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不知道怎样做一名合格的警察，也许我的初衷都是错的，就像一条船在海上迷失了方向，最终是不会达到港湾的。
我的同事们都很优秀，对我也挺好，可我却总觉得孤独。如果他们是一团火，那么我则像一块冰，总是冷冷的。我不想被谁融化，因为没有人会感同身受我内心的伤疤。
起初他们以为我是高傲，李队说我年轻人，要合群一点，别总是和大家保持距离。
慢慢地他们发现我并不是高冷，而是我天生冷漠。我不想辩解什么，我的故事只是我的故事，我的痛也只是我的痛。
那是我正式成为警察三个月之后的某天。那天我休息回去看父亲，走在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喊，抢孩子了，来人啊！
我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抱着一个小孩儿狂奔，瞬间便与我擦身而过，我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下他怀中的孩子，随即对他一阵猛打。心头的怒火使我失去理智，下手没有轻重，等人群围过来时，那人已躺在地上，不知是否晕了过去。
而那天我还穿着警服！我本想是回家给父亲看看，让他看看穿警服的儿子是多么帅气。
围观群众拍手叫好，打的好，抢孩子的就人贩子打死活该！此时却有一位女的挤进人群，哭泣着你，你干吗打我老公！
原来那位男人不是人贩子，人家两口子闹离婚，都想要孩子，在街头吵了起来，男人抱起孩子就走，女人情急之下便呼救。
一分钟之前还是见义勇为，一分钟之后我便成了罪人。
因为身穿警服，影响恶劣。局里考虑到情有可愿，还有李队说情，给我一记特别轻微的处分。那段时间正好管档案的李姐休产假，李队让我先去档案室呆一个月避避风头。
自从宁萌走后，我发现自己患了一种强迫症，看到一句话，总是会去数一下那句话有几个字。呆在档案室内，我得已查看很多卷宗，经常是一边看，一边数有多少字。我知道这样的举动没有任何意义，可我无法控制自己。
李队找我谈过一次话，他说小庄，你心内有火，我看得出来。
我沉默不语。
他说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你应该记住你是警察。
我说李队，如果你明明知道一个人犯了罪，却无法抓他，你会怎样？
李队说，你以为我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吗？可我们是警察，我们更应该尊重法律。
我难以接受，我说。
可打人更不对！用错误去惩罚错误，根本没有赢家，不是吗？
我差点把宁萌的事讲出来，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李队说小庄，谁都犯过错，关键我们是正义的守护者，以后不要冲动了。
对不起，李队。
我知道是自己太冲动了，只是人贩子那三个字，当时猛然冲错了我的头脑。冷静下来，在档案室内，我特别喜欢看那些人口失踪的案卷。
还真有一件案子引起了我的兴趣。宁城有名的人物，季长风五年前失踪了，至今仍未任何音讯。案卷里并没详细的记录，当时的调查人竟然就李队。
季长风小时候我就听说过，是我们宁城挺猛的人物，上中学的时候，我和方方经常去的游戏厅，据说就是他的产业。这么厉害的人物却失踪了，不得不吊起我的胃口。
说起方方，这家伙现在不得了，毕业后从美国回来，名副其实的海归高才生，接手了他父亲的生意。方方在国外这些年，他父亲也没闲着，生意越做越大，现在是宁城有名的房地产商。
方方如今日理万机，我们平时也很少见面，但凡一见面，他总是怂恿我，当个小警察有什么意思，过来跟我混吧，给你个副总当当。
我说你丫别贫，一个副总就能收买我？还有你小子可别给我乱来，我知道搞房地产的都不太干净，我可不想亲手抓你。
方方夹杂着英文，法克，兄弟我是会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兄弟是正经商人。
他知道宁萌的事。劝我想开点，这么多年过去了，该谈个新女友了，他公司美女如云，看上那个让我随便选。
我说选你个头了，你当我是皇帝选妃呢。对了，问你个事，季长风，你有印象不？
季长风？有点印象，当年我爸和他有点业务往来，好像这几年没啥消息，你问这干吗？他犯事了？
我说，失踪了。
什么情况？失踪？
算了，这个不方便对你讲。
法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警察，你别讲，快滚。方方骂道。
我说我才不滚呢，这么贵的牛排，以我的工资可难得吃上一回。方方这家伙有钱，动不动就要请我吃什么国外空运回来的牛排。
好兄弟就是好兄弟，第二天方方便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季长风的确失踪有五六年了，可目前他的生意都还在继续经营，老板是他老婆，人称梅姐。我和梅姐打过交道，要不要给你预约一下？
我在梅姐自家酒店二楼的咖啡厅见到了她，一位保养很好的中年女人，如果不是看过她的资料，真心看不出她已将近五十。
梅姐很热情，一看就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庄先生是吧，实在抱歉，没有下楼迎接。
我说客气，我是东城分局的小庄，今天来我是想了解一下关于季长风的事。
警察？方总只说一个朋友，也没说是警察，这孩子……她靠进沙发，熟练地点上一支烟，老季？你们警方有消息了？这么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以为你们警察早忘记了呢。
梅姐的语气里略带嘲讽，看得出以她目前的地位，完全不会把我这个无名之辈的小警察放在眼里。
我说我今天不是代表局里来的，只是以私人身份约见，我对季先生的失踪比较感兴趣，所以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当年老季失踪，你们那么多警察都找不着人，你还了解什么啊，我该说的都说了。
梅姐神情有点伤感，也许她陷入了往事，她和我一样，也有伤痛吧。
其实来之前，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梅姐自己杀害了季长风，这年头夫妻间为了钱财杀掉对方，并不少见。可我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一是案卷里有记录，梅姐没有作案动机和时间，他们两口子感情很好。二是她流露出的伤感，那不是装出来的，因为我能感同身受。
梅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失踪人口的案件特别有兴趣吗，因为我女朋友……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讲述宁萌。
我深陷回忆之中，那些往昔如电影一般从我口中飞出。坐在对面的梅姐眼角湿润了。两个悲伤的人，就像两杯咖啡，苦上加苦。梅姐随后向我详细讲述了季长风的故事。
我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个名字，肖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