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安琪拉的发现
两天后，南方大学。
“陈教授，有新的发现，半小时后实验室见！”陈辰收到安琪拉发来的信息时，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望着墙上挂钟的时针一点一点地向“10”字靠近。还有6个小时，就是调查组要求他提交实验室研发物质的截止时间。如果不提交，调查组会强制执行，查封实验室。
那次的实验室化学品泄漏事故，起因是一名实验人员不小心打碎了一瓶酸性化学品。当时，陈辰已经及时向学校汇报了此事。其实泄漏的化学品并不具有毒性，仅仅带有一定的刺激性气味。学校也只是把这件事定性为普通的化学品泄漏事件。
陈辰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黑色文件夹，这是他让江飞准备的实验室化学品泄漏事故的所有材料，时间一到，如果还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将拿着这份材料，向调查组据理力争。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把MTX交出去。目前来看，如何在药效和安全上达到一个平衡，是实验室正在解决的问题。
当然，实验室的这些人，并不知道MTX的配方，知道MTX配方的只有他和夏楠。他们甚至还没有去申请过专利。一般来说实验室里发现了一种化合物，都会先去申请专利，再试验效果。专利可以防止竞争对手从临床试验中窃取样品，然后抢先申请专利。但一旦申请了专利，也就意味着你把自己的研究公之于众了。
陈辰和夏楠商量后，一致决定先不申请，况且这也是艾伯特教授对他的要求。起因是他们刚发现MTX时，在一起白鼠实验上出现了令人震惊的效果！
陈辰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天晚上的事情便历历在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一定不会相信只可能出现在科幻电影上的怪事，居然真实地出现在了实验室，而且是在自己的研究当中。甚至，当他和夏楠说起的时候，夏楠起先还觉得他在开玩笑。
那天晚上正好是他值班动物房。在实验室做完一个神经网络化学信号传递的实验后，差不多是晚上11点。他走过动物饲养区，完成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然后进入了动物房。
艾伯特实验室的动物房，实验动物供应充足，艾伯特对这些实验动物管理非常严格，要求实验人员对每一只动物都尽心尽责。他甚至每天晚上睡前都要亲自巡视一遍动物房。一年365天，艾伯特教授至少有300天睡在他的实验室。以至于小时候的安琪拉一直以为实验室就是艾伯特的家。
“大脑”“神经”“杏仁核”……陈辰隐约间听到从动物房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单词。可是，今晚动物房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确信！
陈辰循声继续往里走，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在小鼠区的第三个笼子前停了下来，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笼子里的两只小鼠，有一只已经睡了，那只头顶上有一块小黑斑点的小鼠正抓着笼子的栏杆摇晃。这两只小鼠是他额外向艾伯特教授申请的，用来测试MTX对小鼠学习和记忆的效果。
他把耳朵贴近那只小黑斑点，他听到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就像是小鼠在跟他说悄悄话！他胸膛剧烈起伏，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仿佛就要从他的嗓子眼蹿出来。
“我的天哪！”陈辰不由地发出了一声感叹。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耳边传来了“我的天哪”的复读声！
陈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只小黑斑点。“今天天气真好！”陈辰紧接着说道，他的话音刚落，“今天天气真好”的复读声紧接着就跟上了。“记忆是自然智慧的基础，而人脑的记忆容量至今还是个谜。”陈辰加大了句子的长度和难度。这并没有难倒这只小黑斑点，这段24个字的句子，小黑斑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MTX？”就在陈辰全神贯注地和小鼠“交流”的时候，艾伯特教授看到了这一幕。
还没等陈辰反应过来，“MTX”这个单词已经从小黑斑点的口中蹦了出来。
“我想应该是的！”陈辰抬起头，看着艾伯特教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神奇的一幕，“今天是第7天。”
艾伯特教授示意陈辰把两只小鼠从笼子中取出来，带到了动物试验区，对着两只小鼠进行水迷宫实验。这是一个测验小鼠记忆和学习能力的实验。但很明显，他们真的是多此一举了，一只具有语言学习能力的小鼠，这样的实验对它们来说显然是小菜一碟。艾伯特教授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
“去解剖区！”艾伯特教授神情严肃地看着这两个小东西，“他们的神经网络一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陈辰处死过上千只的小鼠，但那只小黑斑点临死前的眼神，他至今无法忘记。想起来，心脏还是猛地一紧。哀怨、恐惧、祈求……那双眼睛里向他传递出来的，是如此复杂的感情。
陈辰用颤抖的双手对小鼠进行了脱颈椎处死，然后用解剖剪剪开了小黑斑点的头皮，肉粉色的头皮暴露在陈辰和艾伯特教授眼前。艾伯特教授用直镊将小鼠脑壳拨开，并将海马组织与大脑皮层及周围的脑组织分开。
“太不可思议了，一切都美极了！”艾伯特教授在光学显微镜下观察着小鼠大脑皮层的神经元连接，发出惊喜的赞叹，“神经元连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在大脑皮层中形成大距离连接！”
艾伯特教授在显微镜前足足观察了半个多小时，方才把位置让给陈辰。显微镜下，陈辰看到小鼠的神经网络连接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这比普通小鼠的神经结节至少多了四五倍。
艾伯特教授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沉默许久后，突然说道，“MTX也许可以治疗许多和神经元相关的疾病。但它同时也可能会违背人类神经元的进化进程。”
是的，在陈辰看到小黑斑点具有语言学习能力的时候，他就感到MTX超出了科学伦理的范畴。“需要停止吗？教授！”陈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这将会是一个伟大的发明！”艾伯特教授依旧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步速明显更快了，他两眼放光地望着陈辰，“一个天才的脑神经科学家和一个天才的化学家在一起，是会产生特殊的化学反应的。MTX就是你们的化学反应。”
现在，实验室里正在进行的是MTX稀释了1000倍后的动物实验。艾伯特教授说的这个平衡点，陈辰还没有找到，而且在被稀释之后，MTX进入血脑屏障的能力明显降低了。
安琪拉气喘吁吁地走进办公室，打断了陈辰的思绪。她把背包朝沙发上一扔，直冲办公室的饮水机，接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大概是奔波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在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后，安琪拉才认真地说道：“我找到了超级流脑的‘病原体’！”
自从上次和安琪拉吃完沸腾鱼后，陈辰就再也没在实验室见到过这个姑娘。他没有把调查组要查封实验室的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但安琪拉的这个发现也许正好可以证明实验室化学品的泄漏与超级流脑无关。
“不是病毒！根本不存在病毒！”安琪拉拖过一把会客椅，在陈辰对面坐下，“是音频对大脑神经的干扰，造成了脑神经功能紊乱，出现了类似于流脑的症状！”
“怎么发现的，有确实的证据吗？”听到安琪拉的话，陈辰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事情听上去匪夷所思，但不是不可能。如果真像莫思杰所说的那样，超级流脑是一次对人类的恐怖袭击，声音无疑具有极强的隐蔽性，也难怪科学家们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引发疾病的病原体。他听说王教授发现的“超级R—病毒”之后再也没有在超级流脑患者身上找到，超级流脑专家小组内部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安迪·博加德《比埃罗的诅咒》专辑的主打曲《比埃罗的诅咒》。”安琪拉示意陈辰把沙发上的背包递给她。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张《比埃罗的诅咒》的专辑。
“这怎么可能？我听过，你也听过，根本就没有事情。”陈辰突然间有些失望。
“但是卡翠娜出事了！她感染了超级流脑！那天她在警局发病，幸好症状不算特别严重。”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当天陈辰就在现场，卡翠娜出事他看到了。
“那天我在她办公室里，只干了两件事情，一是喝了一杯美式咖啡，二是一起听了《比埃罗的诅咒》，还是我带给她的，之前她并没有听过。”
陈辰正要插话，安琪拉示意他听自己说完，“因为聋哑学校的事情，我一直在想，这群聋哑小朋友为什么对超级流脑的病毒具有免疫力。我反复思考，得出的答案是他们只对声音具有免疫。所以，听力正常的老师感染了超级流脑，但孩子们是健康的。那么到底是一段什么样的声音呢？”
“卡翠娜的事情给了我启示——《比埃罗的诅咒》。这张专辑销量异乎寻常地好，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安迪·博加德最好的作品，但是，它的销量远远超过了他曾经所有专辑的总和，甚至还要超出许多倍。照理说，这样一张摇滚风的专辑，受众面不会太大。可是电台、广播都在热推这首歌，简直是无孔不入。对，无孔不入！这么用正确吗？”
安琪拉看了一眼陈辰，她对成语很没自信，却又喜欢在聊天中用上几个成语。陈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无孔不入！”安琪拉又把这个成语重复了一遍，“于是，我对比了《比埃罗的诅咒》上市的时间、地区和超级流脑爆发的时间、扩散的分布，几乎是一致的！”
“为了证实这个猜想，我做了一个实验。两天前我去了南方市西北边的一个农村，那里基本上都是一些孤寡老人，还没有接触过《比埃罗的诅咒》，所以感染流脑的人很少。”
陈辰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他已经猜到安琪拉做了什么，这让他无法接受。不管怎么样，即使只是怀疑，也不能够让这群老人来承担风险。
“你是在拿生命开玩笑！”陈辰非常严肃地看着安琪拉，“动物实验不可以吗？”
“动物并没有出现超级流脑的症状！用动物做实验毫无意义。”安琪拉继续开始说自己的发现，“我以义工的身份去探望了两位老人，他们都是重疾缠身，剩下的日子本就不多了。我给他们听了《比埃罗的诅咒》。第二天，他们都出现了超级流脑的症状。所以，我相信《比埃罗的诅咒》和超级流脑有着直接联系！”
“那两个老人怎么样了？”陈辰追问道。
“很不幸，已经离开了。”安琪拉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比埃罗的诅咒》和超级流脑有着直接的联系。”陈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一场灾难的发生，终归会有无辜的人献出生命。科学也是，每一次科学的重大进步，背后都是有着牺牲。
“陈教授，既然声音疗法能够治愈自闭症和癫痫，为什么就不能用声音来诱发疾病呢？高频率的声音所产生的振动能够与大脑深层部分发生共鸣，在大脑深处引起变化。我让美国的朋友正在做音频分析，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最快要多久？”陈辰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4个小时。
“至少3天。”
“来不及了。”陈辰叹了口气，打开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安他敏特别研究会马上就开始了，一起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