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奇阵决1

(一)毒手飞羽

那四只美人蜂飞到毒手飞羽周围,“嗡—嗡”地四面将它围起,便如在拱卫一般。只见蜂娘子俏生生地立在楼梯口间,抬起两只素手,以内力远远遥控。只要良人冢主人人影一出现,她便素手一挥,那毒手飞羽和美人蜂便箭也似的朝着她飞袭过去。

何进大喜,急忙取出一盒钢针,飞快地将钢针装满,心中只道:你这鬼女人,只要老子看得到你,便一蓬满天花雨打去,再加上蜂娘子这什么毒手飞羽和美人蜂,看你还能躲得过去?

秦沐雨见得此状,抽身回屋取出自己的金剑,顺便看了一下小玉和黄真真,却没发现二人踪影,心下大定。持剑疾奔出来时,却突听“铮—铮”两声锐响,两只美人蜂在空中突然被击得粉碎。想是被那良人冢主人用细微之物凭空击中。这等准头力道,委实骇人听闻已极。

再看楼下,只见良人冢主人在门口突的一闪,何进大喝一声,一蓬“满天花雨”便疾射而出。然而只听得门上密如联珠般的爆响,良人冢主人却倏然不见,那蓬钢针尽数钉在门上。何进心中大是沮丧,怀中尚余最后一盒钢针,他想也不想,疾取出来径自往满天花雨之中装填。

蜂娘子面色凝重,以右掌遥控美人蜂与毒手飞羽,左手自囊中又取出两只美人蜂,放在掌中,内力一发,那两只美人蜂“嗡—嗡”地又自飞起,围在毒手飞羽之侧,便似先前一般。

秦沐雨心道:没想到蜂娘子竟然会有如此手段,以这绝毒奇异的暗器,令良人冢主人大为忌惮。只是这鬼女人忽隐忽现,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在哪里出现。突的想起一件事,发声大叫道:“何大人,快些上来,守在蜂娘子身侧。”

何进闻言一惊,即而恍然大悟,心道:是了,现在全凭蜂娘子的毒手飞羽与美人蜂方才暂时挡住良人冢主人。此时若被这鬼女人潜到蜂娘子身侧,那岂不糟糕。一边想一边发腿疾奔,直从楼下奔上二楼,气喘吁吁,一边装钢针,一边以身体护住蜂娘子。

蜂娘子轻声道:“多谢两位。”与此同时,只听一声尖锐的厉啸,众人只觉眼光一个细微物件只一闪,“咄—”的一声,便钉入在楼顶天花板上。

再见那毒手飞羽在空中突的一摇,又复恢复正常。众人看时,却见钉在天花板上的竟然是一块碎木,想是那原来那良人冢主人从桌椅间随手抓下,自下向上以指弹射。其劲力之强,逾若劲弓石弹,骇人听闻已极。

只是毒手飞羽乃是羽毛制成,袭击之物穿过羽毛,仅将它震得飘离数寸,却无法击毁,瞬间便又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三人只见楼下良人冢主人身形倏忽闪烁,转瞬数变,竟无定处,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心中均骇然变色道:这恶魔之身端得可惧,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练就她这般身法。

秦沐雨大叫:“小心。”正在此时,只听连续劲射之声,那空中飞行的美人蜂“铮—铮”连续四声,先后被击得粉碎。秦沐雨大叫一声:“何大人,快保护蜂娘子。”他虽然看不到良人冢主人的身形,却知道她击碎了美人蜂,必定会来伤害蜂娘子。

何进见美人蜂被击碎,本已心慌意乱,再听秦沐雨唤声,却看不到良人冢主人的身影,不由得手忙脚乱。

正在此时,众人只觉眼前微风飒然,人影一花。再看时只见何进惨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直顺着楼梯跌下楼去。却见那良人冢主人满脸冷笑,正出现在原来何进所立的位置。原来她知道何进满天花雨厉害,是以将他先行打伤。

秦沐雨与蜂娘子未及反应,只见那良人冢主人手自楼梯扶手间一拍,便抓下一块木头,电光石火一般,脱手向外便掷。

秦沐雨大急,怒喝一声,冲上去便挡在蜂娘子身前。因空间局促,他弃剑不用,一记“大罗销金手”夹着隆隆之声直向良人冢主人劈去。只见劲气四射,大罗销金手红光闪动,威力惊人已极。

与此同时,只听轰然一声大震,却是那良人冢主人掷出的木头兜住了那毒手飞羽,轰的一声,直嵌入房屋板壁之间。再也不能在空中飞舞。

蜂娘子见失了毒手飞羽,再回首时秦沐雨已经发掌攻击良人冢主人。那良人冢主人见秦沐雨大罗销金手打来,不闪不避,右手一挥便格向秦沐雨。

秦沐雨口中大叫:“蜂娘子,快走!”口中一边大叫,一边撤开右掌,不与良人冢主人互格。左手却突的飞起,带起一缕金光,挟着寒风便斜挥向良人冢主人。

原来他上次以大罗销金手袭击良人冢主人之后,便知不是对手。此际右掌劈击却是虚招,剑交左手随势带起斜挥向良人冢主人,才是真正的煞手。

此招唤作“斜雨清风”,出奇不意,攻人于不备,是秦沐雨自身剑法所藏得意杀招。自他闯**江湖以来鲜少使用,用时几无失手。

他此时情急拼命,一上手便杀手尽出,只望一剑便伤了良人冢主人。哪怕再不济,也好为蜂娘子和黄真真以及小玉争取一些退走的时间。

良人冢主人吃了一惊,疾退时已来不及,只听“嘶—”的一声,她身子虽然躲过,右手锦袍大袖却被秦沐雨这一招“斜雨清风”割掉一幅。

秦沐雨势如疯虎,口中大叫:“蜂娘子,快带真真走!”他心中其实想叫的是“蜂娘子,快带小玉和真真走。”然而碍于良人冢主人在场,他即便是在此时,也不想让良人冢主人知道小玉便在孔雀楼中。

却见蜂娘子不进反退,挚出一对弯月般的短刀,扑过秦沐雨身前,向着良人冢主人挥刀便砍,口中一边叫道:“真真妹子,你些走!”

她听秦沐雨唤她和黄真真带小玉走,然而她眼见着何进受伤,秦沐雨拼力抵挡,又怎肯丢下秦沐雨。于是口中呼唤让黄真真快走,其实心里想的和秦沐雨一样,是要黄真真带着小玉快走。

良人冢主人冷笑道:“你们一个唤一个走,却不知道你们今天哪一个也走不了。”口中说话,两只手竟如鬼魅一般,蜂娘子只觉眼前一花,即而两手剧痛如裂,两柄短刀竟然全部落入良人冢主人手中。

她只惊得目瞪口呆,若非双手痛极,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这两柄短刀,到底怎生便到了良人冢主人的手里。然而即便知道她夺了自己的双刀,却还是不清楚,她到底用的什么手法。

蜂娘子手足无措,却见那良人冢主人拿着自己的短刀与秦沐雨的金剑拼在一起。

秦沐雨状若疯狂,手中金剑便如疾风暴雨一般,凝聚全身内力,能刺多快便刺多快,能用多少力量,便用多少力量。一连十数剑,秦沐雨后来回想,只怕自己这一生,也未曾再使过这么快的剑法。

良人冢主人见他拼命,竟然也不敢大意,连续退了几步。然而挡得他十几剑时,眼神突地一瞟蜂娘子,突的口中清叱一声,怒道:“蜂娘子,你敢再用美人蜂,我便杀了你!”原来她见蜂娘子又自囊中摸索,心中大急,是以发声警告。

蜂娘子充耳不闻,双手径自取出四只美人蜂来。正在此时,突听“叮—”的一声,秦沐雨的金剑已被良人冢主人击得脱手飞出。而人影一花,良人冢主人竟然已经到了秦沐雨身后。

蜂娘子见状心头大急,疾叫道:“秦先生,小——”“心”字尚未出口,只听“砰”的一声,秦沐雨被她一掌击中,一头跌下楼梯。

蜂娘子大骇,却觉身前微风飒然,良人冢主人竟然瞬间绕到自己身后。她还未及转身,只觉脖颈间上一阵森寒。原来自己那柄短刀,已冷森森的横在她的脖颈喉管之上。这一瞬间变化,委实均如电光石火一般,令人猝不及防时便已发生。

从秦沐雨金剑被击飞,再到良人冢主人绕身到他背后,再将他以掌击落下楼。即而到蜂娘子被擒,良人冢主人的这一连串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真是形如鬼魅,令人防不胜防。

蜂娘子只听耳边良人冢主人喝道:“下去!”膝盖一弯,不由地被她在肩上推着向下走去。她颈中横着短刀,身后被良人冢主人推着,一步一步走下楼来。

只见何进卧在地上,动也不动,想来方才击中他的那一掌,威力实在沉重的可怕。再见秦沐雨,颤微微地站起身来,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却依旧不依不饶,直朝着蜂娘子和良人冢主人踉跄而来。

蜂娘子见状呼道:“秦先生。”她方才见秦沐雨为了保护自己,完全不顾自己安危,是以呼唤他时,声音哽咽,竟然不知道要对他说些什么。正在此时,只觉后背大穴上一痛,身子不由的软软地跌在地上。原来良人冢主人点了她后心穴道。

秦沐雨看了看蜂娘子,脸上突的显出痛楚之色,口中叹道:“蜂娘子,你为何不走?”蜂娘子跌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

良人冢主人径自走上前去,只一脚,便将秦沐雨踢倒在地上,又复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口中厉声道:“你这恶贼,我小玉妹妹到底在哪里?”

秦沐雨内伤甚重,被她踩在脚下,只觉如泰山压身一般,丝毫也不得动弹。咬牙切齿道:“贼婆娘,你已经问过老子许多遍,便再问上一千遍,一万遍,老子也告诉你,小玉不在这里。”他怒目而视,饶是被良人冢主人踩在脚下动弹不得,依旧不屈如故。

良人冢主人怒极,切齿道:“你这贼好硬的骨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嘴硬到几时?”说着脚下一加力,秦沐雨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要被挤作一团,心跳似乎都要停止。

良人冢主人再一加力,秦沐雨脸上青筋扭曲,大汗淋漓,只觉腹内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脱口吐出,咬牙呻吟道:“贼婆娘,老子偏不告诉你。你再使力看看,老子痛快得紧。”然而他说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便似从牙齿缝之间挤出,说得艰难无比。到得后来,几乎细不可闻。一语方罢,口中又涌出一口血来。

蜂娘子见秦沐雨惨状,禁不住脱口惨呼道:“秦先生。”良人冢主人怒极,口中森然道:“你这贼好脏的嘴,好硬的骨头,我便踩死了你,再问别人便是。”

话音方落,突的一缕刀光,冲着她的脖颈倏地划来。良人冢主人猝不及防,眼见着刀光就要劈中,她突的顺势一滚身形又自不见。

蜂娘子与秦沐雨知道是黄真真用隐术偷袭,心中大急,却又不敢说话。只见那良人冢主人又出现在楼门口处,口中道:“莫不是那个小丫头么,倒是好厉害的手段。”

秦沐雨见被她说破黄真真的行藏,口中急叫:“真真妹子,你莫要再管我们,快些走吧。”蜂娘子努力用眼睛搜寻黄真真,口中也叫道:“妹子,快些走吧。”然而二人举目四望,却也看不到黄真真究竟躲在哪里。

然而两人话音方落,只见又是一道刀光闪起,直劈良人冢主人后颈。不料良人冢主人早有防备,人影一花,刀便劈空。突的又一现身,伸手便将那刀捏在手里,手只一扯,黄真真便跌将出来。

良人冢主人口中冷笑道:“好个小鬼。”手疾如闪电,便封了黄真真身上三处穴道。黄真真身子一软,被她伸手捞个正着,提着后心,一步一步自门前走来。

秦沐雨见状,只觉眼前一黑,几欲晕去。却见那良人冢主人走过何进身前时,对他轻踢一脚,问秦沐雨道:“你这贼如此拼命,这人却是你什么人?”

秦沐雨怒目圆睁,答道:“那是我兄弟。”良人冢主人冷笑一声,走到蜂娘子身前,放下黄真真,问道:“这个又是什么人?”秦沐雨厉声道:“是我真真妹子。”良人冢主人怒极而笑,指着蜂娘子道:“那这个又是你什么人?”

秦沐雨一怔,抬眼看去,却见蜂娘子也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他只看了一眼,扭头怒对着良人冢主人道:“她也是我的好妹子,怎么样,贼婆娘,若你也想作老子的妹子,老子确是不要。”说罢仰天大笑,然而只笑了几声,口中却咳出血来。

黄真真和蜂娘子见状悲不自禁,分别叫道:“秦大哥。”“秦先生。”良人冢主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我还未曾杀过人,今日便杀了你这臭嘴巴的贼骨头。”

正在此时,突听何进吼道:“你这恶魔,老子先杀了你!”话语声中,只听机簧一阵剧响,一缕银光直射向良人冢主人。那良人冢主人身形一闪,又自不见。她身后的墙壁,又密如联珠一般响个不停。

何进射完满天花雨,眼见着良人冢主人不见,突的力竭,歪身又倒在地上。原来他躺在地上时,听着良人冢主人行凶,假意装作昏睡。拼力积蓄力量,趁着良人冢主人威逼秦沐雨时,奋力站起身来,射出了最后一盒满天花雨。

秦沐雨,蜂娘子和黄真真见他倒下,禁不住又齐声呼唤,然而他委实精疲力竭又兼伤重,倒在地上,却再也挣之不起。

屋内人影一闪,却见那良人冢主人又复出现。此时她仿佛甚是狼狈,发鬓散乱,伸手自腿上拔下数根钢针,一边拔一边道:“好,好,你们这伙恶贼,一个个心肠狠毒,今日里我便破了例,把你们一个个杀个干净。除非有人告诉我小玉妹子的去处,我便饶了他。”

秦沐雨自知不免,突的哈哈大笑道:“何大哥,你好生了得。这贼婆娘身上中了你发的钢针,痛快,痛快,当真痛快之极。”他突的改口唤何进作“何大哥”,实是被他方才不顾安危,奋力发射“满天花雨”所感动。

那良人冢主人拔完腿上钢针,面色狰狞,形如厉鬼,向众人走来。蜂娘子心中绝望,对秦沐雨道:“秦大哥,谢谢你。”又对黄真真道:“真真妹子,姐姐连累了你。”

她对秦沐雨心怀感激,自知将死,便唤他作秦大哥,以示感谢。而自与黄真真相处以来,发自内心地喜欢这纯真善良的姑娘,只因今日不能保她安全,竟然对她内疚于心,是以向她抱歉。

却见黄真真瞪着一双大眼,眼中尽是倔犟不屈之色。身体虽然不能动弹,却对着蜂娘子微微摇头。仿佛在说:“莫姐姐,你不要这样说。”与此同时,耳中听得秦沐雨哈哈大笑:“妹子,你莫要这样说,大伙儿结伴一起上路,秦沐雨快活得很。”

蜂娘子闭上双眼,两滴热泪沁然而下,心中只觉得,这一生一世,终于要这样过去了吧。

突的听得楼梯上似有脚步声传来,只听秦沐雨惊叫道:“小玉,你怎么下来了?”

再听良人冢主人惊道:“小玉妹子,你果然在这里。”

蜂娘子心中一惊,睁开双眼,只见那楼梯上,出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绿衣,身材美好,脚步轻轻,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来。

走得近时,蜂娘子只见那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茫然四顾。仿佛在仔细辨别,自己到的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所在,而眼前的这些人,一个个却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蜂娘子心中一痛,眼泪止不住又流将下来,心道:妹子,你却为什么要走将下来。

(二)两个小玉

只见小玉一步一步走下楼来,屋里众人禁不住都拿眼看着她。黄真真哽咽道:“小玉姐姐。”倔犟的大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她只觉自己一行人如此拼力要保全小玉,她却在这个关头,自己一个人走了出来。想到她就要在自己等人眼前,再被良人冢主人带走,心里实是在痛到了极处。

良人冢主人满脸喜色,松开了秦沐雨,叫道:“小玉妹妹,快到姐姐这里来。”

秦沐雨身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虽一时站不起身,却向楼梯口奋力爬去,口中叫道:“小玉,你快走,小玉,你快走。”叫的声嘶力竭,迫切已极。

他虽知小玉灵智尚未恢复,即便她如自己所唤那般,真的要走,那却又要走到哪里去。然而情急之下,只希望小玉不再被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白痴便好。只要能如此,他便什么也不再顾忌,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小玉突见秦沐雨爬来,只见他满脸焦急惊恐之色,口中血渍斑斑,不停呼喊。小玉仿佛惊呼了一声,俯下身来,将秦沐雨轻轻抱住。

她脸上显示出又是惊慌,又是不解,似乎又是不忍的神情。虽不能说话,却将一只素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为他擦去嘴角血迹。一双大眼,仿佛在问他:“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了?”

良人冢主人见状,脸色变了数变,突地走上前去,一把扯住秦沐雨,想将他从小玉怀中扯开,口中道:“小玉妹妹,你快些跟我回家。不要理这些恶人。”

小玉见她来扯秦沐雨,突的转身,以自己的身体护住秦沐雨,紧紧抱着他的脖颈。背对着良人冢主人,不让她将秦沐雨扯开。与此同时,转过脸来看良人冢主人,一脸焦急愤恨之色,仿佛在说:“他现在这么可怜,你却为什么要来害他?”

良人冢主人看到她的眼神,身形一震,不由地松开了秦沐雨,口中道:“小玉妹妹,你不认得我了么?你不记得,我将你从那破庙里带回来了么?”

小玉听她说话,手臂仍旧死死抱住秦沐雨,眼神中却显示出一丝迷茫,又似疑惑之色。仿佛在想:“这个人在说什么,她说的这些,我为什么好象知道,却又好象听不懂?”然而,那眼神瞬间便在她眼中消失,她转过头,奋力拉扯秦沐雨,要将他拉到蜂娘子和黄真真的身边。

秦沐雨不敢让她过份用力,顺着她的力道,用脚蹬在地上,随着小玉,一步一步靠到黄真真与蜂娘子身边。小玉轻轻放下秦沐雨,满脸焦急痛心之色,摸摸蜂娘子,又摸摸黄真真,仿佛在问:“你们怎么了?怎么都躺在这里,你们为什么不能动了?”

却听一阵诡异的唿哨之声,自良人冢主人处传递过来。众人一听便知道,那唿哨声正是良人冢主人寻找小玉时一再吹出的。

秦沐雨听到这唿哨声,一颗心禁不住吊到嗓子眼上。却见小玉只是回头看了良人冢主人一眼,眼神便又回到自己身上,那双清澈的大眼中,尽是关心与焦急之色。

秦沐雨见状,知道自己为她取出的那支定魂针起到了效用。一时之间,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愤怒,心道:只要我秦沐雨不死,定不会再叫小玉被这恶魔抓去折磨,再去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然而突的心中一痛,心道:若我今夜真的便死了,丢下了小玉,那她却又该怎么办?

良人冢主人见状大觉奇怪,口中唿哨之声吹得更是响亮。

秦沐雨骂道:“恶婆娘,小玉好生生的一女子,又不是畜牲,你只管吹那鬼哨却是要作什么?”言语中愤怒之极。

良人冢主人见小玉听到哨声毫无反应,禁不住讶然问道:“你们把她怎么样了?”话音方落,只听秦沐雨骂道:“恶婆娘,老子取了小玉的定魂针。她好端端的一个女子,你却将她害成了白痴,害成了行尸走肉,狠毒至此,你当真是猪狗不如。”

良人冢主人闻言一怔,道:“你们知道什么,我将她从破庙里救回,让她忘记过往的苦痛,让她不再被这世间的恶人伤害。我供她吃,供她穿,照顾她起居生活。让她无忧无虑,这有何不好?这却又怎是在害她?”

话音方落,只听黄真真大声道:“我小玉姐姐何等善良美好的女子,你将她变成一块木头一般,不会说话,不会笑,更不会思想。你还说是为她好,你还有良心么,你若有良心,你的良心不会难过么?”言词激愤,说到后来,竟然挟着此许哭声。

良人冢主人冷笑一声,走上前去,对着蜂娘子道:“蜂娘子,你我交手之前,也曾听说过你这世间的凄苦。你却来说说,正是这世间人如此险恶,小玉妹妹善良无助,我才这样保护她,却又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不好?”

蜂娘子抬起脸来,缓缓道:“夫人,蜂娘子一生为恶,从不在乎要作什么好人,更没想过要作什么好事。就我看来,夫人救了小玉性命,对她当然是好的。然而她一个好好的女子,被你变得象树木花草一般,却委实太过残忍了些。我若是小玉,宁肯被你杀了,也不要被你变成这般。你要知道,我的命是我的,我绝不要别人来替我作主。”

良人冢主人闻言一呆,突地仰天大笑,恨声道:“连你这狠毒的女子也说我残忍,你知道什么是残忍么?既然你说我残忍,我便将你们一个个全部杀了,再带走小玉,你们又能怎样。”

众人心中大急,蜂娘子却闭上双眼,轻轻一叹,道:“夫人,你难道不知道,小玉的性命是小玉的,谁也不该替她作主。小玉这样一个女子,即便你救了她,也该会有人来疼她,爱她,你却又何必那般残忍,让她变得象行尸走肉一样。夫人,你若要杀人,那便请你先杀了我吧。”

秦沐雨心中急极,一瞬间脑中急转,却苦无良策,对他来说,自己此时便是被良人冢主人杀了,也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然而黄真真,蜂娘子,更有小玉若也受到牵连,实非他心中所愿。

仓促之间,再听蜂娘子对良人冢主人说“那便请你先杀了我吧。”之时,不由得急火攻心,脱口大声叫道:“夫人,且慢!”他心急如火,竟然连对良人冢主人的称呼也变了。

良人冢主人听了蜂娘子的话,似乎若有所思,突听秦沐雨叫声,转过头来,且看他要说些什么。

只见秦沐雨道:“夫人,在下原先倒没着意。后来再听蜂娘子说你,委实是大有道理。你虽自称为魔,却似乎总留着一丝善念。确实古怪的紧。”

良人冢主人闻言一怔,似乎想不明白他方才还口出恶言,此际却为何又发此语。然而蜂娘子一番话语,似对她大有触动,沉吟一下随口接道:“我是魔不假,却不愿意杀人,也不愿意害人。我只是看到似小玉妹妹这般受人欺凌的弱小,便想把她们带着远远离开这个世界,让她们安安静静地走完一生,再也不必受人欺辱。至于这是善,还是恶,我也没有想过许多。”

秦沐雨心中念转,心道:倒是怎生用个法子,能救了真真妹子,还有蜂娘子等人才好。一边想,一边口中道:“夫人,你肯这般想,能这样作,不论你的做法对与不对,都可算是初衷于善念了。”

说罢怕她不信,急忙又道:“在下曾对夫人一再口出恶言,故而夫人对在下所言定是不信,不如你问问旁边诸位,在下说的是对还是不对?”

一语方罢,蜂娘子,黄真真均轻轻点头。却听秦沐雨又道:“夫人既然有一念之仁,不若你我作回买卖如何?”

一语方出,蜂娘子与黄真真二人均觉奇异,径自看着他心道:秦大哥这却是在作什么,如此生死关头,他要与这良人冢主人作什么买卖?

良人冢主人也大觉怪异,脱口问道:“什么买卖?”

秦沐雨强笑一声,挣着要想要坐起,却不能够,只得侧着身子俯在地上,对良人冢主人道:“夫人,在下辱骂夫人,对夫人无礼,其罪在我。夫人生气,自是应该的。”良人冢主人听他说话,只觉越听越奇,心道,这人真是古怪,为何如此前倨后恭呢?

却听秦沐雨说道:“只是在下这几位妹妹还有兄弟,却也是因在下才对夫人无礼。夫人心存善念,若是生气,若是要杀人,便只杀在下一人如何?”

一语即出,众人皆惊,黄真真叫道:“秦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恶魔要杀人便叫她杀好了。真真年纪虽小,却也不惧。她便是杀了我,我爹爹,我江南姑姑,还有我无垢哥哥,都会为我报仇。”她言语坚定,毫不畏惧,一股倔犟不屈之情,勃然而发。

秦沐雨闻言心中一痛,心道:傻妹子,你怎不懂得秦某的心意。转而又想:怪不得无垢兄弟喜欢真真妹子,看她年纪虽小,又是女子之身,却是如此豪爽侠义性格,端得令人可敬。

却听蜂娘子突然泣道:“秦大哥,要死便一同死吧。你今夜里,当真是要蜂娘子作个好人了。”她与毒秀才二人,一惯愤世嫉俗,常以“从不稀罕作什么好人”自况,不料与秦沐雨黄真真一行相处了数日,再加上秦沐雨三番两次的舍身相救,不由地感激涕零。竟然说出了一句“作个好人”之语。她一边哭泣一边说话,实是因为被秦沐雨等人感动,二是想起前尘往事,大感伤怀。

那良人冢主人见众人形状,突的勃然大怒,走到秦沐雨身前,厉声道:“你这贼,打得当真是好主意,你却说说,你要怎么死?”

秦沐雨笑道:“在下方才所言,一字一句,均发自肺腑。夫人,你看这般如何?”黄真真蜂娘子齐声阻止,良人冢主人却道:“你且说来听听。”

秦沐雨笑道:“蜂娘子一生凄苦,新逢丧夫之痛。因感夫人善念,使用那毒手飞羽与美人蜂之时,一再加意提醒。可敬而可怜,夫人,这等可怜女子,你何忍杀害?”

蜂娘子叫道:“秦大哥,你不必求她。大伙儿一起上路便是。”

良人冢主人沉默不语,突然道:“你说的有理,这蜂娘子,我便饶了她。”

蜂娘子闻言大声哭道:“恶魔,你先杀了我便是。我只恨一世为恶,今日偏生善念,提醒了你,倒害得这几个好人,都要被你相害。”

秦沐雨又道:“谢谢夫人,果然蜂娘子说的不错,夫人虽自称为魔,委实心存善良,令人可敬。”良人冢主人怒道:“你少要罗嗦,快些说完便是。”

秦沐雨心中大喜,微微一笑,想是救了蜂娘子,大感轻松,道:“还有我这真真妹子,正是青春年华,又善良纯朴,美丽可爱,纵有什么惹夫人生气的地方,夫人也不忍杀她了吧。”

黄真真离言哭道:“秦大哥,你不要求她,她要杀,就让她杀好了。今夜若没了你,我们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良人冢主人仿佛大觉烦恼,突道:“你不要罗嗦,除了你,这屋子里的人,我一个个便都饶了。你便告诉我,你要怎么死,若死的令我不满意,那我前头说过的话,便都不作数了。”

蜂娘子黄真真大急,齐声呼道:“秦大哥,我们一起死便是了。”秦沐雨道:“你们不要再说蠢话。真真妹子,你若死了,却叫我无垢兄弟怎么办?”又对蜂娘子道:“妹子,你也不能死,秦某还要请你代我照顾小玉妹子。”说着,眼中竟然坠下泪来。

良人冢主人厉声道:“你快些给我说,你要怎么死,还有,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把小玉妹妹从良人冢里抢走。你若说不清楚,说得不让我满意,我便收回成命,把你们一个个全部杀了。”

秦沐雨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夫人莫急,在下今夜已是必死之人,只是夫人方才脚下实在沉重,且容在下喘上一口气再说。”他临死之际,尤自谈笑从容,良人冢人也不禁动容,竟然不再催他。

却见他缓了缓,继续道:“夫人,你看这买卖这般做如何?这屋子里共有三个妹子一个兄弟,夫人每放一人便断我一肢,算是在下替我妹子与兄弟买命之资。四个人,便断了四肢。最后剩下一个头颅,夫人一刀斩了,那便算是在下赔罪。这个买卖,夫人可觉得满意?”

良人冢主人闻言怒极,浑身发抖,抢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胸口,怒道:“你这贼,说得好,你便这样死了就好。”

蜂娘子听他言语从容,说话内容却如此残忍,禁不住放声大哭道:“秦大哥,你不可如此。恶魔你快来杀了我。”黄真真也哭道:“恶魔,你来杀了我,放了我秦大哥。”

良人冢主人左手握住秦沐雨,右手用蜂娘子的短刀横在他颈上,浑身发抖,脸色狰狞,眼中却似要滴下泪来,嘶声道:“你再说,你为何一定要抢走我的小玉妹妹?”

小玉突的尖叫一声,发疯一般扑将上来,用力推搡良人冢主人,却推之不动。大急之下,一头扑在秦沐雨身上,紧紧抱住他,奋力挡住良人冢主人,不让她伤着秦沐雨。

秦沐雨挣扎着用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小玉,你快些走开。不要伤到了你。”小玉看着他,却丝毫不动,秦沐雨又对她道:“小玉,我叫秦沐雨,你可要记得我。”

蜂娘子和黄真真见得此状,禁不住放声大哭,只觉眼前此情此景,委实令人痛断肝肠,残忍已极。

良人冢主人状若疯狂,狂叫道:“你这贼,你快些说,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小玉妹妹?”

却见秦沐雨突地流下泪来,道:“夫人,秦某已是将死之人。便将肺腑之言说与你听。”

说到这里,想是心中难过,顿了一顿,继续道:“夫人,实不相瞒,在下曾失去了一个小玉,便如这个小玉一样遭遇。再遇到这个小玉时,便已经下定决心,发下誓愿,秦某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再让她受一点点苦,也要保护她,叫她活的好好的,再也不让她受别人一丝一毫的欺侮。”

良人冢主人仿佛惊得呆了,却见秦沐雨闭上双眼,仿佛在回忆当年的小玉,口中继续道:“在下曾经的那个小玉,和这个小玉遭遇是一样的悲惨。那个小玉死了,在下没法搭救。可这个小玉还活着。在下对这个小玉好,在秦某心里,便如对那个小玉好是一样的。”

蜂娘子与黄真真听他讲述,泪流不止,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对良人冢主人的愤恨。只恨不能立刻起身,将良人冢主人粉身碎骨方才解恨。然而苦于身上穴道被制,只能哭泣流泪,却丝毫动弹不得。

良人冢主人眼睛狠狠地盯着她,怒睁的双眼中,突的两行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秦沐雨闭着双眼,继续道:“在下虽然马上就死,心里却也快活。毕竟小玉会有蜂娘子照看,不必再过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白痴生活。夫人,你杀了我,我也不怪你。以你之力,本可将这屋里的人都杀了,可你还是心存善念,将在下妹子和兄弟都放过了,秦某还是要谢谢你。”

他话音方落,只听“呛—啷”一声,良人冢主人手中的刀落在地上,她呆了一会儿,突地松开秦沐雨,缓缓蹲下身来,轻轻抚着小玉的脸,双目流泪,对她缓缓道:“小玉,你要好好的,姐姐不能照顾你了。”一字一句,说得极是认真,却又满含不舍。

小玉茫然地看着她的脸,那眼神仿佛在问她:你是谁,为什么你方才那么凶,现在却又为什么哭了?

黄真真与蜂娘子见得此状,惊得呆了。一时间竟然连大气也不敢出,只静静地看着小玉和良人冢主人。秦沐雨突觉有异,睁开双眼时,却看到良人冢主人两眼流泪,抚着小玉的脸庞,满脸悲戚之情。一时间惊讶莫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实。

良人冢主人对小玉说完了话,站起身来,用双手在脸上拭去泪水,对秦沐雨道:“秦沐雨,但愿你说话算话,好好对待我小玉妹妹。”秦沐雨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她。

却见她又道:“你们这些人,听我劝一句,早早的离开了这史府便好。我不杀你们,却也不想你们被别的人杀了。”

语声方落,身影突然的一闪,又自凭空不见。

秦沐雨如梦方醒,又惊又喜,脱口问道:“怎么,她竟然走了,她不杀我了么?”

却听黄真真哭道:“秦大哥,你吓死我了。”蜂娘子泪流满脸,冲着他连连点头。

小玉满脸惊讶,仿佛不知道那良人冢主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而眼前的这几个人,却又为什么又哭又笑。

秦沐雨心中大觉轻松,对小玉微笑道:“小玉,我叫秦沐雨,你记得了么?”说完只觉一阵头晕,突地晕了过去。

(三)剑神一笑

林无垢尚未回话,何不可一挥手,红孩子儿便走上前来,端来棋具,置于桌上。他看着红孩儿在桌上布置,突的脑中一醒,心道:方才种种异象,说不定便是这恶魔故意布置来蛊惑自己,用来动摇自己心志所为。

却见何不可伸手自棋盒之中摸出一把棋子,问道:“林公子,你且来猜一猜,在下手中的棋子是单还是双?”林无垢知他是要自己猜子选色,随口便道:“在下猜是双。”何不可摊开手掌,只见掌中正是六枚棋子,笑道:“林公子,猜得好。”

林无垢执黑先行,何不可持白以应。其实林无垢并不善弈棋,他之所以随身携带棋具,只是借双手互弈思索剑理,平静心性时所用。

二人持子先后下了十数手,局面上林无垢已经大落下风。何不可见状大觉疑惑,而林无垢却落子如飞,似乎对局中情势,全不在意。临近中局之时,只见那棋局中白子已经如日中天,若非出现奇迹,黑子必然大输而特输。

正在此时,却见林无垢突地在白棋之中,布下一子。何不可定睛一看,却是他在自己棋中作下一劫。何不可不觉失笑,盘中白子局面大定,林无垢在无关紧要之处却布下一劫,白子应与不应,委实无关宏旨。

何不可微笑道:“林公子,你这一劫当真是好没来由。”一边说话,一边在黑子边上顶了一子。他选择不应此劫,而顶上一手,实是因为此劫无关大局,即便白子提了三两黑子,但在白棋阵中想要作活,可说是全无可能。

林无垢道:“在下不善弈棋,阁下见笑了。”说罢却不在劫上提子,又在白棋阵中布下一子,俨然又形成了一劫。何不可吃了一惊,林无垢一劫未平,又打一劫。而两劫之处似乎遥相呼应。方才那一劫似乎应与不应,均无关宏旨。然而此时两劫在白棋阵中,若再不应时,似乎大有后患。

于是再不说话,沉吟再三,在首劫之处补了一枚白子。林无垢不假思索,顺手在何不可方才顶在黑子之前的白子之后落下一子,形成了一个“夹”。

何不可顿时大感为难,如果被夹白子处被其再补一手,只怕若一不慎,黑子便泄围而出。到得那时,白子的优势则会大打折扣,又要陷入一番苦战,最终胜负,却实难料了。可是此时在若此处落子,方才那两劫隐患依旧存在,林无垢再在其中落子,只怕也是麻烦。

思来想去,不论在被夹处补子,还是彻底消除那两处之劫,好象先前白棋的优势,都大受影响。再看此时棋局,只见黑子各处均蠢蠢欲动,隐隐呈现反攻之势。一时左右为难,陷入进退维谷之境。

然而目光再扫到那劫之时,突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林公子,依在下观来,你在这棋局之中,似乎并不是在下棋。”林无垢闻言口中“哦”了一声,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何不可,似乎在问:你说在下在棋盘中不似下棋,那却是在作什么?

何不可闻言一怔,口中喃喃道:“以棋局之中思索剑理,这法子确也甚是奇妙。”一语方罢,又问林无垢道:“只不知公子认为,这弈棋与剑理,又有何相通之处?”

林无垢道:“在下心里,棋道与剑道,还有人道,其实都是一样的。”何不可大感兴趣,道:“愿闻其详。”

林无垢道:“这棋局之中,黑白相峙,虽争斗却有余地。胜负不过数子之分,棋道便如天道,胜者再强,败者依旧会留有一席之地。”何不可目光炯炯,盯着林无垢,听他继续讲述。

林无垢继续道:“剑有高下,互争胜负。以一敌十者常有,以一敌百者则罕见,以一敌千万者,只在传说之中。即使如万人敌者,霸王之勇,以天下为敌,也不过落得乌江自刎。依在下想来,棋道剑道,均如人道,所谓人道,其实便是天道。”

何不可听他语中似乎意有所指,嘿嘿冷笑道:“你且说说,这人道怎得便是天道了。”林无垢正色道:“人生在天下,天下是众生之天下。天道是众生共奉之理,自然便是众生所信之人道了。”

何不可冷笑道:“听林公子慷慨直言,其实是在说所谓大自由大自在,是违背天道了?公子若说在下有违人道,在下并无异议。要知所谓人道,天下间蝇蝇苟苟之徒,矫饰虚伪之辈,在下从来也不放在心上。至于说这天道便是人道,那却是你的一家之言罢了。”言语中,对所谓人道鄙之如履,而对林无垢天道人道之说更是大不以为然。

林无垢道:“阁下自外于人,遵奉魔道。倡所谓大自由大自在,恣意任行,戕害众生。则天下人人奋起。你以为是人道与魔道之争,而林无垢看来,恰是天道与魔道之斗。”

何不可闻言哈哈大笑道:“林公子,这天道人道之论,在下却也不与你相争。只是想要知道,即使如你所言。你以为人与魔相斗,胜负如何?”他语气狂傲,自负已极。言语中似乎对所谓与之相抗之人,简直视若眼中飞灰。

林无垢亢声道:“若天下真有魔道,则魔与人便如这棋局中黑白两子,纵互有胜负,也不过消长罢了。而盘中黑白分明,各据其间。上思千古,后推万年,又怎么会有一局皆黑,或是一局皆白之理?在下眼中,阁下以魔道恣意人间,便如在棋局终了,又持黑子入白阵,焉有不被提之理?”

他以棋为寓,说的是何不可如果一再恣意妄为,便象下棋的人,在棋局结束,胜负已分的时候,非要再在对方局中落子,那自然是大违棋道,无理之至。那落下的子,定然会被杀个干净。

林无垢潜运内功,护住心神。故意不去看他,却盯着桌上棋局,悠然端起一杯茶,缓缓饮下。

然而那笑声笑着笑着,突然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声音。林无垢心中奇怪,却听有人朗声道:“林公子浸**剑理,竟然与棋理相合。不若这局中之劫先且放下,你我较量一番剑法如何?”

林无垢大觉有异,抬起头来看时,只见棋局对面坐着的,居然变成了一个虬髯乱发,意态粗豪的大汉。那大汉一双巨眼炯炯有神,盯着自己。方才与自己对弈的何不可,却又鸿飞冥冥,不知所踪了。

林无垢此时却也不甚惊讶,他已经见识过何不可两个分身,那再出现第三个,倒也不会再觉得稀奇。只是何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到底有几个分身,这些分身都是用来什么的,倒值得思量。

林无垢讶然道:“阁下是谁?”那人笑道:“林公子,在下姓崔名一笑,江湖人送匪号剑神崔一笑,公子可曾听过么?”

林无垢听言着实吓了一大跳,原来自己在隐庐时,便听隐庐中有人说过,两年之前各大门派应青城派掌门松月道人之邀,于青城山老君阁举行论剑大会。这论剑大会,乃是青城,峨嵋,华山,嵩山,天山,崆峒,昆仑等七大剑派每四年一届轮流举办的盛会。

两年前轮到青城派作东,七大剑派高手及众多武林知名人物,齐聚于青城山老君阁上,大家论剑较技,互证心法,检验各派四年来在剑法上的心得与成就。却不料席间出现一名怪客,自行与七大剑派挑战。更不可思议的是,七大剑派所推高手,竟然一一败于怪客手下。

怪客离去时口出狂言,谓七大剑派欺世盗名,徒有其表。众人羞愤难忍,问他姓名,他回答便说:“某乃剑神崔一笑。”此话说完,竟然自老君阁峰顶一跃而下,从此鸿飞冥冥,再也未现江湖。

两年以来,江湖中人盛传其名,却无一人再见其踪,此事被武林中人视为传奇遗案,至今议论不休。

却不料原来这剑神崔一笑,竟然出现在林无垢眼前。尤其可惊的是,此人竟然会是天魔何不可的另一个分身。

林无垢大惊失色,虽然他心中早已知晓,却也禁不住问道:“剑神崔一笑,这等人物,难道也是天魔的分身不成?”

崔一笑哈哈大笑道:“大自由大自在,在下想是谁便是谁,在下此时愿意作个剑神崔一笑,又有何不可?林公子,这棋局中甚是无趣,你我一较剑技如何?”

林无垢尚未答话,只觉寒光一闪,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原来那剑神崔一笑竟然不知从何抽出一柄长剑,身形丝毫未见动作,那剑便已指向自己,离自己面孔不过一尺距离。他出剑之诡,出剑之速,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崔一笑见他意态从容,却目光凌厉如剑。再看他全身,似乎隐隐然发出一股迫人的气息。心中暗自一凛,心道:这人才三日未见,怎么好象身上的气势,比之三日之前,要更胜了许多,当真是不可小视。

然而再看他背上剑囊,禁不住又吃了一惊,脱口问道:“林公子,三日前阁下囊中三剑,怎得今日只剩下两柄,那柄有神无法,却到哪里去了?”

林无垢闻言回道:“有神无法说的是神意在心,而招法无存。在下现意已在身,那剑自然便弃去了。”他见剑神崔一笑意态狂妄,是以虽知自己离有神无法真正的境界尚远,却针锋相对,不肯示弱于他。

崔一笑离言心中一凛,道:“林公子的意思,莫非是那有神无法之剑,阁下已经练成了?”

林无垢微微一笑,眼睛依旧盯着剑尖,不去看他,口中却漫声道:“叫崔兄笑话了,在下只是初窥堂奥,离练成还远得很。”口中说话,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长剑,道:“阁下出剑凌厉无比,剑气直冲斗牛。剑光闪烁,控而不发。确是剑中高手,在下佩服之至。只是阁下剑意飘忽,似存有戏弄之意,剑神崔一笑,你是瞧不起我林无垢么?”

剑神崔一笑心中一震,心道:这林无垢当真是剑中高手,连自己此时剑意也判断的如此清楚,当真令人惊叹。自己此时只是略施小技,以出剑之速,压迫对方而已。却不料被他却看得透了。若假以时日,此人剑法上的成就,简直难以预料了。

崔一笑正想念间,手臂微微一动,剑光突发。却见林无垢身影突变,一道青光凭空而来,只见二人席间上空剑光如电弧裂空,龙蛇交错,绵绵不息;再听那“叮—叮”两剑相击之声密如联珠,声声不绝。

崔一笑运剑如风,口中大声赞道:“林公子,好快剑法!”一边赞,一边剑如闪电,密集如雨。

林无垢口中大笑道:“崔一笑,以快打快,痛快痛快!”落羽剑若凭空电驰,骤雨疾风。说话瞬间二人已经互攻数十剑之多。然而二人身形,依旧坐在席中半步也未曾离开。

再听“叮叮”两声,二人剑影一分,二人长剑竟然均都不见。若非方才一番惊心动魄的快剑相斗,便似二人在席间一直均是饮茶聊天,哪里看得出一丝拼斗的痕迹。两人剑法之精,运剑之速,委实都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崔一笑举起茶杯相邀,笑道:“林公子,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果然了得。”林无垢亦举杯,二人同饮而尽。

林无垢与他一番快剑拼斗,心中惊喜至极。原来他这几日来对有神无法的揣摸,结合定识天听之功,使得他在剑法上进境委实达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境界。

要知方才一轮快攻,委实是凶险无比。放眼整个武林,能持续数十剑暴风骤雨般快攻,又能全身而退者,只怕如恒河沙数,几无人能够。

要知在这等快剑相攻之时,双方无论哪一人,只要有一剑判断失误,有一剑接应不上。甚至多出一剑,或少出一剑,便有可能中剑倒地。而林无垢在一番暴风骤雨的快剑攻防中,却能剑剑随心,剑剑中的。暗地细想,若非这几日揣摸有神无法,只怕这一轮快剑,自己万万支持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