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武林会 另隐情

凤鸣公主见屈镜如主动找自己,很高兴,让他带她走,天涯海角,去哪儿都成,她还当他手底下的小跟班,她可以女扮男装,一辈子装成男子都成,只要两人在一起。

她承诺自己不会给他添麻烦,不会再使用蛊术,她已经学了一点功夫防身,自保没有问题。接下来她还会努力学武,争取做一个能与并肩他同行之人。

而那个时候的屈镜如,即将接任下一任尊主。他是屈家子弟,虽此生唯愿逍遥世间,却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只道,若和亲公主私自逃亡,西域王必定大怒,到时西域中原难免一战,只为他们私情,就要让两方百姓遭受战乱之苦,屈镜如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们不能自私,弃天下于不顾。

“那我呢,为了两方安宁,就要牺牲我么?”凤鸣公主心痛不已,泪抑制不住地流下,一滴一滴打在酒杯里。

屈镜如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也无法回答她的质问,只能一个劲儿的喝酒。

“你大仁大义,考虑朝廷安稳,考虑江湖大局,甚至考虑到了西域子民,可我呢,你唯独没考虑我,偏偏只少了我一个……”凤鸣公主全身的力气抽干了似的,整个人摔进座椅上。

“抱歉。”屈镜如道。

凤鸣公主笑了,她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就是他的两个字:抱歉。

或许,她从不曾在他心中,只是一个能保两方安宁的工具。

再回首这几年来的点点滴滴,除了心痛,再无其他。

“不用说抱歉。”凤鸣公主冷笑一声,起身,忽然冷静下来,自嘲地道,“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你从未说要与我在一起,是我一直在纠缠你,给你造成了苦恼。屈尊主,你就守着你的江湖,将来娶一个美貌娘子,好好过完一生。至于西域那边,心怀天下的屈尊主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履行自己的责任,做一名万民期待的和亲公主。”

说完,凤鸣公主的泪又流了下来,声音却沉静许多,“这一醉楼,是你我的诀别之地,此生,绝不再见。”

没有留恋,凤鸣公主只留给他一个决然背影。

这也是印象中,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次日,凤鸣公主离了啻陵城,结束游玩,回宫等待和亲日子到来。

再过一月,屈镜如接任尊主之位,上任尊主将位置传与他那日,也正是凤鸣公主出嫁之日。

听闻,凤鸣公主嫁衣如火,宛如九天仙女,听说,凤鸣公主赐了牌匾给一醉楼,听说,凤鸣公主是拒绝坐轿子,骑着马出了寒门关……

刚接手尊主之位,有许多事要处理,屈镜如并无精力去管其他,凤鸣公主的消息也渐渐少了。

最后一次听到凤鸣公主的消息便是三年前她因病去世,当时屈镜如正在阅一份下属送来的情报,手中文卷掉落在地,他也恍而未觉,在座椅上沉思很久,很久……整整一天都没出去,也没见任何人,亓蓁中途要送饭进去,也被他退了出来。

这便是凤鸣公主最后与屈镜如的交集。

屈镜如似又陷在回忆里,逝川与荆凡对视一眼,两人沉默不语,双双起身,这个时候,应该给他空间让他一人安静待着。

打开房门,逝川停下脚步,沉默一会儿,还是回头对不知能不能听到的屈镜如说道:“我们怀疑凤鸣公主还活着,若真是如此,到时你……”

剩下的话逝川没说,屈镜如也明白,凤鸣公主如果就是一醉楼楼主的话,他们两人就站在对立面,到时刀剑相对,胜与负便是看谁能做到真正冷血无情。

出了一醉楼,荆凡问出心中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指的是阿琰就是屈镜如的事吧。”逝川神秘地说道:“你想知道啊,那好,你先告诉我那张画上的署名是不是“屈镜如”三个字。”

“是。”荆凡道。

“果然是……”逝川得意扬眉,他刚开始只是猜测,荆凡不愿让亓蓁看到的东西,很有可能与屈镜如有关,后来琢磨着阿琰的名字,想到了师父,答案自然就出来了。

“想知道啊?”逝川凑近问,看对方没什么表情,本来想捉弄的心思没了,耸耸肩道:“我师父与屈镜如曾有一段渊源,哦,我师父是中原人,好像还是你们上一任尊主。”

逝川最后特地解释了一句。

见荆凡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失了兴致,不再说那件事,想到时间紧迫,收回吊儿郎当的姿态,正色道:“这件事表面看起来像是凤鸣公主回中原报仇,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有人似乎想利用凤鸣公主做幌子,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荆凡问。

“你傻啊,我要是知道的话还不早就说出来了……对了,扶丘怎么还没回来?”他忽然想起清晨让扶丘跟踪金家管家的事,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等。”荆凡吐出一个字。

现在除了回去等,也没别的办法,逝川道:“行!你先回我的房间,我怕扶丘回来会先找我。”

“你呢?”

“我再去看看蓁儿,顺便把屈镜如这个事告诉她,身为一个敬爱义父的义女,她有责任替屈镜如分担心事。”屈镜如的很多话,只怕也只能对亓蓁说,他和荆凡,毕竟都是外人。

亓蓁的门被反锁,他在门口试了几下,只听“咣当”一声,锁被解开。他自信地扯了扯嘴角,轻轻一推,门被无声打开。

走进内室,看到项绫罗躺在屏风外面的躺椅上,已经睡着。再往里走,一个大大的浴桶立于屏风后,水中微微散着热气,亓蓁微闭着眼,青丝覆于身后,几乎着地,呼吸均匀,看来也睡着了。

逝川笑了笑,看来她真的太累了,这样都能睡着,也不怕着凉,他不应该把她交给项绫罗的,绫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从衣架上取出浴袍,点了亓蓁的睡穴,逝川弯身,将她从水中抱起。亓蓁睡得安详,像个单纯的婴儿。

将亓蓁放到**,青丝未干,滴着水,逝川用浴袍先裹着,拿出床头内侧叠放整齐的干净衣裙,轻柔地替她穿上,生怕惊着睡梦中的人儿。他从未帮女子穿过衣裙,可在她身上,他便无师自通了。

听到轻微动静,项绫罗迷迷糊糊睁开眼,似乎看到**有人,翻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替亓蓁穿好衣裙,逝川将被子掖好,仔细替亓蓁擦干湿漉漉的发丝,若是湿着发睡过去,只怕明日会染上风寒,她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啊。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户打在项绫罗的脸上,她伸手挡了一会儿,美梦被打断,想起来亓蓁还在沐浴,一下子清醒,从睡塌上坐起。

看了看身下的睡塌,项绫罗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应该在内室么,她记得自己在屏风外的躺椅上陪亓蓁说话来着……

回忆中断,后面的想不起来了。

掀开身上被子,项绫罗往内室走去,看见亓蓁正睡着,她困惑地拍拍脑袋,难不成昨晚她扶蓁姐姐上床休息之后又回睡塌上去了?

不得所解,项绫罗也没想那么多,总之她没把事搞砸就行,看亓蓁睡得那么香,还是先不要吵醒她了。

项绫罗悄悄退出房门,一点儿动静也不敢弄出。

出了门,见到一个陌生姑娘正站在门口,她吓了一跳,拍拍胸脯,没什么好气地问道:“你是谁啊,吓死我了!”

“回姑娘,奴婢叫燕儿。”燕儿乖巧地回答。

这燕儿正是昨晚想办法搭救亓蓁的人。逝川特地赎回来让亓蓁自己处理,这个燕儿,回想昨晚情景,逝川想到她极有可能是好心救亓蓁的人,那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竟有人不怕得罪高家,冒险救亓蓁,这份情,他先记下了。

燕儿得受亓蓁赎身大恩,道愿意一生服侍亓蓁,逝川替亓蓁拒绝,让燕儿自己回去找个好人家,清白过日子。

亓蓁性子虽冷,拒绝男子或许游刃有余,可拒绝女子却是没什么经验,尤其还是一位对自己有恩之人。

如果燕儿在亓蓁面前如泣如诉,难保她不会违心答应,所以,他早早替她拒绝了便是,也省得亓蓁费心。

离开之前,燕儿想当面拜谢亓蓁,于是便在外面等着亓蓁醒来。

“你是来找蓁姐姐的?”项绫罗问。

“是。”燕儿乖巧回答。

项绫罗看她的面相还不错,这两天发生的事都奇奇怪怪的,人也奇奇怪怪,她也见怪不怪了,于是便道:“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回去睡一觉。”

在睡塌上睡了一夜,身上极其难受,她需要回去继续睡。

亓蓁醒来后,已经日上三竿,看到燕儿,明白了什么。

听燕儿徐徐道来亓蓁才知道,天香楼被迫关门一年,一年之后才能开门迎客,具体什么原因未明,对天香楼这样的地方来说,一年不出来营生,就相当于将顾客白白送予红叶院。

燕儿只看到妈妈面如土灰,如丧考妣。如今她已被逝川赎回,不必考虑那些事,亓蓁本想着今日亲自去天香楼赎回燕儿,看逝川帮她做了,也就顺势接受,没什么可送燕儿的,她只给燕儿一包麻粉,关键时刻能保护自己,同时暗中派了一名影卫保护,直等她安然回到家。

扶丘直到昨晚深夜才回来,身受重伤,去了大半性命,舂荫足足花五个时辰才捡回他那大半条命。

扶丘醒来后身体极其虚弱,还是忍着痛道,他跟踪管家出了金家之后,去了外郊,发现管家进了一家民院,那民院从外表看很平常,与普通民家院一样。

在外蹲了许久,未见有人出来,于是留了暗记悄悄潜入,依照他的潜伏跟踪能力,一般不会有人发现。谁知他刚踏进庭院就被敌人察觉,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一同出击,扶丘自认功夫不错,虽不是最上等,可江湖上也无几人能杀得了他,可这些黑衣人的密集攻势让他闪躲不及,应接不暇,身上被划伤好几处,眼看就要丧命。

千钧一发之际,幸好突然冒出来的三个影卫救了他,那三名影卫将他送至城门,话也未说一句就消失不见。

扶丘以为逝川暗中派人保护,开始埋怨他,原因也有二,一是逝川明显是不相信他才会派其他人跟踪金家总管,二是逝川事先半点儿也没向他透露,他还真的以为自己会命绝当场。

逝川笑着受了他的埋怨,那三名影卫不是他安排,便一定是亓蓁暗中所做。

想到亓蓁,他想,她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好礼物。

与燕儿拜别之后,亓蓁去找逝川,发现宅院里的江湖人士都不在,想起三天后参与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士需要于今日抽签决定自己的对手。

生死由天,抽签所得结果最能令人信服。

于是,她提剑去了武林大会所在地,到了那里,果然人都在。

几百人聚集在广场空地,西域和中原人士都混据一地,项天奇齐烈高风等人在坐席前安排抽签,大多数人手中已拿到自己的签数,聚在一起对数字,早早找到对手,在武林大会前也能相互切磋一番。

逝川眼尖,在重重人群中一眼就瞧着她了,远远地朝她招手,飞快跑到她身边,看她的气色好了许多,也放下心来,“我跟屈桓说好了,你要是来不了,就让我替你抽,既然你人来了,就先去抽签吧。”

“好。”亓蓁朝他笑笑,看到他手中的签,问道:“几号?”

“红色六号。”逝川将签给她看。

意味着排在前面上场。

签有四种颜色,红、橙、蓝、紫,根据参与武林大会的人数,每个颜色的数字都从一排到二百,数字相同的四个颜色为一组,两两对阵,最后胜出的两人再次对阵,直到选出胜利者。每组都从四人中挑出一位武功最强者,参与下一轮比赛,最终的胜出者,便是武林至尊,即下一任尊主。

每一次召开武林大会,四大世族的家主会在现场全程观看,有骨骼精奇者,即使败了,也有机会进入四大世族。

逝川看到摩羯也来了,便对亓蓁道:“你先去,我在这儿等着你。”

亓蓁走后,他不经意地走到摩羯身侧,像是老朋友一般揽住摩羯肩膀,故意大声道:“啊呀,这不是我们西域的摩羯先生么,你也是来凑热闹的?”

摩羯见是九皇子,木讷地笑了,一副憨实模样,“是啊是啊,这么大的场面,我这孤陋寡闻之人也想见识见识。”心里却只想早早摆脱掉这位九皇子了事。

逝川扬眉,嘴唇几乎不动,低语道:“做得不错,不仅让高云那家伙吃了闷亏,还让天香楼关门大吉,想领赏的话去西域皇宫找我。”

“不敢不敢……”摩羯拱手生僻地说着中原话,“这是草民应当做的,不敢讨赏。”

“觉悟挺高啊。”逝川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在外人眼中,就是两个西域人在熟络关系,“那行,再有事我就不客气了……”

“啊……”摩羯脸如菜色,今日不知是哪根筋搭错,竟会想到来这儿。

这个混世小魔王,看来是赖上他了。

亓蓁抽完签,屈桓凑过来,“我是蓝色二十号,你的呢?”

她将签展开,紫色的一号躺在里面,淡淡道:“一号。”

刚说了一号,就见古越往她这边看来,碰到她的视线时不自觉地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古越手上也拿着签,看来已经抽过了。

屈桓感觉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古越不是一直大张旗鼓地讨好亓蓁么,怎么现在反应这样奇怪?亓蓁在这儿,他竟然都不过来,甚至说句话也没有。再看亓蓁,又没什么不对劲。

看到荆凡也抽完签,屈桓顺道问:“荆凡兄,你抽的几号?”

“十二。”荆凡道。

屈桓一愣,笑道:“巧了,高云也是十二号,你是什么颜色?”

“红。”

“高云是蓝色,你们一上场就要对上了。”屈桓笑了笑道,“不过,项家第一高手,我看好你哦!”语气里满是对荆凡的信任。

荆凡与高云对阵,不用想也知荆凡能胜。高云最近虽受到高家家主器重,打理高家事物,可武林中一向以实力说话,荆凡的实力可是大家都有目共睹。

屈桓的话高云正好也听到,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这边一眼,拿着蓝色签号离开。

左手被废的仇,他早晚有一天会报回来。

刚解完毒的九章听说昨日自己是靠着亓蓁的一粒护心丸才能拖到舂荫神医的到来,心里感激,抽完签之后,也朝亓蓁这边走来,他与亓蓁未照过面,然那一群男子中的唯一的女子,自然就是亓蓁了。

“亓姑娘。”九章走近,“在下还未谢过亓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剩下的话在亓蓁转过脸之时悉数忘尽。

她,她怎么长得那样像一个人?

亓蓁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是,是……”九章瞧着她,迷惑地问了一句:“不知亓姑娘可曾去过都城?”

“不曾。”

“从来没有去过?”九章确定地问了一句。

屈桓适时插话进来,“九章兄,我屈家远离都城,且是江湖草莽,哪有机会去都城那样的富庶之地。”

见亓蓁这边聊得开心,逝川拍了拍摩羯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就多多麻烦了。”说着不顾摩羯苦涩的脸,给他一个感激不尽又强人所难的笑,然后找亓蓁去了。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逝川走过去,自然地从亓蓁手上拿走她的签,一看,高兴道:“幸好不是六号,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胜利和亓蓁,确实很难抉择,幸好他对尊主位置没什么兴趣,幸好,他不用与她对阵。

见亓蓁半点没有生气,反倒云淡风轻地握着上邪剑,屈桓瞪大眼睛,与刚才古越的反应相比,这……这混乱的关系他怎么也理不清。

再看荆凡,眼里没有一丝意外,只是,感觉,似乎也很奇怪,他悻悻地笑着,找个去帮齐烈安排抽签事宜的借口,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九章见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儿,多瞧了亓蓁两眼,也跟着离开了,他刚解完毒,还需回去调息。

对阵的结果出来,逝川的对手是古越,陈留,高风;荆凡的对手为高云,王毅,还有一个西域摩尼教的弟子,叫和西。

亓蓁的对手是不出名的三人,夜来,黄智,郝辛,她特地瞧了一眼那三人,一个粗衣男子,使刀,一个没带任何兵器,神态自若,身着青色衣衫,最后一个是那些双锤的大汉,看样子力大无穷。

这三人,都不能轻视,经验告诉她,即使一个小人物,也会爆发出无法想象的力量。他们三人在江湖上没有名气,反而说明他们不受外界利益所扰,能潜心练武,武林大会一战,便能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