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舌战王廷 年少庆忌

如今驻扎在会稽的当朝权臣只有伯嚭和伍子胥二人,名义上是二人一同率领三军将士,实则,因伍子胥只是监军头衔,实权完全落入了主帅伯嚭手中。

一声令下,伯嚭悄悄背着伍子胥,带着剩下的骑兵、弓兵、步兵一干之流全部撤回吴国,伍子胥闻讯的时候怒不可遏,发冠上指,不顾身份,对着远方的伯嚭大嚷道:“你这是要亡了吴国!”

奈何,无力回天。

伯嚭想做的事情,和他的贪婪一样回不了头,谁都阻拦不了。

严整的军队回国,像在一步步踏入死亡的深渊。

算准了伍子胥的反应,伯嚭连一匹瘦马也不给他留下,如事后春梦了无痕。伍子胥也早料到伯嚭的诡诈,知道事情以后连马房也没有去看,以最快的速度尾随最后一批军队,偷偷地躲在了一乘马车中。

忍了无数个日夜,匍匐在黑暗中解决一切的生活必需,为的是不被他发觉,这样才有尽快回到都城的机会。

当年,为报父仇,忍到楚平王死了,才算清这笔仇恨,今时今日这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岁月毁不去他的猖狂恣意。

忍,的确是解决一切最好的真理之道。

若干日子后,这批王师乘胜回朝,还有三寸当日余威。满城欢喜,以为吴军灭了勾践归来。

后来他们才知道,越王勾践还好好地活着。

伯嚭风尘仆仆,披星戴月,回到了王城。

那天,他穿得十分体面,志得意满地入朝觐见,和吴王夫差道出勾践呈上降书这个好消息。

“混账!”

吴王一个反手把伯嚭递上来的降书狠狠地掷于地上,“擅自收下降书,你可问过孤王的意思了?!还是你如今觉得,身为太宰,自己已经可以越过孤王,自行裁断了?”

夫差步步紧逼,“要不,这个王让你来当如何?”

眼前的人,每说一句话都要吓得伯嚭魂飞四海,魄散九天。他今日的权力,已然膨胀,但是还没达到把夫差不放在眼里的地步。

甚至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夫差说的是什么,迎面而来的怒气就叫他只是一直不停地诺诺道:“臣不敢,不敢,万万不敢啊。”

伯嚭跪倒在大殿上,上了年岁的身形拼了命地往下叩着。

正年轻气盛的夫差,毫无惧怕,并不忌惮什么,“若不是念在,你是君父当年依仗的重臣,今日孤便会即刻斩了你!勾践是杀了先王的人,你竟然会糊涂到收下他的降书,放了他一命?你难道忘了这是国之大耻吗!”

心下一转,又道:“子胥呢,他因何没来?”

夫差此刻心乱如麻,正欲找人发泄一通,这个人注定是找不到了,只能去寻找一个可以诉说的人。

但是,眼下的事实告诉他,那个可以倾听的人也寻不到了。

正在这时——,“相国公求见——”

该来的都来了。

“宣。”

伍子胥急急径直入殿内,“臣不管之前伯嚭对君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唯有一句话要敬告君上:昔日檇李之战,先王中箭而死,吴越已势不两立,今天以越赐吴,若君上违天命而不受,吴国逆天而行,必将自亡!”

夫差的情绪才稍有平复,他找到了和自己相同意见的人:“子胥言重了,吴国将士浴血厮杀,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够打下越国,孤焉能够轻易地就宽恕越国。伯嚭已被孤王喝斥一番,再不敢言什么令越臣吴了。至于勾践,孤王必叫他粉身碎骨。”

忽忽,百千里外,金桃正盛。

寂静无声的一片苍茫里,因一道融入黑夜的纯白翅膀划过天际,才有了片刻的声响。

伯嚭当夜回府,修书一封,飞鸽传书至会稽山,大意是说事情失败,自己也险些自身难保,急需文种日夜兼程赶来,以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吴王,否则越国上下必死无疑。

书中内容,一字一句言简意赅,喻示局面的状况迫在眉睫,足见事态之严峻。

而诺大的王都殿中,刚刚卸下政事的夫差,心头忽得一阵剧痛。皆因连日的思念太盛,又动了怒气,这些积压在一起,让他食难以下咽,卧难以安眠,犯了病。

“你在哪里?”

他的幻觉越来越严重,晃**着,在空空的大堂中来回穿梭,想要拥抱那个朦胧模糊的侧影。

翩跹飞舞,又是一夜的虚幻。

翌日醒来的时候,正碰见发妻鱼铉在身边为他披上一件裘衣,而他却从来没给过这个发妻什么正式的名分。

入冬了,他还是这样劳累至天明,她这样想,手中的动作充满关切。

他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他的手掌宽阔有力的热度,好温暖,好温暖,暖得她片刻地以为这是个梦。

也的确只是个很快就会醒来的梦。

“小白。”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说时轻轻地把自己拥入怀里,呵护备至。

死去的心因为这个举动有了一丝丝回光,却在听到小白这个字眼,低到冰点。

鱼铉出了声:“君上。”

那双手松开了。

“孤王方才失礼了。”

可其实哪有什么失不失礼,不过是他将她错看成了那个女子。

鱼铉想起挂在夫差床头的那幅画,黯然,没了言语,只是凝望着他,一双弯月绣眉淡了光彩,又再一次,默默地从夫差身边离开。

一切和往常一样,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次,夫差正眼瞧过她,也第一次,用鼻尖闻过她的长发之间。

即便夫差的眼里不是她。片刻和他指尖相碰,也好过一无所有。

每一个绝世英明的男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着这样一个默默支持着他的女人,鱼铉是这样,樊姬是这样。

看他成王称霸,便是一生的幸福。

但鱼铉终不是樊姬,也没有樊姬的福分。

这些天来,几乎是耗尽了山中所有人的等待,日升月落,星星换过几颗,银河长断无影,照怜人间。

其余的人,大半连半点挣扎的念头都失去了,只希望慢慢等死,有些已经在苦难面前失去神智,糊里糊涂,有些静静地等待上苍做下决定。

唯有身为君王的勾践,还有些期待。

若干时候他在树下茕茕而立,回望吴国都城的方向,眼巴巴地等着远方来接自己的军队,夜里也为此反侧辗转,忧思难眠。

眼见着水源被阻断后,周遭的骸骨遍野,愈来愈多,几乎每走一步,便会踏着一个尸骸,勾践也怕了。

那种怕是深到骨子里的怕。他越来越恐惧,越来越撑不下去,隐隐陪伴着他的,是明知道结果一定要发生,却无能为力的仓惶和无奈。

渐渐的,形体随着点滴光阴流逝,他瘦去了腰身圈圈,痛苦的代价却是换来这样一个对等的噩耗。

当文种拆开那封书信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刺痛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没有浩**的军队前来,只有一封飞鸽传书,意味着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绝望的眼睛,屏息的呼吸,静滞的空气。

望着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狼藉残红,勾践痛心疾首,跪倒在地,直直靠在了范蠡脚下,失声痛哭。

此时此刻,君王这个头衔,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耻辱的印记。因为他让自己的子民深陷水火。

勾践一度死灰复燃过的心,再次凌空跌入谷底,忽然蒙了,慌了,不知道天地之间,何处以容身。

生在帝王家,生是那样容易,死也是那样容易。

一股求生的愿望与本能从绝处谷底挣扎而出,他斩钉截铁默然念道,可我,偏偏不信命。文种先前也告诉寡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纵天亡我,又何惧!

他又直挺挺地从倒下的地方站了起来,收起了眼泪,眼眶红红道:“文种,信中写道什么?”

“说是,让臣即刻动身奔往吴国面见吴王,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带寡人一同去。”

后面传来悠悠的三个字:“还有我。”

深邃的一双眼睛,看穿了兴衰之势,这个人,是范蠡。

陆续越来越多的声音,叠拥而起,人心齐聚,然而关山迢递,步履行难,此去需要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路途必然颠簸,耽误的片刻足以让吴王下达危及越国的诏令。

与时间争分夺秒,与天意相搏的事情,不得不慎重考虑,挑选两三人已是极致之举。两相权衡之下,文种只带了勾践,范蠡,三人而行。

那天夜里,勾践甚至连妻儿都没有来得及珍重地道一声别,更多的,是不敢告别。

因为他怕,或许这一去,就再无归期。

当下,吴王夫差正与群臣议事,大殿上一片肃然,却突然被一阵呼喊声打破。

文种怀着长剑,架着原本在今日称病未朝的太宰伯嚭的脖子。脖子上的血溅出三分,没有触及性命,但局面依然叫人看着胆寒,情势岌岌可危。

文种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皆衣衫褴褛,一个憔悴不已,一个面容坦然。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闯入禁卫森严的太宰府,又如何穿越重重长门如此快速地径直入内吴国王廷。但显然,群臣颤栗,乱了吴殿上下,乃至吴王夫差有了一丝动容,这个目的达到了。

他有了开口的机会。

“传闻越国的文先生眉宇不同常人,一高一低,想必廷下身着越服,握着长剑的就是了。今日得见,是孤王之幸。不知,先生有何赐教,但说无妨。”

夫差起身,胸中波涛汹涌,万马奔腾,表面依然是泰山临崩于前而色不改,沉稳至极。

周围大臣尽皆瞠目结舌,呆若鸡子,不发一言。

“贱臣不敢。现下此举乃情势所迫,窃不敢奢求吴王饶恕,只有一事要冒死禀明。若吴王听得文种一番话后,仍旧不变心志,不等吴王下诏,文种自当引颈就戮,绝无怨言。”

“若是孤王心意不变,你必血洒王廷。”

这种变相的要挟,惹得吴王夫差的怒意引而不发,他姑且听听看,文种要说些什么。

文种的身后,勾践和范蠡二人配合得甚好,立于两侧,静观其变。勾践知道身边的文种大夫会为自己打理好一切,只需看准时机,按着他的意思吩咐而行;范蠡亦了解这个多年好友,他虽一向激进,但凡事私下自有安排,如今还没轮到自己出场,大可什么都不必做,躺着赏一出好戏。

“越国本不是上天所爱之地,先前越王勾践不自量力,擅自做主偷袭吴国与吴王争雄,实乃逆天之意,今日反受其害,本就应无半句怨言。败于会稽山中,穷途末路,五千性命如今骸骨遍野,所剩无几,是我等眼中之痛,却也万万不敢求得怜悯。”

吴王夫差本想插口说道,你既已知罪无可恕,又何必来恳求?但自己先前所说之话,不能戏言。

他憋了这些,继续听下去。

文种接下去道,“只是吴王如今也算大仇得报,仍誓要灭越国更多是因当年越王屠杀了万千吴国性命,那么今日,吴王难道要重蹈当年越国之事,再次闹得生灵涂炭,哀鸿遍地吗?以吴王体恤之心,文种料吴王必定不忍!”

不忍,这个词文种顿得甚是有力。

“所以,越国君臣上下,今次别无所求,唯愿乞换一条草芥之命,苟延半生岁月,甘愿为大王之奴仆,庭除洒扫,砍柴刈麦,在所不惜。吴王更不必有后顾之忧,越国山川、土地,人民、府库,悉愿进献吴国。那么我等在君王身边的区区几条命,对吴王来说,何足为患?”

一席话,文种个个档口都切得精准,但陈百利,而无一害,无需再费一兵一卒,徒徒能够令吴国获益良多,送上门来的好处,谁会不要?

吴王不禁犹豫。

此时假以仁义辅之,吴国的军队省了再次进攻的疲难,相比派遣将士继续追杀而得到越国的臣服,反而是更加容易、更有益处的事情。

宏伟的蓝图再现于夫差心中,吴国疆域横跨江南一带,本就极为富庶,若是岁岁再得越其朝贡,日益壮大,北上逐鹿争锋便是更加容易了。

况且越国死伤大半,细一想来,檇李之耻也算得报,要继续再让越国沦为下一个吴国,是我当初想看到的结果吗?

文种见状,知道吴王夫差已经动心,于是再进一步:“如果吴王还是执意要灭掉越国才能泄心头之恨,也请求吴王能够宽限一些时日,让我等用这仅剩的几个月时间,同越王回国焚烧宗庙,将其夷为平地,毁去一干宫室财物,擦拭一切尘埃,以洁净之山河,恭候吴王的君临。待最后越王和越国百姓临水诀别后,再将越国罪臣妻女屠戮殆尽,一并共赴黄泉,自刎谢罪!”

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臣服吴国。文种言辞句句恳切,煽人泪下。

伯嚭的脖子还端端架在文种的剑上,面上露出危难面前鲜少有的一股泰然,不慌不忙地帮着腔:“君上,臣已近古稀,人生大半,自知命不久矣,死不足惜。但不论是片刻后被文种杀死,还是吴王日后赐罪而死,臣都要冒死一言:君上可还记得当年的庆忌?”

庆忌,怎么会不记得。

一段往事徐徐展开。

吴王僚十二年,楚国新丧,国中动**。

吴国乘此机会大肆兴兵伐楚,结果不出意外,大胜归来。归国后的庆功宴上,勇猛的刺客专诸一柄鱼肠剑成功刺杀吴王僚,由此,公子光夺得王位,史称吴王阖闾。

他们俩是堂兄弟的关系。

这些是后话。

要提到吴王僚,是因为故去的吴王僚有一个儿子,名叫庆忌。后来即位的吴王阖闾有一个儿子,就是今日的夫差。

而庆忌和夫差则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已故吴王僚的即位颇为传奇,吴国王位自前几代君王吴王寿梦起始,沿袭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

最初,寿梦有四个儿子,寿梦临终前想要立最为贤德的四子季札为王,季札不受,最后兜兜转转由吴王长子诸樊代掌国政。诸樊死后,因了这个继承制度,所以他的后两个弟弟便轮流继承王位,到了三弟余眛死后,四弟季札仍然固守节义,坚持不肯继任君王。

吴国人据此,只好立了最后一任吴王余昧的长子州于,也就是世人皆知的吴王僚。

因果说来,媲美礼制文化健全的中原,这时候要立也自然是立寿梦的长孙,即嫡长子诸樊的儿子更为妥当一些,轮不到庶子的儿子州于。

理所当然,诸樊的儿子公子光也是这么想的。

但,事成定局。

吴王僚即位后,公子光心中便终日愤愤不平,觉得吴王僚坐的这个位置是名不正言不顺。可荣耀的是王,卑下的就是臣。他即使再愤懑,也不得不屈从。

而后,吴王僚年纪轻轻,荣登天子,不免在公子光面前,露出一些趾高气扬之意,而他的儿子庆忌更是骄横恣肆,公子光年少的儿子——夫差,也不免遭受牵连。

那时候的公子光生活在横加的冷眼和屈辱之下,但三十出头的公子光不能抗衡,也尚无法抗衡。因为这一层关系,庆忌与夫差纠葛的恩怨便来得更加不清了。

彼时,夫差九岁,庆忌十六。

庆忌出身王家,自幼习武,也随着吴王僚上过几回战场,力量过人,勇猛如虎,功夫自然不在话下,在这一点上很受周围人敬佩,但是他的秉性脾气却十分暴躁,人们同样忌惮他。

庆忌的为人骄横,最为深切地表现在他对公子光的儿子夫差的态度上。

他是吴王僚的儿子,将来自然也会是王,而夫差再怎么也是卑劣的臣,免不了他要欺负到年弱的夫差头上。

当然,没有一个人敢出面为夫差说话。

夫差终日惶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数不清有多少时候庆忌都肆无忌惮地骑到自己头上。他把自己当做一匹任人欺凌的低贱的瘦马。

庆忌看不起他,他甚至明明白白和夫差说过这句话。

两倍于自己的重量压在年幼瘦弱的夫差身上,那种几乎窒息的痛苦如狂风席卷而来,夫差生不如死。

他夫差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人,在夫差年少时,这一点还并不像他的父亲。

起初一次次地反抗,挣扎,但力量还是无法匹敌得过。

过了两年,他就把自己训练得强壮无比了,偶尔还有那么一点机会能够胜过庆忌。

可每当这种时候,那张宽阔的脸庞就会生出一股不厌其烦的满足,庆忌似乎很享受这种乐趣,折磨中带着挑衅,挑衅中还能有点挑战。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有力量,足够地强壮,就可以公平地和庆忌斗争。但是到最后,他才发现,纵是拼了命,也换不来一个公平的对待。

记不清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季节,庆忌露出的手臂擦破了点皮,是因为夫差在擦身的一个回合里打倒了他。

秋风很凉,吹得夫差的汗襟丝丝作抖。

只见一个掌事的男官,盛气地走了过来,停住,往他脸上猛地扇了两个巴掌,疼得他的脸庞瞬间抽搐了一下,嘴角溅出几滴血。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天以后,他被关在了伙房里三天三夜。

谁也救不了他,甚至是他父亲。

他很小,不知道那个男官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权力关押自己,在他心里,他只知道那个男官应该是比庆忌还要厉害的人,不仅生得很高,还能够指挥一堆的人来把自己带走。

那种时候,他开始知道,有一些反抗是徒劳的。

自此学会了隐忍。

或者应该叫做,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先藏着。这是他在那个年纪可以做出的唯一的妥协。别无选择。

后来,很长时候,遇到庆忌他都会躲着走,不是因为他真的怕他什么,只是在还没有强大起来的一天,自己的生命就像蚂蚁一样可以任人捏碎,他要保护自己。

庆忌却不这么想,他觉得夫差这回是真怕了。他的挑战欲再次蓬发,而且更加旺盛。

长到十七岁的他,已经可以在数千猛兽的王家围猎场中徒手与雌犀、麋鹿等难猎之物搏击,被赐予大吴第一猛士。这种被人冠予的无上荣耀使他更加横行无忌。

因此,当看到夫差的时候,他更加觉得这是头可供自己把玩的猎物,需要自己的**。

王家的宫廷,围墙是这样高不可攀,深深照进斜阳院落,锁住条条寂寞的心。

夫差本来郁郁了好些天,今日的心情异乎寻常地好,父亲姬光新赐了他一柄玉如意,光可鉴人,色泽青釉,他视若珍宝。

信步踏了出来,随着鸟叫声,还未到后院的一方石桌旁,庆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出来。

粗壮的布满茧子的手硬得发亮,汗味还浓,一把夺过玉如意,嬉笑着叫道:“这玉玩意儿很漂亮啊,你这崽子,有这么好的东西都不知道要给老子?”

其实很能够理解夫差此时的心情复杂,他自己也很难搞明白。贵为王室之尊,出门千盛辇车繁华,猎弓宝物数不胜数的庆忌,为什么偏偏就执意要自己手中的一件在见惯了贵重物品的人眼里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东西?

片刻后,通过庆忌的口中,他明白了。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管你是路边的凳子,还是一把破茶壶。”

这话说得在理。

夫差觉得言语例证十分粗俗,但从庆忌的口中说出,很符合他的形象。他没有因为庆忌将一个深刻的道理变成了鄙陋的语言而感到不快,相反的,这番他道出的真理,还让夫差对他有了短暂的印象改观。但旋即就消失了。

可见,有很多事情,哪怕诸如钦佩、仰慕,也只是过眼般的,难以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