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沸腾鱼店里的对话
“安琪拉，你终于回来啦！”刚刚踏进陈辰实验室的门口，一个沙哑的男中音就立刻从实验室的东南方向飘来，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江飞见到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实验室的安琪拉，心里激动万分，立马从座位上蹿起来，伸出双臂正想给安琪拉一个抱抱，却被安琪拉一句反问：“陈教授呢？电话都打不通。”
“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呢，谁都不让进！”江飞嘟着嘴道，“没事，我这就喊他去，你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陈辰的办公室在另一栋楼，没有教学任务的时候，他一般都呆在实验室，这两天很奇怪，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实验室的工作也都停了下来，说是给大家放个假。江飞没地方去，就留在实验室写论文，万一陈教授找他，也可以随传随到。
安琪拉看着空空****的实验室，心里很是落寞。这是陈教授视为生命的科研，他们曾在这里通宵达旦地做实验、修正数据，现在却是如此萧条。
对于超级流脑，安琪拉在飞机上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从头梳理了一遍，有了一些头绪。如果能够验证她的猜想，应该可以帮陈教授洗脱嫌疑。
珊迪聋哑学校、卡翠娜、比埃罗的诅咒、超级流脑……当陈辰赶到实验的时候，安琪拉正在黑板上写着这些名词。
陈辰看着这个熟悉的场景有些出神，一个名字在他的唇边萦绕——夏楠。这块黑板是夏楠买来的，她说把化学分子式写在黑板上，能够更好地激发大脑的灵感。而眼前的这个女孩竟然是夏楠的女儿，这让陈辰感觉很是怪异。
“这是什么？”并未察觉到陈辰进来的安琪拉，此刻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过头看着胡子拉碴的陈辰站在身后，不禁皱了皱眉头，“陈教授，你怎么比我还堕落！”
“太忙了。”陈辰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下巴，搪塞了一句。安琪拉的状态看上去不错，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这也是陈辰最欣赏安琪拉的地方。
“请我吃川香沸腾鱼去，边吃边聊。”安琪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到了饭点，说着便拽着陈辰的手臂朝外面走去。
川香沸腾鱼店就在南方大学后面的一条小吃街上，是南方市沸腾鱼排名第一的网红店。超级流脑爆发前，这家面积不足50平方米的小店，每天中午不到11点就开始排队叫号。第一次是夏楠带陈辰来的。
夏楠喜欢吃辣，这与她父母都是四川人有密切的联系，虽然自小在美国长大，却是个吃辣高手。不过为了健康管理，夏楠吃得非常克制，只有发生了特别值得庆祝的事情，才会允许自己吃一次沸腾鱼。
中美混血的安琪拉无辣不欢的本事就出乎陈辰的意料，陈辰当初开玩笑式地给安琪拉画过一张中国吃辣地图，告诉安琪拉，按照安琪拉偏好麻辣的口味特点，她的父母中也许有一位是四川人。现在，他知道安琪拉吃辣的基因来源了。
今天的川香沸腾鱼店，终于不需要排队了。超级流脑爆发后，餐饮店的生意一落千丈，这条小吃街上，很多店面因为生意太差，老板们索性关门歇业。川香沸腾鱼虽然生意大不如前，倒也还算可以。陈辰和安琪拉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陈教授，吃完这顿会加剧我悲伤的情绪。”安琪拉看着菜单，勾选着自己喜欢的菜品。
“你是想化悲伤为力量吗？”陈辰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心情，和安琪拉开起了玩笑。每次和她在一起，陈辰都感觉分外轻松。
“陈教授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多巴胺的作用，实践证明非常有效。”安琪拉抿着嘴，在黑鱼和桂鱼之间徘徊不定，“想念比得到更能给我们带来愉悦感。一旦得到想要的东西，多巴胺的分泌水平就会下降。
“真正导致多巴胺分泌增加的是你对沸腾鱼的心里期待，而不是食用沸腾鱼。”他知道到安琪拉想要表达什么，他们这些成天和大脑打交道的人总有些“歪门左道”，“学得不错！安琪拉同学，一会儿菜上来，你可千万不要动筷。这个时候，你大脑的边缘系统所分泌的多巴胺会达到一个峰值。”
“陈教授，你又错了！食用沸腾鱼后，会刺激大脑的快乐中枢，导致大脑分泌出更多的内啡肽，从而加强我对沸腾鱼的爱好。今后，我再想起沸腾鱼，大脑分泌的多巴胺会更多。”安琪拉把自己勾选好的菜单递给陈辰，让陈辰看看是否还有需要增加的。
“真是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陈辰接过菜单，勾了一个炒青菜，就转手递给了服务员，川菜这辈子他是无福消受了，“艾伯特教授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都办妥了，学校那边很帮忙，不然我一个人真搞不定。”提到父亲，安琪拉的心情又是一沉，“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安琪拉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周围零星的食客都一门心思地专注于桌上的美味，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怀疑父亲的大脑可能被偷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陈辰的身子向安琪拉的方向凑近。这个疑惑在他的心里已经盘旋了好多天。那天问话的警察否定了他的猜测，但他对自己的判断一直有绝对的信心。
“就在停尸间！当时太伤心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安琪拉停顿了一下，身体往陈辰的方向靠近，两个人的头都快要碰到一起，“事后回想起来，我觉得父亲脑袋的重量不对，明显轻了很多。”
“而且下颌处一条缝合线，那个时候尸体还没有经过解剖，非常不正常。警方封锁了消息，他们并不想让人知道。”
“陈教授，你早就发现了吗？”安琪拉惊讶地看着陈辰。
“99%的怀疑，你的发现补上了最后的1%，现在我可以肯定，艾伯特教授的大脑一定被人偷走了。”
“为什么？凶手杀了父亲，为什么还要偷走大脑呢？”
“也许大脑才是凶手的目的。”
“做实验？像爱因斯坦、高斯、拜伦那样，大脑在死后被非法的盗取，为了研究天才与普通人的大脑有什么不一样的构造？”
“如果是这样就简单了！”陈辰欲言又止。
一个冒着热气、滋滋作响的大铜碗被端上了桌子，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热辣的红油上漂浮着鲜香嫩滑的鱼片。
安琪拉没有动筷，刚才的谈话让她又泛起了一阵悲伤的情绪。想到父亲，想到父亲的大脑被偷，死后还要被媒体诋毁名声，瞬间对眼前的美食失去了兴趣。
“你相信媒体说的吗，陈教授？”安琪拉眼巴巴的看着陈辰，她渴望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相信——”他想要告诉安琪拉他遇上莫思杰的事，思忖了一下又觉得暂时不让她知道为好。作为一桩强奸案的产物，这又会让安琪拉遭受一次沉重的打击。
“你刚才在黑板上写的是什么呢？”陈辰岔开了话题，他伸手取过安琪拉的碗，帮她盛了满满一碗的鱼肉。
“梳理一下思路，陈教授，我怀疑超级流脑的爆发跟一种声音有关，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
“声音？”安琪拉总是能给他很多惊喜，但这一次陈辰觉得不可思议。
“有可能！给我两天时间，来证明这件事情。”安琪拉心里已经有了方案，但她不想告诉陈辰，如果被陈辰知道，一定会阻止她这么做。
“还有一件事——”在父亲的实验室遇到夏楠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陈辰讲，“我碰到夏楠姐了。”
“她现在怎么样？”听到夏楠这两个字，陈辰的心沉了下去。
安琪拉把那天晚上在父亲实验室遇到夏楠的事情，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说完以后，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唯有一件事情，她还有所保留，夏楠的记忆芯片在她手上。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她还是放不下那段记忆，真是太轴了。”一块鱼肉从陈辰的筷子中间滑落到大铜碗中，飞溅出来的红油弄脏了安琪拉白色的衬衫。
陈辰竭力地控制自己，不想让安琪拉察觉到他任何的情绪变化，但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嗡”地一声，陈辰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裂。
夏楠看到那些媒体的报道了吗？她父母曾不惜代价地要保护这个秘密，让夏楠健康成长，现在却是人尽皆知。而自己竟然在夏楠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选择了放手。
当初，为了支持陈辰，夏楠放下手头正在做的研究，全力以赴地帮助陈辰寻找含镁的化合物。这种化合物必须能够非常有效的被人体吸收，并且对人体无毒，难度相当大。足足花了三年时间，夏楠从10000多种化合物中筛选出了5钟镁离子化合物，拿给陈辰做实验。于是，才有了今天的MTX。
夏楠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这段时间，他只要一有空就打开手机搜索艾伯特教授疑凶的新闻，看到警方还在全城搜捕，他就稍稍松一口气。夏楠不可能是杀死艾伯特教授的凶手，这一点陈辰丝毫没有怀疑，那究竟是什么人杀死了艾伯特教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解开艾伯特教授被杀之谜，只有这样才能帮到夏楠。
陈辰夹起一块鱼肉，往自己嘴里塞，然后又是一块。辣味在他的口腔里冲撞，抑制着他的脑细胞高速运转。
有一点他想不通，夏楠的失忆，应该是属于一种心因性失忆，因为强奸、生子给她造成的巨大伤痛选择性遗忘那段往事，但这种失忆一般经过催眠都能被唤起。她的失忆，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陈辰感到胃在翻腾，绞痛爆发。他不能吃辣，每次一吃辣，到最后都会让他腹泻不止。陈辰跑去厕所，接着十分钟后又跑了一次，之后再跑一次。安琪拉看着脸色苍白的陈辰，提议送他去医院，却被陈辰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