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山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转眼间过去了六年。正如唐代刘希夷《代悲白头翁》诗里说的那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这六年时光中,陈方天不但从一个懵懂少年,长成了身强体壮、眉清目秀的青年,而且还学得了一身巫山派武功。以他此时功力放之江湖,虽然连二流角色也算不上,但较之当初上山之时,毕竟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日吃过晚饭后,陈方天与几名弟子一起回到厢房中,大家跟平日一样,先闲谈一会,然后回到各自床铺上,开始打坐练功。
陈方天刚要入定,忽然有人用手轻拍其肩,睁眼看时,只见是住在隔壁屋的师兄吕羽。陈方天问道:“师兄有事么?”吕羽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同时用手指了指门口。也不管陈方天是否会意,便转身出门。
陈方天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心下奇怪,但知此时不宜多问,于是穿好鞋子,默默跟出屋去。
出了专供俗家弟子居住的桃李院后,陈方天问道:“师兄你要带我去哪儿?”吕羽啧啧笑道:“到了便知。”陈方天虽然莫明其妙,但也不再多问。
两人并肩行了一会,便到了后山门。陈方天眼见四下无人,停下说道:“你叫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情?再要故作神秘,我可不奉陪了!”吕羽附耳说道:“没有别事,只是找你出来喝酒聊天。”
陈方天听了这话,不禁苦笑,“你几时学会了喝酒?我不会喝酒,你想找人喝酒,可找错人了!”
吕羽正色道:“不会喝也得陪我喝两口,过了今天,你以后再想跟我喝酒,只怕也没机会了!”
陈方天闻言一惊,问道:“师兄你也要下山了么?”
原来按巫山派现在门规,除了道家弟子可以终身住在观中修炼外,其他俗家弟子最多只能在山上学习七年。前段时间已有不少跟他们同时期入门的俗家弟子下山而去。
巫山乌云顶浮云观共有十二种绝技,其中只有六种武功可以传给俗家弟子。受个人资质等条件限制,一般弟子只能学会其中二三种。就是聪明绝顶之人,也最多可学会五种。陈方天在巫山住了六年,也只学会了剑法和轻身术两种。巫山派浮云拳法虽然也会一些,但相较另两种武艺,只能算掌握了半门。
吕羽道:“出去再说。”
陈方天虽然在山上住了六年,与大半弟子却无甚交情,这吕羽倒算得是一个朋友。见他叫自己出来,原来是为这事,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温暖感。
后门因为濒临悬崖,平日少有人来,虽有门,却很少上锁,形同虚设。只是方便了少数俗家弟子到此处偷酒喝。两人出门后,借助星光,走到不远处的悬崖边坐下来。
吕羽从袖子里取出一只葫芦,在陈方天眼前晃了晃,说道:“你道我是个酒鬼么?那可错了,其实我也只来这儿喝过两回酒。这半壶酒是我前日去巫山县城时偷买回来的,今晚我们兄弟俩一醉方休!”
陈方天问道:“你当真决定要下山了么?”
吕羽道:“反正早迟要走,迟早不如早走,与其被牛鼻子们赶走,倒不如自己先拍屁股走人潇洒一些!”
陈方天轻叹口气,说道:“师兄说的是,但我跟你们不同,我下山后没有去处。”
吕羽取笑道:“不想离去也容易呀,你去跪求掌门,说自己愿意出家做道士就成了!”
陈方天只有苦笑。
吕羽取下葫芦嘴上的木塞,自己先喝了一口酒,然后将葫芦举到陈方天面前,说道:“是兄弟就喝一口。”
陈方天想起六年前跟孙蒙在长安城里喝酒的情形,不禁有些感慨。他接过葫芦,还没有喝,便先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虽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不愿扫兴,皱起眉头,仰起脖子,像喝毒药一样,喝了一小口酒。只觉一股凉意从喉咙流下去,到了肚中,立时化为一股热流,火辣辣的,很不好受。
吕羽道:“那个带你上山的孙师叔已有几年没来看你了,不知他现在何处,你要不要去投奔他?”
陈方天用手拭去嘴边酒渍,说道:“他上次来时跟我说过,他已不可能再回平凉镖局了,要另找个镖局做镖师,但到底去了哪儿,我也不清楚。”
原来孙蒙自六年前送陈方天上山后,只有上前年有事来过一次,那次他告诉陈方天说:他曾潜回平凉,向趟子手方亮打听过谢悦下落,但方亮说一直没有谢悦的消息。因此当年的一些秘密至今无法查明真相。
吕羽喝了一口酒,伸舌头舐了舐嘴唇,问道:“师弟,你满师下山后,有何打算?”
陈方天皱眉道:“我这些日里正为此事烦恼,我不愿出家做道士,但要留在山上,一来观规不许,二来自己也觉得没有多大意思。再呆下去,除了把已会的三样武功练得更熟一些外,已无可能学会第四种武功。看见其他弟子纷纷下山,虽然也生了去意,但想到自己无家可归,又无多少江湖经验,下山后不知如何谋生,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吕羽道:“既然你不知如何是好,不如跟我一起干,你看怎样?”
陈方天微微一惊,问道:“跟你一起干什么?”
吕羽道:“实不相瞒,师兄我准备回老家沧州后自己开家武馆,教小孩子们学习武艺。”
见陈方天似有些不信自己,又道:“师弟你在山上呆久了,有些孤陋寡闻了!师哥我在一班弟子里虽然武艺不算最出众的,但要比脑子,可没几个胜得过我!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的,哪个没有望子成龙之心?现在是太平盛世,有钱人家多的是,很多人为了孩子将来能出人头地,都不惜重金,他们不管自己孩子是不是那块料,喜欢不喜欢,都像在跟人较劲似地,送孩子去学习各种本事。所以现在那些办私塾的,开武馆的,教琴棋书画的先生都赚得盆满钵满!去年我回老家去时,便萌生了要办一家武馆的想法……”
陈方天听他天花乱坠地说了半天,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也终于动心,说道:“我是在山上呆得太久了,江湖是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
吕羽叹道:“其实谋生并不难,要发财也很简单。遍地都是黄金,只看你有没有本事去取!”哈哈大笑几声,喝了一大口酒,又将葫芦递给陈方天,说道:“为了我们两人的武馆,当浮一大白!”
陈方天也已激动起来,并不推辞,痛痛快快喝了一口。
两人坐在崖边,对着满天星斗,一边喝酒,一边畅想未来,不知不觉便已将半壶劣酒喝得涓滴不剩。陈方天酒量本小,又无下酒菜填肚,不待酒喝完,便已酩酊大醉,吐了一地,若非吕羽搀扶他回屋,他定会滚落悬崖变成酒鬼了!
次日一觉醒来,仍觉头晕乎乎的,待吃过中饭后,方才恢复了一点精神。与吕羽一道去向师父和掌门告辞后,便带着行李下了巫山。
到了山下,吕羽出钱雇了一条小船,顺水而下,当晚两人便在巫山县城住了一宿,次日吃了早饭后,又即上路。一路边走边谈,倒也并不寂寞。
这日到了一座县城,吕羽道:“我听说这儿有家名叫‘川耗子’的酒楼,生意十分红火,可惜每次经过这里,都因为无人陪伴,所以一直没有去品尝。今天我们就去那里吃午饭,就算是庆贺我们满师下山吧!”
陈方天也很喜欢吃川菜,但在巫山上,吃的几乎全是粗茶淡饭,肚里早已淡出鸟来。听了这话,自无异议。
两人一路向人打听,走不多会,便见前面路旁挑出一个酒招子。门顶匾额写着“川耗子”三个金漆大字。
二人走进店门,果见这里生意十分红火。七八个店伴忙得满头是汗,还是忙不过来。以至连王老板和他的三个女儿都亲自上阵,端茶上水,招呼客人,忙得不亦乐乎!两人到时,本来已经没有位置,但因为吕羽肯多出一倍的价钱,王老板才勉为其难地为他去说服了楼上一个独占一桌的客人,将座头让给了他们。
钱能通神,他们虽然来得迟了些,但菜却比别桌上得要快。两人正吃得高兴,忽听楼下人声喧哗,并有一个小女孩的哭叫声,几个客人好奇地打开了靠街的几个窗户,大家挤到窗前往下一看,只见前面路口围了好多人,正在围观五个青年殴打一个三十余岁的书生。
那个被打的书生身材瘦得像根竹竿似的,虽然比那五个男子都要高一些,但不知是因为势单力薄,还是害怕把事情闹大,所以只是挨打,并不还手。口鼻都已被打出了血,却一声不吭。他不住后退,并用双手护住头脸。
那个小女孩约莫八九岁,似乎是那书生的女儿,眼见父亲被人围殴,吓得战战兢兢,只是哭叫。围观的人虽然很多,但却无人上前相助,敢怒不敢言地作壁上观。
吕陈二人虽然不明谁是谁非,但见五个青年以众暴寡,那个小女孩又哭得很可怜,心里都很义愤,吕羽道:“走,下去看看。”
两人提起包袱,小跑下楼,冲入人圈当中。因为不明白事情起因,所以也未贸然出手,只是一左一右挡在那个书生身前。
吕羽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打人?”陈方天也道:“你们以多欺少,实在过份!就算这位大哥做了什么错事,你们看在他的小孩面上,放过他吧。”
那五个打人的男子忽见有人出头,都是一惊,互视一眼,其中那个左嘴角上长有一个黄豆般大黑痣的青年喝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敢来多管闲事,快给老子滚开,否则连你们一块打!”
吕羽见这人说话无礼,气往上冲,说道:“你有种动你大爷一根指头试试!”
那人见他毫不示弱,又带有宝剑,倒也不敢轻敌。与另外四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五个人默契地冲入路边一个饭馆里。围观众人料到事情会闹大,一些胆小的吓得不敢再看,赶忙离去。其他人虽然胆大一点,但也害怕误伤到自己,都退到了远处。
吕羽陈方天对视一眼,虽然不惧,但也不敢大意,从包袱里取出长剑,准备大战一场。
那个被打的书生吓得脸如土色,慌忙抱起女儿,对两人低声说道:“快跑,他们是偷儿,大家都怕他们,所以没人敢帮忙!我也是因为不知他们厉害,看见他们偷别人东西,喊了一声,所以才挨了打!”一边说话,一边抱了女儿飞快逃走。
吕羽陈方天听说那几人原来是偷儿,更加气愤,均想:“这是什么世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偷了人家的东西不但不知羞耻,还敢在大街上公然打人!”
眨眼功夫,那五个偷儿便拿了从厨房里抢到的菜刀、砍刀、斧头、铁棍等武器冲了出来。刚才那个左嘴角上长有黑痣的青年走到吕羽面前,用一把剔骨尖刀指着吕羽的鼻子骂道:“狗杂种,有种把你刚才说的话对你大爷再说一遍!”
吕羽正要答话,却听陈方天正容肃色问道:“你们刚才在偷别人东西时,被那大叔出声喝止,所以你们才报复人家,是不是这样?”
那个偷儿轻蔑地上下打量了陈方天几眼,朝地上重重啐了一口,说道:“是又怎样?你们两个是外地人吧,是不是因为你们的妈妈不积德,被狗日了,所以才生下了你们两个狗东西?”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脸上已被陈方天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偷儿吃了亏,老羞成怒,狂吼一声,挥刀向陈方天脸上砍来!陈方天侧身避过,一腿朝对方小腹踢去。旁边一个偷儿见已开打,举起菜刀向陈方天腿上狠狠砍下,陈方天吓了一跳,慌忙后退避开。
其余三个偷儿与吕羽对视一眼,也不说话,便拼杀起来。
陈方天以一敌二,毫无惧色,边打边说:“你们这些偷儿,偷了人家东西,还敢打旁人,今天不让你们吃点苦头,你们还以为谁都不敢惹你们了!”
那挨了一记耳光的偷儿大喝道:“大爷今天不但要打你,还要杀死你!”口中说话,手中不停,一刀往陈方天喉咙刺去!
陈方天既不后退,也不招架,长剑斜刺,指向对方空门大开的胸口。那偷儿虽然先出招,但陈方天武器要比他的长,如果他不收招,不等尖刀刺到对方咽喉,自己的胸口必已先被刺出个透明窟窿,吓得脸色惨白,慌忙收招后退数步,避开了这一剑。
他这一退,虽然有些狼狈,但陈方天已经看出,对方原来并非一味乱打,也是学过一些武艺的。冷笑道:“你这三脚猫功夫跟谁学的?你师父是不是也是偷儿?”
他本来只是嘲笑对方,但这话却没说错。这偷儿的武功正是跟一个惯偷学的,那惯偷还是他的干爹。那偷儿虽然又羞又怒,无奈武功不是陈方天的对手,交手几招后,又被陈方天打了一个耳光。
那边吕羽以一对三,也是全然处于上风。一个偷儿被他用剑挑飞了菜刀,情急之下,又从街边一个面摊边抢了一条长凳子过来继续战斗。结果不到一招,凳子又给吕羽夺下,屁股还挨一脚。
吕陈二人见他们虽然人数比已方多三个,也都会些武功,但都不成章法,不是他们这种名门弟子的对手。心想只需打掉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就是了,倒不用取他们的性命。因此斗到后来,他们都只使出三四分功夫,与其说是在打架,倒不如说是在戏耍了。
吕羽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意兴更豪,为显本事,走到旁边一个茶铺边,坐到凳子上与三个偷儿相斗。三个偷儿平日强凶霸道惯了,不料今日竟被两个外地人“欺负”了,这个脸哪里搁得下?一个偷儿见吕羽如此托大,怒喝一声,冲上前去,一招“力劈华山”,手中斧头照对方当头劈下!
吕羽仍不离座,甚至还将长剑丢到地上,仅以右掌应付对方的利斧。居然还有余力,腾出左手去端起桌上的一只茶杯,一边装腔作势地吹着上面浮着的茶叶,一边随随便便地跟对方过招!
一个站,一个坐,一个利斧,一个肉掌,一个全力以赴,一个浑不在意,谁强谁弱,显而易见。其他几个偷儿战到这时,已明白再斗下去只会更加吃亏,一个偷儿首先跳出圈外,双手乱摇,连声招呼同伴道:“快走!快走!我们打不过人家!”
吕羽见对方要逃,大喝一声,将茶杯摔碎在地,对陈方天说道:“好好教训一下这几个王八蛋!”两人不再客气,三拳两腿,便将五个偷儿全部打倒在地。
为首那个偷儿自知功力差对方太远,不敢再还手,被吕羽连踢两脚后,也不管面子了,竟跪拜讨饶起来。其余四个偷儿见状,也学他样子,跪下来求饶。
吕羽问道:“你们以后还敢偷别人的东西吗?你们以后还敢欺负别人吗?”他问一句,踢一脚,连问两句,连踢两脚,将其中两个偷儿又踢倒在地。这时他踢得较重,那两个偷儿经受不住,一个痛得哇哇怪叫,一个竟然昏死过去。
吕羽还不解气,又朝另外三个偷儿各踢一脚,痛得那三人杀猪般惨叫不止。吕羽见教训得够了,拿起丢在地上的长剑,收入包袱里,与陈方天并肩离去。
此后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几起不平事。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加之又身怀武艺,所以每次都毫不犹豫地拔出剑来,痛痛快快地干一场扶危挤困、惩奸除恶的侠义事。虽然对手多是一些市井无赖、鼠窃宵小之类角色,但毕竟全是胜绩,自然更增自信。
这日,他们来到洛阳城中。洛阳是中国四大古都之一,立河洛之间,居天下之中,既禀中原大地敦厚磅礴之气,又具南国水乡妩媚风流之质。四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以其天地造化之大美,成为天人共羡之神都。此时正是正午,又恰逢赶集,但见城中车水马龙,店铺林立,楼房栉比鳞次,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两人正想找家干净一点的酒楼吃饭,忽见前面十字路口围了好大一群人,似在看什么热闹。吕羽道:“过去瞧瞧。”两人快步走上前去。
只见人圈中立着一人一马。那白马是匹老马,且明显在害病,瘦骨嶙峋,无精打采,还口吐白沫。鬃毛也稀稀落落的,十分难看。宛如一个被岁月消磨得不成样子的白发老妇,**地站在人前一样,干瘪丑陋,让人看着既可怜又恶心。奇怪的是这样一匹又瘦又有病的老马,头上插着一根草标,竟然是要售卖的!
陈方天吕羽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均想:“鬼才会花冤枉钱来买这匹老马。”
不过,马虽然不好看,那卖马的大姑娘却薄有几分姿色。只见她年纪十七八岁,站在场中,低垂嫀首,轻咬芳唇,显得有些羞怯。皮肤虽然有些苍白,秀发和裙裾上也颇有风尘,但身段高挑,亭亭玉立,神情楚楚动人。
吕羽见那姑娘有几分眼熟,心中突的一跳,盯着她看了一会,才猛然想起对方是巫山神女峰的一名女弟子。
原来巫山除了主峰乌云顶外,别的一些山峰也有不少练家子。虽然大家门派不同,其中几家还关系不睦,但在江湖上却都被人统称为巫山派。巫山神女峰在巫山十二峰中算是实力较强的一派,因与乌云顶一直暗争巫山领袖地位,所以两家掌门有些面和心不和。
陈方天也认出了对方,悄声道:“师哥,她好像是神女峰的弟子!不知她遇到了什么难事,竟伦落到要卖马的地步!”
原来这姑娘姓田名竹娥,是巫山神女峰妙真观的一名女弟子。她老家在沧州乡下,以前的师父是一个流落江湖的老武师。因为老武师自身武艺亦不高强,只教了几年,便已无艺可授,恐误人子弟,于是带了女徒弟千里迢迢到巫山神女峰另投明师。
上月,她得到一名路过巫山的沧州镖师带来口信,说她母亲病重,自感将不久于人世,希望女儿能回家见一面。田竹娥听后甚是着急,当天便向师父告了假,然后骑上自己的老马,踏上了回乡之路。
哪知祸不单行,这匹老马刚入河南境内,便突然害病。田竹娥与白马已相伴了十年,人马之间早已有了感情,何忍相弃?忍痛拿出所剩无多的银子,找了不少兽医为马治病。但合该她们人马倒霉,白花了若干银子后,老马病情不但未见好转,反而一日重似一日。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她正焦急无策,昨晚在客栈睡觉时又被毛贼盗了包袱,弄到身无分文的窘迫境地!
她性格一向老实巴交,缺乏应变之才,遇上这等处境,实不知如何是好。向人乞讨?说不出口。凭所学武艺卖艺赚几个盘缠?又笨嘴笨舌,连说几句场面话也没勇气。眼看老马已无力气跋涉山川,病情再拖延几日,非死不可。万般无奈之下,终于鼓起勇气,来到长街上来卖马!只盼新主人出钱为它医治。
上百双眼睛带着各种各样的神情将一人一马看了半天后,站在前排的一个老者忽然说道:“姑娘,你自己声言它是一匹病马,那谁还敢买它呢?”
另一中年人也叹道:“哎,这小姑娘也太老实了!”
旁边一个小孩子大声说道:“可是她就算不说出来,难道别人就看不出来么?这匹白马瘦得皮包骨头,身上又有大股病气,没精打采的样子,一看就是匹病马。”
田竹娥听了这几人的说话,忙抬起头来说道:“不骗大家:这匹马虽然有病,但却真的是一匹千里马。它伴随小女子已经多年,若非逼不得己的话,那是决计不会卖它的!”
众人听了都摇头不语,俱想:“就算它没有害病,看其骨架也必平常,说是千里马,只怕连三岁小娃娃都不相信。”
一个泼皮笑道:“哎,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可惜这里没有伯乐,不然可以替你证实一下,这匹马年轻时确实是一匹千里马!”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田竹娥见大家发笑,登时窘得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双手不自在地互相搓着。
正自尴尬,忽听一人说道:“这匹马儿是匹川马吧?川马与北地马儿相较,短程里虽有不及,却很有耐力,长途跋涉比北地马儿要强一些。”
众人看时,却见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紫衣青年。
这位紫衣青年正是吕羽。只听他又说道:“请大家让一让,待我好好看一下这匹马儿。”大家见终于有人出头,都觉有趣,纷纷替他让路。
吕羽走到场中,在那白马身上随便看了两眼,便对田竹娥说道:“这位姑娘,只为区区几两银子,就要将伴随自己多年,如今又正在害病的老马舍弃,于心何忍?”
田竹娥看了吕羽一眼,也似觉在哪里见过对方,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怔了一下方道:“小女子本来也不忍将它卖掉的!只是今日见它病得越发重了,连走路也没有力气,再不医治,只怕……只怕就……”她说到马时,真情流露,美目中竟有泪光闪动,声音也哽咽了。
吕羽心道:“倒是个多情女子,为匹牲口竟也如此伤心!”从怀内摸出两锭五两重的银子,说道:“姑娘既是苦于无钱而要被迫卖马,我也不忍夺人所爱。何况它又瘦又老又有病,我也用不着它。这十两银子就算是我送与姑娘的,姑娘快拿去找兽医治马儿的病吧。”
不料田竹娥迟疑一下后却说道:“多谢公子的好意!但公子既然不买马,那我也不能无端受人钱财,请你收回吧。”
吕羽不意她竟会谢绝,怔了一下,说道:“姑娘高风亮节,在下很是钦佩!这就权当是在下一点好生之德,不忍宝马……”
田竹娥不待他说完便道:“小女子虽然没读多少书,但也听过‘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这话,我不能白要你的银子。”
她竟把人家一片好心说成“嗟来之食”“盗泉之水”,也实在不会说话。吕羽涵养再好,也不免有些尴尬。半晌方才自我解嘲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买下这匹马儿,姑娘总不会又拒绝吧?”
田竹娥迟疑一下,道:“公子原本并无买马之意,如今显是勉强的,我若是将马卖给公子,反显得是姑娘强要卖马给公子了。”
陈方天见她如此执坳,脸上不禁露出苦笑。上前劝道:“姑娘,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可认得你!你是巫山神女峰的弟子吧?我们是乌云顶的弟子,说起来都是巫山派弟子。我师哥虽是出于好心才勉强要买马,姑娘只因为他是勉强要买,就不肯把马卖给他,那么请问:谁又当真要买你这匹又老又瘦又有病的牲口呢?”
众人听这话有理,也纷纷帮着劝说田竹娥。田竹娥听说对方也是巫山弟子,心里顿生几分亲切感。见大家都劝自己,加之又心痛白马,正要答应,忽听一人高声喝道:“闪开!闪开!我大师兄来了!兀那女子,你打了人还敢在大街上逗留呀!”
众人都是一惊,看那发话之人,却是一个黄衣青年喇嘛。在他身后还站着五名喇嘛,年纪穿著都差不多,所以也不知谁是他的大师兄。
除这五位喇嘛外,另外还有两个头陀。其中一人年约五旬,双眼血红,眼珠突出。另一名头陀三十上下,是个瘦子,右边脸上从眼角到上唇有一条可怕的疤痕。看二人相貌狰狞,又都带兵刃,围观众人哪敢招惹,纷纷闪开,替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这一伙人大剌剌地走到场中,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皮肤白净的喇嘛合十说道:“小僧演苇,五日前在那个破庙墙后被姑娘打伤的是我师弟达储,小僧想问一句:我师弟什么地方开罪了姑娘?以致姑娘用刀将他砍成重伤。”
田竹娥听了脸上一红,低声道:“你自己去问你师弟,我不跟你多说。”
原来那日黄昏时分,她路过一个破庙时,见道上无人,便到庙后一片林子里去小解。不料这演苇喇嘛的师弟达储竟先到一步,也刚在林子里方便完。见一个女子牵了马进林,吃了一惊,随即猜到她进林用意,登时大起色心,躲到一丛灌木丛后去偷看!结果却被田竹娥的白马发现了,这白马十分通人性,知道对方不是好人,于是长声嘶叫,向主人示警。田竹娥登时发现了企图占自己便宜的达储。
达储见已经败露,欺对方是个单身女子,索性现身调戏。田竹娥又羞又怒,拔出柳叶刀,与之动武。那达储拳法倒不是太差,却敌不住田竹娥的柳叶刀,被一刀砍中右大腿,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田竹娥将他教训一顿后,便即离去。
演苇见对方不肯说,脸上露出不耐之色,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我师弟见你的马很瘦,就笑了几声,你听了也不说话,突然拔出刀来,冷不防将我师弟砍倒!”
田竹娥听了又羞又气,道:“不是!你师弟说的是假话!”
演苇眼神凌厉地看着田竹娥,问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田竹娥小声道:“我不说,你去问你师弟。”
吕羽听了两人对话,再看田竹娥神色,已隐隐猜到几分。干咳一声,说道:“这位大师,请问你们是从西藏来的么?”
演苇冷笑不答。
刚才那个发话的师弟问道:“我们是从青海来的,你待怎样?”
吕羽道:“在下虽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想来中间必有不便明说之处……”
他话犹未完,一个身材高大的喇嘛便截口喝道:“你既然不知道就莫要开口!你是什么东西?在我大师兄跟前,也有你说话的份?”
吕羽听了心里有气,但见他们人多,且又不知对方深浅,所以忍了一口气,道:“天下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在下虽然并不认识这位姐姐,但看她不似不讲道理之人,只怕这中间……”
那高大喇嘛又粗鲁地打断他话头道:“你连人都不认识,就知道人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她是讲理的人,难道我师弟就是不讲理之人?快给佛爷我滚开!”话音未落,一只醋钵般大的铁拳已呼地照吕羽胸口打去!
吕羽后退一步,右臂一格,架开来拳。那喇嘛变拳为爪,顺势拿他手腕。吕羽并不缩手,手臂反而往前伸出,那喇嘛的手刚触到他的衣袖,吕羽的拳头已经到了他心口半寸处!但吕羽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并不再向前,只把拳头停在他心口前,意示自己手下留情。
不料那喇嘛却不领情,大喝一声,抓住吕羽衣袖,猛力往外一带!吕羽没料到对方如此无赖,吃了一惊,要变招已然不及,竟被对方推了出去,撞到了围观之人身上。众人见动上了手,惊呼四散,退到远处去观看。
陈方天见状暗暗叫苦,已预感到今日要出大事。但身为巫山派弟子,于公于私,都没有袖手不管之理,只得硬着头皮抢上前去,护在吕羽身前,以防对方继续攻击。
那喇嘛见对方还有同伴,吃了一惊,但见他们只有两人,便不放在眼里。正待冲上去再打,却听师兄演苇喝道:“师弟退下!”
那喇嘛显然很敬畏大师兄,见他脸有怒色,只得悻悻地退后两步,气鼓鼓地瞪着吕羽。
演苇冷冷地看了吕陈二人一眼,问吕羽道:“敢问小檀越尊姓大名,是何门派?”
吕羽道:“我叫吕羽,并无门派,只跟爹爹学过几年武艺,一点微末武功实在不值一哂。”他见对方人多,也预感到今日要出事,怕坠了巫山派威名,故不愿说出自己身份。
演苇点点头,“嗯,原来是吕公子。我看你武功也不怎样,却喜欢惹事生非。佛爷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给我闪远些,再要罗嗦,莫怪佛爷不客气了!”
吕羽听他言语间对自己轻视已极,心里有气,对陈方天道:“师弟你先走,不用管我。”
陈方天苦笑不答。
吕羽上前一步,对演苇说道:“天下人管得天下事,怎么是惹事生非了?”
演苇面色陡沉,寒声道:“那你是要管定这事了?”吕羽冷笑不答。
演苇喝道:“好,那我先领教一下你的家传武功,看你是不是管得了这事!”拳随声出,右拳直取吕羽胸口,这一招竟又是刚才他师弟出手的第一招“狭路相逢”。
吕羽想也不想,也使出刚才对付他师弟时那一招“退一步自然宽”,向后倒退一步,右臂一抬,要架开来拳。演苇拳头未到,却忽然变拳为爪,抓向对方右腕。吕羽微微一笑,长臂直捣中宫,仍是刚才使过的那一招“问心无愧”。
满以为又要重演刚才那一幕:对方尚未抓住自己手腕,自己的拳头已经先攻到对方心口檀中穴。岂知演苇武功比他师弟高明得多,虽是同样招数,但换人使后,胜负之数便要易位了。吕羽的右拳离演苇心口尚远,自己手腕已先被攥住!
吕羽大吃一惊,左掌急忙拍向对方面门,要逼演苇放开自己右手。演苇冷哼一声,也是左掌拍出,“波”地一声,两人已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吕羽闷哼一声,只觉胃里气血翻涌,好似连苦水都要吐出来!虽然强要忍住,但终于没有忍住,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
陈方天田竹娥见他受伤,怕演苇下杀手,同时冲上去攻演苇后背。演苇更不回头,右腿倒踢两脚,将二人逼退开,同时右手一挥,将吕羽顺势摔出,砰地一声,吕羽身子重重地摔到五丈外地上。
田竹娥忙抢过去,问道:“吕师兄,你受伤了么?”
吕羽脸一红,咬了咬牙,道:“没……没受伤。”
田竹娥听了稍稍放心,转过身来,美目中怒火喷出,“呛”地一声拔出腰上的柳叶刀。
陈方天虽明知已方不是对手,但形格势禁,只得拔剑出鞘,喝道:“哪儿来的野喇嘛!敢到中土来欺负人,不把我中土武林人士放在眼里么?”
演苇冷哼一声,正待回答,旁边那个红眼头陀问道:“你们是哪一派的弟子?”
陈方天道:“我们是巫山派弟子。”
红眼头陀低声对演苇道:“巫山离青海不远,听说派中有不少高手,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巫山派的好。”
他本是好意提醒,不想多生枝节,不料这话却让演苇极不受用。他一直僻处西陲,从未来过中土,只道以自己武功,在中土已难有抗手。听红眼头陀这话,显然认为自己不是巫山派对手。当下冷笑一声,大声说道:“彭老前辈,你也未免把巫山派瞧得太重了。别说两个巫山派弟子,就是巫山派掌门来了,佛爷一样要打断他的狗腿!”
陈方天听他出口辱及掌门,很是生气,说道:“凭你这点本事,也敢到巫山去撒野!我们打不过你们,并不代表本派武功不好,只是我们自己学艺不精。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侠义道行为,我们既然撞上了,就不能任你们欺凌一个弱女子不管!”
演苇冷笑一声,道:“好,佛爷今日就领教一下巫山派的精妙武功!”从师弟达尔木手中接过一柄一丈二尺长的金刚宝忤,喝一声“接招!”抢上去猛地一忤打向陈方天头顶!
陈方天见他这一忤来得十分猛恶,金刚忤又是重兵器,不敢用剑硬挡,身子往旁边一闪,左手捏个剑诀,右手单刀一摆,使一招“灵蛇吐信”,疾攻向对方胸口。演苇也不招架,金刚忤忽然变抡为点,点向陈方天右手腕。
金刚忤是重兵器,他却使出了轻兵器打法中的“刺”字诀,这在中土忤法中从未见过,陈方天在巫山派弟子中武功一般,临敌经验也不丰富,见对方忤法与中土武功大异,不禁愣了一愣。演苇何等武功?莫说陈方天武功与他相去甚远,就是跟他相当之人,在打斗中愣了一下,也必然会着了他的道儿。陈方天“啊哟”一声,右腕已被点中,虎口剧痛,长剑把持不住,脱手向后飞出,“夺”地一声,插在了背后那家酒楼门前的大柱子上。
田竹娥吕羽同时惊呼了一声,急忙飞身上前相救。田竹娥柳叶刀刺向对方心窝,吕羽用剑直刺他后腰,都是逼演苇不得不自救的要害部位。
演苇大喝道:“要倚多为胜么?佛爷可不怕你们!”身子退后两步,避过攻击。飞起一脚,先将吕羽踢飞出去,然后与田竹娥拼杀。忤飞如虹,刀舞若电,两人倾刻间已拆了三招。
田竹娥武功虽比吕羽高强一些,但也不是演苇对手,只交手数招,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陈方天见田竹娥落了下风,急忙返身冲到那家酒楼前,拔下插在柱头上的宝剑,又上前合攻。
吕羽虽然挨了一脚,但并不致命,见田竹娥陈方天合斗演苇,仍非对手,忍痛从地上爬起来,拾起自己的宝剑,要上前围攻。
那个脸上有一条可怕刀痕的头陀呸了一口,骂道:“三个对付一个,小兔崽子们好不要脸!”也不操家伙,徒手冲上前去,截住他撕杀起来。吕羽虽有兵器,但武功差对方太多,以剑对掌,兀自处于下风。
那个红眼老头陀名叫彭大图,绰号黄河龙王,在西北道上颇有威名,是“疤痕头陀”的师兄,他见对方人数虽多一个,但武功都很稀松平常,所以并不急着上前,只在一旁谅阵。但演苇的几个师弟却按耐不住了,拔刀舞棍,喝叫着加入战团。
这一来田竹娥陈方天吕羽三人更加不敌了,吕羽对田竹娥叫道:“师妹快走!”
田竹娥道:“不!你们走!”这一说话,心神倏分,一个喇嘛见有机可乘,从背后向她猛砍一刀。这时演苇又一忤迎面打来,田竹娥前后受攻,处境顿时大是凶险!
眼看就要发生惨祸,那匹白马见主人危急,长嘶一声,突然冲上前来,猛力一撞,将背后偷袭的那个喇嘛撞到了地上!田竹娥乘机后退几步,避过了演苇的进招。
演苇见中间忽然插进来一匹白马,挡住了敌人,呼地一掌,拍在白马头上,白马悲嘶一声,仆倒下地,四腿一伸,便不动了。
田竹娥见白马为救自己而死,悲愤不已,正要抢上去拼命,衣袖却被吕羽一把抓住。吕羽道:“师妹快走!再不走只怕要出人命!”
田竹娥心想吕陈二人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不忍他们为自己送命,只得忍悲说道:“好,要走一起走!”于是三人且战且走,向城外奔去。喇嘛们正杀得兴起,哪肯让敌人逃走,喝叫着追上前去。
不多功夫,众人已追打到了西门前。此时正是赶集日最热闹的时刻,城门前本来就街窄人多,又有许多车马拥塞其中,更其拥挤不堪,行人每前行一步都很艰难,所以就是想替他们让路,一时间也让不出路来。众人边走边打,一路上也不知撞翻了多少摊子和行人。
陈方天看不见同伴们后,虽然心里很是焦急,但也不能不承认,这情况对他们实是利大于弊。若非如此,他们肯定早被对方追上了!
吕羽知道陈方天在这些人里武功最差,所以对他的安危最是担心,一边尽力与追赶自己的几名喇嘛周旋,一边扯起嗓子呼唤陈方天:
“陈方天!你现在哪儿?”
“陈方天,我在第三个肉摊子前面,你快过来会合!”
“陈方天,我在王家牛肉馆门前,你快过来会合!”
……
城门前本来就熙熙攘攘,闹哄哄像个大马蜂窝,两人对面说话,也得用很大的声音才能听见。吕羽虽然扯破了嗓子,陈方天也只能偶尔听见一两声。
吕羽心里虽然焦急,但因自己背后有三个喇嘛正像狗一样紧追着他,所以也不敢停留。无意间瞥见田竹娥和两个喇嘛的身影已到了城门洞下面,于是又对陈方天大声叫道:“陈方天,我们到城门外等你!你快出城门,大家会合到一处!”喊完后便像一条鱼儿一样,消失在“人海”之中。
他虽喊破了天,但陈方天却没听见。眼见背后那个“疤痕头陀”与自己之间只隔了几个人的距离,慌不择路,投入了旁边一条小胡同里。
那“疤痕头陀”见状心里一喜,惟恐他及时回头,又淹没在人潮之中,肩顶肘撞,奋力将有碍自己的路人通通挤开,及时追到了小胡同口,断了陈方天的退路。
这条小胡同比外面的街道还要狭窄三倍,最宽处也只能容五人并行。两边俱是三丈高的院墙,没有上乘轻功,根本别想飞上去。幸而小胡同里也是人满为患,否则陈方天早已被其追上。陈方天见自己已和同伴失散,而追赶的那个“疤痕头陀”武艺又比自己高强十倍不止,惶急之中,不禁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只怕我今天性命要丢在这条胡同里!”
像是要应证他的不祥预感一样,刚转过前面的那个拐弯,他便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冲进了一条死胡同。再往前行二十丈,便是这条胡同的终点!
前无去路,后有追敌,两边又是他那点微末轻功无法飞越的高墙,除了回头一战外,已别无选择。但那个“疤痕头陀”刚才赤手空拳,也打得吕羽这个有兵器的人狼狈不堪,自己与吕羽只在伯仲之间,自然也非其敌,何况现在对方并非赤手空拳,而是拿了一把很长的戒刀!
陈方天惊骇不已,虽然明知前面已是绝路,还是向前拼命挤过去,似乎希望前面那道堵路的高墙突然冒出个大洞,或者发生奇迹,突然垮塌。
“小兔崽子,前面是死胡同还要跑,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呀?”
他虽然有些恼怒,但想前边反正是死胡同,陈方天已插翅难飞,索兴让到路边,将背心紧贴在右边石墙上。只等无关之人挤出去后,腾出空间来教训巫山派的小子。
陈方天措手无策,只得硬起头皮准备拼命,心想:“就算要死,我也要在你身上砍上一刀!”
一会功夫,小巷里的人便已逃得一个不剩,陈方天大叫一声,主动冲上前去,挥剑向对方心窝刺去!
“疤痕头陀”虽然刚才一直对他穷追不舍,其实并不欲取他性命,只想好好教训对方一下便是,眼见陈方天突然状若癫狂,像是要拼命,倒吃了一惊,不及多想,也大喝一声,戒刀斜劈对方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