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岳玲与金笑凤还躺在**半睡半醒之际,有人来敲门,并喊道:“起来了,起来了,半个小时后我们下去吃早餐。”

岳玲一翻身起来,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早上七点钟了。此时,金笑凤也坐了起来,对岳玲说:“我们快点起来洗个脸,下去与他们一起吃早餐吧,顺便告别一下,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他们走的。我们要留下他们的联系电话,说不定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找他们。”

她们匆匆洗漱了一下,就来到餐厅。除了岳玲和金笑凤,昨天同机来的三男一女都已经坐在那儿吃早餐了。早餐很简单,每人一杯牛奶,二片面包,一个鸡蛋。几口就吃完了,岳玲觉得没有吃饱,但她看其他人都没有出声,她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餐厅里只有喝咖啡是不限量的。金笑凤给自己和岳玲各盛了一杯咖啡,并加了不少糖下去,尝了一口,却苦得不得了,连忙放下了杯,她俩谁都不想再喝第二口了。

看大家吃早餐都快要结束了,岳玲就走到三男一女那张桌子旁,同他们说,希望留下他们在巴黎的电话号码,以后如果有事可与他们联系。看得出来,因为一会儿有人来接他们走,不用为立刻面临的住所与吃饭问题而困惑,所以他们一直是有说有笑,似乎没有多少初到陌生地而产生的那种恐惧感。听说岳玲与金笑凤要自己坐地铁去找出租的房子,大家都有点为她俩担忧,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帮得了她们,因为即使有人来接他们走,他们自己开始也得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不过他们都爽快地将能够找到他们的联系电话抄给了岳玲,并嘱咐说,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来,他们能帮得了忙的一定会帮忙的。

岳玲收好了写着三男一女各人联系电话的那张纸,与金笑凤站起来为他们送行。虽然是萍水相逢,算上在飞机上,一起共同生活总共还不到四整天的时间,但是,能一起跨洋过海,共同迈出走向未来的第一步,也是人生的一段缘分。相聚几天,现在又要匆匆分别,一份伤感不由自主地在内心涌起,顿感眼眶发红,喉咙发痒。

两男一女是他们的亲戚分别开车来接他们走的,另一位年纪大一点的男士,则是他的一位老乡坐地铁来带他走。

岳玲与金笑凤看着他们先后都走后,她们也到房间里收拾好行李,将钥匙交还给柜台,按昨天阿伦说的,出了大门向右沿着街道向前走。一直向前走了二百来米,是一个十字路口,果然有一个大大的“M”字招牌立在那里,在它的下面有一个阶梯向下延伸,上上下下的人很多,岳玲猜想这就是地铁站的站口了。

决定来法国之前,岳玲早就作好思想准备的。反正自己还年轻,不怕吃苦,不怕花力气,什么事情都要尝试着去做,去闯,相信总会闯出一条路来的。听说早期来到法国的华侨,条件比现在差得多了,最后都能扎下根来,并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我们更不应该输过他们。想到这里,岳玲的勇气就鼓了起来,她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阿伦给的要找的地址和一张巴黎地铁图,招呼金笑凤跟着人流,沿阶梯往下走。走到阶梯尽头,再经过一条地道,面前出现了一个玻璃窗围着的小房子,里面坐有两个工作人员,他们面前都开有一个小窗口。岳玲知道这就是卖票的地方。

阿伦告诉过她们一张地铁票的价格,并交代说,巴黎的地铁,一张票可以坐到任何地方,换车也不再加钱。排队轮到岳玲时,岳玲掏出一张十欧元的票子,用手指了指自己和旁边的金笑凤。小窗后面的工作人员明白岳玲的意思,打出了二张地铁票,并找还了她零钱。

岳玲和金笑凤每人手中拿着一张地铁票,看着人们在闸口打了一下票,鱼贯而入,她们却犯愁了,不知应该走哪个闸口才能乘坐13号线。正当她俩站在那里犹豫不决的时候,侧身而过的一位十来岁、穿着雅致的法国女士朝她们看了一眼,过来对她们说了一句法文,她们听不懂。岳玲猜想是在问她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她就将阿伦留给她们的那张纸递到那位法国女士面前,用手指着要去的地方。那位法国女士看了看纸上的地址,马上明白了岳玲的意思,她同时从她自己的手提包中拿出了一张巴黎地图,看了一会,就对岳玲和金笑凤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让她们跟着她走。

岳玲和金笑凤真是太高兴了,庆幸碰到了贵人。她们马上跟着这位法国女士打票进闸,一路向里走。到了分叉路口时,这位法国女士招呼岳玲和金笑凤走到一个路口,指着墙上的一块牌子,一边指着上面的路线,一边说着什么。岳玲虽然不懂法文,但对照手中那张纸上写的地铁线,标的是13号线,和墙上牌上写的13号是一样的,她就知道往前走就是她们要坐的地铁线了。岳玲和金笑凤已经学过,知道“谢谢”的法文叫“merci”,就不断地向那位法国女士说“merci,merci”。法国女士脸露笑容,用手做了个“请”的样子,要她们向前走。第一次与法国人接触,这位女士的主动、热情,给岳玲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岳玲和金笑凤上了车箱后,车子就开动了。这得益于她们在上海时也经常坐地铁,知道怎样上下车,所以只要坐对了方向,心里也就不会那么紧张。每到一站,她们就盯紧站台标着的站名,再对照一下手中纸上写的法文字,心里不断数着还有几站,还有几站。这样,很快就到了要换9号线的站了,岳玲对金笑凤说了声“到了”,两人就急忙下了车。

依样画葫芦,她们也容易地找到了9号地铁线,并在阿伦指定的地铁站下了车。走出地铁站口,岳玲和金笑凤就有点抓瞎了,环视四周,街道并不是很热闹,沿街一些商店门口的装饰也很一般,马路边还有不少废纸头和烟头。街上并不多的行人,黑面孔的和短平头、满脸胡子的男人以及将头包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居多。岳玲知道,这些都不是正宗的法国人。站在这街口,有点像不是在法国国土上的感觉,与原来心目中的浪漫花都相去甚远。

不知要找的那条路怎么走?岳玲和金笑凤站在那里有点犯愁了。两人站了一会,岳玲鼓起勇气,拿着阿伦留给她们的那张纸条,准备问问过路的人,请他们指点一下,应该往哪边走。拦住了一位走过来的中年男子,岳玲指着纸头上写着的地址问他。那位男子停下来看了看岳玲那张纸头,双手一摊,摇了摇头,走了。岳玲猜想他可能是过路的,不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不知道周围的情况。那只能再问问另外过来的人,最好有运气碰到住在附近的一位居民。

正在这时,从地铁口上来一位亚洲面孔的姑娘,看样子只有二十岁上下年纪。金笑凤连忙对岳玲说:“这个姑娘可能是中国人,快过去问问她吧。”岳玲也正有这个意思,她就快步走上前去,高声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是中国人吗?”这位姑娘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突然被人拦住,瞬间愣了一下。随即她看见是两位中国女人,讲的是中国话,立即高兴地回答:“是啊,你们有什么事吗?”听这位姑娘用中国话回答,岳玲和金笑凤都十分喜悦,脸上的愁云被一阵风吹散了。这下好了,遇到了自己人,事情好办了!

岳玲将写有地址的纸递给这位中国姑娘,说:“我们想去这里。但我们不会说法文,又不认识这个地方,问人也问不清楚,你知道这个地方吗?”姑娘拿过纸条看了一下,回答说:“噢,这条路我知道,我住的地方离那里不远,只隔着一条街。没有关系,如果你们不认识,我可以带你们去。”“那太好了。我们刚来巴黎,又不会说法语,正在发愁呢。麻烦你能带我们一下,真是太感谢了。”岳玲拉住这位姑娘的手,连声表示感谢。

岳玲和金笑凤跟着这位萍水相逢的中国姑娘一路走,一路聊天,金笑凤人直口快,一五一十地将她俩到巴黎来的过程全讲了出来。她们的大胆与勇气,让这位姑娘听得像听故事。这位姑娘也介绍了她的情况:她名字叫杨晓菲,来自南京,国内大学毕业后来法国留学,先在法国南部一所语言学校读了一年法语,第二年才到巴黎八大学进修旅店管理专业。她说,她是不会留在法国生活的,等拿到硕士文凭后,还是要回国去工作的。

很快就到了岳玲和金笑凤要找的地址。杨晓菲临走前,给岳玲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并热心地说,如果以后需要她帮忙的话,不用客气,可以打电话给她。并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在国外相遇相识,就是要相互帮忙、相互关照。晓菲说的这番话,让岳玲和金笑凤听后很是感动。等杨晓菲走得看不见了,岳玲和金笑凤才回过神来,按阿伦纸上写的,推开沉重的木质大门进去,再顺着楼梯,提着行李箱爬上三楼。楼梯是木板做的,可能是时间久了,人走在上面,每踩上一级阶梯,都会发出“吱格、吱格”的响声。法国的三楼,按中国的习惯说法实际上是四楼。在阿伦交给她们纸条时就特别强调过,说这里写着是三楼,实际上是中国人说的四楼,因为法国人把地面的一层不计算在楼层里,从第二层开始才算是第一楼。

这层楼楼道不长,两边各有两个门,楼道的尽头还有一个门。这样看来,一层楼一共住着五户人家。岳玲和金笑凤要找的房间,是靠楼梯最近的右边的那间。

到了门前,岳玲放下行李箱,深深地透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三下门。屋里没有动静。岳玲和金笑凤都感到有点奇怪,旅店出来前特地问过阿伦,他说已经联系好了,上午这段时间屋子里是有人的。如果此时没有人哪怎么办?这样的话,在门外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等到她们回来。岳玲和金笑凤又有点心慌了。心急的金笑凤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去又重重地敲了三下门。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声音。金笑凤接着又是重重的敲了三下门,并对着门喊了起来:“屋里有人吗?屋里有人吗?”这时,才听到屋里有个声音传了出来:“谁呀?”同时也听到了拖鞋在地上的“搭拉”声。听到了屋里的声音,岳玲和金笑凤都同时舒了一口大气,岳玲马上回答说:“我们是阿伦介绍来的,听说你们要找搭铺的,我们就找来了。”话还没有说完,门“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位还穿着睡衣,身材壮实、头发蓬乱的四十多岁的女人迎了出来。她一边打了一个呵欠,一边将岳玲与金笑凤上下打量了一下,皱起眉头说:“不是说一个人吗,一下子来了两个人,这么小的房间怎么住得下四个人啊?”岳玲怕站在外面大声说话,影响到隔壁的住户,就说:“先让我们进去再说吧,不要吵到人家。”

看样子是刚睡醒的这位女人,没有再说什么,就让岳玲和金笑凤进了屋,随手将门关上。这间屋看样子也只有十二平方米左右,对角放着两张单人床,靠窗的地方,有一张很小的桌子和摆着两张没有靠背的木头椅子。由于窗户关着,岳玲一进屋,就闻到了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人体汗酸味和大蒜味。她揉了揉鼻子,不敢出声。这位女人坐回到**,一手拉过被子盖在腿上,问道:“你俩是刚来的?是阿伦介绍你们来的?”岳玲回答:“是的,我们刚到巴黎,人生地不熟。在巴黎我们也没有亲戚和熟人,是阿伦介绍我们来找你合租房子的。我叫岳玲,她叫金笑凤。”金笑凤见岳玲介绍到她,连忙向**的女人点了点头。

这位中年女人听后摇了摇头说:“这个阿伦,我们同他说过,这间屋再招一个人合租,他一下子介绍来两个人。这样的小房间,四个人怎么住?连床也放不下啊。”接着她说:“我叫陈明英,东北人。”又指了指对面的那张床,“与我同屋住的她叫李海清,是上海人,在一家餐馆打工,早上九点半就要出门去上班了。”岳玲听她介绍,从口音就听得出来是东北人。她的名字起得清秀、文雅,但人长得却很是壮实,一看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岳玲知道这样的人是比较好说话的,于是就含笑地对她说:“陈姐,一看你就是个好心人,遇见你真的很高兴。我们刚来,两眼抹黑,又不会讲法文,一开始到哪里去找落脚处?四个人住一起挤是挤了些,不过我们可以不用床,打地铺就行,不睡觉时可以将床垫收起来,这样就不用占地方。房租四人平分,打扫卫生我们包了。”陈明英看了看她们俩,爽快地说:“我是没有什么问题,平时大家都出去打工,只是晚上回来睡一觉,多一人少一人无所谓。但是要等李海清回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才能决定啊。”

岳玲和金笑凤见陈明英松了口,心头的一块大石即刻落下了肚。她们都感觉得出来,在这间小房间里,陈明英可能是一个强势的人,只要她同意了,相信李海清也不会不同意的,多一个人同住可能挤一点,但房租多一人分摊,也就便宜了许多。对岳玲和金笑凤来说,初来乍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陈明英下了床,指挥岳玲和金笑凤将行李箱里必用的衣衫和日常用品取出来,将行李箱放到两张床下面,这样房间就会宽敞一点。陈明英看着她们两人收拾东西,就向她们介绍说,李海清是上海人,今年三十五岁,来法国已快二年了,现在巴黎西郊一家中国人开的日本餐馆打工,每天早上九点半钟就要出门去餐馆,晚上十一点收工,回到家也要到深夜十二点钟了。做餐馆的,下午三点到点这段时间关门,员工可以休息。但是餐馆离住处太远,可能刚到家,又要马上赶回餐馆上班了。所以下午这段时间,李海清要么到街上逛逛,要么就留在餐馆里在桌子上趴着睡一会,接着又走进厨房。陈明英呢,据她自己说,她来法国才一年多,刚来法国时也做过餐馆工,嫌在餐馆做厨房太辛苦,每天一身油烟味,后来经人介绍,在一家新开张不久的也是中国人开的按摩店打工。这种工作虽然也累,双手需要有力气,还要懂得按摩的技术。但相对来说,总比整天在洗碗水里浸泡要好一些,赚的钱也多一些。按摩店每天下午五点才上班,要一直工作到深夜,回到家也要午夜十二点钟以后了。她和李海清搭伙同住也已一年多了,基本上是睁开眼睛就要赶着去上班,收工回家洗漱一下就睡觉。平时各做各的,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只有半夜后睡觉才在一起几小时,生活就是这样简单而枯燥。这样的日子与一般人概念中的浪漫而多情的巴黎实在相差太远了。

岳玲和金笑凤饶有兴趣地听着陈明英介绍先来者的巴黎生活,还不时地问这问那。因为从今天开始,她们也就要过起这样的日子了。

陈明英告诉她们,这间房子的月租金是七百欧元,四个人平摊,每个人每月需交租金一百七十五欧元。一般情况下,房主是在每个月的头三天内来收房租的,所以每月的月初要预先准备好应交的房租费,集中交给李海清,再由她与房主结算。

陈明英快人快语,聊得高兴起来,就不想再睡了。她起床,换下睡衣,对岳玲和金笑凤说:“我也不想睡了。反正我要到下午三四点钟才上班,你们刚来,我先带你们去买两个铺垫晚上好睡觉。顺便买个‘三文治’当午餐吧。”岳玲一听要出去买东西,还要在外边吃饭,心里就犯起嘀咕来。她心里想,这次到法国来,一共只带了五百欧元,先要留出一百七十五欧元交房租,在没有找到工作之前,哪敢到外面吃饭啊。现在当务之急要马上能找到一份工作,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挣到钱才是头等大事。

陈明英看着岳玲和金笑凤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了,她说:“铺垫是必须的,不然你们晚上睡地板啊?铺垫不贵的,三十多欧元就够了。中午我们去吃‘麦当劳’,我请客,算是为你们接风。”接着她问:“你们随身有带欧元来吗?”岳玲回答说:“我在国内是个下岗工人,付中介公司花了一笔钱,背了一身债。出来时带在身上的只有五百欧。我得尽快找份工做才行啊,陈姐有没有办法给我介绍份工做?什么工都行,我有力气。”金笑凤也说:“我比岳玲多一倍,带了一千欧。听说法国什么东西都贵,钱不经用。我也得马上找份工做才行。”

陈明英听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她冲着岳玲和金笑凤笑着大声地说:“嗨,你们比我当初来的时候好多了,自己身上多少还有点自由支配的钱。我们那时来,是被蛇头牵着鼻子来的,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的,路上走了两个多月,过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唉,说来话长,不说了,不说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门口“走吧,走吧,带你们去超市买了铺垫再说,先解决晚上睡觉的问题。”

岳玲和金笑凤跟着陈明英下得楼来,走上街头。

巴黎的四月底,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但天空被灰色的云层覆盖着,看不见阳光,也看不见蓝天,让人有一种冷冷的感觉。街上的行人,有的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有的却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岳玲第一次走上巴黎的街头,左看右看,总觉得与自己心目中的巴黎印象相去甚远。于是她问陈明英:“陈姐,这就是巴黎啊?你看街道也不怎么干净,两边的房子也比较旧。”陈明英斜睨了岳玲一眼:“巴黎是分区的,有好的区,也有差的区。巴黎漂亮的高楼大厦有的是,那是在富人区,你住得起吗?以后有空,我可以带你们去见识见识,那才叫浪漫豪华的巴黎。”岳玲听后,连忙说:“那好,那好。”不一会,她们来到一家超市门前,陈明英招呼说:“超市到了,这里就有睡觉的铺垫卖,像日本的榻榻米,睡起来可舒服了。”岳玲抬头看了看门上的招牌,写着几个红色的法文大字“MONOPRIX”,岳玲不识法文,但猜想这几个法文字应该是这家超市的店名了。岳玲和金笑凤前后正要踏进店门,陈明英忽然用手一栏,说:“等等,我们还是先去吃东西吧,吃了饭再来买,不然提着两个铺垫不方便。”

陈明英领着她们两个,又走了一段路,远远就看见了“麦当劳”的招牌。这个招牌她们早就熟悉了,是闻名全球的美国快餐店,在上海也开有几家。

进得店后,陈明英带她们找了三个人的位置,叫岳玲和金笑凤坐着占住座位,自己就去排队买食物。不一会儿,陈明英双手捧着一个托盘回来,坐下后,她给每人面前放了一个汉堡包,一小包炸薯条,还有一小瓶可乐。陈明英一边吃,一边对岳玲和金笑凤两人说:“吃麦当劳当午餐最好,又便宜,又省事。我是从来不在家自己做饭的。”岳玲想,陈明英说的很对,单身一人,吃快餐是既省钱、又快捷的解决吃饭问题的好办法。恐怕自己今后的日子也要这样过了。

吃完汉堡包,陈明英又带岳玲和金笑凤到“MONOPRIX”买了两张铺垫和一些吃的东西。回到住处,在房间最靠里面、两张单人床的中间,将铺垫铺开来,只留下了进门的地方还有一点空位,可以让人进出。岳玲和金笑凤躺在铺垫上试了试,虽然感觉有点硬,但是还算舒服。陈明英见她们安置得差不多了,就对她俩说:“我要上班了,你们先休息休息吧,尽管睡,晚上十二点前不会有人打扰。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岳玲见陈明英要走了,连忙说:“你要到半夜才回来,如果李海清先回来,她不知道我们俩突然来这里住,到时她开门进来,一看多了两个人还不吓死她。”陈明英轻松地说:“你们放心好了,我已经打电话告诉过她了。多招一个搭铺的,是她要求的。现在不过多了一个人,估计她不会反对的。房租分摊,能省一分是一分,大家乐得高兴。”

说完,陈明英就像火烧眉毛一样地背上挎包走了。走前,她留了一套钥匙给岳玲和金笑凤,交待说,如果她们下午要出去,一定要锁好门,并保管好钥匙,丢了就进不了门。

来到巴黎的第一天,人生地不熟,又不会讲法语,她们当然是不会出门的。整个下午陈明英和李海清都不在家,趁机也刚好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多睡点觉。等晚上陈明英与李海清收工回来,再与她们谈谈,看能否帮点忙,为她俩介绍介绍,尽快找到一份工作做。

正在睡得迷迷糊糊中,房间里顶上的电灯亮了。岳玲揉了揉双眼,看了一下枕头边的手表,长短针正指着12,想来已是深夜十二点钟了。“对不起,吵醒你了。”进来开灯的是一位个子不高、面容清秀的女子,她将一头秀发盘在脑后,显得精明利落。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岳玲点了点头。

不是陈明英,岳玲心里猜到了,她肯定是将来要同屋住的李海清了。

岳玲在铺垫上坐了起来,对李海清有点歉意地说:“你是李海清吧。不好意思,我们俩来你们这里搭铺,也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见,很对不起。今后还要麻烦你了。”“不用客气。明英姐已打电话告诉我了,说你们俩来和我们一起住。没有关系的,大家都是单身,一起住显得热闹,平时也有说说话的人。我们都是中国人在国外讨生活,相互能帮的应该要帮。”

这时,金笑凤也已醒了,听了岳玲与李海清的一番对话,感觉李海清的品性与她的相貌一样,清纯而精斡,且有一种亲和力,直觉上感到与这样的姐妹在一起是靠得住的。她有点激动,对李海清说:“我们刚来,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靠你多帮忙和指点,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李海清听后,也很高兴,就说:“是么,你那么厉害啊,一见面就知道我是好人呀。以后一起住,你不要骂我就好了。”正说着,门锁匙又响了一下,陈明英已经推门进来。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小小的房间,挤着四个女人,就更热闹了。

陈明英和李海清刚下班回来,一时还没有睡意;岳玲和金笑凤已经睡了、七个小时,睡足了觉,解除了疲劳,恢复了精神。岳玲见她们还不会马上睡觉,就笑着说:“我和笑凤刚来,身上带的钱也不多,必须马上找份工做,否则时间长了连房租也交不起。”金笑凤也跟着说:“我们出来时,为了缴纳中介公司的中介费,都欠了一屁股的债,得尽快找到工作挣钱还债。我老公还等着我挣到钱帮他也办出国呢。”

陈明英听她们在诉苦,不由得笑出声来,马上又忍住了笑,压低声音说:“夜深了,不能大声说话,影响到粼居,吵醒了他们就麻烦了。我们轻点说。”接着她又说:“像我们这些到法国来讨生活的中国人,通过中介公司过来的,哪个不是这样的。你们还算好的了,是从上海直接坐飞机过来的。我们那个时候来时,也花钱,由蛇头带着要经过好几个国家才来到法国,路上前后走了两个多月,一路上过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唉,不说了,不说了。”说到这里,陈明英的眼眶已红了。李海清已经不止一次地听陈明英诉说过她来法国时一路上的苦难经历,知道所受的创伤至今还在她的内心深处挥之不去,不能触碰,一触碰就会钻心的痛。

李海清想扭转话题,就对着岳玲和金笑凤问:“你们想找什么工作?”岳玲苦笑了一下,说:“要找什么工作,哪里由得我们来说。不懂法语,又没有专门技术,说实在话,在我们身上有的只是力气,只能是干力气活呗。听说中餐馆里洗碗工比较好找,不知你们有没有熟人?”金笑凤也急切地说:“是啊是啊,什么工都好,先做起来再说,常言道‘骑驴找马’,能赚到钱是最要紧的事。”

这时,陈明英似乎已经从回忆过去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她对金笑凤说:“你是温州人,会说温州话,找份力气活是很容易的事。温州人在巴黎三区、四区开有很多皮包店、服装店,听说缺工人呢,温州老板一般喜欢找老乡,我建议你明天到三区、四区一带温州人集中开店铺的街区走走,说不定就能找得到工作了。”金笑凤听后说:“我怎么知道哪家店要人呀?”陈明英立刻说:“你不要不好意思,你就挨家挨户上门去问啊。这家不行找那家,总会有需要人的店铺。不要说你是温州人,有先天好条件。当初我找工作,也是一家一家厚着脸皮去问的呀。”金笑凤听后,觉得先去试试也好。陈姐随即拿出了一份巴黎地铁地图,详细地向金笑凤解释怎样坐地铁去三区、四区的路线,并将一些地铁站用笔标了出来。金笑凤认真地用心记住了,决心明天先去碰碰运气。

讲到岳玲找工作的事,李海清对岳玲说:“你手碰到洗碗水会不会过敏?”岳玲回答说:“不会啊,我平时洗衣服、洗碗碟之类都是用洗洁精的,没有什么事。”李海清拿起岳玲的手,看了看手背和手心,有点怜香惜玉地将岳玲的手摸了摸,说:“多么娇嫩的小手,整天泡在洗碗水中实在可惜了啊。你在家里洗衣服和洗几只碗碟,怎么能同在餐馆里洗碗碟相比呢?在餐馆厨房里洗碗,搞清洁卫生,双手一天至少要有四、五个钟头浸泡在洗洁精里,有的人对洗洁精过敏,没有几天功夫,手就开裂和红肿了,无法继续工作。”金笑凤插嘴说:“那就戴个胶手套好了,这样可以保护手不受洗洁精腐蚀,泡在洗碗水里多长时间都不怕了。”

陈明英听金笑凤这样说,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说:“你想得天真,戴着胶手套怎么干活?手套湿了沾上洗洁精,就会很滑,一不小心抓不住碗碟,就会掉下来打破。你又不是在家里,整天戴着胶手套在厨房里干活,哪个老板会请你啊!”陈姐这么一说,金笑凤也就无话可说了,她不知道在厨房里工作,一般是很难总是戴着胶手套干活的。

李海清沉默了一刻,对岳玲说:“前两天,我有一个在一家中餐馆当大厨的朋友曾对我说过,他的餐馆正要找一个洗碗工,男女都可以。你的手不怕过敏的话,可以去试试?”岳玲一听,立刻兴奋起来,想不到机会那么巧合,一天之内既找到了住的地方,工作又马上有了眉目,真是老天特别照顾啊。她马上对李海清说:“那你明天就与你的朋友联系,让我去试试,我相信我一定会做得让老板和大师傅满意的,绝不会给你这个介绍人丢脸。”李海清说:“那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如果他们还没有请到洗碗工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去。说实话,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认真的人,这一点我相信。我也是做过餐馆厨房洗碗工的,手虽然对洗洁精不过敏,但天天泡在洗洁精里,没有多长时间手就会变得粗糙,并会有点肿胀,显得难看了。女孩子长期做这个工作肯定是不合适的。后来我拼老命学了一点法文,菜单上的字句都背熟了,与客人简单会话一般也能应付,后来就去做了餐馆跑堂。如果你真的急于要找工做,可以先去试试。”

不知不觉,她们一聊就聊到了凌晨二点。岳玲想到陈明英和李海清明天还要上班,就提议不再聊下去了,大家先休息吧。

不一会儿,陈明英和李海清就沉入了梦乡。金笑凤在陈明英的启发下,对自己找工作似乎有了满满的信心,所以也很快地发出了细细的鼾声。只有岳玲,此时反而一点睡意也没有。

狠下心离别父母和宝贝女儿,花了一大笔钱由中介公司安排,来到法国。希望苦干几年,多挣点钱,能还清债务,并让年迈的双亲与女儿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是自己的最大愿望,自己就是再累再苦也值得。从踏上法兰西国土的第一天看来,一切都还算顺利。但愿李海清能尽快给自己带来好消息,先有一份工作做起来才行。

第二天,大家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小小的洗漱间里,洗澡花洒和厕所都在一起,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才转得开。大家达成了默契,上厕所,洗漱、洗澡、洗衣裤,要出来一个,再进去一个,轮流着来。好在岳玲和金笑凤还没有上班,让陈明英和李海清先用,等她们用好后,再轮到她们可以慢慢的随意使用,不用计算时间。

金笑凤等陈明英和李海清先后出门上班去后,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与岳玲一起,再次查看了陈明英给她的一张巴黎地铁路线图,记住了上面标着的巴黎三区、四区温州人商店集中的那个地铁站。她对岳玲说:“我先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在老乡的商店里找得到一份工作。”说完,她就出门了。金笑凤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岳玲一个人。

房间里一下子显得过分冷清。本来四个人在一起时热热闹闹的小房间,现在寂静无声,不大的房间反而显得空空****起来。岳玲今天是不准备出门了,她在家里等着今晚李海清能给她带来好消息。但愿昨晚李海清说的那家餐馆的洗碗工之位还没有人去顶替,能让自己去做,好赖也算先有个立足之地。

岳玲久久地站在窗口前,毫无目的地放眼窗外。窗外是另一座楼房的一面大面积的砖墙,挡住了视线。这座砖墙外面涂的白灰已经驳落,露出了一块块黑色的砖头,给人有无尽的沧桑感。岳玲不知这些楼房建成有多少年了,但至少也有几十年了吧。在这几十年、上百年中间,这座楼房里不知道换了多少的住户与房客,住户与房客相继更替变换,但楼房却仍然耸立在那里,见证着历史的变迁。

看着、想着,岳玲禁不住眼眶又红了起来。几年前那里会想到自己会来到巴黎?三十多岁了,一个单身女人离乡别井,告别了双亲,忍痛放下了才岁的宝贝女儿,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讨生活,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直到现在,她还常常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不清楚当初为何能下这么大的决心,更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前景在等着她。不过,她的决心是下定了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怕是碰得头破血流也是要走下去,义无反顾,因为没有退路了。

岳玲知道今天要自己一人在房间里待着了。中午,当觉得有点饿了时,她就从四人共用的冰箱里拿出几片火腿肉和几片面包吃起来。陈明英告诉过她,在法国最省钱填饱肚子的办法,就是到便宜超市去买这些东西吃,渴了喝自来水。不用动火炉,也不用洗锅,是初来乍到的打工仔和打工女过日子的最佳选择了。过去在上海家里时,习惯吃热的东西,饭菜要煮热,水要烧开了喝。而到了外面,则必须学会能吃凉的东西,火腿肉和面包要凉的吃,水要直接喝凉水。

解决了肚子问题后,岳玲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本“法汉汉法词典”,背起法语单词来。她想尽快掌握一些常用的法语单词与词组,以应付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的需要。半躺在睡垫上,靠着枕头,背着背着法语单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悄然进入了梦乡……

梦中又见到了女儿远望。远望背着书包远远地就向她扑过来,岳玲欣喜过望,刚要伸开双手去搂抱她,一声“岳玲,我找到工作了!”的喊声将她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双眼,女儿不见了,她一脸的懊恼正想发作,这时,金笑凤一步跳到她的面前,一脸喜气地拉起岳玲的手说:“岳玲,我今天真的很有运气,到了四区温州人的商业街,作好了思想准备,想一家一家的问过去,反正有一天的时间。问第一家,老板说不需要人,只得出来推开第二家、第三家的商店门。回答的都是同一句话:现在不需要人。但我并没有泄气,继续找。第四家是一家卖皮包的,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正在一个三、四级高的扶梯上往高处挂皮包,看见我进来,就问:‘你找谁?’我就说:‘我想找一下老板,请问他在吗?’这个女人看了看我,从扶梯上走了下来,警惕地盯了我一眼,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我就说:‘我是想问一问这里需要不需要请工人,我想找份工做。’这个女人听说我是来找工的,原来有点紧张的脸部表情立即松驰了下来。”

金笑凤接着回忆说,这位女人说我就是老板娘,你要找什么工作?我看老板娘脸挺和善的,就大胆地将我初到巴黎的情况向她说了,现急需要找一份工做。说开了,原来老板娘和我是一个地方的人,都是温州丽岙人,属于小老乡。老板娘立即改用家乡话与我聊了起来。说他们也正需要一名帮工的,在店里打打杂,并特别强调,在店里什么活都要干的,有时也要干点搬运的重活。只要有工做,做什么我都愿意,重活我不怕,在农村时就常常干的。就这样说好了,下个星期一就可以去上班。因为没有法国的正式居留证,只能做“黑工”,每月工资现金八百欧元。

听了金笑凤的叙说,岳玲也替金笑凤高兴。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工作,真是好运气啊,想想自己不知何时也能有份工作,岳玲心里不禁又有点忐忑不安起来。她一边与金笑凤交谈着,说她能这么快就能找到工作,与她是温州人不无关系。听说温州人都有比较重的家乡观念,面对能说温州话的人就多了一份亲切感。岳玲一边为金笑凤高兴的同时,一边也在默默地祈祷,希望今晚李海清也能给自己带来一个好消息。

希望能顺利找到一份工作,憧憬未来的新生活,是初来巴黎的新移民时时萦绕在心头的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