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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语和马超在韶潭县过的这个年,虽不热闹,但平静中不乏温馨。

菜不多,都是按照儿子喜欢的口味做的。烤鸡翅、玉米荸荠排骨汤、干锅鱿鱼、红烧鳊鱼……这些日子,由于马超受伤手术,又适逢假期,湘语便由着马超的性子,允许他自由地看电视,玩电脑。因此,家里也就没有湘语为马超的功课闹不愉快的时候。

湘语在县城里没别的亲戚,海霞又带着女儿旅游去了,商场这几天都歇业。湘语倒觉得日子太无所事事,有点空虚的感觉。她给父母打了电话,只说儿子年前、年后都要上补习班,过年回不去,等过一阵再回去看望老人。

“马M回来了吗?你们两口子不是扯皮吧?”母亲关心地问。

“没有扯皮。他在广东,单位加班回不来。”湘语说完,岔开话题,“您的低保户证明都办好了,下次我带回来。”

“那不错。”母亲乐呵呵地笑了,叮嘱说,“你得好好感谢人家。”

湘语没回答,默默挂掉了电话。从此唯有彻底交付,但又要心甘情愿过着这种不足与外人道的日子,不由得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正月初二晚上,汪老师回娘家要住两晚。贺桑说家里烧开水的插座好像忘记断电了。为了安全起见,汪老师便让贺桑当天开车回韶潭县。

一上楼,他先敲湘语家的门。这真是意外的惊喜,湘语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

贺桑已吃过晚饭,她仍坚持要给他再煲点鸡汤。饭后,贺桑陪着马超玩了一阵电脑游戏,下了一会儿棋。临睡前,贺桑塞给马超一个新年大红包。孩子兴高采烈地将红包压在枕头下。

这天晚上,贺桑在湘语这里过夜。

这是新床新被单,屋子是刷过的,抽屉里有湘语的离婚证。贺桑这晚踏实了,他搂着她问:“下面干净了吗?又过这么久了!”

“原本过小年前干净了。可马M不是人,办离婚证那天还侵害了我,血到现在还没止。”湘语难为情地说。

听说他们离婚之日还办了这事,贺桑一时心里难受,半晌没有说话。

“你怎么啦?”湘语察觉出他有些异常。

黑暗里,贺桑叹息一声,拍拍湘语的后背。“没事。马M禽兽不如。”他咬牙切齿地说。

与马M的一切,都是痛苦的回忆。湘语红着眼睛说:“我们不谈他了,行吗?”

“怎么不谈?”贺桑说,“西红柿拣软的捏,他这是性侵犯,你懂吗?”

“你记住,今后你可是我的人,决不允许他再对你下手。”贺桑情绪激动地说。

“我怎么还可能和他在一起?”湘语不高兴地说,又抱住贺桑恳求道,“亲爱的,我们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人和事了。”

“你是想要护着他?舍不得他吗?”贺桑眉头紧锁,面容严肃。

“我只爱你。你知道我也是没办法。”湘语说完,不由得又伤心地流泪。

贺桑只好打住话题。

躺了一阵,贺桑身上又恢复了活力。湘语对自己身体欠佳很是歉意,只好试着换种方式安抚他。但隔靴搔痒的感觉也不好受,试了好几种办法皆是不得要领,只好作罢。疲惫中,俩人相拥睡去。

年后不久,马M电话催湘语将房子的帐了结了。湘语想了很久,觉得再拖下去也没意思,便在银行里将贺桑银行卡上的15万元一分不差地转到马M账户上。从马峰手里接过自己亲手写下的欠条,她欲哭无泪。

当初关于谢总工程师,马峰造过什么谣言?湘语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姻亲是因婚姻而存在的,既然婚姻已经解体,这亲戚也从此是路人。恩怨了断,沉默来唯一保持自己体面的办法。

湘语将欠条撕成了碎片,茫然走在街上。她还掉了前世欠的债,又欠下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情。

元宵节前夕,她身上的月经总算彻底干净了。接着,幼儿园新学期开园,园里大会小会,室内室外的卫生打扫消毒,小朋友的水杯、被套清洗,她忙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天,海霞找到她,说自己在外面办了两个幼儿美术班。前来报名的学生太多,她教室里实在安排不下了,但又不想拒收,无奈之下,请湘语帮忙先带五个插班生。

“一是教室不够大,二是我承诺了25个人一个班。再开一个班我精力又不够,我总得找点时间陪陪我家丫头。反正这事你非帮我不可。”海霞说得很诚恳。

湘语画画,全是海霞带入行的。她怎么好拒绝?虽然底气不足,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每周上两次课,五个孩子缴费共计两千,都给你。”海霞说着,从钱包里数了两千给她。

这比湘语一个月的工资还高,她连连摆手:“你若把我当朋友,就把这钱收了。我不能要。”

海霞虚晃一招,说朋友之间也该明算账,过去帮是帮,这事归这事!如果湘语要这么扯不清,那她就去找别人。

“那好吧!”湘语只好接过海霞的钱,一把放到桌子上。

“亲兄弟明算账!”海霞是个干练直率的姑娘,命湘语说,“你面对面数清,回头少了我也不给补了!”说着,她把钱再交到湘语手上。

湘语红着脸,胡乱数了几下,说:“对,对。”

海霞笑着说:“哎呀,大大方方数个钱,你倒弄得羞羞答答!要我是个男人,估计也得喜欢你这型号的!单纯!”

湘语脸红到了脖子根,拿着手里的抹布就要追着海霞打。

“过年了,你那冤家回来了吗?”海霞关心地问。

“过年前来了一趟。”

“你俩怎样?”

“离了!”

“离了?”海霞眼珠子瞪得溜圆,接着又说,“离了好!你柔柔弱弱的,我真担心在他那里吃亏。”

“吃亏就吃了这回吧!”湘语说,“房子归我,孩子归我,我给他15万房屋补贴。总算两清了!”湘语说完,拿着抹布抹窗户。

“十五万!”海霞大声说,“你从哪儿弄到这十五万?卖身呀。”

“也可以这么说!贺桑给了我十五万。”湘语如实地告诉她,“不过,我真的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把这份人情还上。”

海霞心直口快,靠着桌子沉思了一会儿,霹雳啪啦倒豆子说:“讲真,贺桑在这件事上,还算是个爷们!之前我看不惯你们,都是有婚姻的人,怎么爱也是婚外恋。当然,马M也不是个人!贺桑爱着你,我替你高兴。只是,我问句不当问的话:你现在离婚了,贺桑有离婚的想法吗?”

这个问题湘语不是没想过,但不是每个问题都方便说出口。她低着头,老实交代:“我也不知道,我和他暂时都没提这事。”说着,提起一大桶脏水,歪着身子朝水龙头走去。

海霞望着她的背影,同情地摇摇头。

园长开始检查工作了,看到海霞不在岗,正四处找她。另外一个同事悄悄过来给她捎信,示意她快回岗位。

海霞走到湘语身边,低声说:“感情的问题你自己捋清。你先带好这五个学生,今后有能力了再慢慢来跟着我做。”

“再说吧。谢谢你。”湘语转身。她感激地看着海霞匆匆走过,心里暗暗佩服:真是个有能耐的女人。

周五晚上,海霞带着女儿上门来,指挥湘语把餐桌改成临时书桌。将画架、石膏像、颜料、画纸都摆出来,客厅瞬间就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画室。

俩孩子一起忙着搬东搬西,海霞和湘语哈哈大笑。

“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湘语搓着手说。

“你肯定能行!要对自己有信心。”海霞拍着湘语的肩膀鼓励道。

湘语将自己做的蜂蜜柚子茶端出来,给海霞沏了一杯。她真喜欢海霞这个朋友,对生活总有办法。

又玩了一阵,海霞再次叮嘱湘语:“明天我带着五个孩子和家长上午八点过来,你务必要自信,不用过于谦虚!”

湘语的头点得像啄木鸟,塞了一瓶自制的蜂蜜柚子茶给海霞。海霞拗不过,接过袋子,领着女儿旋风般下楼去了。

晚上,湘语上网找了几个幼儿美术启蒙课程看了又看,又是兴奋,又是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