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之初1

(一)大罗销金手

三人谈兴正浓,听得楼下呼唤。却见秦沐雨面露诡笑,对林无垢与黄真真二人道:“瞧瞧,来得好快。”便似他早已料到南宫世家会前来孔雀楼一般。

三人下楼出门,只见门前当先站着一个着黑色武士劲装的壮年人。浓眉大眼,身材挺拔壮硕,腰间系一条银色腰带,上悬长剑,甚是威武。身后同样站着两个武士,却是系着青色腰带。

据说南宫世家座下武士共分三级,根据武功修为排定,分别是金龙卫,银龙卫与青龙卫。照此看来,眼前站着的便是方才喊话的自称叫南宫谨的银龙卫了。

见三人出得门来,那银龙卫南宫谨竟不行礼,大喇喇地背着双手,朗声道:“在下南宫世家座下银龙卫南宫谨,特来告知三位。”他神情倨傲,言语无礼,竟然不问三人姓名,一副居高临下之态。行为举止便似训斥下属一般。

林无垢心中大觉不快,心道:这南宫世家区区一个门下卫士,举止如此蛮横,当真好生无礼。只听身旁秦沐雨怒哼了一声。

南宫谨继续道:“南宫世家门主南宫正明,携少门主南宫兆,今日莅临洛阳府,与知府大人签下生死状,特来史府破此血案。这孔雀楼已被南宫世家征用,楼中之人速速搬离。”林无垢先听他说到莅临二字,便觉烦感。心道:你纵便是武林世家,富甲天下,却也是一介平民。此际大话炎炎,居然还莅临洛阳府,却不知,你是如何莅临?

再听到“征用”二字,不觉怒从心起:一个武林世家,又不是官府衙门,凭什么便来征用,又凭什么敢用征用二字?再听到要让三人搬离时,竟觉怒不可遏:南宫世家,蛮横霸道,狂妄无礼竟至于斯。我四人先行住入这孔雀楼中,你却以什么理由,凭什么让我等搬离?

看眼前这南宫世家小小门人,竟然也敢器张跋扈到如此境地,由此可见,南宫世家在武林中,到底有多么强蛮霸道了。看来今日少不得要给此人些教训才是。心中暗暗拿定主意。

突得心中又想:这史府一个连环杀人血案,居然也惊动到南宫世家门主与少门主倾巢而出,实是太过不合情理。心中大是疑惑。

正在此时,只听秦沐雨怒道:“闭嘴,你说的这些屁话,是在与老子们说的么?”那人狙不及防被秦沐雨抢骂,竟然一怔,他素来仰仗南宫世家威名霸道惯了,万不料眼前这三个人听到南宫世家的名字,不但不惧,反而出口斥骂。对他来说,确实闻所未闻,破天荒的头一遭。

然而一怔之后随即大怒,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对南宫世家——”“无礼”二字尚未出口,突得“啪—啪”两记耳光打在脸上,只觉天旋地转,火辣辣的生疼。眼前人影只一闪,便倏忽不见。竟然连看也未曾看清楚。

再听身后又是四声耳光响起。回首看时,却见那两个同伴目瞪口呆,惊魂未定。想来他们也与自己一般,挨了打却未看清出手之人。

这六记耳光分打三人,只在电光石火之间。而挨打的三人却惊慌失措,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出手,更不知那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打三人,却让三人连人影也看不清楚。

回首看楼中三人,只见那走方郎中满脸怒容,却并不象有动过手的样子。中间的青年人虽脸含微怒,却也并无异状。唯有那身着绿裳的美丽女子,笑吟吟地看着身边的青年人。在她脚下,却有一条大黄狗,冲着自己呲着牙齿,狺狺低吠。一时之间,竟然判断不出这三人中到底是谁出手。难道是见了鬼?

却听那女子娇声道:“无垢哥哥,这三个家伙好生讨厌,我方才请他们每人吃了两个耳刮子,你不会怪我吧。”林无垢微微一笑,道:“不会。”黄真真闻言面露喜色,仿佛很是欢喜。

却听秦沐雨沉声道:“黄家妹子,你打得好,只是还不够。”说到不够两个字之时,衣衫无风自鼓,一股迫人的劲气,直逼到南宫谨身前。

南宫谨大惊失色,正待要退,秦沐雨竟如鬼魅一般迫上身来,伸出右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晃。南宫谨竟觉一股漫天的劲气,将自己困在其中,心中暗自叫苦。万没想到这小小的孔雀楼中三个不起眼的人物,竟然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高手。

只见那秦沐雨右手色泽如淡金,在自己眼前轻轻晃动,嘿嘿冷笑两声,只笑得南宫谨亡魂大冒,却听他缓缓问道:“你方才说了些什么,老子未曾听得清楚,不妨再说一遍试试?”话音方落,那右手突的金光大盛。南宫谨看他表情,再见他手掌,又听他满含威胁却又戏谑的口气,方才的盛气凌人,宛若泄了气的皮球,竟然连话也不敢说了。那身后两名青龙卫见状不妙,拔剑而上,围在秦沐雨身前,大叫道:“大胆狂徒,你要作什么?”

却听秦沐雨怒喝一声:“滚!”一股气劲扑面而来,逼得那两个青龙卫连退几步。二人面如土色,心道:这下糟了,这人到底是谁,武功之高,内力之强,简直深不可测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心下叫苦不迭,却也不敢退走,持着剑远远围着秦沐雨,心下早已慌了。

南宫谨被他内力逼得呼吸也觉不畅,一股排天的气劲宛若无形的绳索般将自己捆得死紧,自己身体竟如玩偶一般不得自主。心中惧极。

却见秦沐雨嘿嘿冷笑,缓缓伸出右手,握住南宫谨的右手。南宫谨眼睁睁看着他抓起自己的右手,却被他以内劲逼住,丝毫反抗不得。只觉那手象铁箍一般,紧接着一股炙热无比的劲气瞬间自掌间“劳宫穴”冲入,缓缓向上移动,沿着“天河水”直到“洪池穴”方止。

南宫谨大骇,只觉那股热力越发加剧,自己右手小臂便若烈火焚烧,苦不堪言。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口中不由自主哀叫一声。

另两个青龙卫见状大惊,正待扑上救援,却见秦沐雨转过头来,森然道:“你两个上来试试!”语声不大,却满含不屑与威胁之意,足以震人心魄。二人只见他衣衫无风自鼓,怒目如刀,宛若天神。一时气沮,大生怯意,竟然不敢上前。那黄大头狗仗人势,作声低吼,黄毛耸起,作势也要扑将上去。

只见秦沐雨森然笑道:“小小惩戒,不成敬意。”众人只见他每说一字,那南宫谨身体便随着颤动,身体缓缓歪倒,仿佛痛难自禁,口唇颤动,却发不出声音。林无垢和黄真真见状,暗自惊叹:这借命神医秦沐雨内功精深,竟至于此。然而心狠手辣,却也叫人心存不忍。

秦沐雨话音方落,右手一抖,那南宫谨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般远远地飞将出去,扑的一声跌在地上,腿脚蹬踏,却挣之不起。两个青龙卫赶紧冲将上去,将他扶起。只见他身体绵软无力,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右手腕**处高高肿起,颜色黑得骇人,宛若被烈火烤炙过一般。两个青龙卫只惊的目瞪口呆。

只听秦沐雨道:“还不快滚!”

青龙卫如蒙律令,一人负起南宫谨,一人随后护持,忙不迭的往回便走。秦沐雨望着三人背影大笑道:“你三人回去告诉南宫正明老儿,便说老子借命神医秦沐雨,便在这孔雀楼里相候。他若是想来住,便唤他亲自来见老子!”内力催发,声如闷雷,端得是威势惊人。

那三人听得借命神医秦沐雨七字,如见鬼魅,一声也不敢吭,脚步更是快了几分,跌跌撞撞,只恨少生了两条腿,亡命而逃。却听得身后那黄狗汪汪大叫,便似在嘲笑三人一般。

林无垢与黄真真见那三人情状,暗道这秦沐雨的大罗销金手,至阳至刚,果然是名不虚传。见那三人走得远了,黄真真道:“秦大哥好威风,只是—只是——”秦沐雨回头看她,轻轻一笑道:“黄家妹子,只是什么?”黄真真张口欲言,却将眼睛看着林无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秦沐雨见状一笑,心中明了,笑道:“黄家妹子,你可是觉得秦某太过心狠手辣么?”黄真真闻言一呆,却缓缓点头。秦沐雨道:“黄家妹子,你和无垢兄弟才出江湖。你们却不知道,对江湖上这些恶人坏人,你必得比他们更恶,更坏才行。如若不然,他们就会想着法子来欺侮你。”言语轻柔却又十分郑重,仿佛对林无垢与黄真真二人发自内心的劝告。

林无垢心中虽不以为然,但觉也不便反驳。却听秦沐雨又道:“这江湖险恶,你二人慢慢便知晓了。”说到这里,随口轻叹一声道:“这个江湖上,委实没什么好人。”前面一句貌似忠告,后面一句,却似发自内心的喟叹。

黄真真闻言一呆,即而笑道:“秦大哥,你说江湖上没什么好人。你不也是江湖中人么。难道你,也不是好人?”但见她语声娇憨,满脸促狭的笑意,一如邻家小妹。

秦沐雨见状一呆,不料她竟有此问,即而笑道:“我么?我自然也不算什么好人。”说罢看到黄真真一脸惊异,朗声笑道:“不过,黄家妹子。在你和无垢兄弟面前,秦某人永远都会是大大的好人!”大笑声中,林无垢与黄真真均觉他虽是笑言,却也甚是真诚,不由的心中感动,对他好感更增几分。

突的黄真真想到了什么,道:“糟糕,咱们只顾着自己,小玉姐姐还未曾用饭呢。”说着急忙返身便向楼内而去。秦沐雨闻言止笑,连道:“正是,正是。”脸上甚是懊恼,说罢也向楼内而去。只听他边走边道:“黄家妹子,你今天那几记耳光打得着实漂亮。却不知二十年前纵横江湖的大隐神龙黄柏康黄老先生,却是你什么人?”

大隐神龙黄柏康,二十年前凭借神奇身法与一柄隐龙刀,神出鬼没纵横江湖。却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在风头正劲之机,突的隐匿江湖。多年来,几乎已经成了一桩武林疑案。然而时日已久,江湖中新秀迭起,大隐神龙的威名,也只在少数武林人中口口相传。

秦沐雨见黄真真今天展现的一手绝妙身法,不由得让他想起这桩疑案来。却听话音已落,黄真真却宛若未闻,径自上楼而去。林无垢面无表情,随后也跟了上来。

黄真真给小玉喂食,林无垢见小玉饮食如常,心中大觉宽慰。小玉食罢,黄真真留下陪护小玉,一边看秦沐雨为小玉诊断及研究那灯芯里的药丸。林无垢自去屋内,铺开棋盘,又复在棋盘上布子研思。

傍晚时分,何进回到孔雀楼内,带了两个公人,一辆马车。车上装着伙食用具。两个公人帮忙缷下那些用具,由何进指引送入孔雀楼右侧的小厨房之内,便忙不迭地走了。

三人自楼内出迎,却见何进推着一辆四轮独座小车,对秦沐雨道:“秦先生,你说的小车,可是这般模样?”秦沐雨见状大喜,道:“正是,正是。正是这般模样。”急忙走将过去,以手摩娑,口中赞道:“不错,不错,这手艺真是不错。何大人,辛苦你啦。”说完,满脸喜色对着黄真真道:“黄家妹子,这下你小玉姐姐若要出门,便可坐这辆车子啦。”语声欢畅,竟然是喜不自禁。

众人人闻言才知,原来他上午时拿出一张纸交给何进,原来是要何进去采办推车,却是给小玉用的。黄真真也觉欢喜,走上前去。然而心里甚是诧异,怎得这秦大哥对小玉姐姐却如此心细如发,连出门的小推车,竟然也给准备好了。

心里狐疑,不觉朝着秦沐雨脸上看去。却见秦沐雨突得见她脸上疑惑之色,似觉尴尬,连忙道:“何大人辛苦,快些请上楼,快些请上楼。”说着连忙推了小车,向孔雀楼内而去。

众人又觉疑惑,又觉好笑,随后大家一起上楼。上楼坐定,何进道:“各位不知,今日何进到府衙里回复。却听说知府大人与那南宫世家的门主,也签下了生死状。再有,听几个交好的兄弟告诉在下,除了那南宫世家,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伙人,也一一签了生死状。知府大人现在病急乱投医,只要愿意签生死状的江湖人,来者不禁。只不知道,这往后还有多少人要来。”

众人还未答话,黄真真抢道:“何大人你却不知,那南宫世家的人,已经来过咱们这里啦。”何进闻言“噢”了一声,言下之意,却是不曾料到会这般快法。

黄真真满脸笑容,道:“你可不知那南宫世家的模样,小小一个银龙侍卫,蛮横霸道,便似天王老子一般。”说着故意顿一顿,看看秦沐雨,道:“只不过那来的什么银龙卫南宫谨,刚神气了没两下,便被秦大哥三下两下,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啦。”说罢咯咯直笑。

秦沐雨脸有得色,道:“黄家妹子,你莫只顾说我,先是你那六记惊天地,泣鬼神的耳刮子发先声于前,才有我秦某人略施薄惩于后。我可不敢夺了你的功劳,也好叫他南宫世家的人瞧瞧,咱们孔雀楼里的三条好汉,并一个娇滴滴的俏妹子,岂是好相与的?”说罢哈哈大笑。

他对何进为自己采办小车一事甚是感激,于是故意说三条好汉,意思是把何进也加了进来,以示亲近之意。

何进见他说的有趣,不觉大有兴味,心道:这黄姑娘小小年纪,娇俏可爱,看不出武功却着实惊人,竟然敢用耳刮子招呼南宫世家的银龙侍卫。只不过那耳刮子如何便惊天地,泣鬼神了?

又听秦沐雨说到三条好汉,心中明了,当时自己并不在场,他却将自己加了进来,自是表达亲近之意。想不到这闻名江湖的借命神医,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可交之人。

林无垢笑道:“真真妹子,你与秦兄两人马屁互拍,也不怕丑么?”黄真真闻言咯咯直笑,故意白了他一眼道:“无垢哥哥,这有什么,好朋友都作得,这互相吹捧,拍拍马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沐雨拍案大笑:“痛快,痛快。黄家妹子说得真是妙,好朋友间互拍马屁,乃是人间至乐,其乐无边。”突得转过头来四处搜寻,皱眉道:“可惜可惜,这当儿若是有酒,秦某人当浮一大白。”皱眉瞪眼,状甚失望。脸上表情甚是滑稽,众人见状都笑。

正在此时,却听楼下有人朗声道:“借命神医黄沐雨黄先生在否,南宫世家金龙世卫南宫望,奉门主南宫正明之命,特来拜访。”

众人听得声音,心中一动,暗道:这南宫世家,果然又来了。只不知是不是因为银龙卫的事,前来找麻烦呢。

却见秦沐雨大叫“扫兴”,长身而起打开窗户,喝道:“南宫世家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了快走!”想是他觉得众人言谈正欢,却被来人扫了清兴,故神态狂傲不耐烦已极。

只见楼下肃立三人,当前一位身系金色腰带,想便是那南宫望了。身后则跟了两个银龙卫。见秦沐雨打开窗户喝骂,竟然不以为忤,便似充耳不闻。手举一张红色请贴,深躬施礼,道:“借命神医秦先生在上,南宫望有礼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任秦沐雨性格怪僻,见得此状,也不好发作。轻轻哼了一声,怒道:“你来却是要作什么,要老子把孔雀楼让给你们南宫世家么?”

南宫望闻言再次施礼道:“不敢。在下门主有言,不知借命神医大驾在此,若有失礼,千万恕罪。南宫正明门主特备晚宴,于今夜史府碧荷园中,候神医大驾光临。在下特来代表门主呈送请贴,望神医能不计前嫌,屈尊移驾……”他执礼甚躬,言语间极是客气,实是无可挑剔。

秦沐雨回首看了屋内三人一言,朗声道:“老子知道了。你便把那请贴放到孔雀楼一楼桌上,老子晚些便带朋友过去。”南宫望闻言恭敬道:“是。”说把低着头,躬身进入孔雀楼内。

不一会儿便即走出,再次施礼,口中道:“在下告退。”说罢,领着两个银龙卫转身退去。

秦沐雨见三人退走,转身道:“宴无好宴,咱们去还是不去?”林无垢心中恼恨南宫世家的狂妄霸道,不觉起了好胜之心,亦想会一会这闻名江湖的南宫世家,便道:“秦兄贴子也接下了,便去一次何妨。”

秦沐雨怅然长叹,对着黄真真道:“黄家妹子,秦某人想你的稍子面想了一整天,好容易何大人带来了米面柴油,却不料又被这么一伙鸟人打扰,着实可恼。”

黄真真笑道:“今日不能,明日再作也来得及。再说——”顿了一顿,突然挤挤眼睛,咯咯笑道:“我无垢哥哥和秦大哥,今天便到那南宫家的晚宴上大吃大喝一番,顺便把他们家的惊神剑法,惊上一惊,如何?”

她言语调皮,神情狡黠,林无垢见状不觉失笑,秦沐雨更觉深合己意,不禁大笑不止,道:“正是,正是,黄家妹子说的好,说得妙,说的当真有趣。无垢兄弟,咱们今天便将那南宫世家,狠狠的惊他一惊便是。”说罢,又复大笑。

(二)隐术扬威

笑罢,秦沐雨从怀中取出一块物什,细细掰成四份,递给每个人一块。大家均觉奇怪,拿到手时只觉异香扑鼻,却是一块麝香。

只听秦沐雨道:“秦某今日将那灯芯里的药丸细细研磨,虽然还未弄清楚其全部奥秘,却依其所现药性,发觉麝香可以克制。因此夜间赴宴之际,各位可先轻咬一小块麝香服下。若一旦再发生昨天夜里的事情,再将剩下的含在口中,应可保无虞。”

何进闻言又惊又喜,脱口问道:“真的么?”话刚出口,便觉后悔。却见林无垢与黄真真依言收起麝香,不觉又是尴尬,又是后悔,心道:这闻名江湖的借命神医分析药理药性,怎会有错,自己真是多嘴了。他素见秦沐雨狂傲,心中甚是担心引他不快。

不料秦沐雨竟不以为忤,宛若未曾听见。突的忽皱皱眉头,道:“咱们去南宫世家赴宴,可是这小玉若一个人留在楼里,没人照看,却怎生好?”众人闻言心中一动,一是他一而再,再而三表现出对小玉的关心,让人觉得古怪。二是他所言也确极是。莫说小玉现在是被人禁制的半死半活之身,即便是健康如昔,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在这凶险万端的史府之中,怎可放心让她一人独处?

却听黄真真道:“秦大哥,这个却不需要担心,有何大人今天带来的那辆推车,咱们便将小玉姐姐推了过去一同赴宴,你说可好?”众人闻言均不作声,心里却道:这黄姑娘果然是天真烂漫,原来她竟然以为到南宫世家赴宴,便是吃吃喝喝那般简单。

黄真真见大家不说话,撅起小嘴,嗔道:“原来你们都不信我啊。你们不知道我黄真真若是要隐得起来,只除了这屋里的黄大头,便没有一个人能找得到。我能藏得了自己,自然也藏得起小玉姐姐。”言语间甚是抱怨不满。

话音方落,林无垢两眼放光,道:“对,便是这样,便这样就好。”黄真真闻言满脸喜色,心道:还是我无垢哥哥相信我。

秦沐雨依旧满脸疑惑,意似不信。林无垢笑道:“秦兄有所不知,你这黄家妹子,若论得起隐藏之技,放眼天下,只怕没有人能比得过她。若到那场里时,她和小玉隐将起来,再加上你我在旁相护,应无大碍。总比让小玉孤身一人留在这孔雀楼里,更叫人放心的多。”

秦沐雨闻言若有所思,点点头,知道他说的不差,却仍显疑虑。

此时天色已暗,众人收束准备。黄真真取了被褥,将那小车铺垫好,秦沐雨将小玉抱到小车上坐下,再用棉被细细盖好,怕她受凉。方推着小车,一行人径向碧荷园而来。那黄大头也欲跟着前来,被黄真真千哄万哄,锁在楼内,直急得汪汪大叫。

行至半程,便有南宫世家派人接引。秦沐雨见状意态轩昂,毫不为礼,听任接引人施礼完毕,洒开大步,大喇喇地先头而行。南宫世家接引诸人连忙跟在他身后。林无垢等三人推着小玉,后续而行。

到得会场,却原来是设在碧荷园边上,南方设为主座,主座旁设一小小陪座。东西两侧则排起一溜长桌,四周燃起熊熊篝火,每桌前均设有暖炉,即使在这冬日夜晚,也觉暖意融融,并不寒冷。而会场上方,则纵横串起数十盏气死风灯,上书南宫二字,只照得会场亮如白昼。众人心中暗道:这南宫世家,果然好气派。

侍者引五人往东边一排长桌入座。秦沐雨与何进坐在排首临近主座位置。黄真真推着小玉坐了下一桌,林无垢陪在次座,却是独坐一桌。众人看这安排,心中均道,这南宫世家确是仔细,竟似知道秦沐雨一行人数,故有此安排。

林无垢入座后,却见邻近一桌,坐了一对男女。那男子年约四十,面如冠玉,留着三咎长须,看其样貌打扮,倒象是个秀才。旁边女子,年约三旬,一身紫衣,浓妆艳抹,却是丰韵聘婷,妖冶之极。

那秀才见五人落座,轻轻打量一下邻座林无垢,却遥向秦沐雨施礼道:“南宫门主特命留下座首,在下道是哪位高人,却原来是名震江湖的借命神医秦沐雨秦先生。赵乘风久闻先生大名,失敬,失敬。”那秦沐雨却不起身,漫声道:“毒秀才,你是以为秦某不配坐在这里么?”言语甚是倨傲。

听得借命神医的名号,场中不觉微微**。只见毒秀才听言不以为忤,笑道:“秦先生客气了。夺命神医秦先生若是不配列在首座,那天底下便更无人可配列了。”此言一出,只听对面桌上一片赞同之声。

只见对面众人依次站起施礼,秦沐雨见状均随意举举手,却不回话。林无垢暗道:这些人一一向秦兄施礼,他却意态阑珊。然而这些人并不以为忤,反而对他个个执礼甚恭。由此可见借命神医在江湖上地位之一斑了。

再看西边座首处两人,却一无所动。林无垢微觉诧异,抬眼看去,只见西边共排五座,座首两人,白发蟠然,均是一身道装。见众人起身向秦沐雨行礼,丝毫不为所动,仿佛大是不以为然,神态冷傲。

后面四桌却坐了七人,行礼时听其所报名号,前两桌坐的是逍遥四鬼四兄弟,后面依次是铁臂金环康大勇,闪电刀郎青。最后一位却坐着一个白衣书生,丰神俊朗,气宇不凡,自号魔手书生。然而报名之后,大家均觉陌生,却似无人听过。

待西桌见礼完毕,毒书生赵乘风笑问道:“在下不才赵乘风,江湖人送匪号毒秀才,携贱内蜂娘子向各位见礼。不知秦先生几位同伴,却是何处高人,如何称呼?”秦沐雨闻言道:“这位是洛阳府捕头何进何大人,”再往下说时却觉不耐烦,道:“在座四位,都是秦某的好朋友。”

毒秀才赵乘风向何进拱拱手,何进拱手回礼。再欲往下听时,见他口气甚不耐烦,口中“噢”了一声,眼光扫到身边的林无垢。却见林无垢拱手施礼道:“在下朔方林无垢。”赵乘风拱手回礼,只觉此人姓名极是陌生,正不知如何答话时,却听身边那妖冶女子娇笑赞道:“好俊的后生。”

林无垢听她言语甚是轻佻,侧首看时,只见那女子神态妖娆,语声柔媚,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向自己瞟将过来,当真是风情万种,媚不可言。不觉面红耳赤,闪过目光,不敢再看。

耳中突听得秦沐雨以传音入密的内功道:“无垢兄弟,小心你身旁的那对狗男女,毒秀才和蜂娘子,乃江湖上有名的用毒高手,手段狠辣卑鄙,无所不用其极。”林无垢心中一凛,暗自戒备。

却听对面桌上有人道:“蜂娘子莫如意,你莫不是看这后生俊俏壮健,又忍不住**了么?”此语一出,座中人一片大笑。林无垢闻言只觉此人言语污秽,放肆无行,竟然辱及自己,不觉怒由心起。

却听蜂娘子娇斥道:“你这色鬼好没来由,满嘴喷粪,也不怕惊到了这位小兄弟。”言语虽是斥责,却媚意横生,不见怒意。说罢媚眼如丝,不停地瞄向林无垢。

那与蜂娘子说话的正是逍遥四鬼,酒色财气中的第三鬼逍遥色鬼。逍遥色鬼闻言笑道:“蜂娘子,江湖上哪个不知道你的为人。你说老子满嘴污秽,你便是朵白莲花了么?”此言一出,座中更是哄堂大笑。那毒秀才坐在蜂娘子旁边,竟然不以为意。仿佛有人说他老婆,竟似与他全然无关也似,当真是奇异已极。

林无垢听得这二人对话,不由的面红耳赤,怒由心起。却听秦沐雨用传音密语道:“无垢兄弟,你且忍忍,江湖中人满嘴污秽,你不必过份在意。”

他怕林无垢忍不住发怒,特好言劝慰。林无垢听言心中一动,想到今夜赴宴,乃是要看南宫世家欲有何等作为,怎可为了这等污言秽语动怒而坏了大事。想到这里,渐渐的怒气平息。

那蜂娘子闻言,娇声媚笑,拉长语调漫声道:“莫如意本就是一朵白莲花,你这色鬼,又待怎样?”那声音清脆悦耳,媚不可言,直如唱戏一般。一语方出,在座众人大声哄笑。

那逍遥色鬼仿佛乐不可支,大声笑道:“蜂娘子莫如意,好一朵——”“白莲花”三字尚未出口,突听“啪—啪”两声脆响,突然“嗖”得身子飞将出来,猝不及防,直在场中跌了个狗吃屎,其形其状,狼狈已极。众人大惊失色,只见逍遥色鬼翻起身来,一脸惊慌四顾张望,口中大叫:“他妈的,哪个打老子?”

在座众人均觉吃惊已极,逍遥色鬼被人先打了两记耳光,再从桌后丢到两排长桌所围场中。然而在众人看来,却似自己扑出桌子跌了个狗吃屎,再自导自演,大声喝骂。

只因即便坐在他身边逍遥四鬼中其余三鬼,也未曾发现有人曾经欺近,更未发现有人如何给他两记耳光,将他丢出桌面。众人见状大声喧哗,惊异不已。

逍遥色鬼一脸茫然,在众人哄笑声中缓缓回桌,与其余三鬼面面相觑,狼狈不堪。

却听蜂娘子娇声大笑,道:“你这色鬼,莫不是看上了老娘,自己把自己跌了一跤。你却省省心,老娘再不济,又怎会看上你这橘皮乱发的半老——”“头子”二字尚未出口,只见桌上一大杯酒,突得飞将起来,直丢到她面门上。

众人见状更是大惊,只见蜂娘子脸上被那酒杯打了个乌青,满脸酒浆,半张着檀口,一脸茫然惊恐,哪里还有半点风情万种,妖冶媚人的模样?

却听秦沐雨放声大笑,语声欢畅,仿佛乐不可支。众人听他大笑,心中凛然:听这借命神医笑声,仿佛他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逍遥色鬼与与蜂娘子被作弄,定是这座中有不得了的高手所为。想到这里,一时竟然寂静无声,没人再敢说话。

林无垢心中自是明了,却听耳边秦沐雨用传音入密笑道:“黄家妹子的耳刮子神技,惊天地而泣鬼神,不日必将名震江湖,大放异彩啦。”林无垢回首去看,只见黄真真冲自己作个鬼脸,脸上却又带着一丝怒气方息的表情。

林无垢心中暗自好笑。他知道是黄真真见二人言语无礼,潜用她家祖传隐术,先打了逍遥色鬼,再将酒杯掷在蜂娘子脸上以作惩戒。奈何她一来在座上无人认识,众人自不关切她。二来她家传隐术,的确是神鬼莫测,举世无双。座中一众高手,在她连番作弄逍遥色鬼与蜂娘子之后,竟然毫无端倪可寻,只能目瞪口呆,徒呼奈何,大叹匪夷所思了。

正在此时,却听西座座首那个道人道:“疯师弟,这班江湖人当真厚颜无耻,不要脸已极,老子委实是看不下去了。”旁边那道人闻言附和道:“正是,正是,癫师兄,若是再听片刻,老子只怕把昨夜里吃的那碗稀粥,也要吐将出来了。”

寂静声中,这二人语声显得尤其清晰。这两个道人以师兄弟互称,却以老子自谓,甚是不知所谓,滑稽可笑。然而众人听得这二人骂自己,却没人说话。

林无垢心中惊异,却听秦沐雨以传音入密道:“无垢兄弟,这两个道人乃是武当派高手,师兄唤作癫道人,师弟唤作疯道人。江湖人称一癫一疯,武当双宝。武功高深莫测,却不知怎得也到这里来了。”

林无垢暗暗点头,他出师门之前,便听师尊隐主讲过武当派一疯一癫两个道人。据说是武当派上两届掌门青松道长的师弟,武功高绝却性格怪僻,向来不受武当派约束。

自青松道长离世之后,二人便四处郊游,并不在武当长驻。据说当今武当派,绝无一人武功能出二人之右者。

正在此际,只听南宫世家有人唤道:“南宫世家门主南宫正明,少门主南宫兆驾到!”

话音方落,只见主座与陪座上步入两人。主座年长,想是门主南宫正明,只见他年约五旬,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不怒自威。再看陪座上南宫兆,剑眉朗目,脸色白晰,甚是俊秀。

那南宫正明双手抱拳,向在座众人行礼,朗声道:“在下南宫正明,携犬子南宫兆,向各位英雄有礼了。”众人连忙回礼,大家再次落座。此际侍者穿梭,奉酒上菜。

此际正值冬日,又在野外,故上桌的均是大块牛羊鱼鸡之类,并不见特殊食材。然而大家品尝之际,却不绝赞叹,只因食材虽然普通,但烹饪极佳。此等大块酒肉热食,在这冬日里,恰到好处。

南宫正明与南宫兆于主座上先后举杯劝菜,座中诸人早就饥饿,先不管南宫世家设宴究竟意欲何为,先填了五脏庙再说。

黄真真自挑了一个小碗,捡出炖得软烂的牛羊鸡鱼等食物,挑给小玉。小班神情虽然呆板,但也来者不拒。秦沐雨一边大嚼,一边偷眼观瞧,见得此状,心中甚是安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只听南宫正明道:“各位英雄,这洛阳史府近月来连番血案,惊动全城。南宫世家已于今日在签下生死状,入史府破此血案,以安洛阳生民。今日聊备薄酒,请各位英雄前来,特要向诸位说明一事,请大家稍安忽躁,由南宫明向各位呈告。”

大家听得此言,纷纷放下杯箸,望向主座,且看他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