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革命 21、丽贝卡和修
记忆是个奇怪的东西，不管是痛苦的还是美好的，它都藏在你大脑的最深处。
即使到了科技爆炸的2054年，也没人能真正搞清楚，这些记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对于丽贝卡来说，也有一段让她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
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天。
虽然在大陆大陆联邦，按照当时的科技水平，已经有很多简单快速的办法获取“知识”，但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学校。或许因为人类天生就是社会群体性的动物，所以学校也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但那时的丽贝卡，极度讨厌学校的存在。
总有一些讨厌的小孩，躲在丽贝卡的背后，偷偷摸摸地说着什么。可是当丽贝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这些小孩立马就嫌弃地翻了翻眼睛，迅速地躲到一边去。
丽贝卡知道这些小孩说的是什么。
“怪物。”
自己和他们一样，有健全的四肢和正常的面孔，却要被他们叫成怪物。就是因为丽贝卡出生前就经过基因改良，所以就成了像异教徒一样被其他同学所排斥的基因人类。
因为政府反种族歧视的计划，所有的基因人类都要和普通人类在同样的学校里。这明明是一件好事，却变相地加重了基因人类和普通人类的矛盾。
当然，那时候的丽贝卡只有几岁，她不会明白这些。
烦恼却是源源不断的，最让她讨厌的就是自己班上，那个表现得像“孩子王”一样的大个胖子。胖子不像其他人一样只在背后说丽贝卡坏话，是当着面欺负她。
在胖子的身后，随时都跟着几个小弟，专门欺负班上的其他同学。几乎所有的小孩都讨厌他们，唯独在他们欺负丽贝卡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很开心。
就因为丽贝卡是“怪物”，所以他们的行为就变得有点像是“深张正义”。像是很多年前的一部动画片，胖子他们们在动画片里扮演的是拿着长剑的骑士，而丽贝卡是躲在阴暗城堡里的邪恶女巫。
可是丽贝卡明明什么也没做啊，很多时候她都表现得比同龄人更加安静成熟。没有任何朋友，她每天都是一个人孤独地上下学，在学校里也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但胖子他们却每天都要找上门来，如果说丽贝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肯定是被他们藏了起来。
丽贝卡想把自己的东西要回来，胖子和几个手下，把她的东西抛来抛去，看着丽贝卡围着他们团团转时，就会露出牙齿得意地笑起来。
没有一个同学会过来帮她，甚至连老师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学校里的老师都是普通人类，其实在他们的心底，也是很反感基因人类的。
那是一次电脑课。
所有孩子都抱着手上的移动电脑，按照老师的要求，在里面画一些东西。
丽贝卡画的是一片海，在海边有个山洞，她就站在山洞前，安静地看着大海。这大概就是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吧，其实把海和山洞换成别的地方也行，只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学校就行了。
老师看完丽贝卡的作品后，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偷偷撇了撇嘴，她很想说，基因人类这种“怪物”从小就很奇怪，所以才会画出这些奇怪的东西来。
老师都还没走到胖子面前，胖子就把自己的移动电脑举了起来，他在电脑前按了一个键，电脑里的画面就成了立体的，投射在空气中。
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长着一颗巨大的脑袋，连手指头和脚指头也比普通人多一个，又长又细，看上去就让人恶心反感。
胖子的话更让人反感：“老师，我画的是一个怪物！”
他说完后，还故意盯着丽贝卡看。
老师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句“不要乱来”，但班上的所有同学，看着空气里出现这个怪物后，都大声地笑了起来。
“怪物！”
“你是怪物！”
“说的就是你！”
……
这些刻薄的话语，还有尖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像针一样扎进丽贝卡的耳朵。她的脸一下就红了，全身都颤抖起来，肩膀剧烈地摇晃着，就像狂风下一朵无助的小花。
笑声没有停下来，丽贝卡看见，周围所有的人，脸孔都变得扭曲起来，张得很大的嘴巴，向两边拉起来的嘴角，牙齿也变得又尖又长。
咬紧牙齿激烈颤动着的丽贝卡，她感觉到一股怒气在自己体内窜来窜去，这些怒气就像燃烧着的火焰一样，让她的身体变得疼痛起来，疼痛让她变得更加愤怒。终于，怒气从她体内冲了出来，在她的皮肤上出现一些蓝色的光点。
“你们才是怪物！”丽贝卡突然叫了出来。
笑声也停了下来，并不是因为她的叫声，而是在她身上这些奇怪的蓝色光点。所有的同学，还有老师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些蓝色的光点，像电流一样，从她身上的各个地方，流向她的手部。丽贝卡也发现自己身上这些奇怪的变化，她伸出手，看见光点流过的地方变成了一条条的线，集中在自己的手部后，手上就像是出现了一张蓝色的蛛网。
最后，这些蓝色光点全都涌向了她的食指，在食指的顶端出现一个耀眼的蓝色光球，光球不停地闪烁着，好像随时都会发射出去。
看着丽贝卡举起手，其他人都以为她要对付自己，开始四处躲起来，有人钻进桌子下面，有人朝着教室外跑出去。
教室乱成一片，丽贝卡比其他人都要惊讶，她看着手上的光球，光球似乎也在看着她。
让她开心的，是那个一直欺负她的胖子，这会儿已经吓得拼命让桌子下面钻，裤子却挂住桌子上一个突起来的地方，最后是白花花的大屁股也露了出来。
在一片尖叫声中，从教室外冲进来两个穿着制服的成年男人，他们是这所学校的保安。在丽贝卡还没反应过来时，保安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在丽贝卡脖子上按了一下，然后她很快就昏了过去。
在昏过去前，丽贝卡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她果然是怪物啊。”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就连丽贝卡自己也不知道，出现在手上的蓝色光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当然更不会知道，这是她身体里的潘多拉粒子，头一回被自动激活了。
更糟糕的是，从此之后，除了“怪物”，她在学校里又多了一个称号：变种人。
丽贝卡更讨厌“变种人”这个称号，比起“怪物”来说要更难听。
“我明明跟他们长得一样，他们为什么要叫我‘变种人’啊！”回到家里的丽贝卡，对自己妈妈说道。
“不，丽贝卡，你不是变种人，你是基因人类。”妈妈蹲了下来，捧着丽贝卡漂亮的脸蛋。
“这有什么不一样？”丽贝卡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妈妈想了想后，才回答道：“变种人是生了病的基因人类，就好像出了故障的机器，这么说你懂吗？”
丽贝卡使劲地摇着脑袋：“我不懂，我只想和他们一样！”
“你们是一样的。”
“不一样，他们都把我当成怪物！”
“这是歧视。”妈妈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她接下来的话，不知道是说给丽贝卡，还是说给自己听，“人类从诞生起，就在彼此歧视，因为不同的肤色，或者是不同的信仰，因为人类归根到底，就是自私的动物。”
妈妈的眼神飘忽了一会后，又抓着丽贝卡的手，说：“丽贝卡，你知道吗，你是基因人类，要比其他人更厉害哦，只有你才是人类的未来。”
一个几岁的小孩怎么能听懂这些话，丽贝卡的头摇得更厉害，大声叫道：“我不懂，我不知道！为什么人家的小孩都是正常的，只有我才是怪物！”然后她睁开了妈妈的手，跑向自己的房间。
别人都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只有丽贝卡是生活在烦恼中。
妈妈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突然就湿掉了。
经过了上次教室里的事后，学校里的其他小孩，看见丽贝卡都会远远地躲开。
这反倒让丽贝卡轻松了很多，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被其他同学孤立，没人来烦她反倒要好一些。
放学后回去的路上，丽贝卡在经过一条安静的巷子时，突然身后出现了几个人影。
她回过头，看见是胖子和他的几个小跟班。
胖子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丽贝卡往后退了几步，她突然感觉到头皮一凉，是一个绕到她身后的瘦子，把她的帽子给摘走了。
“把帽子还给我！”丽贝卡指着瘦子叫道。
“不给！”瘦子跳到了胖子的身边，问道，“她真的会发光啊？”
“当然，我都亲眼看到了！”胖子说道。
“那她怎么不发光啊？”
“好像要生气的时候才会发光。”胖子想了想，说道。
“你快生气呀！”瘦子举着丽贝卡的帽子，嘻皮笑脸道。
“快还给我！”丽贝卡朝着他们跑过去。
几个人分散开来，就在丽贝卡要抓住瘦子的时候，他突然把帽子丢给胖子。
胖子摇了摇手上的帽子，叫道：“在这呢！”
丽贝卡又掉过头，朝着胖子跑过去，帽子又飞到其他人手上。是这帮家伙的惯用伎俩，丽贝卡知道自己追不到帽子，突然停了下来。
“快来拿帽子呀！”瘦子继续捉弄她。
“你怎么不发光了，怪物！”胖子叫道。
听见“怪物”两个字的时候，丽贝卡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你看她的脸，红了！”
“上次发光的时候，好像也是脸先红的！”
“要发光了，哈哈，怪物终于要发光啦！”
蓝色的光点出现在丽贝卡的身上后，这些光点开始快速地向手指上汇聚过去。
“看见没，发光了吧！”胖子得意地叫道。
“会发光的怪物，哈哈！”
手指上最开始只有一个光点，光点越来越大，变得有指甲那么大。
“不要叫我怪物！”丽贝卡突然叫了出来。
“怪物，你就是怪物！”几个男孩开始起哄。
“给我住嘴！”丽贝卡突然抬起手，一道细微的蓝色光束，朝着胖子的身上射了过去。光束落到胖子的衣服上，像是用烟头摁在上面一样，出现了一圈焦黑的痕迹。
“怎么回事啊？”胖子低着头，看着衣服上烧黑了的洞，又惊又怕地说道。
“把帽子还给她。”突然出现另一个声音，是从头顶上传过来的。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见在这条巷子一侧的围墙上，坐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少年，少年就像耍帅一样，把一条腿翘到另一条腿上。
“你又是谁？”胖子对着黑发少年叫道。
“居然欺负这么漂亮的女孩，你们也不害臊啊！”少年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嘴巴里还叼着一根草。
“关你什么事！”
又是一道光束射了过来，这一回是擦着胖子的耳朵飞过来。想着这道光束在衣服上能烧出一个洞来，胖子立马就慌了，边转身逃跑边叫道：“怪物发火了，快跑！”
他的几个小跟班也跑了起来。
就像是一阵风一样，黑发少年突然就消失了，然后出现在胖子的面前。胖子差点就撞在他身上，不知道他是怎么就突然出现的，而且在这个少年的手上，还抓着一根棍子，胖子害怕地退了几步，叫道：“你要干嘛！”
少年用棍子在手上敲了敲，指着胖子手上的帽子，说：“把帽子还给她。”
“给你！”胖子把帽子丢给少年，然后想要离开。
少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依然挡在前面，说道：“欺负人家就想走。”
胖子看着他手上的木棍，害怕道：“你要干嘛？”
“回去跟她道歉！”
“要我跟怪物道歉，不可能！”胖子突然起身，绕过少年撒腿就跑。
少年并没有急着追上去的意思，等着胖子又跑出十几米远时，他突然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追了过去，在丽贝卡看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少年就到了胖子的身后，然后伸手抓住胖子的裤子。
被少年抓住裤子后，胖子失去重心，一下就飞了出去，裤子也滑了出来，在他摔到地上的时候，整个屁股都露了出来。
“哈哈，又大又白的屁股！”少年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摔在地上的胖子，顾不住身上的疼，赶紧爬起来，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慌张地逃跑。
少年拿着帽子，走到丽贝卡的面前，拍了拍帽子上的灰，递了地去：“给你。”
丽贝卡接过帽子，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感激道：“谢谢你。”
“不用谢”少年努了努嘴，指着她手上的蓝色光球，“你是基因人类吧。”
“你是基因人类吧？”修努了努嘴，指着她手上的蓝色光球。
虽然丽贝卡讨厌“基因人类”这几个字，但至少他没叫自己怪物，也没叫自己变种人。她手上的光点很快就消失了，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修得意道。
“你也是？”丽贝卡很惊讶地看着他，心里还带着些许的喜悦，如果他也是基因人类，那么他们就是一样的人了！
“嗯。”修的表情比刚才更加得意，叼着草的嘴巴往下翘了起来，“你看见我刚才跑得多快了吧。”
“嗯。”丽贝卡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修问道。
“丽贝卡，你呢？”
修没有马上回答，他突然跑了几步，好像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一样，一下跳到有两米高的围墙上，看着丽贝卡目瞪口呆。
“你就叫我修吧。”
这是丽贝卡和修人生中的第一次见面。
修说话的时候，一直背对着丽贝卡，一阵风吹过，扬起了他的黑色长发，他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帅一点，突然把嘴上的草给拿了起来，扬起手抛在风中。
“最讨厌人家欺负女孩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修说完这句最帅气的话后，突然朝着围墙那头跳了下去。
丽贝卡抬着头，看见他帅气离开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有很长时间，她都没有笑得如此灿烂过。
但接着，在围墙那边，传来了衣服被拉开的“嘶嘶”声，然后是修的叫声：“我靠，衣服被挂住了！”
更让丽贝卡开心的是，修居然出现在自己学校里，原来他是刚来的转校生，而且跟自己在同一个学校！
有了修后，胖子再也不敢欺负她，就连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而且就算是有人说她是“怪物”，也有另一个“怪物”在保护着她！
丽贝卡不再感到孤独，脸上也时常会出现笑容。那时候的她并不会想到，在她以后的人生中，修都一直陪伴着她，即便他们比任何朋友之间都更喜欢拌嘴，即使他们偶尔会分开，修也会在某一天再次出现在她身边。
他们不是兄妹也不是恋人，却远比这些关系都深刻得多。从童年开始，他们就相伴相生在一起，就像是光芒四射的太阳和草原上盛开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