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误
第二天大早，照着秦处长的意思，沈君赶到了网络处。在人工智能带领下，来到会议室。在那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正抬着茶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一根巨大火腿的老人。
那确实是火腿，只不过是某食品集团公司用于宣传新品火腿的3D虚拟影像。以‘乡村原生态人工熏制，无克隆肉成分’为卖点，宣传打的到处都是。没想到，今天他们居然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租下了这附近立体空域的广告投放权。
“我早说，这些影像广告得规范起来。”秦处长看着那可笑的火腿，摇了摇头：“只要出钱，媒体公司就不管阿猫阿狗，什么广告都敢拿出来投影，像什么话。”
沈君没有理会这位老人的抱怨。他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最起码，他不反感这玩意。来这里的路上，远远看到这根表面滴淌着金黄色油脂的火腿时，昨晚没睡好的他突然间还有了点食欲。
“石处长呢？”他看向网络处淡蓝色的人形人工智能。
“网络审查委员会。”人工智能还没说话，秦处长伸出手，向左手方向指了指：“我都不知道，该说反问者胆子越来越大，还是石恒胆子越来越大。”
“以前只有进行犯罪时，反问者才用直播的形式。犯罪前的预告，都是制作好后在平台上上传视频。而昨晚，反问者连预告也是采取直播。”
“石恒这家伙呢，为了反追查来源，硬是没有让平台中断这个直播过程。”秦处长喝了口茶：“得承认，这家伙还真不光是学历高，会吵架。”
‘怪不得。’沈君明白了，为什么昨晚发给他看的视频里，冒出那么多以前从没有过的即时弹幕，留言和评论。让已经具备话题效应的黑客罪犯公开在网络上进行犯罪预告……虽然利于反追查，但一想到因此而带来的负面社会效应，沈君觉得从战场退下来的自己，恐怕都没这个胆量做出不中断直播的决定。
自然而然，网络审查委员会的人比他们还早，心急火燎的赶过来找石处长麻烦了。
‘还好我不用负责这些事。’沈君在心里吐了口气。想到‘从战场退下来’这事，他看着还在望向大火腿的秦处长，决定趁这些许等待的时间，问点东西。
“处长。”沈君也不顾忌什么，走上前，直接询问：“我就问问，你把我从档案馆调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了解过我为什么从维和部队提前退役？”
秦处长转过头，一副看珍稀动物的表情打量了下沈君。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翘了翘眉：“干嘛？你自己还不清楚？”
“没什么。”秦处长以前是刑事科调来的，追根究底的性格，沈君早已熟悉。他拿出昨晚早就想好的借口，随意的说着：“前段时间遇到为我做心理评定的那名医生，闲聊了下，他突然问我，有没有想起什么特别的东西。你看过我的档案……”
老人本能的眯缝起眼，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稍稍沉默了下，他珉口茶，答道：“没有。”
“你不是遇袭吗，炸弹在你身边炸开，估计是脑袋受到冲击震**，意识不清的你，打伤了一名进行援助的法国士兵。”秦处长耸耸肩：“打掉两颗牙齿，也不是太大的事，但那毕竟是维和部队，什么国家都在看着。然后部队以心理创伤康复为名，让你退了回来。”
“档案上就这么写的，你面试的时候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哪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秦处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家楼下的老中医每次见到我，除了问腰椎怎么样外，还不是会顺口问下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问题。心理医生也是医生，一样的，职业习惯。难道他一问，我其他地方就真有问题了？”
沈君带着歉意的笑了笑。虽然昨晚的梦实在古怪，但再古怪也是梦，谁也不会在这上面追问太多。
正想着和处长讨论下反问者的预告视频，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没打扰你们什么吧？”石处长停下了往里走的脚步，看了两人一眼。
“没有，没有。”秦处长摆着手，笑了起来：“委员会的人走了？”
“走了。”石处长看上去心情不坏，竟然还小小的开了个玩笑：“他们很不喜欢我这种给反问者涨粉的行为。”
“还好吧，反问者的出发点不是人类，而是机器人，替机器打抱不平，网络反应不会一边倒。33年那个疯子才是真的棘手，网上全是赞同。”
石处长左手上拿着份文件，在右手掌心中掂了掂：“反问者从预告到行凶的时间越来越短，说明他越来越熟悉这套流程，信心也越来越充足。最关键的是，相对于以企业集团为目标，针对个人作案的准备明显简单了很多。”
“预告的时间是10月9号，差不多三天，留给我的时间不多。还好，也算他有良心，还歹国庆收假后才犯案。”
“说的像我们有假期一样。看你这样子，有眉目了。”对于这个经常在部门会议上和自己抬扛的对手，石处长的一举一动，老人实在是太过了解。
“瞒不过你。”石处长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不过从声音上就可以听出，他内心里非常激动。稍稍整理下手上文件后，递到秦处长面前：“这到还得感谢下委员会，我把反追查的情况汇报给他们以后，第一时间送来了这个。”
秦处长看了眼：白色的文件封面上，大大的写着几个文字：‘红盾应急联网系统端口协议表’。他哦了一声，随意的翻着：“那个被认为有钓鱼嫌疑，最终没有实施的端口管理协议软件？”
“钓鱼嫌疑？”沈君也走了过来，看着处长手中这本附有一串串代码的文件报告。对他来说，面对这些东西，还不如面对荷枪实弹的人工智能。
“这项目没多少人知道，要不是委员会，就连我也不知道局里搞过这东西。”石处长作了解释：“秦处长是局里的老人，他就清楚。这个软件是当初和润华信息合作开发的，简单来说，是故意的漏洞。当有人开始检测协议，想把网吧、单位公用电脑等作为跳板时，软件会自动伪装端口协议，引诱他们上钩，从而方向获得黑客的个人和电脑信息。”
“试验下来也挺不错的，经费也有，赵局调动前已经同意在市里先行试装，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司法那边站出来质疑。他们认为这种行为本质上仍旧是钓鱼，损害了网络执法的公信力。”秦处长用杯盖刮了下茶叶，将茶杯交到身边的人工智能手中：“这东西是很容易触及到网络隐私权。”
看着网络处的人形人工智能彬彬有礼的远去，老人翘起眉毛，有点不敢相信这突然的发展：“难道……反问者栽在这上面了？”
“是的。当初作为试点的网吧和单位中，都通知过要求撤销，但一家大型连锁网吧正值经营者转手。接任的经营者并不知道这事，看见系统中有政府的东西，就保留了下来。”
“反问者确实有本事，伪装的诱饵和侵入的跳板数量多的惊人。这却成为了失误，在作为隐蔽身份的数台傀儡机中，有一台，就属于这家网吧。”石处长难得的笑了起来：“现在，就等着技术人员从网吧那边传来消息。特警那边也打了调动申请，最好是能查出这次的受害者，在那里将他当场拿下。”
“反问者会在那里现场直播，当场逮捕确实是最好的……”看着手里的文件，沈君觉得事情发展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他停顿了好一会，才挤出一声：“那，结束了？”
“结束了。以前布来抓兔子的陷阱，现在抓了头熊。这，还真是谁也没想到。”说话时，人工智能正好抬着换好的茶水，走了进来。石处长接过水杯，略显恭敬的递到老人面前：“我还以为我们两科室要难得的合作一次，看来，只能以后。谢谢你们了，秦处，沈科长。”
“瞧你说的，我们也没帮上什么。”老人接过茶水，摆了摆手：“事情解决就行，下次开会，别和我争局里那几条加密过的紧急通讯频道使用权。”
“那可不行，为了那几条频道，我可是做足了功课。”石处长哈哈笑着，向两人道了谢。在随意的闲谈中，将两人送出了门。
停车场处，沈君接上在大门口等待的老人，返回人工智能处。
巨大火腿在倒视镜中越来越小，沈君单手扶着方向盘，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会不会……太顺利了点？”
“你最近想的事有点多啊，沈君。”秦处长居然嘿的笑了声：“三十出头的人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包治各种胡思乱想。”
沈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这样随性的领导，他觉得自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老人也没理会他的反应。他偏着头，看着街道上那些拿着手机，头也不抬的行人：“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红盾系统知道的人并不多，如果这是反问者连这也知道，反过来利用红盾设下陷阱，失误的是石恒。那我真没法想，我们面对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家伙。”
“石恒不会没考虑到这些，案子始终是在网络处，再担心他也不可能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更有可能，按红盾系统这条线去查，本身就是委员会和局里专家的意思。现在的处境和压力，换谁在他那个位置都会这么做。”
“这家伙这次倒霉，我却笑不出来。不管怎样，打心底里希望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字一句的说着：“让这破事就这么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