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雪入蜀,吹熟了漫山红叶。

唐门脚下,八台镇的深秋是金红色的,正如孩子们手中的那碗冰粉。

嫩白莹透的冰粉淋上浓浓的红糖,透着酒酿的香韵,再撒上芝麻、瓜子、干果、糍粑和醪糟,舀起一汤匙,丝丝缕缕的香甜渗入风中。孩子的笑声中,冰粉们颤抖着身躯,丝绸般从嗓子滑入,清爽、香甜,全身的燥意都寂静了,凉沁脾腹、唇齿生香。

就像这里人们的性格:走嘛走嘛,喝茶去,打牌去,巴适得很!

即便有那么一点点霸道的阳光,也在无尽的雾气中稀释成了屋顶上白猫慵懒的叫声。

——“喵。”

孩子们黑漆漆的脑袋围成一排,看着那个跷着二郎腿、悠闲坐在房檐下的半大小人。

“快点,继续继续,蜀山派掌门当真为了修习巫术,吃了七七四十九个女孩的眼珠?那他最终变成千里眼了吗?哼,我才不信。”

“胡编的也靠谱些好不好?什么玩意,蜀山派掌门的女儿泠镜为了帮助父亲修习巫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幼弟,且带着碎尸向你们自首?简直丧心病狂。”

“嘤嘤嘤,好可怕……那、那你们抓到他了吗?”

“什么?你们起初抓错人了?直至斩首前一天才发觉泠镜的幼弟根本没死?——蜀山派掌门长女泠镜根本没杀人,她只是怕幼弟被父亲的仇家报复,才出此下策,让其诈死。”

“吹牛皮,嘟嘟叫!我不信,当时距离泠镜被斩首只剩一天时间,你们竟然同时缉捕真凶、救出泠镜以及保护她幼弟?”

“你们见过泠镜幼弟吗?如何晓得他口吃、脸上有伤疤的?啊,难道你就是阿妈说的蜀山剑仙,只要掐指一算就什么都晓得了?”

“剑仙剑仙……那、那你快帮我算算明天学堂先生考什么,我再背不会要被老汉打死啦!”

性急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催促着故事继续。

——“真是愚蠢啊!为何人类尽是忙着提问,却无暇锻炼下他们本就不发达的大脑呢?”

那屋檐下的小人跷着的脚颠了颠,眉毛一动,似乎做了个鄙视的表情:“我自然什么都知晓,我便是专业摹情状物、揣摩人心的。而凶手比我们更精于此道,不过是场狩猎游戏。比如说——”

那小人琉璃似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考:“比如你们当下围着听故事,而我是一个凶手,此刻正在寻觅猎物。我在暗地里观察着,从你们的言谈举止、神态动作推测出你们的性格和弱点,甚至身世背景、家庭故事……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谁更容易下手,谁不会挣扎,谁死后家人不会过问……而这些,都会决定你们之中的谁——会为我提供下一餐的眼珠。”

他看着孩子们瞬间受惊的眼神,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行为反映性格。不同的是,凶手分析潜在受害者,而我们分析凶手。此外,”小人不可一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我们比凶手更加高明。”

他的头转动了一个角度,扭向最先说话的那个男孩:“你父亲以维修废旧机关为生,母亲是炼药师,有个妹妹……”他犹豫了下,斟酌着词句,最终还是以最不伤人的方式模糊道,“嗯,你妹妹出生时被报废机械的蒸汽灼伤,身体略有些不便。但你这么努力读书,日后定会找到方法治好她的。”

“哇!神仙啊!你真是比算命的余半仙还厉害!”男孩还未反应,旁边一位与他相熟的小伙伴已惊叹不止。

“想知道我如何得知的?”

“嗯!嗯嗯嗯!”一众小孩们点头如捣蒜。

“那——求我啊。”

小人坐在屋檐的阴凉下,虽然看不清面容,可仰着头、踮着脚,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早便呼之欲出。

“呜呜……我呢我呢,神仙你猜猜我,猜猜我……”

“你啊——”那小人尾音拖得长长的,“你爱吃城东那家的牛肉锅盔。”

“真是神了!神仙神仙,你教教我吧。”

“嗯哼!”

“……我求你,求求你了。”

闻言,小人手臂懒懒地抬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小男孩的衣襟——刚听得太入神,半个锅盔掉落下来,前襟沾得满是牛肉和辣椒粒。大概是早上吃剩的半个,舍不得丢掉,便藏了起来。

小男孩的脸又红又臊。

就在这时。

“离生——”

一声轻唤僵住了小人的动作。

清风徐徐,远山淡烟浮墨,峦气流波,柔蓝湿翠,清晖摇**。那声音极低、极轻柔,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好像一声最有气无力的叹息,几乎模糊了字音。

小人方才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全不见了。他似乎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角,解释:“是我那个好温柔好温柔的主人……”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可身子已经不可控制地站了起来。

几缕银线沿着阳光闪过,孩子们这才发现,小人的四肢关节都连着丝丝缕缕的引线。难怪眉目如画、眼如琉璃,分明是个傀儡人,只是太过惟妙惟肖,以假乱了真。

顺着那引线看去,茶馆的门后绕出了一道修长的紫色身影。

那是个极年轻的人,一身淡紫色的衣衫,身形尚稚,甚至有些过分纤柔秀美。他的脸孔还是个孩子,唇珠浑圆一点,嫩得像能挤出水来。

他掌心握着精致的操控傀儡的木十字,似乎叹息,又似是可有可无地低喃:“莫玩了,要做事情了。”

他说话时眸光含露,嘴唇微微上翘,右颊浅浅的梨涡浮现,唇角细细的纹路舒开了稚嫩纯良的笑容。

兰畹主人仿佛生来便是属于蜀地的,湿润、惬意、慵懒。

当年白月当空、满天星辰,他像一缕紫霞而来,披着漫山的雾气,自荐于晴天阁、加入花间派时,也不过十六岁。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只称呼兰畹主人。

深林以芗名,花木不知数。

一点无俗氛,兰芽在幽处。

“我最讨厌喙喙!每次喙喙来,都会带来坏消息!哼,又要干活了!”兰畹主人似已习惯了机关傀儡师的身份,更多时候,他会垂睫不语,腹语变成了木偶离生的声音。

而他本人,却羞涩而腼腆,极少在外人面前开口。

那叫喙喙的机关鸟立在他的肩头,扑扇着机械翅膀,叽叽喳喳地叫着。

“又是碎尸——人类真无聊,就不能有些新花样吗?”离生迅速阅读了机关鸟送来的信件,“近日,朔州雁北门门主的几名子女相继失踪,而江湖上有人发现了带有雁北门信物的残缺尸块,怀疑与雁北门的失踪案有关。”

“这藏尸手法是很蠢啦。不过,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离生看看信,又扭动脖子看向主人的方向,如果它有表情,一定是无辜又莫名:“无妄之灾啊!只有涉及‘超自然力量’的特殊事件才归咱们‘花间派’管,可这明明是家庭伦理嘛!找齐剩余残尸以公示江湖?‘上边’要给江湖交代,跟咱们有何关系?哼。”忽然,它转动脖子扭向兰畹主人一边,似乎极认真地盯着他的脸打量,“主人你这么温温柔柔的,莫非看起来很像乐于助人、善于帮别人找儿子的?”

兰畹主人正听得津津有味,闻言好脾气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哼,信上的这套说辞只能骗骗主人这种无知小孩子,才高八斗、智慧过人的离生才不会相信呢——他们分明是瞧你养伤休息心生嫉妒,便特意命你由蜀中回长安汇合,再出发雁北破案,舟车劳顿,分明是有意刁难!”

“无妨。”兰畹主人好脾气地一笑,眉眼弯弯,显得分外稚嫩柔弱,分明还是个孩子。

离生一下子高高跃起,挤掉机关鸟,坐在了主人的肩上:“旧伤还没休养利落呢,我才不允许你又回去工作!”

兰畹主人摇摇头,示意离生不用再说了。

可离生不停嘴:“你们小孩子不顾身体,离生记得清清楚楚——上次蜀山一案,泠镜幼弟最终被怀恨的人杀死。泠镜悲怒攻心,觉得是咱们办事不利。咱们刚费了牛鼻子力气把她从死牢里救出,谁知她竟刀剑相向……主人你如今在这里病歇,正是拜她所赐。她现在加入了咱们,可这丫头心底还有仇,主人我不放心你回去跟她共事……”

声音断掉,兰畹主人抬手合上了离生的嘴。

“无妨。”声音依旧轻柔。

他前行的影子落在地上,不过是细细的一缕,好像天空尽头一道极轻柔的淡紫色烟霞,似乎风一吹,便要消散了。

***

天空是淡紫色的,烟气霭霭,剑光划过薄雾,成了第一缕霞光。

露珠上,反射着一双女人的眉目。这目光,比剑刃的杀意更浓、更冷。

泠镜身着一袭夜行衣,银白色的长发由一支烟杆高高绾起成髻,比一整夜的霜,还要肃杀。她如一只敏捷的猫,院落枝头几下晃动,消失在了黑夜里。

昏与明相交接的时候,院落分外安静。

有风拂过。

靳忌推门而出,一身衣冠整齐,显然是整夜未眠,候立已久。

枝叶晃动,几滴露珠落到靳忌肩头。少女早已经远去,只余远方天空一线霞光,只余树根处的小撮烟灰和几缕烟草味。

几日前他便察觉了不对劲。

蜀山案中,蜀山派掌门战毙,可泠镜的幼弟依然未得善终,被心怀怨恨的人们杀死,被舆论杀死。泠镜被判无罪,但她从未忘记幼弟之死。

靳忌一直在担心,仇恨和自责相互交织撕扯,吞噬着泠镜。

如今,她终于要去复仇了。

***

由长安入蜀地,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地势由高原穿山地入盆地,秋末冬初的时节,一路向南,温度虽然略有提高,人体感觉却愈发湿冷了。

冬意附着水汽,侵透衣衫,直入腠里。

岷江烟雾濛濛,远处白云几抹,山影浮浮,有孤舟一点,随波而**,渐行渐近。

泠镜刚下船便连声打了三个喷嚏。

腰间的“清照”长剑随着她的动作“咣当”一响,四周原本临江浣洗、箪食贩卖的百姓立即朝她看去,目光警惕。

蜀中地势特殊,四周群山环立,中间盆地沃土,自古便罕与外界往来。百姓生活安逸,安贫乐道,虽多出武林门派,但风气却是重道而远武。

泠镜的鞘中剑,即将把这片暖乡秀水,染成血色。

她由码头上岸,自上次由蜀地押解入京,审判后她便被靳忌接去了晴天阁,再未回来,如今数月白驹而逝,路边嫩笋早已蔚然长大,而青石板间的绿苔也半数泛黄。

蜀山派门徒原本就多为四周山民,一夜出事,四散近半,又重新回到了山脚家中。不远处山势奇绝,一条长瀑挂在翠崖峭壁间,奔泻千仞,粗岩巨石垒制了简单的堤坝拦腰横截,再辅以水利引导,滋润养活了附近山民。

物是人非。

泠镜下意识地拔下烟杆点燃,一头银发顺势如瀑倾落。她叼着烟杆,吞烟吐雾间审视眼前的蔚然高山,山脚星星点点的民居屋舍,那股悲凉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腰间的“清照”长剑已发出渴血的锋鸣。她捏着烟杆垂首向前一拨,“呛踉”声响,“清照”跃鞘而出。

待抬手间,银白长发又由白玉烟杆挽着,重新高高盘踞发顶。泠镜进入战斗状态,她手势不断变换,捏了个剑诀,御剑腾空,来到了那堤坝处,近百民居此刻皆处脚下。

一泓海水杯中泻,哭爹喊娘见阎王。

泠镜唇角冷笑,变掌为爪,“清照”长剑直冲堤坝最薄弱处而去,泠镜双臂伸张,欲彻底撕裂这座堤坝。

——飞冲而去的“清照”长剑忽然不动了。

一双手凌空抓住了它,锋刃几乎穿指而过,男人面无表情。

“回去。”靳忌说。

泠镜低头不语,不肯正视。黑色高靴出现在她视线中。

血从指缝涌出,一滴滴落在靴子上,滚着其上原本的泥渍、汗碱。

靳忌:“回去。”

泠镜:“松手。”

靳忌更紧地握住,“清照”攻势不止,直接从他掌间贯穿而出。

泠镜横眉咬牙:“……松手。”

靳忌:“你试试?”

靳忌声音如常:“我们回家。”

泠镜不做声,僵持片刻,眼见着靳忌的指尖因失血过多开始泛起青色,终于“清照”长剑落地。

靳忌放出信号弹给山民“水险预警”,俯身拾起“清照”递给泠镜,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走了几步,发觉身后人并没跟上,靳忌不耐烦了,回头皱眉:“你……”

泠镜低头未动,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地上已湿了一片。

靳忌的头大了。

他走过去,将鲜血淋淋的手掌递给泠镜。“砍你身上了?”靳忌说,“我还没哭呢。”

泠镜的眼泪落得更快了。

靳忌沉默了会,在衣服上挑拣了块干净的布料递过去,泠镜捂住眼睛。靳忌:“你知道这堤坝一毁,要死多少人……”

泠镜吸着鼻子:“管他呢。”

靳忌:“……”

靳忌:“依附着水渠而生的共一百二十三户,只按一夫一妻一子算,这一共就是……”

泠镜:“有多少都给我死多少。”

靳忌:“……”

靳忌做了一件蠢事,他试图给一个情绪中的女人讲道理。他决定不说话了,沉默地陪着泠镜哭,没一会,他的衣服就湿了。

泠镜下意识地摸索靳忌衣服别处布料,堵住眼睛,继续哭。

靳忌哭笑不得:“累不累?”

靳忌:“要不要抽袋烟歇一歇,一会继续再哭?”他说着,从泠镜发间抽出烟杆,点燃了递到她嘴边。

泠镜:“滚。”

靳忌直起身,心中大气长舒:“走吧。”

“你们晴天阁不是最自诩秉持公正,匡扶不平,攘奸除恶?如今……”

“谁们?”靳忌打断她。

“……咱、们……咳。”泠镜换了说法,“花间派不是向来自诩如此?这些人是凶手,杀死了我弟弟,生前我未能救他,死后还不能为他复仇?”

靳忌问:“我若回答死者已矣,让你忘记仇恨,你会如何想?”

泠镜:“事不关己,有如屁话。”

“好吧……”

靳忌沉默着思考了一会:“没能救……便没能救吧。”

他在泠镜霍然如刀的目光中缓缓道:“没能救弟弟,便去救更多的人。保护那些人,不遭受你如今的痛苦。”

泠镜:“毫无道理。”

“有没有道理由不得你。”靳忌忽然转身弯腰,一把扛起泠镜,大踏步而去:“别磨蹭。这次出来找你,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案子。”

***

与靳忌同时回到花间派的,是一封加急信件。

长安城飘落今冬第一朵雪花时,兰畹主人还在睡觉。

——可当火锅翻滚,薄如蝉翼的肉片随着油花起伏,辣椒的香味弥漫在屋内时,兰畹主人已衣冠楚楚地坐在席间,探出一双筷子,打着哈欠笑得人畜无害:“火候正好呢。离生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坐在锅边的木偶人离生手中握着一双“筷子”,“筷子”以精密复杂的细小杠杆齿轮机关连接,另一端是一台改良过的计时沙漏——规定时间内砂砾落尽,沙漏翻转,压动连接杠杆,带动齿轮,另一边离生手中的“筷子”便随着杠杆齿轮的转动自动起落,完成最精确时间内涮肉、出锅的工序。

这么个精巧的机关,却全然缘起闲白心思——也不过是兰畹主人为了吃得舒服些,为了睡得更久些。

听到兰畹主人的声音,离生扭了扭关节,“咯吱咯吱”地走动过来。它探头向锅子里“看”了一眼,关节一缩,耸了个肩:“这么油,你们人类真是饮食不健康。和那只肥鸟喙喙一样,恶劣的动物,贪吃还嗜睡,胖死算球。”

备受欺凌的机关鸟喙喙几乎要气哭了,耷拉着脑袋缩成一团,梳理着自己的毛发。

只是这幅样子,却更像一坨圆润丰满的球形了。兰畹主人方要安慰,却也忍不住先笑了。

他低头夹菜,筷子捻着的肉已滚烫熟透打起了卷,然而筷子尖丝毫红油都没沾到。

——这是一个要时时刻刻“完美享受”的人,即便吃,也要全神贯注地吃出最高水平来。

就在这时,靳忌回来了。

兰畹主人见到靳忌半边衣袖浸染血渍,夹着涮肉的手微微一顿,略显惊讶,却随即唇角纹路微绽,眉眼弯弯地笑了。

靳忌拎起一壶茶,仰头两口灌下:“你最好别问,没时间解释了。”

兰畹主人很善解人意地笑着点头。他已看见靳忌的臂间夹着一只机关鸟——专门传递阁中“急令”的标记赫然在上。

***

晴天阁传来了急令,靳忌面色凝重。

“虐!杀!案!”离生挪动身体探头看过去,一声大呼,“哎哟我滴爸爸,我看见这几个字就头疼。”

靳忌:“近一个月,朔州燕北镇接连发生几起凶杀案。燕北门门主一家几乎满门被灭。这几起案件作案手法极其相似,尸体剥落整张皮肤……”

剥落整张皮肤——

“啪。”兰畹主人将涮到一半的鱼皮扔了回去。

离生的关节手拽了拽靳忌衣袖,打断:“你刚刚说‘几乎’?”

靳忌点头:“燕北门门主一家,仅剩门主李朝忠与小儿子李左幸存。”

“不错,命大。”离生点评,随后问:“所以阁中急函,是督促我们尽快分析凶手作案动机、抓捕凶手吗?”

靳忌道:“不全是。”

离生做了个“看”的动作,微微侧着头倾听,动作姿态与平日的兰畹主人有几分相像。

靳忌:“李门主的幼子李左,今年十二岁,已经失踪三天了,据芥子帮帮众情报,是被凶手掳走。燕北门向阁中求助,救出李左。”

离生点头:“也就是说,我们这次的任务有二,不仅要逮捕凶手,还要找到人质。”

“活的,人质。”靳忌补充。

“失踪三天……”离生左脚点着,这是代表“焦虑”的小动作:“失踪三天……前几起案件中,受害者从失踪到遇害,用了多久?”

“第一位受害者是燕北门门主的长女李婉,具体时间无从考证,推测约半年。第二位死者从失踪到尸体被发现用了三个月,第三位一个月……”靳忌弹弹木偶离生的脑壳,以示表扬它问了个好问题。他缓缓道:“显而易见,间隔越来越短,凶手在升级……”

离生打断:“你刚刚说,‘距离尸体被发现’。”

“没错。”靳忌道,“发现尸体的时间,并不能代表死亡时间。阁中精通此道的人不多,具体死亡时间还要我们到了现场侦查后再确定。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很有可能实际上……”

“实际上的时间间隔更加短。”离生全身关节一松,几乎是活人“垂头丧气”的模样。

靳忌点头。

离生问:“留给李左的时间,还有多久?”

靳忌沉默片刻,语声深沉:“五日。”

离生:“……”

离生“咯吱咯吱”地转头,“看”了眼主人,而兰畹主人正与它面面相觑。离生显得有些焦虑,它缺乏安全感似的跳回兰畹主人肩头,提醒:“我们在长安。”

靳忌点头。

离生:“燕北镇在朔州。”

靳忌点头。

离生:“从长安到燕北,最快也要三日。”

靳忌点头。

离生:“我们搜集线索、破案、救人,只有两天——几乎只是一次给凶犯做画像的时间。”

重音在“一次”。

靳忌:“一次侦破,不容有错。”

离生:“……”

离生将头埋进兰畹主人颈间,声音瓮瓮的:“离生不是神仙,离生做不到。”

“我们都不是神仙。”靳忌道,“神仙只能超度死人,而我们却可以救活人——不废话了。我去通知泠镜,到‘一蓑烟雨’开会。”

他说着便转身大步离开。

搅起风动,衣衫猎猎,跋涉归来的仆仆风尘未尽,半袖血渍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