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朔州,燕北镇,客栈。
影州被封印了,但关于妖魔鬼怪的恐惧仍在中州留有阴影。花间派常与超自然力量打交道,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们往往低调行事,如常投宿饮食,从不惊动周围群众。
兰畹主人擅长机关傀儡术,对人体构造尚算熟悉,由他查看第一现场,而靳忌带着泠镜侧重对罪犯进行“摹情状物,摄魂画骨”的画像。
两组在客栈汇合。
房间内,离生手舞足蹈地描述案发现场状况。
靳忌道:“凶手的某些行凶举动,可以分为案前行为和案后行为,往往这两者所寓指的动机有所不同。”
泠镜一摇烟袋:“就是先奸后杀和先杀后奸的区别呗?”
靳忌扶额:“……对。”
“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行凶举动,剥皮就是另外一种类型。”靳忌道,“如果是案后剥皮,那么凶手动机可能是占有欲,比如凶手的外貌丑陋渴望占有死者的容貌;但从现场分析,剥皮行为应当是在死者尚活着时便发生了,要么凶手是个性虐待狂,或者他在对死者实施报复、进行惩戒。”
泠镜:“此次凶手的作案动机是报复?”
靳忌点头。
泠镜听着皱眉:“手段既凶残又熟练……这人想必是惯犯,先前怎么从未暴露?”
靳忌摇头:“是新手。”
泠镜:“什么?”
靳忌:“当我们新学会某项‘技能’时,总要忍不住通过各种途径来确认自己的能力,确认自己在整个技能链条中的位置,随后才学会与位置相适应的处事方法。”
靳忌继续:“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这个意思,在没有确认自己的位置之前,新手往往比惯犯更可怕。”
靳忌道:“凶手杀人的过程就是一场狩猎,他需要确认自己在狩猎链条中的位置——通过不断杀戮。”
***
朔州,燕北镇,客栈。
“凶手在镇子中必然有一固定藏身之处。”
离生跳上桌子,在兰畹主人的操控下摆弄沙盘,不一会白河蜿蜒、民居群落、市集攘攘,甚至远处的群山连绵都一一细现,栩栩如亲临。
“燕北镇地处朔州,依山望海,白河由燕山而下,九条支流汇聚于此,最终入海。除此之外,燕北镇皆平原地貌,古来多屯兵而少战事,既无天险可依,也无人防可藏。此次出事的的燕北门,地处燕山脚下,在镇子的西北方。”
离生说着,在沙盘上画了个圈,以示标注。
“目前已知的几起凶杀案,分别发生在这些地方。”它话音不落,沙壶已落下细细沙粒,在沙盘上形成几处沙堆,“发现什么没有?”
“发现……”靳忌目光盯着那几处标示,沉吟,“没有。”
离生移动沙盘,几簇标示凶案现场的沙堆相连,与燕北门所在呈散射状线条:“这样呢?”
泠镜缓缓摇头,茫然举目看向靳忌,靳忌也是摇摇头。
离生:“我们假设我们所在地点为‘天’,第一起凶案发生地为‘甲’,第二起凶案发生地为‘乙’,以此类推……在沙盘上,甲与天相距三寸,乙与天相距四寸,而第三起凶案的发生地,恰恰与甲乙一线。”
泠镜:“先前我们探查案发现场时,靳忌曾提到……”
“这起凶案有很强的惩戒、报复意味。”靳忌接口,“一般而言,凶手会躲在附近,慢慢欣赏、享受。”
“附近……”
靳忌忽然欺身上前,指着沙盘,“‘天’字的位置不动,与‘甲’的距离也保持不变,‘甲’字围绕‘天’字的移动轨迹,与同理之下‘乙’字围绕‘天’字的移动轨迹,会有一个交点——”他说着,已经动手在沙盘上比划起来,“是这里!”
那是一片民宅。
靳忌问:“沙盘与实际距离的比例是多少?”
离生:“约一里。”
“咄!”一柄飞镖钉在了交点处。靳忌点头:“我们出发!”
泠镜:“等等……我没懂其中的逻辑关联。”
靳忌:“没时间解释了。”
靳忌道:“凶手正寻找自己在生存链条的位置。如果一旦被他发现自己在链条顶端,将是整个江湖的灾难——事态会由针对性的复仇转换为无差别的屠杀。”
***
前往沙盘所示位置的路上。
泠镜始终沉默不语,面色郁郁。
靳忌道:“抽袋烟?”
泠镜摇头。
靳忌静静看着她,忽然开口:“过于沉溺过去的事,也是心魔。”
泠镜:“……”
靳忌道:“虽然此次人质与你幼弟年龄相仿,也不要代入感情。”
泠镜:“我做不到。”
“必须救出他。”泠镜抬目对视,“你说的,救不了那一个,便救更多的人。只有救出人质,才能救出我自己。”
靳忌:“你这可是情感移位了啊……”
“去你的大道理。”泠镜抽起了烟。
靳忌叹了口气。
靳忌道:“那抓紧时间吧。”
泠镜:“去救人质?”
“救你啊……”靳忌苦笑,“时间不够,千万不能出差错。”
***
朔州,燕北镇,客栈。
“靳忌大叔这个位置……”离生盯着那沙盘,“按照前几起死亡的推测,李左生还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天,只够一次行动,根本不能出错……”
引线拉紧,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兰畹主人转着掌心操控人偶的木十字:“要乖。”
“离生,你信不信?”兰畹主人语声温柔得几乎就是风中的一抹轻雾,“靳忌哥哥有事情瞒着我。”
他轻声笑了笑,身形淡薄纤细,背脊却挺得笔直。落雪余阳映着他脸上细细的绒毛,泛着银色柔光,衣袖微**,竟有了几分翩跹谪仙的意味。
“他们不说实话。”兰畹主人悠然笑道,“‘他’便不能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