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绝神捕

绿林间,没有人不知道捕快;捕快里,没有人不知道铁枫。

江湖有大案的地方就有铁枫,有铁枫的案子就没有逃脱掉的凶手。他一身缁衣,腰配雁翎,来时如疾风骤雨,去时若流风回雪。

他是六扇门里的神捕,行走于绿林间惩恶扬善。虽出手无招,却胜过千招百式,凭着一把普普通通的雁翎刀,让诸多名噪一时的恶霸枭雄昙花一现。

然而铁枫也有他苦闷的时候,就在此时,就在这偏远的淝城。

前些日子,当淝城的知府得知来人是六扇门的铁枫时,府衙上下无不惊愕。他们不明白,一桩普通的凶杀案为何会惊动六扇门,更别说是由足以让半个江湖闻风丧胆的、“七绝神捕”之一的铁枫亲自查案。

对于百姓来说,六扇门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它由高高在上的天子直接管辖。门里是皇权,门外是江湖。所以,六扇门是连接皇室与江湖的纽带。

淝城的雨又下了一整夜,寂静了城却扰乱了铁枫。这是他来淝城的第二个夜了,案子却一无进展。

铁枫一筹莫展地斜坐在简陋的客栈里,饮了口热茶,揉挤着太阳穴。他没有住进知府为他布置的雅舍里,而是在孟郢的一家乡间客栈暂安了身子,一来他讨厌那个肥胖臃肿碌碌无为的知府;二来,这里是案子发生的地方。

凶手是一个屠户,姓王名璃,绰号“猪肉王”。据查,王璃三年前移居孟郢,生得高大魁梧,然性格孤僻,平日少言寡语。除了屠猪卖肉之外,不与任何人结交。

铁枫查过他的身世,翻遍了所有的卷宗却一无所获。王璃的过去像一张白纸,又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

然而最让铁枫头疼的并不是没有过去的屠户,而是被屠户杀死的那个人,这也是他介入此案的原因所在。

死者是孟伯达之妻唐氏,孟伯达是一个穷酸的秀才,满腹经纶却屡不中的。按说,一个屠户和一个秀才是没有多少交集的,可偏偏却成了这桩凶案的主角。

起初,淝城的知府是这样定义这桩案件的:屠户王璃因垂涎孟秀才之妻唐氏美色,**欲已久终不可抑制,故而犯下如此滔天罪行。

对于知府来说,这的确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只要抓住了潜逃的王璃,此案便可了结。可是他却不知道,死者唐氏大有来头。

天下姓唐者甚多,可死者唐氏偏偏是“唐门”的唐!

武林之间,唐门的声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唐门暗器和奇门遁甲。唐门最重血缘,但这并没有限制唐门的发展,唐门由家族联姻的方式,势力早已遍布中州各地。在这风云千变的江湖里,唐门却历经百劫而不倒。

孟秀才之妻唐氏,正是唐家的第五位公主——唐玉雪。

唐玉雪生性温和,不喜血腥和杀戮,却偏爱琴棋书画。练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曲妙音。在这尚武的家族里,她却出落得小鸟依人。

所以谁都不会想到,平日里温顺乖巧的唐玉雪,竟做出了一件连乖张的姐姐们都不敢去做的事。

她为了爱情私逃了!

她爱上的是一个上京赶考的秀才,她爱他的举止文雅,爱他的眉清目秀,也爱他的一贫如洗。她爱他,远胜过爱她自己。

他们通过诗书的信笺传情,然后,她又爱上了他的文字,爱上了他的满腹才华,也爱上了他的执着和义无反顾,爱得深切。只要想到他含羞而笑的样子,她就会忘记因为这场爱恋而遭受的父亲的责骂,忘记一连数日被反锁在房间里的苦恼。

他成了她的一切,她感觉到,剩下的日子,她似乎要为了他而活了。

终于,她在一位哥哥的帮助下逃离了被禁足的房间,也逃离了她并不引以为傲的唐门。那是最疼爱她的哥哥,也是她同父同母的哥哥。偌大的家族里,她时常感觉,她只有哥哥唯一一位亲人。

她随着孟秀才回了淝城的老家,那里真的是她见过最穷酸的地方,连唐家的茅房都比秀才的家整洁百倍,可她偏偏就爱上了那样一个地方。

她衣衫不整的尸体被发现在她的寝卧,房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尸体,孟秀才不见了。最后一个见到“猪肉王”的是孟郢的一个赌徒,名叫牛二。牛二说,他遇见猪肉王的时候,看到他手里提着一颗人头。接着,衙门的人顺着路上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找到了那颗人头,果然是孟秀才的头。它被埋在林间的一棵树下,经仵作检验,它的确是被一把屠猪的刀砍下来的。可孟秀才的尸身并没有找到。

铁枫本想再次找到牛二核实口供,可牛二已经在他来的前一天就离开了淝城,于是,铁枫在赌场找到了牛二的一个朋友。

“他是害怕,”牛二的朋友对铁枫说,“我还从未见他如此怕过,就连赌场都不来了!血淋淋的一颗人头,谁见了不怕?”

“他现在人在何处?”铁枫问。

“逃了,”那人回答,“害怕当然要逃的,他告了猪肉王的密,而你们又迟迟抓不到猪肉王,于是他就更加害怕,他怕猪肉王暗夜里来报复。他说要出去躲些时日,等案子结了之后他才敢回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孟郢那家简陋的客栈里,铁枫端起一杯茶一口饮下。他不喜欢雨,也不喜欢潮湿阴暗的感觉,他钟爱日光明媚下的朗朗乾坤。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在他的房门外停止。铁枫听得出喊门的是他的一个跟班。

“大人,府衙里来人了。”

半身湿淋淋的跟班走进房间双手抱拳说。

“出了什么事?”铁枫问。

“有人从府衙里抢走了棺材!”

“谁的棺材?”

“孟秀才之妻唐玉雪。”

“可知是什么人?”

“说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带着十数人直接打进了府衙抬走了棺材。”

十几人就能闯进重兵把守的府衙,来着定为不善之辈。但铁枫很快就猜出了个大概,那位衣着华服的公子,必定就是此刻他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

“要不要派人过去?”跟班问。

“不用了,”铁枫道,“他自会来找我们。”

不出所料,他果然来了。一身的蓑衣行走在雨夜里,像一具幽灵。他的身后跟着十二位男子,十二位男子都是同样服饰和装扮的黑衣青年,一个个神情庄严而冷峻,让这黑夜更添了寒凉。

他叫唐不悔,是唐家的第三位公子,也是唐玉雪同父共母的哥哥,自母亲死后,唐玉雪就成了他在整个唐门里最亲的人。

身当少年的唐不悔,虽风度翩翩有时却也专横跋扈,他生得俊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无数痴情女子的驻足凝望。他的那张脸,似乎是按着所有女人梦想里的情人而描摹刻画出来的。

然此刻的他,蜕掉了往日的华彩与光芒,眼下只是个失去了妹妹的伤心人。在得知妹妹死讯的那一刻,他便带着唐家的十二位死士,从遥远的八台山匆匆打马而来。

他是来问罪的,也是来杀人的。他要问的是铁枫的罪,他要杀的是所有与唐玉雪的死有牵连的人。

这位俊朗的少年,已经被仇恨疯魔了心智。

铁枫带来的几个捕快,虽不是武功盖世的豪杰,却也算是江湖里百里挑一的高手,然而他们却在唐不悔的手下,撑不过三招便纷纷倒地。

来者,的确是个不善之辈!铁枫想着。

唐不悔一脚踹开了房门,大步跨在了铁枫身前。

铁枫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着这位气势逼人的少年,少年的眼神里充斥着杀气。

“威震八方的铁捕头!”唐不悔哼了一声说道,“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个浪得虚名而已!”

“你不必拿话来激我,该做的我自会去做。”铁枫续了杯茶说,“案子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怎么查?就像这样闲情逸致地坐在这里喝茶,等着凶手来负荆自首吗?”

“那就托唐三公子吉言了!”铁枫插科打诨般地说道,而他的话更加激怒了少年。

毕竟是年少气盛疏于城府,被激怒的唐不悔握紧拳头向前跨了一个大步。他讨厌被人嘲弄的感觉,尤其在此时此刻。一股杀死掠过眉梢,然而很快又被压制下去。他知道他不能杀了那人,因为他还需要他。况且,那人不是别人,而是“七绝神捕”之一的铁枫。少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他杀死。

其实,铁枫并不是因为雨天而无所作为,他知道在这样的夜里,一切的行动都是徒劳。捉拿凶手于他而言并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他要查的,是整个案件最真实的来龙去脉。

凶手为何杀人?如果是贪恋美色,为何唐玉雪只是被撕破了衣衫而并未被玷污?凶手与孟伯达有何仇怨,为何斩其头颅而藏匿了尸身?为何死偏偏是唐家的人?一个查不到生平的屠户,与唐门又有着怎样的恩仇?种种疑团让铁枫相信,这绝非是觊觎唐氏美色而杀人这么简单。他要抓到凶手,更要查明真相。

没有他铁枫抓不到的人,当然他也要保证自己不会错抓了人。

淝城的知府虽然碌碌无为,却也并不是昏庸至极,接到报案的当天他便禁严了淝城,封锁了方圆百里的要道,甚至每一条小路也有官兵把守。所以,猪肉王此刻必定还在淝城,甚至还在孟郢。

唐不悔冷眼盯着铁枫,铁枫品了口热茶。

少年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也包括这个捕快。而捕快却也不再理会这狂傲的少年。

“三天,”唐不悔落字成钉地说,“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要你把凶手带到我的面前,否则,你死!”

话后,唐不悔转身走向房门,然后听到铁枫略带不屑地说:这里不是八台山,更不是唐门,规矩不是你说了算。我是为职务办案,而不是为你们唐门办案!就算我捉到了凶手,凶手也只能归六扇门。

唐不悔顿在了门前,那背影突然变得可怕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少年的背影。

铁枫把茶杯放进杯碟,手不由得向横在桌上的雁翎刀靠了靠。

可唐不悔始终没有转过身子,铁枫只看到少年动了动手指便离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夜里,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十二个黑衣人。

铁枫的一举一言并不是要针对唐不悔,恰恰相反,他却有些欣赏那位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少年。他只是不喜欢唐门,不喜欢江湖中所谓的名门望族,如果没有他们,江湖就不会有诸多风波。

他一直喜欢朗朗的乾坤,向往一个太平的江湖。

当铁枫再次端起茶杯的时候不禁一惊,看着完好无损的杯子,端起来的刹那,茶水从底部全洒了出来。

杯的底盘竟然脱离了杯子!

他转头看去,桌子靠墙的壁上,插着一支细小的飞镖,那正是唐门独有的暗器——竹叶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