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的头发被一阵搓弄……又是她!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伸出手想要按住那只在我头上胡**搓的手,但是对方很狡猾地缩回了手,然后我的手一下拍到了我自己的头上。
“笨蛋!在手术台上也能睡着!”
我趴着,抬起头,看到许冉冉施施然地站在我面前,单手叉腰,很有御姐范儿。
“喂,你们做完腰穿就把我一个人扔这儿,我疼得动又不能动,不睡觉还能怎样!”我不满地发起了牢骚,然后一件病号服就砸到了我的脸上……
“穿衣服,有好玩儿的事要交给你干!”
9号隔离观察室。
“让我给实验体做智商测试?”当许冉冉将那份斯坦福—比奈智商测试题拍在我手上的时候,我张大了嘴:“这不应该是你的工作么?我干了,那你干嘛?”
许冉冉双手背到背后,然后张了张嘴,眼神翻上,微笑着说:“我未婚夫来了。”
“哦……”我把这声“哦”说的声调上扬,来掩盖一种莫名的失落,因为在这一瞬间我有一种属于我的东西被夺走的不痛快感。
“都没听你说过你有未婚夫啊……”
许冉冉捏了捏下巴:“他是南京军区的少校,上海东部清扫部队的参谋长,他爸和我爸以前是老战友,然后就定了娃娃亲,自从高中之后我就很少看到他了。我从德国海德堡大学留学回来之后他约我出来见面,那时候他已经是上尉了吧,然后就……你懂得,就是求婚的那一套啦,不过智商炸弹正好在那时候爆发了,然后我就被紧急调回CDC,他也被调回了部队……”
“那什么……帅么?”我讷讷地问。
许冉冉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走上来搓了搓我的头发:“当然比你这个笨蛋帅啦,不过关键是比你高!”
“不干了!”我赌气道。
……
我左手托腮,一脸无聊地坐在这个男孩对面,看他做着那份斯坦福—比奈智商测试题。
他拿笔的手不时地会抽搐一下,而且我能看得出,这个男孩走神非常严重,做着做着就会玩弄起手中那只中性笔,然后我就不得不假装严肃地拍着桌子提醒他……智力退化的其中一条就是注意力的退化。
忽然,这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孩抬起头,睁大眼睛,用天真的语气问我:“哥哥,我会变成笨蛋吗?”
我一时语噎,这个男孩让我想起了3年前的何梦瑶……
“请读出纸上这首诗。”一个身穿防化服的女医生坐在何梦瑶对面,指了指她面前的那张纸。
我站在单向玻璃外努力踮脚,想看清那纸上的内容,而一身白大褂的许冉冉双手抱胸站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根据许冉冉的说法,何梦瑶的脑脊液中被检测出了游离的“智商炸弹”病毒,她推测如果不采取治疗措施的话,“智商炸弹”将会在一周内把这个漂亮女生彻底变成一只“母猴子”。
这个时候,我已被告知我是“智商炸弹”病毒的免疫体,不过这件事并没有让我高兴太久,因为不久后我便得知何梦瑶已经被感染。
许冉冉告诉我CDC有一个新的治疗项目正在开展,美国和欧盟方面的病毒学专家正在飞往上海的途中,并说这对于何梦瑶来说是一个机会,让我说服何梦瑶参加这个治疗项目,于是我照做了,而今天就是检验这个项目效果的时候。
我隔着单向玻璃看到,何梦瑶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颤抖着将这张纸拿到眼前,然后断断续续地开始读……
“你知道人类为什么比那些猴子猩猩聪明么?或者更严谨一些,你知道为什么人类拥有着独一无二的智商吗?”一直盯着观察室的许冉冉突然发问,不过她并没有转头看我。
“不懂……因为脑容量大?脑沟回多?”我想了想道。
“都不对,正确答案是‘联合区’。人类大脑皮层神经细胞有6层,而动物中最聪明的黑猩猩也只有4层,人类独有的那两层神经细胞被称为‘大脑皮层联合区’,这个联合区才是让人类立于万物之巅的原因。”许冉冉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竟前所未有的认真:“而智商炸弹破坏的恰恰就是‘联合区’的神经元细胞。”
“那破坏机制是什么?”联想到生物课上学过的知识,我得瑟地问出一个比较专业的问题:“让宿主神经元细胞裂解?”
“不,是让神经元细胞发生变异,树突与轴突,神经元最重要的两个形态特征,当智商炸弹侵染神经元细胞后,这两种突触就会萎缩,神经元就会变成一个光秃秃的垃圾细胞,神经网络随着突触的萎缩也最终瓦解……而用现在的国际通用医学术语就叫做‘大脑皮层联合区神经元细胞突触平滑化’。”
就在我还要问些什么的时候,隔离观察室的门突然开了,那个穿着防化服的女医生走出来,然后带上了门,并将一份报告递给许冉冉,然后摇了摇头。
我凑过头,在那份纸质报告上看到了一堆百分号……“观察力下降了30%,记忆力下降40%,创造力想象力下降20%,分析判断力下降45%,应变能力下降35%,语言能力下降20%……”
许冉冉合上文件夹,苦笑道:“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不过最起码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神经元细胞平滑化的速度……”
我一把拉住许冉冉的衣袖,怒道:“喂,你不是跟我说成功率很大的么,什么叫‘失败在意料之中’啊?”
许冉冉温柔地拂开我的手说:“笨蛋,我要是不说成功率大,你会去帮我说服你的小女朋友么?以你的性格肯定会认为这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实验……”
“你……”
“我觉得你还是去好好陪陪她吧,她距离智商完全退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许冉冉微笑着打断了我的话,然后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观察室里,我坐在何梦瑶对面,这个女孩还不知道她的治疗项目已经宣告失败,她低眉敛目,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恢复地怎么样了……”
我深吸一口气,笑着撒了一个谎:“医生说效果不错呢!”
“真……真的么?”何梦瑶听了,一下抬起头,脸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潮红。
“真的哦……”我笑容灿烂,但桌子下面的大拇指背已经快被我的指甲盖掐出血来。
……
思绪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摸了摸这个小男孩的脑袋,艰难地笑道:“不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