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春节将至,老爸在餐桌上说应该购些年货回来,问我有什么需要的,我摇头,暖姨接过话说她有东西要买,要我陪着去看看。

这些年来暖姨的病一直没再犯,我和她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虽没有达到亲如母女的程度,但她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认真去听,她的每一个小小愿望,我都会尽心尽力去帮她完成,不让自己落遗憾。

她说,锦添,不要总闷在家里,过节了也出去逛逛,买几件自己喜欢的东西。前几天我在商场看到一件衣服,你也去瞧瞧,我说好。

老爸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我们并不说话,但我注意到他的眼里明显多了些水分。

老爸把车停在指定位置,对我们说他要去五楼买年货就不跟我们一起了,办完事车上见,暖姨点点头,我搀着她直接去了服装专卖的二楼。

我们在琳琅满目的衣服堆里穿梭,暖姨最后拉我站在一个衣架前,说就是这儿了,我问她为什么不是去中年服装那里,她故弄悬虚不回答我。

我正疑惑她要给谁买时,她拿着一个灰色的呢子大衣给我看,还问我怎么样,我说质量不错款式也挺新颖的,她让我去试衣间穿上试试。

我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件衣服竟是送给我的,又看看标价颇为昂贵便说,暖姨,我已经自己能挣钱了,怎么能让您破费呢。

她会心地笑笑说,傻孩子,给你买东西怎么叫破费呢,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照顾过你,觉得很对不起你,就当是一个小小的补偿,你一定要接受。

我抱住她说,别这样,您已经对我很好了,理解我,给我温暖,带给我很多以前妈妈从来没有给过的,我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呢,再说,我有钱可以自己买,您不用为我担心的。

暖姨抚摸着我的头发打断我下面要讲的话,你买是你自己买,我买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再拒绝了,再推辞我就生气了。

我看她不像开玩笑,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好妥协。我把挎包递给她,拿着大衣跟紧服务员去试衣间,回头看时发现她正眉开眼笑地盯着我,我也真诚地对她勾了勾嘴角。

时光假设退回十年前,那时的我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与暖姨谈笑风生,偶尔还能与她促膝长谈,可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今非昔比,我们亲密了很多。

这是老爸一直惊喜而又盼望的。

我从试衣间出来,腰间的装饰带松得要掉,我边系边看路朝暖姨走去,根本没往镜子里面瞧一眼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暖姨扶住我的双肩仔细地端详,说这件衣服根本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还夸我的身段好穿什么衣服都漂亮,我听着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她说正面看着特别入眼,就是不知道整体怎么样,让我原地转两圈看看效果。我照做了,可没想到一转,转出了事。

我张开双臂开心地踮起脚打旋儿,由于胳膊放得较开,所以很尴尬地甩到一个人身上,我条件反射地说对不起,等我站稳后再抬起头郑重地要跟人家道歉时,却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面的人一身休闲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惊得一时语塞,他却很流畅地说,区锦添,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我捏着衣角还没来得及开口,暖姨从背后高兴地跑过来拉着他说,靖岐,真的是你,这些年你跑哪里去了,快让我好好瞧瞧。

他听话地立正让暖姨细看笑得一脸灿烂,我把腰带又紧了紧。过了一会儿,暖姨说我们两个也多年未见,就把时间留给我们寒喧,她自己又扎进了衣服堆。

我和他傻站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我仰起脸勇敢地接住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心无杂念。

我们谁也没想到,十年前两个无话不谈的人,而今,却陌生之极,见了面也是无话可说,讽刺到极点。

最后还是我没能忍住先出了声,我说,去看过纾荣了?他点点头说恩。我不再言语,他也是噤口噤声,拨弄着裤兜里的钥匙。

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除了纾荣,再也没有别的,也找不出其他的可以谈论的话题,就只围绕着两个字,一个人。

但若是没有纾荣,又怎么会有我和靖岐的相识,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我,又怎么会存在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无法抹去的伤痛以及永远都不可能翻越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