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岐把我送到胡同口,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和我缠绵了一会儿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我借着手机微弱的蓝光爬上漆黑的二楼,家里黑洞洞阴森森的。

摸索着开了灯,刚把拖鞋换上,我听到有人在按大门的铃,便把手机扔在茶几上跑下去开门。黑暗中纾荣的声音疲惫又无力,她说,区锦添,我想跟你谈谈。

从我们认识以来,她一直是锦添锦添的叫,这次她连名带姓地喊,让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我闪过身让她进来问她喝点什么。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着开水杯青筋暴起,因为热气她的整双手都被烫得通红,可她并不觉得疼痛,我问你想讲什么。

她说,区锦添,我想告诉你一个事实,不管你信不信,你都必须接受。小姨对你没有恶意,我真的不愿看到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有事。

我诧异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问,那个女人是你…?她点点头流出了泪,小姨是个苦命的女人,一辈子遭人口舌。

送走纾荣以后,我躺在**辗转反侧,她说的话像利剑一样扎在我心上,让我痛得没法呼吸,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们的经历如此坎坷。

纾荣说她是一个从小失去母爱的人,她妈妈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是她小姨一手将她带大的,教她洗衣,教她做饭,所以那天我喝到小米粥会觉得很有感觉,看到她妈妈的照片会觉得特别眼熟。

她还说小姨毫不利己专门为人,到头来却没落一点好处。嫁了个赌徒新婚没几天就被人砍死了,让她守半辈子的寡,膝下也无一儿半女。她解释,暖姨对我好是出自内心的,是真的想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可是我却不领情。

纾荣说,区锦添,其实你爸爸没有告诉你真相,和你妈妈结婚不过是被迫的,他真正爱的是小姨。因为当时家里逼得紧,父母之命又不能违,所以才会委屈求全有了你。

然而妈妈不知怎地就知道了他们的事,找了人故意纵火想要烧死暖姨,好在暖姨福大命大苟全保全性命,却永远地丧失了娇美的面容。

我记得纾荣在讲到这里的时候悲痛欲绝,声音都哭哑了,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伤害了她至亲的人,她却不恨我。

她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无意中听小姨说起你的眼睑下有一块小泪痣,所以我就试图接近你,想要看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小姨天天落泪。

我跟她说报歉,真的对不起。她拥抱我很容易就原谅了我,说我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只不过念母心切,走不出失去妈妈的阴影。我吧嗒吧嗒地落泪。

她在最后抱着我说,锦添,去医院看看小姨吧,她为了让你们父女和睦相处为了给你自由,不惜跟你爸爸吵起来心脏病突发,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她很想见见你。

第二天,靖岐陪着我去医院,老爸在病房陪护,病人闭着眼仍在昏迷。老爸看到我进来站起来说,你都知道了?我问,暖姨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这个平时严肃端庄的男人当场就哭了,老泪纵横地说,添添,你终于改口了。医生说这要看造化,她若不想醒来,谁也没办法。

我抱住他安慰说,别担心,暖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她会没受到我的孝敬呢,不会轻易就走的。

靖岐站在床边大声地喊,叔叔,暖姨醒了。我和老爸都抬起头来,发现暖姨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脸上尽是泪水。

出院那天我和靖岐去接暖姨,本来说好纾荣也一起的,可惜那天她刚好要事缠身走不开。暖姨笑着说,有你们就够了。

我给纾荣打电话,告诉她暖姨真的很有爱,她在那边很嚣张地说,那当然了,我邵纾荣的小姨不好天下就没有好人了,说完就自顾自地大声笑出来,但笑着笑着就没有声音了。

我再也听不到她的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