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花溪奴一听便知道是仇越到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把杨永嗣往身后一推,喝道:“快走!”同时从怀中取出一枝线香,扑的一声点着了,往地上一掷,双手十指箕张,向前一推,那香上冒出的一缕绿烟就好像是活了似的,向着仇越攻去,转眼间就到了他的身前。

花溪奴所用之线香自然不是普通的物事,而是用天星莲制成的毒香,要不临敌之际拿出一枝香来做什么?求神拜佛么?仇越当然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不等那绿烟移到自己身前,立时抽出随身一柄紫庐大剑,运剑如风,往前一指,那绿烟被剑气一带,便不再向前,反而倒卷了回来。

花溪奴知道自己的武功跟仇越相比,相差得太远,两人倘若平手过招,恐怕自己在他面前连三个回合都走不到,因此一上来就使出了自己的绝招,指望能在毒功上胜过仇越,自己才有万一希望能够全身而退。

这时她见毒烟飘回来,轻叱一声,十指拍、戳、弹、勾、点、拂,指挥着绿烟,时而分击,时而合围,几缕清烟,在她双手之间,竟也有诸般巧妙变化。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攻入仇越身周三尺之地,每次好不容易靠近了些,仇越只要举起剑信手一指,那烟气就仿佛斗败的公鸡一般,忙不迭地退了回去。两人就这样隔了数尺之地,中间是几道忽明忽暗的烟气纵横,你一指来,我一剑去,霎时间拆了二十余招,力气都用在了空气里,这二十余招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有沾上半分。

虽是隔空交手,但在花溪奴看来,竟比真刀真枪的搏斗更加费心费力,数招一过,再出指已感窒滞,绿烟在她指挥下,已不如刚开始时那般飘忽灵动。

再看对面的仇越,却依旧步履凝稳,反而愈加闲雅舒徐,东劈一剑,西补一掌,看似漫不经心,就将花溪奴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攻势消解得一干二净。看来他已是稳操胜券,只是想多看看花溪奴的路数而已。虽然花溪奴的武功走的是轻翔灵动的路子,与他的绵密严谨大不一样,但像他这样的高手,博采众长,即拿即用,倒也不拘是什么路数。

这时绿烟只在花溪奴身前萦绕,再难往仇越那边移动分毫,花溪奴心慌意乱起来,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她知道那个“杨公子”这时多半已经逃得影子都找不着了,但在绝望之中仍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正是晨气甫动之时,满地树影之中,花溪奴但见身后果真站着一个男子,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哆哆嗦嗦,目瞪口呆,不是杨永嗣又是哪个?花溪奴一眼瞥见是他,心中既着急又带着一点欣慰,急道:“杨公子,你怎么还不走?”

问过这句话,她才反应过来,难怪仇越不紧不慢的,原来早就看见杨永嗣并未走远,否则……否则的话会怎样,当然是一抬手就杀了自己!想到这里,花溪奴背脊上禁不住冒出一阵冷汗,自已苦练的武功,原以为可以独步天下,没想到在真正的高手眼中,竟是这般的不堪一击!

杨永嗣见花溪奴发问,答道:“我若是临阵脱逃,岂不败坏了爹爹的名声?”

花溪奴自从认识杨永嗣以来,这“岂不岂不”的句子听过不少,但只有这次的“岂不”最为顺耳,只可惜这小子是个榆木脑袋,该走的时候偏不走,这回可苦了自己。果然,对面的仇越笑道:“百药门的武功也不过如此,我可要出招啦,这傻小子现在还是傻的,可万一不小心变得机灵起来,那老夫可又要多费一番手脚了!”

他的话音刚落,花溪奴便陡然觉得身前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许多,那绿烟忽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眼看着就要把自己包裹在其中。花溪奴双手一垂,闭目待死,心里想的最后一句话是:“没想到我苦练毒功,最后竟害死了自己!”

正在这时,一双手掌悄无声息地按上花溪奴背后的“至阳”穴,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声音虽小,但语气却甚是坚定。

花溪奴一凛,困兽犹斗,她现在正是万念俱灰之际,一听这话,自然而然地双手向前一推。说也奇怪,这一推的力量突然间大了许多,汩汩然、沛沛然,竟有无穷无尽之感。原先在她身边如银蛇乱掣般的一缕缕绿烟,被这股大力一带,翻翻滚滚的,汇聚成了一团巨大的雪球,势若奔雷,向着仇越径直滚去。

仇越原以为已经摸清了花溪奴武功的路数,但这一番变故来得实在太快,眼看不论他如何闪避,身上都不免要沾上一层毒烟,无奈之下只得奋力向上一窜。

仇越的轻功原就极佳,这一下全力施为,更是犹如天外游龙,扶摇直上,待他落下之时,什么花溪奴、杨永嗣,已然消失不见。他的脚一沾地,便呼地一声窜出,在方圆几里之内迅捷无伦地转了几圈,没发现任何生人的踪迹,这才悻悻地回到原地。

小树林间焦黄了一片,自然是那毒烟的功劳了。仇越挥了两掌,将剩下的毒烟涤**干净,正在百思不解之际,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有几个人赶了过来,将手中一封信笺交给他,恭恭敬敬地说道:“仇大人,总督密令!”

仇越噢了一声,接过信笺匆匆地看了几遍,吩咐道:“我另有要事,你们务必找到其他大人,在这附近搜查钦犯的下落,哼,我就不信他会逃到天边去!”

正当仇越嘱咐手下之时,在离他不远处一片长草之中,微露出四只眼睛,紧张地注视着他。

这其中有两只是属于花溪奴的,刚才眼看着她就要落败,不知是谁助了她一臂之力,兴许就是杨公子吧!没想到他一介书生,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不错,刚才只有他在近旁,是自己亲眼所见,不是他还能是谁?又有谁胆敢在协领大人手底下救人?

等到她被“杨公子”拉住,藏在这长草丛中,便愈加佩服起他的急智来。是的,他们中间无论谁的轻功,与仇越比都相去甚远,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会被他轻松追上。反倒是这里,虽然是在他眼皮底下,但也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老人们常说的“灯下黑”,讲的也正是这个道理。

虽然如此,但毕竟还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这时花溪奴的心中,每一刻钟的时间都像是被人捏住两头,拉长了一般,着实难捱了许多。好不容易等到仇越他们前后脚走远,她才总算将心稍稍地放回了肚里,索性便不再躲藏,站起身来,用手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草叶,一边说道:“杨公子,你还真有两下子呀!”

身后传来一阵綷縩之声,估计那“杨公子”也正从草丛中爬了出来,只听他笑道:“杨公子没有两下子,马公子倒是有三下子!”

这分明不是杨永嗣的声音,花溪奴惊疑不定,转头一看,喜道:“小、小天哥,是你!这两天……你,你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