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夜之战被安排在数日后的一个傍晚。不知是不是因为与但丁的私斗,暴奴被取消了参加终夜之战的资格。

当天一早,维拉便来到蓝眼的牢房前,带她去做赛前的检查。闷闷不乐的暴奴耷拉着脑袋,连头也不愿抬起。

正当他以为蓝眼就要不发一言的离开时,一个拇指粗细的塑料瓶落入了他的房间。

砸到石板上的小瓶弹跳了几次,才打着旋地停在了地面上。暴奴茫然地抬头,看到禁闭门外的蓝眼着正盯住自己。

“这是什么?”暴奴问。

蓝眼耸了耸了肩:“一个礼物。”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他又问。

“因为……”蓝眼想了一会儿,“今天是你的生日。”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暴奴顿了顿,“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能说不是今天?”也许是因为即将踏上终夜之战的角斗场,蓝眼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会证明荒山外还有一个世界。”

地上的塑料瓶泛着亮光,暴奴盯住里面稀薄的**,没有去问那是什么,也没有说话。

直到莱尔带着蓝眼离开,他才试探性地去捡落在地上的小瓶。那瓶子触手是如此的寒凉,瓶中的**泛着种看不见的蓝光,暴奴忽然想通,这该是她的眼泪。

终夜之战前还有另外两场角斗当作热场,一众角斗士聚在C座中心的大厅,通过监视球传来的图像观看主角斗场的直播。

暴奴走入大厅时,刚好撞见准备离开的但丁。但丁呲着牙挑衅暴奴,他将替代暴奴成为蓝眼终夜之战的对手。

暴奴不咸不淡地回看了他一眼,擦着他的身子挤过有些狭窄的大门,不发一言。

空旷的大厅内没有任何座椅,暴奴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席地坐下。

他在周遭人群起起落落的惊呼声中观看了两场乏善可陈的角斗。直到蓝眼出场时,他才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她拎着一把巨大的战锤走入角斗场,那战锤将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可她的脚步仍旧坚定,一步一步,在砂石铺就的场地上,踩出一个个坚实的脚印。

她从幽深昏暗的走廊内走出,傍晚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静静回首,扬起的黄沙遮盖住蓝眼的视线,五个影影幢幢的身影等在主角斗场的另一侧,那是她今天的对手。

头顶的监视球内向外播放着巨大而嘈杂的声音。蓝眼抬头看向那愚蠢的机器,三排蜂窝般的角喷射孔沿着圆周排列,喷射孔中喷出的气体使得它漂浮在半空中。它的一侧是一块半圆形的金属,上面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指甲盖大小的圆洞,而另一侧是一整面的弧形玻璃,像是一个巨大的眼球。

欢呼声、掌声、男男女女兴奋的尖叫声不停地从监视球内传出,仰着头的蓝眼忽然有些好奇,在监视球的内部,是不是也有一个更加微小的世界,里面的人们都长得小小的,他们不吃不喝,每日盯着监视球外的世界,有人拿着奇怪的仪器转播实况,有拿着对讲机实时通报,而其他人则负责在一场又一场的角斗赛里发出恼人的欢呼与尖叫。

这时风停了,隔在蓝眼和对侧五人之间的沙幕落了。

蓝眼却没有看向他们。

战斗开始的角声还未响起,蓝眼便开始奔跑,她紧闭着双唇,干涩的空气通过鼻腔灌入肺腑,她感到自己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绷着,像是壁炉里等待火星的干柴,挺着腰,咬着牙,等待用尽积攒一生的力量。

由于角声还未响,对侧的五人迟疑了下。拖着战锤的蓝眼快要奔到角斗场的正中时,他们互相对望,用眼神的交流一起做了决定,不去管那迟迟还未响起的角声,就直接一拥而上,开始这场早已注定没有任何规矩可言的角斗。

可眼神的交流浪费了一些时间,当他们准备抬步时,蓝眼突然停在角斗场的正中。

此时沉闷的角声姗姗来迟。

蓝眼就在这诡异的不合时宜中,高高举起了战锤。

而此时,她离着对侧的五人,还有将近百米。

她突然用力的挥锤,这一锤,她砸向寂寂的虚空。

监视球投影出的影像上,蓝眼挥舞着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空气,那巨锤每敲一下,都如同碰触到什么实物般,向着反方向弹回。

大厅内观战的角斗士面面相觑,他们互相用眼睛询问,希望能摸着些许头绪。嘈杂的人声始终没有止歇,围观的也无人知晓蓝眼疯狂的举动究竟为何。

就在这份嘈杂和疑惑不住蔓延时,房间的某个角落突然传出了一声刺耳的窃笑。

大厅内倏尔一寂,这声窃笑便如病毒一般在人群中飞速地传播,人们最初只是微微地挑动嘴角,既而露出几颗洁白或焦黄的门牙,最后,他们几乎能看到彼此喉咙内跳动的扁桃体。

这笑声越聚越响,所有的角斗士都被这笑声感染,既而再去感染别人。

画面里的蓝眼仍在笨拙地挥动巨锤,这动作与最初并无不同,却在众人的笑声中变成一出可笑的默剧。

可暴奴并不觉得可笑,他感到那每一次挥击中蕴含的力量,他感到她每一寸紧绷的肌肉都在努力地挣脱,像是伤口无声的愈合,推开锋利的结痂。

那每一次挥舞都未落向虚空,它们落在了暴奴的心上,千锤百炼着一块懵懂的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