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记忆提取器的灵感

艾伯特教授死后的第五天,斯坦福大学神经科学研究院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悼念仪式。许是受媒体猜测艾伯特教授生前强奸夏楠报道的影响,前来参加吊唁的人并不多。安琪拉宽慰自己,这只是因为超级流脑。

旧金山超级流脑疫情已经处于失控状态,最近这两天,根据卫生部门的统计,感染者人数呈现暴涨。旧金山的警察局原本为艾伯特教授的葬礼配备了六名警察,但因为警局内部感染人数激增导致人手不够,取消了这一安排。

悼念结束后,安琪拉带着父亲的骨灰来到了距离旧金山300公里外的一个小城市。这是艾伯特的家乡,在去斯坦福上大学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这里。生前,艾伯特教授已为自己挑选好墓地,与他过世的父母、哥哥相邻为伴。

葬礼寂静无声,平和安详,艾伯特生前钟爱的爵士乐在空中回**,一个牧师在墓前做了一番追思弥撒,两位生前好友回忆了跟艾伯特共处的往事。二十分钟的简短仪式后,亲朋旧友离去,艾伯特教授长存于此。

处理完丧事,安琪拉就立刻往艾伯特教授实验室赶。警方已经解封了案发现场。这些日子她一直疲于应付媒体、警方、校方和父亲的亲朋好友。媒体的那些荒唐报道,令安琪拉处于风口浪尖。

这些报道对艾伯特教授的声誉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有很多人相信了,而且正在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一个声名显赫的科学家在一夜之间跌落了神坛,成了人人唾弃的强奸犯,舆论甚至倒向了被怀疑是凶手的夏楠。

安琪拉是不相信的,这听起来简直太荒谬了。为了还父亲一个清白,她决定去实验室寻找父亲的DNA,做一个亲子鉴定,来证明父亲跟她没有血缘关系,这是她能够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父亲在多年前做过一次脑部手术,她记得父亲把他在手术中切下来的一点脑组织装在一个瓶子里,摆在实验室的玻璃柜里。

父亲每天早上都会习惯性地去看看他的这些脑组织,“实在是太可爱了”,这是父亲常常发出的感叹。

凌晨一点,安琪拉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警察和媒体已经撤走,学校也因为超级流脑而停课,校园里出奇的安静。艾伯特实验室位于斯坦福大学的最西北角,安琪拉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她从包里掏出实验室的钥匙,正要开门,却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撞倒了什么物件。实验室里居然有人!

警察已经都撤走了,这个点谁会来实验室呢?在父亲闭关的5年里,他没有再带过学生,除了她和父亲,没有人有实验室的钥匙。会是谁呢?

凶手!一个答案在安琪拉的大脑中飞快闪现。警方凭借门口的监控怀疑夏楠是凶手,在安琪拉看来是相当草率的。夏楠不会是凶手,父亲被杀的原因不可能是媒体捏造的那样。那天在停尸间,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当她抱着父亲头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重量不对,轻了!她怀疑父亲的大脑被偷了!如果真是这样,凶手就更不可能是夏楠。这里面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凶手也许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安琪拉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把凶手抓起来。她想象着凶手的样子,能够一刀刺穿父亲的心脏,凶手应该很有力量。如果现在闯进去,也许并不能把凶手制服。报警!她给科尔曼警官发了一条信息,科尔曼回复她不要轻举妄动,他正好在附近,大概15分钟后到。

就在这时候,安琪拉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而且正在向门口靠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约摸一米六五,身材瘦弱的黑色身影闪现在她面前。

对方被出现在门口的安琪拉吓了一跳,下意识正要关门,却被安琪拉一把顶住。安琪拉明显感觉到,里面的那个人力量远不如自己。她很注重健身,身体素质非常不错,172的个头在美国虽算不上高大,但对付里面这个人应该绰绰有余。双方只是僵持了一小会儿,安琪拉便感觉到对方的体力不支,猛地一推,对方几乎毫无还手的余地,跌坐在了屋内。

安琪拉机警地拿起放在门口的棒球棍,正欲上前制服对方,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安琪拉,是我!”

“夏楠?”安琪拉打开灯,看清了对方。跌坐在地上的夏楠,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身穿黑色外套,手上还戴着一副黑色的手套。

“你在这里干什么?”安琪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夏楠,她不敢相信,此刻出现在实验室的竟然会是被自己否定是凶手的夏楠。

夏楠瞪大眼睛看着安琪拉,她没有从被发现的惊恐中反应过来,她微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的是你杀死了父亲吗?”安琪拉攥紧了手中的棒球棍,虽然从得知警方怀疑夏楠是凶手开始,她都不相信杀死父亲的是夏楠。

“不是我,安琪拉!你要相信我!”夏楠激动地站了起来,疲惫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你相信呢?”

安琪拉仔细打量,发现短短五天不见,昔日光润透明的夏楠显得特别憔悴和疲惫,“可你当天来过这里,你来干什么?”

夏楠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悬在一个无法避免的悲剧上,既是如此,便也不想再做隐瞒。她把来找艾伯特教授的原因,当天艾伯特教授如何为她提取记忆,以及她醒来后发现艾伯特教授倒在地上的情形一一告诉了安琪拉。

“你今天来做什么,你是怎么进来了的?”安琪拉听陈辰说起过夏楠失去记忆的事情,对夏楠的自述深信不疑,却总觉得夏楠还刻意隐瞒了什么。

“窗户没关,我就进来了。”重返艾伯特教授的实验室,夏楠是来碰碰运气的,记忆芯片找不到了,她想重新再提取一次。实验室的窗户恰巧开着,她轻而易举地翻了进来。

“这些警察办事真不靠谱!”安琪拉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转身又问道,“你还没说今晚是来干什么的?”

“记忆芯片丢了,我想重新做一次记忆提取!但我没找到记忆提取器。”夏楠坦白道。安琪拉是个聪明人,隐瞒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记忆提取器在父亲死后被偷了,警方怀疑是凶手拿走的。”

“我离开的时候,记忆提取器并没有丢,难道那个时候凶手还在实验室?”

“你还记得当天有什么异常吗?”

“我不知道。艾伯特教授给我服用了镇静剂,直到我醒来,期间发生的事情我都不清楚。”

“你碰过凶器吗?为什么凶器上会有你的指纹?”

“没有!也许是凶手趁我睡着时印上去的。”

“你应该去和警察说清楚,这肯定有利于他们破案。”

“警方根本不会听我的,他们只会把我抓起来。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可以告诉警方。”

“你这几天去了哪里?”

“一个朋友家里。”

“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吗?”

“继续找记忆芯片。”夏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如果你执意想要找到某样东西,你会错过更重要的东西。”安琪拉低估了夏楠的执念,“陈教授很担心你。”

“他怎么样了?听说他正在被调查。”听到陈辰这两个字,夏楠的心底泛起了很多苦楚,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辰。

“被调查?为什么?”这些日子安琪拉忙于父亲的葬礼,丝毫不知道这件事情。

“有媒体报道超级流脑的爆发是因为他实验室的泄漏!”

“荒谬……”

安琪拉话音未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科尔曼警官发来的信息,他已经在艾伯特教授实验室的门口,问她在哪里。

“你先进去躲一下,警察来了,刚才情急之下报的警,我来应付。”

夏楠轻车熟路地朝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安琪拉打开门,向科尔曼警官表示抱歉,是她搞错了,原来是一只野猫从敞开的窗户跳进了实验室,撞倒了实验台上的东西。

简单的寒暄过后,安琪拉送走了科尔曼警官。然而当她重新回到实验室时,夏楠已经不见了。

安琪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从背包的夹层口袋里取出记忆芯片,这是她在威尔的车上捡到的,现在她怀疑这正是夏楠丢了的那枚记忆芯片。夏楠口中的一个朋友,也许正是威尔!她怎么会跟威尔在一起呢?

那天,当听到广播里说夏楠是杀死艾伯特教授的凶手时,威尔很反常地紧急刹车了,四周明明没有流浪狗,他像是要掩饰什么,现在看来,是因为夏楠。

安琪拉打开艾伯特办公桌上的台灯,仔细端详了起来。这枚细如手机芯片般大的记忆芯片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看夏楠如此紧张失态的样子,更加激起了安琪拉的好奇心。

夏楠丢失的那段记忆会是跟那起强奸案有关吗?她刚才还有很多疑惑想要向夏楠求证,当年真的被强奸了吗?是不是生下过一个女孩?这个女孩是她吗?这些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惜,记忆提取器不见了,不然她可以帮着夏楠读取芯片里记忆,那么一切都可以真相大白了。

记忆提取器是父亲的毕生心血。父亲曾不无自豪地赞美安琪拉,是从她身上得到了记忆提取器的灵感。

小的时候,安琪拉的学习成绩很糟糕,她常常跟父亲抱怨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别的小朋友好,求艾伯特发明一个东西,可以让她过目不忘。

父亲每次都很耐心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把安琪拉抱到膝盖上,拨开安琪拉微卷的长发,佯装探究一番,笑说看看今天学到的知识藏在哪些调皮的脑细胞里?等我发明一个记忆提取器,来治治这些懒惰的脑细胞。

天真的安琪拉曾信以为真,不过随着年岁的长大,慢慢淡忘了这件事情,直到五年前,父亲告诉她要闭关研发记忆提取器的时候,她颇为震惊,父亲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情。

父亲没有欺骗年幼的安琪拉,真的可以有仪器来提取记忆!记是一个存储过程,而忆是一个提取过程。记忆的关键不在于储存,而在于提取。

只要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当再次听到与之相关的单词时,大脑中记录这件事情的神经元会被重新激活,调整发射该信息的阈值,存储该信息指令的区域就会被联通,进而以神经冲动的形式传导,大脑就完成了对记忆的提取。

记忆提取器就是通过提取存储在大脑神经元当中的记忆,通过仪器帮助病人正确激活记忆。但从医学伦理的角度看,记忆是极为私人的东西,记忆提取存在巨大的风险,容易被别有居心的人利用,所以艾伯特在研发记忆提取器的时候,特别设计了只有记忆自身的拥有者的DNA才能解码激活这些记忆。

安琪拉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父亲已经走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陈辰,关于超级流脑她有新的思路,也许可以帮陈辰洗脱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