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妩月教
大白日光下,风轻云暖,花树繁茂。而千寻窟中,仍是湫溢卑狭,湿毒瘴气相蒸。露延缛苔而下,不时一阵毒风,一阵障雾,间有蛇虫鼠蚁,磨牙吮血。最里处,是韩少夫正擎着他的云梦丹细细端详思索。打败了著名的璟仁大夫,他当然高兴,但他不是那种一时志得便意满的人,更何况如今宋倓已经死了。他的云梦丹便是需要更完美一些,才能配合上他的计划。
“师傅”,是令子佩在外面喊。
韩少夫收拾好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令子佩答道,“教主的葬礼已依嘱低调葬在了红烛观旁,众人都已拜祭讫了”低调是知道教主身殒的几人一起商议定的,因为妩月教现在本就是人心不合,一旦教主逝世的消息传了出去,那还不立即就是分崩离析,到了那时,便是一点挽救的余地都没有了。
“嗯,你先去吧,我待会儿就来。”
令子佩答应着,转身离去,韩少夫却是又叫住,走近了他身边,低低道,“教主是不是给了你一本秘籍?”他有些迫不急待了。
令子佩心中一顿,老实回答了他道,“是的。”
“嗯……”韩少夫直起腰来,若有所思,眼睛斜到令子佩身上,心不在口,道,“那本书很重要,你要好好保管!”
“是,师傅!”
韩少夫眼色一闪,试探道,“素闻这本书是妩月教的传教之宝,为师心下很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本书?你能否拿出来让为师看一眼?”
令子佩并没做其他想法,直直答道,“书在弟子房中,待我现在去拿来”虽然也是知道这本书的重要性,但这个人是妩月教的左御官,又是自己的师傅,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韩少夫也是知道令子佩的心性,才敢这样直直地试问的。当下听他这样说,回道,“嗯,为师在这里等你!”然后便是看着令子佩的身影远去,心满意足。
其实,千寻窟离妩月教本教驻所还是有点远的,但这也许也是韩少夫等着令子佩把书拿来而不是以防万一跟着他去的需要所在,离得远才好下手。回妩月教的路径,正经过红烛观,即经过教主的墓所了,那时右御宫卢芳还在那里,他看见令子佩,即唤过来,问道,“去通知韩御宫了吗?”
令子佩答道,“通知了。”
“怎么还不见他来拜祭教主?”
令子佩道,“师傅现在有些事缠身,他说他待会儿就过来了。”
“太不像话了,教主一逝世,他心里就没有教主了!”
令子佩道,“不会的,师傅一向很尊敬教主。这些年,他一直在为教主调养身体,寻找疗伤之法,如今,教主逝世了,他心里很自责!”
“自责?你别再维护你师傅了,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不害教主就好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师傅这些年对爹爹的关怀有加我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倒是你,整天东奔西跑的,从不见你对我爹爹一句关心!”这时,是宋无月从背后出来了,接过了卢芳的话。
令子佩看着她尚是红肿的双眼,心中疼惜,走到她身边,轻轻责道,“别这样对师伯说话。”
宋无月还是在爹爹去世的悲痛之中,心中有无数说不明的情绪要发泄,更何况她是从小就讨厌这个自大自私,又心胸狭隘的师伯的。所以当下,她一点也不让步,对令子佩道,“为什么不能说,事实就是要说出来。”
卢芳道,“什么事实?我对教主怎么不关心了?我关心的时候只是不会像韩少夫假情假意那样送到你们面前。”
令子佩对卢芳这股子跟小辈计较吵架的劲儿也是有些反感,但他迅速压下这段反面心理。不能对长辈不恭,即使在心里也不行。而宋无月才不会像他这般,此时,正恨不得把心里的不满一股脑全部说出来,她道,“爹爹一去世,你就在这里挑拨离间,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
卢芳气咻咻的,又是重复她一句话,道,“我有企图?我能有什么企图?”
“谁知道你有什么企图?爹爹生前对你那么好,他一去世,你就在这里唯恐天下不乱,你对的起他吗?”
“你这个月儿说话怎么老是这样,要是你爹爹在,也是被你气死了。”
宋无月一听这话,更是生气,本来就因为没有得到玉决救爹爹心里有疙瘩的。她嘡目了正欲说话,却是遽然泪花在眼里打转起来,是转念爹爹去世的悲痛又在她心里涌动起来,满满的争先恐后的往外溢,却又溢不出,“呛啷”一声,宋无月抽出了佩剑,径直向卢芳而去,此时就是想打架,而且是狠狠地打。卢芳一见她这模样,惊忙后退。令子佩也是吃惊,赶紧上前去拦住。宋无月在他臂间使劲地挣扎,眼珠变得红了,道,“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
令子佩拽住,平时也不知道她有这么大劲儿啊,“月儿,冷静一点。”
“你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嚷着,宋无月竟是持剑向了令子佩挥去,令子佩弯腰闪着,从后一把把她抱住,宋无月又是回转来一剑刺他,令子佩又躲。
而接下来的宋无月,像是疯了一样,一直不停地,向着他横劈竖奈而来,令子佩是步步后退,不敢出手,怕不小心伤了她。卢芳见此,一个飞身到了宋无月背后,一掌劈在她脖颈间。随即宋无月便是颓倒了下去,令子佩几步上前接住。
卢芳道,“她现在情绪不稳定,好好睡一觉对她来说更好!”
令子佩自是知道,看着怀中的宋无月,说不完的心疼,虽然她与教主的接触不多,可就是这样的感情,才更加深刻,更加难以磨灭,更加难以释怀。卢芳也是被她这番情态所触动,不去计较什么吵架了。
当下,和令子佩一起将宋无月送到了红烛观中躺着。看着她安静熟睡的模样,卢芳更是心绪牵飏了起来。
小小的红烛观,没有什么名贵的三代古器,亦没有什么大师遗笔,水,自然而流,可清可浊;石,随行而撒,可碎可耸。那么平凡无奇,可是自它,却可以牵扯出许多可嘘可叹的故事来。卢芳一路走出,立在院子里,对了身边的令子佩道,“月儿对教主的感情这么深,也不枉费教主对她花了那么多心思了。”
令子佩不解,道,“可是教主很少关心月儿啊,甚至……”
甚至在临死前也没对月儿说什么话,这是他为月儿不平的。可是不能道人是非,特别这个人还是教主,所以他止住了。
卢芳道,“就说你们是小孩子不懂事嘛,教主不关心月儿,正是他爱护月儿的心思。”
令子佩道,“为什么?”
卢芳四顾去,怅然道,“这里边有许多的缘由呢”,又问,“你知道这个红烛观是何来由吗?”
令子佩答道,“不知道”。他是一个好的聆听者,卢芳便是放开了心怀,将这其中许许多多的缘由,拉着往日的故事,徐徐道来了。原来这个红烛观是宋倓为了宋无月的母亲躬身一砖一石而构筑的,她的母亲是谁呢?
便是桃花坞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师妹,同时也是当时桃花坞大弟子梅长行的结发妻子,名唤任月琴。那一年,燕军攻入京城,建文皇帝死于乾清宫大火,然后朱棣称帝。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然而这却不是事实。大火只是伪造的死象而已,当时的建文在几位手下的帮助下,逃了出来,一直到桃花坞,秘密住了很久。
桃花坞掌门那常,和建文之前便是很好的朋友,因此对于他的事很积极。贴心为他寻了一个风景优美而又十分隐蔽的处所,那便是扶藜谷。扶藜谷宛若一个地下之谷,进出口如果不是有人告知,是绝对找不到的。
就像欧阳如是和宋无月当初是无缘无故的掉了进去,后又无缘无故的出来了。如那常所料,建文很是欣喜那样一个所在,临走前,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芩风玉决送予了他。大丈夫也不忸怩,那常欣然接受。
之后不久,龙灵山大战开始了,没有约定,只是非常巧合的几个掌门到了那里,非常巧合的都想打一架。其中就有桃花坞掌门。那一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谁都不知道结果,不知道打了多久。而龙灵山外,一日翻新一日,发生了更多的事情。当时,梅长行还不知道关于玉决那许多,只是替师傅好好地收藏着,直到宋倓领着妩月教来犯。即时,桃花坞没有掌门,众弟子乱作一团。
而梅长行,正是躲在那常的秘密基地,十步竹林书馆中,看着那些平时不让他看的秘籍。等他出来一看了,桃花坞几乎被妩月教消灭殆尽,而他们的来意,正是夺取玉决。关于这些,江湖中人是不知道的,只知道桃花坞几乎被妩月教屠门。
玉决关乎建文生死,桃花坞余下几人自然也不会乱说。如此兴师动众的来犯,梅长行自然而然的对玉决产生了许多关注。这才知道,比起在师傅的秘密基地中偷看那些秘籍,玉决才应该是自己去追寻的,原来自己一直是在做一些舍近求远的蠢事。如今这副田地了,又该如何是好呢?他看着满目疮痍的桃花坞,看着自己刚刚生产的妻子,看着寥寥几位师弟,他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偃蹇之中。一时,一个好消息在他脑中炸开了,那便是自己妻子给他讲述的一件事。
那日,正是宋倓练功的时候,他所习练的云梦仙踪,并不像其他的武功那样翻腾摆弄,也不是什么观光调息,而是好好的睡觉,在不同的环境中睡觉。然也不是简单的睡觉,要之,便是在睡觉中与人打斗。
众所周知,睡觉时人的五感是封闭的,于是便有细分来,打斗中只有听觉开放,这是第一形;有听觉和触觉开放,这是第二形;听觉,触觉,和嗅觉三者同时开放,便是第三形……慢慢听着,是不是有种熟悉的感觉,没错!
韩少夫所研之云梦丹便是为了了解云梦仙踪个中奥妙而起心的。既然说了是睡觉的武功,自然不能被人吵醒,因此云梦仙踪的定性是很重要的,宋倓便是要在各个不同的环境中去练这样的定性。那日,他是在一片白茫茫的硬土地上打坐着,上有烈日当空,而旁无一丝绿荫。这样坐了许久,地面滚烫炙尻,脸上汗如雨注,而他仍然是睡得酣酣的,这便是练功练得很顺利了。
遽然,一时他是没来由的醒了,一看,傍边有一只纸伞正靠在自己肩头遮着自己,再抬眼寻去,眼中正是一个娴雅窈窕的身影在远去。是那个姑娘怕自己晒着了,将这伞留在这里的吗?这样灵心慧性的姑娘一时勾起了宋倓的心。他拿起伞就追了上去,“姑娘,这伞是你的吗?”
姑娘回首,晳晳清眉秀目,霭霭熠熠泛着,这是一个恬静美好的姑娘。宋倓拢进身去,与她攀谈起来。这该是一个美好的故事,无心之契合,然天意弄人,偏被有心人去利用。这个姑娘就是梅长行的妻子,任月琴。当梅长行听了自己妻子说的那种种之后,便料定了那是妩月教教主宋倓,当下制定了一个计划。
那就是,让自己的妻子渐渐接近宋倓,伺机报桃花坞灭门之仇,当然更重要的是夺回玉决,不过这个他没说。那些师弟们听了这个计划当然是踌踌躇躇的,一方面,这个做卧底的人是师兄的妻子,是很危险的;另一方面,这样的报仇,终究不够正大光阴。而任月琴,她是乖巧的,她自然愿意去帮助自己的夫君做一些事情。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师傅回来了,即使他夺回了玉决,那自己再想夺到玉决就是困难很多的。梅长行急急地,只要任月琴愿意做就行了,当下便是开展了计划。尽量的制造了许多机会让自己的妻子与宋倓单独相处,而宋倓沉浸在任月琴的一举一动间,他的心里,他的世界亦是充满了诗意,别的什么都没有去想,甚至连兴师动众夺取的玉决他也不再去研究。
有机会动手了,任月琴也摸知了玉决的所在,也是时候动手了,特别是她知道了宋倓所练的云梦仙踪不能有内力,一旦体内有真气,那便是自噬的,筋骨五脏都会受伤。若是想要至他于死地,只需要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向他输入一点内力,如此简单而已。
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动手呢?她是为了什么还没有动手呢?梅长行催促着她,她不得不动手了。那时,他们正是在这红烛观内,宋倓与她每日在这里修修补补,才完成了一半,现下,正在休息。看着宋倓孩子般熟睡在自己的腿上,任月琴将手掌放在他的胸前,轻轻地一股暖流流了出去。渐渐地,宋倓的脸色变得红润,遽然,他睁开眼睛,甩掉任月琴的手,跳了起来。
当下便是吐出一口鲜血在前,但他没有在意,只是看着任月琴的眼睛。他的眼神是那样,竟是没有愤怒,也没有疑惑,什么都没有,就像在看着一本书。任月琴也是看着他,她不懂这眼神,她以为他会露出许多让她害怕的情绪脸色来,可是为什么是这样的,她没有害怕。
也许这正是宋倓努力控制自己的目的所在,他不想让任月琴害怕。这时,梅长行窜了出来,手里拿着的正是芩风玉决,“宋倓,昔日你们妩月教对桃花坞干的伤天害理的事,今日便要一件件还回来!”
宋倓道,“原来是你。”
他看着任月琴,不曾想过她是桃花坞的人,何止是这没想过呢,他根本就没想过她是有目的到自己身边的。看着,梅长行已是一剑点到了自己身前,宋倓忍着体内真气反噬疼痛,左躲右闪。幸好月儿输内力时较慢,因此体内真气并不是很多,疼痛也来得较慢,较轻。但宋倓心里是明白的,云梦仙踪体内不能有一点内力,即使是一丁点,随着时间的延续,也会慢慢成长为致命之伤。
当下,他闭上眼睛,使出云梦仙踪来,立即进入了睡眠。其时,他已是练到了第三形,即是听觉,嗅觉,触觉一起运调。只见他移形换影,飘飘渺渺,侔如一朵云彩,在梅长行四围隐隐现现。而梅长行亦不是好欺负的,几剑落空之后,使出魅影神功来,追着宋倓的身影几乎不曾落后,几剑甚是擦了宋倓白衣而过。
宋倓体内的反噬因为运功而愈是厉害,而在睡梦中的宋倓是感觉不到的,只是撩腿展袖,趵跃蹲伏,与梅长行纠纠缠缠,分不清你我。云梦仙踪本是还有第二层云梦华胥,和第三层云梦庄周的,第二层主要是心诀,那时,听觉,嗅觉,触觉非常灵敏,而味觉完全消失。这一层是很关键的,修炼心诀时,要封闭五感,一直睡觉,或者一时被别人输入强大的内力,否则渐会精神错乱。
而第三层,即是第六感的修炼,是第二层心诀的继续,但是如果当时是被别人输入内力,就不可以练。后果和第一层云梦仙踪被别人输入内力是一样的。这三层,层层铺垫衔接,密不可分,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二层的心诀,听来是非常简单,但开始时难渗悟,渗悟后难修炼,修炼后难持续,必须非常的小心,一时有什么差池,也不仅仅是前功尽弃了,那却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如果一时成功了,后面第三层的修炼便是与第一层一样的,那时,第六感,秤 彼颈之大小,分厘不错,权彼来之长短,毫发无差,前进后退,处处在彼之先,招招下去,时时围彼在内,彼之力方挨我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裹。
真可谓,鬼神莫测,天下无双了。 宋倓一直没有进行第二层的修炼,便是有着前者的种种隐忧,而且恰时他坠入了爱河,便是更没有心思在那些东西上面了。
当下,他只是第一层,即与梅长行的魅影神功打得难解难分,梅长行见此僵持,心下正是着急,突然眼眸里紧紧盯着的身影遽然敦实清晰,而一口鲜血喷在自己当面,原来宋倓体内的反噬慢慢的已太过激动,至于伤了他的脏腑,将他从睡梦中唤醒。梅长行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而宋倓知道自己受伤是及时一掌已送了过来,打在他的胸前。轻飘飘的,一股清流,和风般在梅长行体内蔓延,并无不适,只是这样的感觉太过明显,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再无法思考。随即,梅长行便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这一下,脑袋清晰了些,他便是想到宋倓也受伤,即挺剑刺去。宋倓暮然清醒在真气反噬的疼痛之中,一时无法反应,那一剑就是要插入自己的身体了,却是一阵温软的气息涌来,挡在了自己面前。
是任月琴,他定了定心神再去看,梅长行一剑正是插在了她的胸膛之上。这样的一剑,梅长行是下了狠的,自然没有活路,任月琴胸前立时是血如泉涌,脸色煞白。宋倓赶紧将她搂着,不敢相信,他宁愿自己死在她的剑下,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任月琴的疼痛感渐渐麻木,她抓住宋倓的衣袂,轻轻地,若有若无的声音,“救救孩子。”
宋倓悲戚问道,“什么孩子?”
他垂下头去,听得更清楚些,“我对不起你,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一定要救救他,我们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是他宋倓和任月琴之间的孩子!宋倓听此心中更是揪痛,更是不舍,道,“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坚持住!”说着,就抱起任月琴要往韩少夫处去。
而那时的梅长行,见自己的剑插在了自己的妻子身上,又是心痛,又是惊疑,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思考。见了宋倓抱着自己的妻子要走,却就是几步拦在了他的前面。道,“放下她,她是我的妻子!”
宋倓根本不知道这茬,当下听了虽然更是伤心或愤怒,但他也不去计较了,只是道,“我是救她!”
“我的妻子不需要你救!”桃花坞糟他屠灭,芩风玉决被他抢走,刚才的打斗也是输他半招,还是在他有伤的情况下,而只有在任月琴身上,他是绝对的胜利者,他现在要把这些表现出来,所以道了,“救她怎么也轮不到你”,说时,已伸过手来,要抱回任月琴。
宋倓见了,奋力就是一脚踹去,梅长行闪过,捡起地上曾插在自己妻子身上的剑,绕星贯月而来,宋倓不想和他纠缠,一边阻挡,一边往门外退去,坚持着,自己嘴里也是不断往外涌着血花,梅长行也就是见了这个更加的不依不饶。这时,妩月教的人被惊动了,天蝎老怪,葛嫩等等是一个个陆续地窜了出来,梅长行是聪明人,虽然此几人还尚能应付,但人再多了他是想跑都跑不掉的。于是,一个纵身,他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宋倓赶紧抱了任月琴,竭力使了功夫往韩少夫的千寻窟中而去,一路上,如有千刀放血,万刃加身,但这些他都感觉不到。至了千寻窟处,卢芳也在,听了韩少夫说他无能为力时,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把你的那些私心放下吧。”
韩少夫不理会他,自对宋倓道,“剑入太深,血也失去太多,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倒是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快让我来给你把把脉!”
卢芳接过去道,“就算姑娘你不愿意救,也要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啊。”
韩少夫雠道,“孩子我更是无能为力。”
其实这也是实话,他干的本就不是治病救人的事儿。
卢芳却就是不相信他,“什么无能为力,你就是怀揣着私心草菅人命!”
韩少夫道,“你不草菅人命那你去救他们呀。”
“我卢芳肯定不会像你这样的”说着,他走到韩少夫放置药瓶的一个多宝槅子前,嘴里念叨着,“肯定有办法的”,选定了一个瘦足小瓶,他倒出几粒灰色小丸来,喂进了任月琴的嘴里。
这是止血保气的,用法没错,但韩少夫就是想说他,特别是在教主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乱用药会适得其反的!”
“我乱用药?”这是卢芳习惯的吵架常用重复了,“你不救人就算了,还……”
宋倓截住,有气无力道,“二位御宫不要吵了,一定要救救月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卢芳听着坚持把他的话说完,“不救人就算了,别人救,你还在这里蓄意捣乱”然后,他蹲下宋倓身边,将任月琴抱起,才对了他道,“教主放心,我一定会救她的”随即几个踏步,出去了。
“梅长行不是武林盟主吗?他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令子佩有些不相信。
“什么武林盟主,不过是会掩饰而已,当初桃花坞仅剩的几人,后来都因为各种原因去世了,这件事,也就只剩下我们妩月教几个人知道了。”
往事漫漫,是非对错,岂是自己能去评判的,令子佩便是不再纠结这事,问道,“后来师伯是怎么治好任夫人的?”
“我没有治好她。”
“那月儿……?”令子佩诧异,她不是月儿他娘亲吗,若没有治好她,月儿又是怎么出来的。
“我带着她,到了青玉峰顶上。那时,正如韩少夫所说,她身上的血已流尽,气也殆竭,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但是听她的肚子,还有微微的心跳声。于是,我就把她的肚子刨开,将月儿掏了出来……”
卢芳讲话一直是这样的,刻薄而没有情意讲究,令子佩习惯了,不会去想他是对任月琴有什么意见才这样用词,他道,“可是月儿才那么小……”
“是啊,可是在青玉峰顶上就不一样了。那么小的月儿……”卢芳感慨起来,“比我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可是她那么有生命力,心跳声‘蹦蹦’的在那个洞中回**。我将她封在一块寒冰青玉中,然后日夜守着她,因为那里有很多的奇异禽兽,都虎视眈眈的,想吃掉月儿。之后的几个月,我便是在那里,每天以茶叶为食,每天与几只怪兽打斗一番,直到月儿足月,我才取出她,抱了下来!”
想不到月儿一直讨厌的人竟是她的救命恩人,想着,令子佩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既然寒冰青玉能救月儿,那么芩风玉决肯定能救教主,可为什么教主一直对玉决这么抵触呢?”当时便是听月儿说过的,芩风玉决出自寒冰青玉之中心,那就是宝中之宝了。
卢芳道,“玉决能不能救教主我不知道,但是,自那之后,教主便是活在了那关于任月琴的种种回忆之中,而那些回忆,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他一直活在那个谎言的巨大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他懊悔,不该去抢玉决,不该屠桃花坞,他一直觉得是因为他对于武功的欲望,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而玉决便是将欲望变成熊熊大火的源头,所以,他恨玉决,或者说,害怕玉决。”
令子佩想起了宋倓临终前说的话,“玉决不能治好任何伤,不能救任何人,不会使你功力大增,更不会长生不老……所有你想要的,它都不能做到!”
他是在压制自己的欲望吗?可是他为什么又说,玉决是自己给自己设下的一个魔咒呢?说到此,卢芳便是直直问了,道,“教主临终前和你说了什么?”
令子佩答,“好好照顾月儿”。
卢芳呴出一口气,教主对月儿的心思,可叹!他道,“教主一直不亲近月儿,便是希望她做一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女孩子,没有因为他而产生的什么前尘往事恩恩怨怨,不教她武功也不会有将来的什么欲望纷扰。他是不希望月儿与妩月教有任何联系,与江湖有任何联系,才一直没有和月儿享受到父女之乐。”
的确,从小师傅教她们俩武功的时候,便极是放任她,无聊了就随着自己在背后没模每样地舞几下,一时兴趣来了,就不知跑到那里去了。那时候的宋无月,的确是很快乐的。
令子佩想着,听得卢芳又问道,“教主临终前没有给什么东西你吗?”
令子佩想想,回答道,“给了。”
“是不是云梦仙踪秘籍?”
“是的。”
卢芳直起腰来,长辈的口吻嘱咐道,“你可要保管好了,这是妩月教的传教之宝,既然教主把这个给了你,你就要担当起妩月教的大任。”
令子佩俯首作礼,道,“子佩一定会努力的。”
“知道就好,特别是韩少夫,在他面前,你要把秘籍藏好了!”
令子佩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卢芳道,“怎么?听见我这么说你又不舒服了?”显然,他这是还记着宋无月的仇在含沙射影呢,毕竟当时只是宋无月情绪激动,而他令子佩并没有多说什么。
令子佩道,“没有,只是师傅一直以来为了妩月教,为了我们也是耗费了很多心血,如果我这样的去防着他,他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你那只眼睛看到他耗费什么心血了?”卢芳摆摆头,挥挥手,“好吧好吧,他是你师傅,我就不跟你计较什么心血不心血的事了。反正你听我的,在他面前好好藏好云梦仙踪!”令子佩不作声,而卢芳等着,不见他回应,促道,“你答应我啊”不答应他心里不放心,其实答应了他心里也未必就放心。
令子佩道,“我是他的徒弟,我的一身武功都是他亲自教授的,我……”
“你自己跟他怎么样我不管,只是保护好云梦仙踪,不要坏了妩月教的大事!”
说到这里,令子佩才道一声,“是”,他心里只是答应着的不会做不利于妩月教的事。而卢芳只道他是答应自己对韩少夫防范了,也不再说什么,看了他一眼之后,便离去。
令子佩见他走了,进了房中,见宋无月还在熟睡着,便是去继续答应了师傅韩少夫的事,为了怕他等得着急,还加快了很多速度。云梦仙踪与一般书籍无二,里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的字,没有一片图画阐明招式什么的,总之是,玄之又玄,晦涩难懂。在此之前,令子佩还想过要不要拿这本书去请教请教师傅呢!后因为教主的丧事而一直搁置着。不想,他是自己提起来了,这次,可以和师傅一起研究研究了,令子佩想着,已是到了千寻窟门口。其实,之前韩少夫一直是在窟口翘望的,看到令子佩的身影了便是迅捷遁入了窟中,假装是一直在窟中等着。料想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却是左等右等不见他进来。韩少夫疑惑地踌踌躇躇地走了出去,当面却是卢芳的身影,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当时,只听得他的半截话,“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把我的话当成……”说时,他察觉到了韩少夫,便是转过身去。走到了他身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
又是只说了半截,韩少夫却是倏忽掠过了他身边,到了令子佩跟前,一伸手,一本书已是在了他手中。
令子佩是真还没反应过来,尚在一片惊愕之中,只见自己的师傅,稍稍立定确定了手中的书之后,马上就要离去。卢芳一个箭身拦住,两人便是拳脚相加,打斗起来。
令子佩对于自己师傅的坚定有些动摇了,而他仍是抱有幻想的。当下至了两人傍边,喊道,“两位不要打了,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的。”
卢芳立即是一边应招着,一边没好气道,“还有什么误会?你非要他一剑刺进你的胸膛,你才相信我的话吗?”
“不是的,师傅,你停下来,和卢师伯解释啊。”
韩少夫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和他,更没有什么好说的!”
令子佩见此,又焦急向了卢芳,帮自己的师傅解释道,“师傅他只是好奇云梦仙踪而已,而且我看不懂,正是要向师傅请教的!”
卢芳应着,“那你说说是你要给你师傅的,还是你师傅向你要的?”
令子佩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便道,“两位先停下来,我们再说清楚好吗?”
韩少夫道,“卢老头,你每日以些小人之心想别人,我却不想和你纠缠了”说完,迅捷一个转身,已是飞身到了半空。
卢芳着急,当下就是脚下一个石头狠狠地踹去,正是落在了韩少夫的气海俞,韩少夫一个折腾掉了下来,而卢芳几步至了他跟前,一手下去欲挈起他的领子,然,刚俯身,韩少夫一个毒沙掌撑来,卢芳躲去。韩少夫趁机翻腾而起,接着一掌送去,卢芳深知这掌是接不得的,所以当下几巡只是躲闪。但他身为右御宫,自然比左御宫多些过人之处。一个斜跨回身之后,就是蹲下身来,连环双扫他的下路,韩少夫又是跃起,又是后退,一时连绵几丈,尘土乱飞。而韩少夫本主就不在武功,而是毒。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来,红红黄黄粉末状,洒向了卢芳,卢芳也不躲,一掌风出,粉末尽是回转向了韩少夫去。韩少夫奋力跃起躲过,红黄粉末尽是落在了他身后的一些草木上,即时便见了那些草木枯黄,旋而黑尽萎去。令子佩见了如此狠手,心下更是着急,喊道,“两位不要打了,有话我们慢慢说清楚”,都是妩月教的人,伤了谁都不好!可是这样的话,对于那两位胸中膺有万种丘壑的人挠痒都不算。还须得宋无月这样简单粗暴的。
当下,她就是来了,“师傅,我来帮你!”睡前那顿脾气她还是记得的,“呛啷”一声,佩剑拔出,宋无月横冲而去。
卢芳不得已两边招架,怒道,“月丫头,别在这里瞎捣乱。”这其实是废话,如果宋无月听他的就不会老是和他吵架了。
但是,废话总是无意识的说给那些你稍微有些在乎的人。宋无月回他道,“我在这里帮我师傅打架,你管不着!”
卢芳没有办法,一脚向她,想把她踹飞出去。令子佩眼疾手快,急忙上前帮着宋无月去挡,一时,是三人对付卢芳一个了。卢芳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这样不还是为了他们吗,他们如此不识好歹,竟是帮着韩少夫对付自己。见了韩少夫趁乱,要逃去的时候,当下也不留情,就是一脚一个,将宋无月和令子佩踹开了去,一把抓住了韩少夫的后领,韩少夫几番挣扎,乱他视眼,遽然反身一掌。卢芳虽不曾料及,但也及时反应躲去。谁知在后有宋无月正想偷袭他,于是那一掌便是直冲了宋无月而来。这毒沙掌一掌下去可了不得!宋无月瞳孔放大,再怎么反应也迟了!暮然眼前一黑,戮杀的气息戛然消散,是卢芳挡在了自己面前,然后訇然一声,他倒在了自己脚下。而宋无月还是呆呆的看着,自己死了吗?卢芳怎么会挡住?卢芳会死吗?令子佩赶紧跑了过来,将卢芳扶起在自己怀中,急急问道,“师伯你怎么样了?”
卢芳没有说话,只是咕噜咕噜的黑血涌出了嘴里。
令子佩转眼向了韩少夫道,“师傅,快将解药给师伯。”
韩少夫侧身去,背手在后,不做声。
令子佩促道,“师傅,就要来不及了。”
韩少夫回眼,道,“他这样对你师傅,早就该死了!”
“他是师伯呀。”
韩少夫不理会,对了卢芳,道,“你是不知道有今日死在我手上,以前在我面前才能那样猖狂!活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明白万事留一线的道理吗?”
卢芳勉力道,“你这样的人留什么线,若不是你耍黑心,耍心机,你永远也打不过我!”这是自然的,刚才那一掌明明韩少夫是有机会撤回的,可是他却任由它而去。这便是他要赌一把了,赌卢芳会以身抵宋无月的命。
韩少夫轻笑起来,道,“人都要死了,还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有何用?”他拿出云梦仙踪来更是刺激他道,“云梦仙踪终究还是在我这里,你瞑目去吧。”
令子佩听了这对话种种,不胜讶异,难道师傅真的是师伯说的那种人吗?他不想放弃,亦是不愿意看着师伯死去,哀求道,“师傅,你救救师伯吧”。
韩少夫不理会,转身就要走,听得卢芳一声止住了,道是,“你以为有了这一本就可以了吗?”
“你什么意思?”他迟疑着,转过身,小人之心想去,不排除他是又有什么计谋,但也不可大意。
卢芳脸色已黑尽,眼中没了光彩,尽力道,“云梦仙踪可不止这一本!”
韩少夫眼色闪闪,将云梦仙踪掏出,翻了几页,到最后,凝思在其中。看来,卢芳说的是真的。他对云梦仙踪素是有了解的,特别是对第六感,不然也不会对云梦仙踪有了向往。这上面只有第一形,第二形,第三形的条目,那就只是第一层的秘籍了。
而令子佩到此,才终于肯定了师傅韩少夫对云梦仙踪的企图。云梦仙踪是教主亲手交与他的,那就是希望由他保管,由他习练,任你什么师傅多少情谊都不能假手别人,他怎能如此轻松地就去辜负教主呢?
当下,他放下怀里的卢芳,就是一剑横挑向了正在低头深思的韩少夫而去,韩少夫即时反应,一腿立起,竖扫挡剑,令子佩挽剑复刺,韩少夫另起一腿,竖扫踢下,令子佩转腕再刺,韩少夫飞身跃起,立于剑上,一脚正欲动作,却是宋无月也跃起了到他当面来,两人一上一下,双剑如簇,竟也僵持不下。韩少夫不禁吃惊,宋无月何时有了这等武功?
没错,她使得正是欧阳如是教的无月剑法!此时的宋无月,目睹了卢芳死去,心中是百种滋味难调。自己一直讨厌的人,最后竟是为了自己而死,而自己一直维护的人,竟是真正心有不轨的人。不听人言,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其实自己,才一直是那个自大狭隘的人。她有各种情绪,也不像了先时在卢芳面前那般发泄。
心中涌起了许多,却又压下了许多,就像是一时的成长。不管怎样,现在她脑中只有一个清晰的目标,那就是和令子佩一起夺回云梦仙踪,虽然她不知道云梦仙踪是什么,但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那是韩少夫从令子佩手中抢去的,那是为她而死的卢师伯想要夺回去的。
韩少夫进一步,退两步,一时得着一个空儿,就是转身欲逃。令子佩急忙去拦住,人未到,剑已至。眼见一剑就要挨着韩少夫的身体了,令子佩却又是急忙加快了几步去抓住剑柄。伤害自己的师傅,他是做不到的。谁知,韩少夫当时回转身就是一阵红黄粉末撒了来,此时的令子佩正是才抓住剑柄,又如何躲开得去?一脸将那些粉末接得稳稳当当的。
即时,脸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迅捷传至全身,令子佩不由得倒了下来。宋无月赶紧去接住,而韩少夫是一眼都没有迟疑,已经离去了。
“师哥?”宋无月焦急的看着怀中令子佩难受的样子,没有哭。先时,她已是压下了很多,此时,她亦会压下的。
“月儿”,令子佩轻轻地唤着,宋无月答应道,“恩恩,师哥,你怎么样了?”突然她想起这是在韩少夫的千寻窟,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找解药”说着,已起身,却被令子佩拉住,道,“你知道解药是什么吗?”
宋无月低下头,“不知道”,千寻窟是怎样的她再清楚不过了,里面有上百种药物琳琳琅琅,且为毒的居多,她是不敢随便给令子佩试的。
令子佩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伸出手要抓住宋无月,宋无月赶紧接住。
“你听我说”。
宋无月坐下。令子佩道,“教主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个时候他不忘承诺,“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恩恩”此时,接受死亡,宋无月应该要坦然许多了,可是这个人是令子佩啊,是她一直在爱着的人。她已经要压不住了。
“一定不要再碰玉决……”
“恩恩”宋无月气吞声噎,深深地埋着头,泪珠终究还是从眼角里挤出。
“还有……玉儿……”
宋无月等着。
“帮我照顾好玉儿……”先前一直不敢去看他的,此刻宋无月抬起了头,泪眼朦胧的,还有不解。
“告诉玉儿,不要伤心,虽然我死了,可是我的魂魄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我希望她一直快乐……”
为什么?这样的话不是应该对她宋无月讲吗?唐心玉是她的丫鬟,虽然她和令子佩一直没有把她当成丫鬟看,可是……难道子佩和她还有另一种感情?
“你们……?”宋无月轻轻地,想要将自己的疑惑问去。
令子佩自然知道她的问题,默认道,“嗯,你们两个互相照顾,都要好好的,我的魂魄会陪着你们……”他一直把宋无月当做自己的妹妹,他也一直以为宋无月如他一样的把他当做哥哥。
令子佩脸上已黑了,如同那草木一般,也萎了,被宋无月抓在手里的手勉力动了一动,他是想回握住宋无月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的,可是,终于,也是无力地垂着了。宋无月察觉到了,忍着许久的眼泪决堤一般暮然涌了出去,一时似乎满脸都是。
“啊……”
她声音嘶哑,放声而出,所有的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时释放,悲徵之声直冲天际,然而,冲得再远,也不会有东西能体会她此刻的心情,草木不行,石砾不行,云彩不行,他们都是冷眼旁观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