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控制
“将军,为什么撤回飞碟?”
控制室里,副官左轮目瞪口呆地望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画面中,只见本笃会的教堂一片光亮,外面,一群群的人正在往里面涌。不只是刚才围攻克伦与Chris的那两百来个人,所有十九区里听到了钟声,残存下来的、在除草剂的洗礼下活下来的人们,象都被召唤起来久远的记忆,正缓缓地爬起,朝这儿涌来。
本笃会的钟声时隔多年后,终于再度敲响了。
这钟声会传递到十九区的所有角落,所有地方。
“你没看到吗?本笃会已经苏醒了。”
副官左轮愣了愣。
他疑惑地望向米将军,以为他在说笑。
跟随米将军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无论将军怎么样——无论他怎么每个星期都会陪着太太去明城中所谓“长老会”的教堂,但他绝对是个无神论者。
——如果他不是,哪怕他军阶再高,梵帅也容不下他。
所以他迟疑地问:“可是,凭那个小小的本笃会,当年咱们轻易就可以剿灭,他又能有什么力量来抗命?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有这个约定,如果那神父宣称的约定是真的话。咱们难道要容忍他们另立山头,纠集起十九区里的人众,再次来跟咱们做对吗?”
米将军脸上淡淡地笑了笑:“你还是太年轻。”
“当年,之所以没有杀光本笃会,之所以留下了这个修士占卜士,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想当年,我也还年轻,也曾疑惑过,不知为什么要这样。”
他轻轻叹了口气。
“可还是梵帅有远见啊!”
“当年本笃会起事时,他就下令,一定不许杀光。一定要留下一个能屈能伸、有智能、有报负的修士与几个元老,这不是为了所谓仁慈,而是为了控制。现在,新的控制机制终于启动了。”
“控制?”
米将军点了点头:“没错。除草计划一旦开始,新的控制机制就必需紧跟着启动。除草计划后,十九区里,留下来的,都是我们优质的资产。可多年的严酷威逼,加上这次除草行动中死亡的人数,你觉得,十九区中的这些壮犊子们……这些我们明城今后可能可以指望上的军事力量,会轻易放下对我们的仇恨吗?他们已被咱们治理成了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如何才能让他们这些劣种凝结成一支军队?要知道,一盘散沙对我们是没有用的,有用的始终是组织!只有组织,才有力量。否则他们为什么始终打不过我们?哪怕他们个个拥有着超强的体能。就是因为区别在于组织。”
“我们必需完成对他们全新的组织化,与全新的控制。以前,麻油公啊、二两啊、鸨先生啊、定音啊,那是适应之前系统的控制系统,在新条件下,他们已变得没那么有用了。而本笃会,才将是以后新常态下更有效的控制系统。只有它,借助历史、血、牺牲的记忆、神性的呼唤,才能把这些剩余的人统辖起来。”
他严厉地看了左轮一眼。
“这些都是绝密,你可以知道,但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明白么?”
左轮象是有些明白过来。
他狠狠地点头。
而他的目光忍不住再次盯到监视器上:那些教堂下涌动的,一个个接连跪下去的身形,他们在监视器上个个小如蝼蚁。
他忽然感到自己背后靠着的米将军、梵帅、与明城是个多么强大的系统。让他站在这监视器前,都平白涌起种造物的感觉,那监视器中的众生将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是怎么被操控的。
——这感觉真好。
权力的感觉、真好。
尾声:
Chris与肉砧板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他们已退到了红墙脚下。
人群一聚拢起来时,他们就开始退了。
看着那么多膝盖一个个落下,落下后,那些人的脸上就升起一种虔诚的、皈依的、几近平静的安祥感,Chris只觉得,世界又一下空旷了,可也紧跟着、荒凉了。
哪怕那么多的人聚在一起,十九区里,很少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一千、两千、三千……还是更多,却只让他觉得荒凉。
肉砧板的脸上也是一种安祥的表情。
她象看着一群孩子似的看着那群越来越多的,涌来的跪倒的人,她象是能够理解他们的。
可她眼角却扫着Chris,这时看到Chris的脸侧过来,冲她几近温情的一笑,也几近揶揄地问:“你不去凑凑热闹?”
——他的语气里带着丝嘲戏。
可就算嘲戏,也是缘于亲密的。
肉砧板脸一红,只觉得腔子里的心蓬勃地一跳。
她摇了摇头。
看着远远的,那些可怜的跪着的众人们,她知道他们为何跪倒:人生苦于空虚,如果没有一个神做为参照,谁知道自己在这茫茫无涯的生中倒底立身于哪里呢?
可他们的神远在天边,他们只能通过一个教士来遥感他们所谓的神……而自己,自己就站在自己的神的身边啊!
这一瞬,她的心里几近涌起股幸福来。
耳边只听Chris淡淡说:“还有:那胎儿、不是我的。”
“他父亲是克伦。”
他目光望向克伦,看到他远远地在另一边站着。
他知道,为了庆幸这胎儿的苟存,为了不去干犯十九区的管理者,为了怕惹恼他们,明天,只要明天,克伦会再度带着无形的枷,自己投案到纳肉厂的。
这世界的进程,始终不过: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飚,
下有冲波逆折之回湍。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渡、愁攀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