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身份
准确点说，反问者不是用跳的方式。
他保持着双手揣袋的姿势，身体向后倒，等分神的沈君反应过来时，反问者已经从阳台上掉了下去。
沈君跨前一步，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只看到急速落下的反问者，在风压之中，向自己微微笑了笑。随后，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整个人的上半身在空中蜷成一团。
突变陡生，谁也想不到，反问者居然会用这种自杀方式作为这系列事件的谢幕。秦处长当即应变，冷静而沉稳的声音在各单位处响起：“王刚，把建筑表面吸附层的吸力开到最高。”
王刚楞了楞：“那针对的只是一般的高空垃圾……”
“打开！”秦处长声音虽然冷静，但杯子砸在桌子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段佳佳，无人机的胶合网……”
“无人机跟紧反问者！镜头别离开他！”沈君几乎是用叫的方式，打断了秦处长的指令。
“无人机跟紧反问者！从现在，交由沈君做现场判断。”虽然不知道沈君为何这样做，老人却没有任何迟疑，第一时间采纳了沈君的方案。在指令下，段佳佳十指飞动，一边让无人机急速下降，一边手动调整着镜头的动态变焦率。
镜头重新聚焦在下落的反问者身上时，所有人，都看到让他们难以置信的一幕。
淡淡的蒸汽水雾，从反问者的身体当中弥漫出来。同时，一张质感透明的膜状物如同降落伞般，突然从反问者卫衣当中弹出。
这张膜状物四四方方，看起来就像块玻璃。但它刚接触到蒸汽水雾，便很快鼓成热气球般的泡沫状物体，降低了反问者下落的冲力。
砰！
膜状物越胀越大，闷响后，彷如肥皂泡般碎裂，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反问者，也从近10来米的地方改变了姿势，轰然落下，在小区地面砸出蛛网状的深坑。
“这家伙……”沉默中，陈飞先说出了话：“这家伙不是人，真正的反问者还躲在这台机器人之后！这是什么构造？竟然连热能反应都和人类一样。什么样的黑客能把这样复杂的人形机体操控到这种地步……”
话没说完，他突然发现什么，叫了起来：“沈科长！你想干什么！”
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反问者……或者说，被幕后黑客操控的人形机器人身上。这时他们才看见，阳台上的沈君，跨步跳上了阳台护栏。他右手一抬，外骨骼装置内射出根拇指粗细的聚合牵引绳，紧紧的挂住对面一栋相隔三十来米的老小区楼顶。
“我要追上它，它这种降落方式是……”沈君没有说完后面的话，看着刚落地，已经化为小黑点的反问者，将强化骨骼的挂钩挂上了牵引绳。他深深的呼了口气，让冰冷的气体在肺里停留了下。随后，一咬牙……
在其他人的惊呼声中，跳了出去。
强化骨骼的牵引绳在特种战术下，确实可以用于一定距离的移动。但这毕竟是警局的外强化骨骼，高楼垂直下降还可以，要在这种高度落差下做牵引，不管是韧度，还是另一头射入并粘合楼顶的挂角牢固程度，都实在是非常危险。这是牵引绳最基本的安全守则，沈君不可能不懂。
不过，就算危险，他也有追上反问者的理由。
反问者……或者说，这台被反问者操控的人形机体刚刚从高空降落的姿势，以及那种其他人见所未见的降落方法……
那正是当年那些被销毁的阿特留斯2型辅助机器人的高空投放方式！
七年前，沈君参与维和行动的地方在南非内陆，东部以高山为主，向西北沙漠倾斜。他在那不知见过多少次，这类型的机器人虽然不是人形，但在低空飞行中都是以这种方式落下，第一时间部署到任意作战或救援地点。
这种降落，其实就是在眨眼时间内，制造一个只有机器人才能适应的降落伞。下落时，2型机器人身体内的燃烧器急速加热，内置在内的膜受热到某种程度后，从机器人体内弹出，遇到外面冷空气，根据设定好的方式发生形变。在抵消大部分下落的力量后，膜自行破裂。机器人则在大概空中10来米的地方，安全落下。
特意发给自己的协助申请，知道七年前郭敏在天台看到‘人工智能的鬼魂’，还知道自己梦中的STONE，以及利用这台机器人用独有的降落方式弄出这系列事件……
一切一切，都让沈君隐约觉得，自己正身处这件事的最中心。他有绝对的必要，找到这台阿特留斯2型之后的那名黑客。
这人，才是一直躲在幕后计划着什么的真正‘反问者’！只有他，才能解答这堆谜团！
耳边风声呼呼大作，沈君感觉脸像是被刀割般刺痛。更糟糕的是，透过强化骨骼投射出来的虚拟界面，眯缝着双眼的沈君看到，无人机的镜头明显已经跟不上阿特留斯2型的速度。
“段佳佳，你在干什么！跟好！”声音通过抗干扰的骨传递方式，清晰的传了出去：“陈飞，查出阿特留斯2型的数据，根据新的数据加上20%的改装修正数值，重新计算目标逃跑路径，画给我。”
“沈君，你怎么确定的？是这型号？”
“当时阿特留斯公司为了拿下技术投标，针对阿特留斯2型专门定制的降落方法。七年前事件后，阿特留斯2被销毁，这种特制的降落方式也被暂停。后面莫爱铎公司在低空降落领域，研制了更容易广泛应用的电磁降落，这种热膜方法就和阿特留斯2一起消失了。”空中的沈君无心解释，有技术人员做了回答：“虽然外形不一样，但中央处理器一定是以前某个没被销毁的阿特留斯2型。”
听到解释，秦处长平静的声音中，竟然也有了丝丝颤抖：“先不说七年前的销毁，阿特留斯2型是维和部队曾采用过的军用辅助机器人，在国内出现，大问题……狙击呢？段佳佳，无人机上有配置。”
“没用。”技术人员再次说明：“阿特留斯2是援助机器人，巷战总对狙击的预判就是它们的工作。针对现在信号触发式的狙击，有专门的预估系统。”
“无人机可跟不上这型号速度！更别说改装过！”段佳佳不服气的哼了声，用她那一贯高分贝的声音，详细的说明着：“周围有4架带动态平衡摄像功能，能追上的。一架是地方台的航拍无人机，一架是环保的，在收集漂浮颗粒的数据。还有两架程序签名大洋机电，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些申请飞行审批时应该都留有控制口令，不过，来不及问交通那边了。”秦处长的声音停了停：“段佳佳。”
“在。”
“要确认。”老人的声音难得的沉重了起来，连话语都不经意间重复了两遍：“一定要确认。”
秦处长作出交代后，又联系了几个科员，叫他们准备材料。
经验丰富的老人清楚，这种情况下，上面随时都可能要求主导现场抓捕的人工智能处进行说明，视情况，考虑是否将反问者事件的调查移交其他部门。毕竟，有黑客操控军用人工智能型号出现在国内，如果他是以犯罪为幌子，实现什么军事或间谍目的……
这恐怕是人工智能处，甚至连网智局都无法接手的严重事项。
所以不管是这架人形机体的型号，还是真正反问者的动机，都必须和他所说一样：确认，再确认！
“征用大洋的。”秦处长的指令传出,又再次强调：“一定要确认！”
“行！”事态的严重，段佳佳根本意识不到，黑入其他无人机夺取控制权似乎让她更加激动。小姑娘兴奋的应了声，只是眨眼间，镜头在短暂的黑屏重启后，又一次死死的咬住了正在逃离的阿特留斯2型。
而这边，沈君也在急速的下滑中，接近目的地楼顶。他双手用力，将身子整个的蜷起，看准即将撞上墙面的一刻……
哧！
强化外骨骼猛然发出蒸汽散尽的声音，沈君左腿向前一蹬，在闷响声中，将墙面踏出一个深坑。外骨骼发出吱呀扭曲的声音，而沈君借着这股反作用力，整个人向上翻了过去，漂亮的上到楼顶，避过了和墙面直接相撞的危险。
不过，这股蹬踏力道实在是太强，他在楼顶上连着滚出好几米，才最终喘着粗气的停了下来。
刚起身，强化外骨骼的右肩位置，投射出画着红绿箭头的虚拟界面。陈飞估算的逃跑路径，也在这个时候即时的传送过来。
“我们正在动用人力合拢包围圈，将它向你那边赶。”陈飞的声音响起：“不引人注意是这型号人工智能的优先决策，现在问题还不大，不被民间的无人机和其他警卫机器人拍到就行。还有，我查不到任何信号来源，幕后应该中断了和它的联系。”
“我用和阿特留斯2型最接近的思考决策程序，对它的行动进行了模拟。如果现在是自主模式的话，有76.3%的可能，它会在红汇路口和天元路交叉区域，采取攀上爱纳斯咖啡馆屋顶的方式，甩脱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