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吹笙笛 向碧空

原野里,苍茫中,一白一青两个身影坐于荒地,月光之下,提壶对饮,好不快活潇洒。

逝川举起酒壶,笑道:“金公子所藏美酒,果然人间佳酿。”西域人本来就崇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只是中原繁缛礼节颇多,只能小杯细酌,不想这中原的贵公子也会对着酒壶痛饮。

金宵自嘲地笑了一笑,也举起酒壶,道:“干!”

两个酒壶在夜色中发出碰撞声格外响亮,饮了满满一大口,金宵侧过脸问:“逝川兄是否也来啻陵城参加武林大会?”

“我对你们中原武学仰慕已久,这武林大会正是一个绝佳机会,我又岂能不来,若能在比武中获得一二,那真是不枉此行了。”逝川将还剩半壶酒的酒壶一放,随即躺下去,惬意地将双臂枕在脑后,视线瞟向稀疏微星的夜空。

金宵这句话本就是随口一问,最近来啻陵城的人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有自己的打算,逝川也不例外,本以为他会遮遮掩掩一概而过,没曾想这么坦白,让他有些意外。

只是,有时候太坦白,反而是一种遮掩。

逝川哪里在猜他的心思,只望向夜幕中那轮明月,漫不经心地问道:“金公子,你在啻陵城长大,又是啻陵首富的大公子,对一醉楼自然也很熟悉,不知,可曾品过一醉楼的千愁酒?”

‘千愁酒’三个字让正欲喝酒的金宵浑身一震,他有些慌乱地顺势饮下一口酒,动作极其微小,那慌乱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逝川看在眼里,未做声,只等他的回答。

半晌,金宵才淡笑道:“我虽是金家大公子,却也无缘品尝这千愁酒,千愁酒何其名贵,岂是人人能品得了的。”最后一句,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

“一醉楼,解千愁,千愁酒里愁水流 ……此番来啻陵城,定要一饮这千愁酒才行!”逝川豪气一笑,“听说一醉楼最近正加紧赶制千愁酒,想来武林大会那日定能一偿所愿,金公子,你说呢……”逝川偏过头,借着月光瞧着他。

金宵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冬已至,山依青,夜甚寒,酒过几巡,身上添了暖意。金宵整理衣袖,复又拿起玉笛,触于唇边,飘逸笛声不似先前那样烦闷,轻快悠扬,逝川不知从哪儿拔来一根枯草,放在嘴里,眯起眼睛,一条腿翘到另一条腿上,陶醉在乐曲之中。

夜色更深了,两人都未有离开的意思。

倏忽,几个黑色身影慢慢逼近,悄无声息……

逝川猛地睁开双眼,耳朵微动,听出来者有十二人,他们动作很轻,步子落地无声,在笛声中半点察觉不出,只是那周身刻意隐藏的杀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笛声依旧……

逝川笑了笑,继续享受着绝妙乐曲。

走在最前的三个黑衣人靠近,举起手中刀剑,准备一举将这两人斩杀。突然,一阵劲风袭来,黑衣人抬起的手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反拧到后背,手中刀剑无力地纷纷落地,三人捂住已经断了的手,隐于黑色面巾下的脸色狰狞,痛叫不已。

在逝川和金宵周围,蓦然出现四人,普通装扮,如同寻常人家一般,分别立于东西南北四角,形成一个绝佳的屏障。

逝川眼眸微动,曾在师父那里听说过中原有这样一群人,叫做魅。贵族世家专门训练以保护自己,那些人不似寻常护卫在明面,而且经常隐于主人周围,极擅藏匿,可以随时化作主人接触的任何周围人的角色,轻易不会现身。等主人有危险时才会出现,而到下一次出现时又是另一种身份,千变万化,如鬼魅一般,是以称作魅。因为贵族世家训练这些人的方式极为特殊,故而这些人一生只会追随一个主人,不死不休,而且随时能感受到主人对危险的知觉,不然不会每次都能及时出现解救。

他早该想到,金宵身为富家公子,虽有才谋却无半点武功,却敢独自一人在深夜间外出,来到这荒野之上,怎么会没准备,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几个黑衣人用视线快速交流,身形一闪,将逝川金宵等人围在中间,一齐发动攻击,处于东南西北四角的四人也不停歇,两两一起,挡住了第一轮攻击。短兵相接,金属的碰撞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几乎盖住笛声,而那一躺一坐的两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危险,一人吹笛一人赏欣,惬意至极。

圈里圈外,全然两个世界,一处血腥,一处安逸。

保护金宵的四魅武功路子诡异,刺杀的那批杀手也不弱,最开始的三人落败只因四魅出现的突然,没有防备,现下两方都全力迎击,不相上下。

忽然,一名杀手在四人形成的天然屏障的一角掀开一个缺口,而那四人正迎击另外杀手,无暇顾及,千钧一发之际,逝川手指轻轻一扬,先前吹乐的翠绿草叶如同有了力量一般,极速划过那名杀手的脖颈,鲜血还未流出,那人应声倒下,举起的刀‘咣当’一声落地。

在旁人眼中,逝川不过是翻了个身,找了个比较舒适的位置,从仰目欣赏曲子换为观赏两方人马打架。

逝川嘴角不禁上扬,凭借保护金宵的那四魅的身手,定能跻身于江湖十大高手之列。然而此刻他们与杀手只打了个平手,可见收买这群杀手的人显然下了本钱,暗杀对象是金宵,不知这位贵公子与其有何深仇大恨。

杀手的攻击如密雨般频繁,被下了死命,见身边同伴一个个倒下,个个如狼似虎,招招毙命。

一曲作罢,杀手还剩四人,四魅身上也有不少伤,一己对一敌,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金宵青色外衫上沾了点点赤红,格外惹眼。逝川坐起,鼓掌叫好:“金公子此曲甚妙,用你们中原话来讲,真可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金宵收起玉笛,双目深深地望着他,想从他毫无破绽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有笑盈盈的一张脸,金宵若有所指地道:“逝川兄好雅兴,还能在这气定神闲地观战听曲。”

“彼此彼此。”

逝川站起,掸去衣襟上的灰尘,“金公子身边有如此高手,不该埋没了,武林大会也该一展风采才是。”

“逝川兄过奖。”

正说罢,所有杀手已经被全部处决,四魅走到金宵面前,抱拳跪地,等待金宵的指令,四人身上均沾满了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发型也已凌乱,其中一人的发带不知丢在何处,未束起的发,加上脸颊伤痕,显得狼狈不堪。从四人外表也能看出,刚才一战有多凶险。

金宵瞧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神冷漠如冰雪,淡淡道:“将这些尸体处理了吧。”

这个敏感期,出现任何事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他只能尽自己所能保持风平浪静。

一个儒雅贵公子,面对这么多杀手尸体还能临危不乱,可见他的定力之深,或许……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遭。逝川只静默地站在一旁,完全事不关己。

远处,四魅正处理尸体,娴熟手法令人称叹,看来啻陵城,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逝川瞧了一眼除了保护金家大公子之余还要时不时做一次苦力活的四魅,不禁暗暗鞠一把同情泪,调侃道:“金公子,你说这些杀手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逝川兄以为呢?”金宵反问。

逝川很奇怪地说道:“我一个西域人,在你们中原没结仇没结怨的,谁会派人来杀我?”

言下之意,不言自喻。

金宵插玉笛于腰间,手背在身后,沉思不语。

良久,没再听到身边人的动静,待一转头,逝川已走出百步之远,金宵神色微动,怎么这个时候走了?他发现自己半点也猜不透这个西域浪子,扬声道:“逝川兄,你就这样走了!”

逝川背着他扬起手臂,挥了两下以示告别,头也不回地道:“为了我的安全着想,现在我还是远离你比较好。”暗杀力量如此强,谁又能保证杀手只有一波。

护命护得毫不含糊,弃朋友于不顾弃得坦然之极。

对他这样背信弃义的行为,金宵付之一笑,也只能可奈何地笑笑。

杀手尸体处理完毕,四魅递给金宵四根松针和一片草叶,均沾着血,草叶他识得,正是逝川吹奏所用的,只是这松针……他是什么时候发出,就连四魅都丝毫未觉?

据四魅所指,这四枚松针是在最后倒下的四个杀手的手腕上发现,也就是在四魅对阵剩下四个杀手时逝川趁机下的手?明明是帮着四魅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帮,若是不想让他知道,以逝川的聪明应该会猜出他能发现这四枚松针,这……又是何意?

这人究竟是谁,行事如此奇怪?

一向自诩聪明的金宵发现,自己的才智在这个西域浪子身上起不到半点效用。

行至树林处,逝川打了个哈欠,背靠一棵大树,环抱双臂,悠然对着空气道:“既然都帮我们了,为何还不现身。”

树影微动,落下一黑衣少女。

果然是她!

当杀手只剩下最后四人时,逝川见四魅体力渐渐不支,本想出手帮忙一下速战速决,也好落个救命恩人的名头,身为西域人的他,在啻陵城行事,指不定要有拜托这金家大公子的地方。

啻陵城,换句话说,就是金家的地盘,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而金家,就是那个地头蛇。

正要出手之际,亓蓁先他一步出手了,金宵笛声停止,他坐起的一瞬间就嗅到血腥中夹杂的莲芯清香味道,只是不确定,直到听见松针入血的微弱声音,才肯定那人就是亓蓁,被松针攻击过多次的他没有这点辨识力,也无法再在江湖上混了。

最后是亓蓁出手相助,而她自始至终都未现身,现下只怕金宵已经误会是他出手。

她出力,他收益,这笔账怎么算怎么划算!

“亓姑娘,好久不见。”明明白天刚见过,“既然顺路,那我们一起同行吧。”

“我不需要。”亓蓁转身就走。

逝川追上她:“你不需要可是我需要啊!万一等下还要杀手怎么办?”也不管她愿不愿意,逝川就跑过去与她并排走,“哎……你莫不是爱上我了,不然为什么今天会特地赶过来救我。”

领教过他的油嘴滑舌,也知与他争论也不会有结果,她只淡淡地说道:“你想多了。”

逝川闻言也不恼,耸耸肩道:“好吧,那就当是我想多了,你不是来救我的,那么,就是为了救那位金大公子了。”

“是。”

这样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让逝川一时间找不出话来,亓蓁摆明了不想跟他多说话,他干笑两声,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位金大公子人才出众,堪称人中龙凤,亓姑娘对他另眼相看也是应当的。”

顿了顿,亓蓁解释道:“他帮过我。”

所以说她这次只是为了还情?

逝川眼睛一亮,内心涌出一股异样的欣喜,这样的感觉让他感到有些陌生又很欢喜,他发现,自己不排斥这样不熟悉却又让自己无法控制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逝川喃喃道,忽然想起茶馆那次丢马事件,最后是金宵出面妥善解决,她指的金宵帮过她,莫不就是那一次?将丢马一事联系在一起,他也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笑了笑道:“原来你就是屈镜如身边的那个女护卫。”

话音刚落,亓蓁微微一皱眉,眼里涌出一股杀意,身形一动,上邪剑刹那间如游龙般飞出,冷冽一剑挥去。

突如其来的一剑,让他微微一惊,哪里想到她会动手,逝川没半点防备,只来得及躲闪。

耳后一缕发丝被削,顺着上邪剑身滑落到地面。

“喂!你这么喜欢跟我动手啊。”逝川有些气急,她总是挑他没防备时出手。他是西域人,可也清楚中原的道义规矩!她对他出手时却一次次无视那些道义。

“说!你是何人?”亓蓁执剑指向他,眼里闪过一丝锋芒。

“我……”逝川正要说话,又顿口不言,转而望着她,仿佛两人之间的那柄剑根本不存在,眼里含着笑问:“你对我的事情这么好奇啊?那好,我告诉你,我是西域人。”

“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亓蓁往前走了一步,威胁道,剑尖距离逝川脖颈只有一寸之遥,他却恍而未觉,只看着亓蓁,眼里多了一些说不清的神色。

两人对峙良久,逝川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对上她冷锐幽黑的眸子,轻声道:“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可是我不愿回答,也不想骗你,就像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身份一样。”

“你的身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而且你刚才的行为表明我猜对了是么。”

亓蓁闻言一愣,手里的剑依然指着他,泛出月光的寒色。

逝川长叹一声,继续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出现尚有很多疑虑,我向你保证,此次我来中原,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更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我有自己要做的事,原谅我在那件事没完成之前还不能告诉你。而且我向你承诺,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我是谁。”

逝川没有戏谑之意,眼神真挚,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

这话说的诚恳,且有理有据,足够让亓蓁放下戒备,只是其中味道总是不清不明,从她的质问变成了他的承诺。

对峙半响,亓蓁首先离开目光,收起剑,垂下眼帘,掩去眼中复杂神色。

见她无言以对,逝川的嘴角飞扬起来,走近一步道:“我对你都这么坦诚了,那你以后可不能一见到我就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我觉得我们做朋友倒是挺好。”

“我不需要朋友。”

亓蓁冷冷道,提步就要离开。

逝川追着她,不依不饶:“以后就需要了,交朋友其实有很多好处,你试试就知道了,其实,不当朋友也行,我们也可以当别的呀……”

两人越走越远,月光拉长了身影,逝川一路说个不停,完全展示出了一个西域人对中原的好奇心,也不管亓蓁搭不搭理,问了许多问题,似乎要将这些天来积攒的问题全部一探究竟,比如啻陵城的小吃的由来,比如四大世族最厉害的是哪一家,比如江湖中最厉害的人是谁,他也好提前找人切磋切磋,再比如,她平时除了打架还喜欢干什么……

问了七八个问题亓蓁也难得会回答一个,可他还是乐此不疲。

月色依稀,人影如双……

清晨,项绫罗难得起了个大早,见一醉楼里静悄悄的,以为大家都在熟睡,在前厅转了一圈,百无聊赖地玩着客桌上的筷筒,一晃一晃地听筷子碰撞的声音。

忽而,她停下动作,狡黠地捂着嘴笑了笑,然后掂起裙摆,蹑手蹑脚地下楼,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一片竹林,虽在冬季,却也郁郁葱葱,直冲云霄,好不神奇,她从未在冬日见过这么大怎么粗又这么绿的竹子。刚入住一醉楼时她就从窗口处发现了这片好地方,只是父亲不准她乱走,所以每日只能呆在房间或者由哥哥带着出去玩赏一番,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她哪里肯放过,迫不及待地来了后院。

越往里走,竹林越深,又走了几步,见竹林旁有一个温泉,温泉里正冒着热气,氤氲中依稀能看到泉水,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若是此刻能泡上一泡,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这显然不可能,这竹林周围没有任何纱幔之类的遮挡物,她一个女儿家,光天化日之下褪去衣衫,万一有谁闯了进来,那……那父亲还不被她给活活气。

不能洗,那摸摸总成吧,试一试这泉水的温度,也算自己在这竹林里走了一遭。

这样想着,项绫罗四下瞧着无人,将衣摆提了提,大步一跨,上了温泉周围的光滑大理石上,可能用力过猛了,她站在摇晃两下才稳住身形。站定之后,她趴在大理石上,对着泉水笑了笑,无奈雾气太重,看不到影子,她使劲伸出手,娇小的她只能刚好触到那翻滚的雾气,不肯放弃,她身子往前探了好大一截,使了全身力气,手终于碰到水面……

竹林的幽静突然被一阵尖叫声打破:

“啊!”

虽是一醉楼后院,这后院与一醉楼隔了一段距离,这尖叫声并未传去分毫,是以一醉楼里没有任何动静。

一抹红色身影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靠近,反手一抓,项绫罗娇小的身躯被提了起来。

亓蓁将项绫罗扶到岸边之后,项绫罗惊魂未定,脸色煞白,见到来人是亓蓁,跟她虽没说过话,但同是四大世族的人,她自然地将亓蓁视为熟人。忽然‘哇’的一声抱着亓蓁直哭了起来,“蓁姐姐,刚才吓死我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模样好不可怜。

亓蓁僵硬着身体,从小到大她哪里跟别人靠得这么近过,推开她不是,任由她抱着也不是,对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项家小姐,一时间竟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了……

好在项绫罗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只是从来都被父亲和项家上下捧在手心里,何曾见过这等骇人的事。又见着认识的人了,才会这么失态,抱着亓蓁哭了一会儿,她就放开了,一个人抽泣地抹着眼泪,看到亓蓁一身劲装,抽泣问道:“蓁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料想她会这么快恢复,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娇弱,亓蓁下意识地回道:“我……我在练功。”

“噢……”项绫罗不疑有他,爹爹和几位哥哥在家时也经常清晨练剑,练剑时一般身着劲装,亓蓁武功高强,又一身红色劲装,她也只能想到是在练剑。

就在这时,荆凡也提剑过来,见到亓蓁和脸上犹有泪痕的项绫罗,眉头一皱。

“荆凡哥哥,你也在这儿练剑啊?跟蓁姐姐一起的么?”项绫罗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哭腔,已经平稳许多。看到荆凡随后跟到,以为他与亓蓁一起来的。

‘也’?

她的意思是亓蓁也在这练剑,可这后院能练剑的地方只有一处,他没见到她,荆凡看了亓蓁一眼,亓蓁难得有一次躲闪别人的目光,只垂着眼。

“是。”荆凡斩钉截铁地说道。

亓蓁闻言一愣,抬眼看他,荆凡也恰巧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刹那又分开,亓蓁转而问项绫罗:“刚才怎么回事?”项绫罗心有余悸,就将刚才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与他们听了。

“你碰到那水了?”荆凡问。

项绫罗摇摇头,手指擦去眼角泪水,定声道:“不知道,手指好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咬着了。”

“可能是水草扎着了,你不用害怕。”亓蓁缓缓道,同时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了项绫罗看向温泉的视线。

项绫罗皱皱眉,喃喃道:“可是我刚刚看到水里面……好像有东西。”

有东西?荆凡与亓蓁互望一眼。

亓蓁犹豫地伸出手生涩地试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就是一个普通的温泉,是你看花眼了。”

她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这也只是本能使然,一来她不反感这个干净善良、单纯活泼的项家小姐,二来为了项绫罗的安全着想,她需要打消项绫罗的疑虑,防止她对别人说起此事。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啊!”项绫罗坚持地说道,笃定的模样,想让他们相信自己。

跟荆凡对视一眼,亓蓁微微一点头,拉着项绫罗就要往温泉那边走,心有余悸的项绫罗摇摇头不肯挪步,亓蓁柔声安慰道:“你看,就是一个普通的温泉,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亓蓁的声音难得温柔,也可能是她真的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东西。项绫罗大着胆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到了温泉边缘,只见里面除了雾气缭绕,什么也没有。

“可能真的是我眼花了吧……”项绫罗自言自语。

亓蓁不说话,等着她自己接受这件事。

过了好大一会儿,项绫罗扬起笑脸哀求道:“蓁姐姐,荆凡哥哥,这件事你们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啊。”想到爹爹知道她偷偷跑出来那生气的表情,项绫罗就有些后怕,尽管项家家主几乎不对她红脸。

“只要你不对外人说,你爹就不会知道。”亓蓁正色道。

项绫罗赶紧闭上嘴巴,用手紧紧捂着,摇摇头表示死也不会说。

见她一脸凝重,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很是滑稽,亓蓁浅笑着摇头,项绫罗第一次见亓蓁笑,不由得看痴了,早把那件恐怖的事忘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