字里,措辞仔细,留有余地,希望一茹可以发现这些秘密,但不奢望她会改变主意,只是想让她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与感受。如果一茹没有发现,那便是天意。

“我发给她了,你回复了没?”辰良问。

“回复了,但她没回我。”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管你喜欢谁,都与我无关,除非你喜欢我。而我,更不会放弃。这样可以么?”

“你觉得我会拒绝吗?有下酒的么?”

“只有一次性杯子,把酒当水喝!”

“必须喝!太他妈心酸了!”

“没什么好心酸的,你就把心酸当成是一盘下酒菜,干掉它!

“好,正好我也饿了!”

辰良把两只杯子倒满酒,两人互碰一下,各抿了一小口,发出奇怪的声音,表情扭曲,一阵火辣辣的烧心。

一茹半睡半醒,听到手机有动静,她点开后,直接跳起来。她逐字逐句阅读辰良发来的信息,越往下,越发抖。原来两年前,辰良喜欢的人真的是她自己,原来辰良在这些天里忍受了那么多痛苦和委屈。她无法想象辰良这两年来是如何度过的,更无法想象他在旅行期间面对一个已经有男朋友的心上人时是什么心情,得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

她痛苦万分,欲哭无泪,心说我有几次想过即刻沿着你的盼望去敲开你的门,但我不能,希望你不要恨我。

她眼里闪着泪花给辰良回道:

我很庆幸能有你这么贴心的朋友,你始终克制自己替我考虑,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感谢你一路上护我们安好并拍下许多美好的照片,我相信,这趟旅行中的每一件事,每个人都会永存于心,因为真的太美好。愿我们友谊长存。

“美好吗?你来看看。”辰良说着把手机丢在桌上。

“什么?我看看。”承宇眉头紧皱,说:“的确美好,只不过是昨天。”

辰良端起酒杯,闭着眼说道:“相对于前天来说,昨天不一定是美好的,或者说不是延续前天的美好。你说,我该怎么回她?”

“依我看,就回一个字,‘嗯’!”

“可以吗?”

“不可以吗?”

“嗯,就这么回,你帮我回!喝!”

一茹等了好一会,依然没有收到别的回复,她明白,这就是心痛而死吧。她后悔自己所有的举动,痛恨没有克制好自己,懊悔自己故意掩盖秘密,从一开始就错了。她骂自己是自作自受,还连累了他人,深感愧疚。但她不知道辰良也认为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你想过以后自己开车再跑一回川藏线吗?”辰良问。

“不知道,怎么了?”

“你得再跑一次,用自己的车!”

“为什么?”

“近年来,喜欢出游的人越来越多,自驾进藏的人蜂拥而至,前些年的土路烂路不见了,抢劫打砸的现象也少了,变化很大。然而,那条路上唯一不变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故事,这是恒古不变的话题。就在前两天,我和一个外省人聊天,他们也是自驾经川藏线进藏的,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我又不是神仙,你快说!”

“他说他们车上有五个人,第一天晚上住宿时,他就和一个女的住一间了。他有老婆孩子,那女的是有夫之妇。后来的每一天,他俩都是这么过的,外人以为他们是夫妻呢,爽吧?你说这种事在别人身上怎么就发生得那么顺其自然呢?”

“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和他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他还给我看了那个女人的照片。哎,这只是川藏线上的冰山一角。”

“那你要我再去一次是什么意思?不怕见景生情?”

“你又给我装糊涂,你生个屁情!顶多把手机里的音乐全部换掉!”

承宇喝了一小口酒后说:“那种事,我俩做不来。”

辰良盯着他不放,说道:“确定?你为自己这些天来的做法感到庆幸还是惋惜?有没有感到深深的自责或者遗憾?”

“当然是庆幸,虽然我们有遗憾,但我们更有自己的坚持!”

“妈的!说得好,这些事我们做不了,也不会去做!所以,我那天把他删了,我最他妈痛恨这种喜欢无节操炫耀的人了。”

“圈子不同,不必强融。你绕了一个圈说这个干嘛,醉了吧?”

辰良仰头道:“可能吧,心醉了,心碎了。”

他清醒得很,只是心里不平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他能做到但又不能去做的事情,而那些去做了的人,还要到处炫耀,他看不惯,只想说出来发泄一下。

“你不是有那么多认识的女孩么,你对她们都不差,随便找一个嘛。”

“这能随便吗?你觉得我是随便的人么?更何况,她们有谁会真正对我好,有谁给过我一句关心?”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必须得说你两句。”

辰良双眼微闭,砸吧着舌头道:“你说,你尽管说,说个痛快!”

“你在自己家里给不少人做过饭,去别人家还是你下厨,你关心过不少人,你借钱去借给别人,你在大半夜里安慰人,你好像无所不能,还有更多的例子,我就不一一例举了。可是,到头来呢,又有几个人记得你的好?你找他们借钱时他们是不是还没问你要借多少就开始哭穷了?过节的时候,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有谁记得叫你去一起吃顿热饭?你做这个大好人究竟有什么用?有意义吗?值得吗?感动到他们了么?”

承宇一语中的,辰良的脸一下子通红,他吞下最后一口酒后,缓缓说道:

“你要是不说,我真没觉得有什么。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也是人,我为此的确有过伤心和难过,可是我很难改变了,难道你希望我怀恨在心,然后再报复他们吗?有时候,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只要不违法,不违背道德,只要是做对的事,就值得。有的事,我们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意义,可是还是要去做,就像有的规矩,我们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道理,可是还得去遵守。”

“施人以善,因果轮回。万法缘生,皆系缘分。我们应当珍视和善待此生中遇到的每一个人,相信自己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以某种方式反馈于你。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标,笔直的都是骗人的,曲线才甜呀。”

“我还是无法理解,如果她们再来找你,你会拒绝吗?”

“视情况而定吧,因为我们会在过程中发现有的行为并不是对的,所以也就不值得继续去做了。”

承宇仰头,把最后一点酒倒进了胃里,看着辰良呆滞的样子,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起小江上次说的那句话了,他说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真是感同身受啊。你我情况不同,你先不要放弃,而我不想再假装若无其事的坚持了。”

“我明白,我会做一个好猎手的。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当时憧憬的美好,已经不再。我们兴高采烈地计划骑行,最后变成自驾。我们开开心心一起出发,最后悲情离别。谁说的美好如初?又有什么东西能保持如初呢?我看没有。”

“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吧。美好是需要时间酝酿的,得等。等下一个故事,等另一个人。美好也是短暂的,白驹过隙是一生。”

“你还会不会相信爱情?”

“当然会!我内心的爱就像太阳,不会枯竭,我永远相信爱情。爱情没有错,错在人。”

承宇原想说:“如果爱像太阳,岂不是可以温暖到每一个人?这不太好吧。”但他不敢说,回道:“那就好,有爱就有希望。”

辰良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吐着酒气说:“兄弟,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也不怕告诉你。”

“什么梦?我会保密。”

辰良摇摇头道:“昨晚,我又梦见她了。她过得相当凄惨,容貌完全变样,我在梦里差点认不出她来,我很难过,还没来得及跟她说点什么,就惊醒了。你说好笑吧?”

“不……不好笑。”

“我是因为恨她还是因为还爱她所以忘不了她啊?”

承宇明白辰良口中的“她”是谁,但他希望辰良已经放下了,回道:“都不是,只是一个梦而已。兄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哪还有什么爱恨。”

“对,一个梦而已。那我是不是要死了?”

承宇大惊,一边扶着他往房间走一边说道:“你瞎说什么,你是醉了,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后你就会忘记今天了。”

“忘记个屁!我见过的每一个人,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你记性好,你睡会吧……”

酒后吐真言,酒后睡意繁,加上两天没有休息好,辰良含着泪很快睡着了。

承宇收拾完桌子,躺在沙发上,在遥想他的未来时想起了鼾声。

一茹究竟有没有读懂辰良的情书,如果读懂了,她会期待新的美好吗?

佳仪选了一张她坐在鲁朗草场远眺的图片发在朋友圈,并配上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么,佳仪到底有没有心上人呢?如果没有,她是在故意迷惑承宇吗?如果有,她会不会亲口告诉那个人?她会如实完成自己的使命吗?她还会去读《挪威的森林》么?

当承宇醒来后,他会执行他睡前所言吗?还是选择退缩呢?

至于辰良,他要等的人会在哪里呢?情路漫长,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很久,混混沌沌中,他能否明白人生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呢?可是,他会知道哪里才是他的方向吗?来年五月,他又会兑现当初的诺言吗?

还有,宋大哥回去后会被媳妇痛骂么?小东和她对象和好了么?李叔和荷花姐还会继续拌着口角旅游吗?小江和那个女孩会有可能在一起吗?他们四人会一直把菩提系在手上吗?还会相约去西藏看夜景么?他们九人会再次联系吗?

明天,我们会遇见谁,会发生哪些故事,明天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虽然明天充满了无数的不确定性,但我始终相信,美好不会如初了,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另一种美好的开始,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