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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年末,马M、湘语带着马超一起去乡下老家过年。年前,一起在马M父母家住了好几天。大年初二,湘语一早就起床洗漱完毕,催马M回娘家。

马M眼睛没睁开,在被窝里懒洋洋翻了个身,没有要马上起床的意思。湘语将包裹都清理好了,再回卧室推了他好几下,他不耐烦哼哼了两声,叽叽咕咕说:“你好烦人。一年到头难得休息几天,大过年的,怎么不让我好好休息几天?”

从马M老家到湘语娘家有十多里山路,晚一点出发,就赶不上家里的中饭了。“初一崽,初二郎”,这是仙女乡很讲究的习俗。

马超坐在马M身上摇摆折腾了一番,方把马M弄醒。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终于赶到了湘语娘家。

湘语的姐姐、姐夫也带着孩子来了。老人隆重地招待着女婿,把别人送的好酒拿出一瓶,亲自给马M的酒杯满上。女婿是大学生,工作上有能力,做岳父的觉得脸上有光,频频给马M倒酒。湘语有些过意不去,生怕冷落了姐夫。倒是姐姐姐夫完全不在意,他们认为马M是稀客,该好好招待才对。

吃完饭,老人留湘语多住几天。湘华将闺房再次仔细清扫,在床铺上铺上干净的褥子和被子。正整理着,湘语进来,娘仨话家常。老母亲叮嘱她要贤惠,以免丈夫有外心。

湘华在一旁看着她们夫妻之间很少言语,悄悄问妹妹:“你们之间还和谐吗?”湘语脸一红,摇摇头:“没啥想法了。”这大半年来,夫妻俩没好好说过话,亲热的心思也淡了。

“大家都忙。”她补充说。尽管是亲姐妹,她还是觉得和姐姐聊这些太尴尬,岔开话题问:“姐夫身体怎样?”

湘华觉得不对劲,怔怔地看着她。正想开口细问,在厨房烤火的马M走进来说:

“湘语,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下山吧。”

湘华极力挽留,指着床铺说:“家里虽然简陋一些,但床铺全是干净的,刚刚换上的新稻草。”“住上一两晚吧,难得过年回来一趟。”湘语母亲也挽留。

湘语父亲刚从后山回来了,把锄头放下,拍怕身上的泥土,说:“啊?你们才吃一顿饭,怎么就走?”老人的脸上本就容易泛着红光,今儿个高兴多喝了几口酒,这会脸像关公,口里冒着酒气说:“城里暂时也不上班,你们急啥?”

“不行,得回去。”马M坚持,他找了个理由,“我父母亲家里还有点事等着我做。”

“实在要回去,明天回去也行。现在三点多了,再走几十里路回去,到家太晚了。”姐夫也挽留。

这么远的山路,就是大人能走回去,马超再要走这么远的山路回去,实在够呛。更况他现在在村里看人家杀牛,正拔不动腿呢。

湘语拉着马M走出来,悄声劝说:“爸爸妈妈都诚心留你,一起睡一晚吧。”

“哪能行!这是你娘家!”马M说,“你不知道我必须睡床垫吗?你们家那茅厕,我能上吗?”

“横竖将就一晚,能把你憋坏?爸爸妈妈特意安排了床铺,让我们夫妻睡一张床。”湘语强调说。在仙女乡,女儿、女婿是不能在岳父母家里同床的。父母这样做,是诚心留客,内心将马M视为儿子了。

“在这里,我就是客!我说要走,就得走!”马M毫无商量的余地,转身拎着行李袋要走。

“你父母家就是家,我父母家就不能是家!回家过年,我在你家睡了好几晚,你怎么在我家一晚都不能睡?”湘语追上去。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马M说,“你硬要到娘家睡,你就睡,我带儿子回爷爷奶奶家去了。”

“好吧,那你们走,我后天直接回单位。”湘语站在房门口,赌气说。

“随你便。”马M提着行李袋走出大门。

马超正好被家人接回来了。湘语不见了。大年初二,看着湘语两口子闹不愉快,大家不好意思再留客。

马超依照父亲的指示,与大家告别。外公忙塞给他过年的红包。推让间,湘华和母亲往后屋寻来。湘语不得已从茅厕走出来,倔强地说:“马M有事,让他先走吧。我还想在家里睡一晚,很久没在自己**睡过了。”

“你赶紧走。大过年的,做父母的怎么能让女婿一个人回去,单独留女儿在家?村里人会笑话你父母不会做人。”湘语的母亲上前拉着她的手往堂屋里走。

马超被马M拽着走在小路上了,三步一回头找妈妈。湘语拿着手提包,泪眼婆娑地和亲人告别,装着往前追去。

转过弯,父母的视线不再在身后了,她慢下脚步来。大过年的,哭很不吉利--小的时候,她父母就告诫过。她抬头,山间逐渐起来的炊烟,绵绵不绝地飘到空中又散去。她忍住泪,低头前行。无尽的山路,在脚下一直延伸。

一家三口,在大年初二的山路上移动着。夫妻之间相互没有什么话说。儿子抱怨脚疼,马M骂着:“你娇生惯养,都是你母亲惯出来的毛病。”湘语对自己被躺枪,没有什么话想说。她满脑子是母亲临走前红红的双眼,父亲那醉酒的样子以及看着她走的时候,眼睛里掠过的不舍。

冬天的夜,来得早,天色渐渐黑起来了。加上马超实在不想走了,哭哭啼啼的。

湘语心疼儿子,只好走一程,背一程。直到晚上八点多,才跌跌撞撞回到马超的爷爷奶奶家。

马M掀起锅盖,吃了两口饭,上了邻居家的麻将桌子,酣战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下午两点又继续开战。

过年的日子,家里总有些客人。湘语在厨房里给婆婆帮忙张罗着饭菜。

麻将房里,整天烟雾缭绕。湘语有时候去看看他们的热闹,趁机劝他少抽点烟。婆婆坐在一旁说:“男人压力大,抽几根烟不要紧的啦。”湘语没吱声。

马超过来吵着要马M带他去山上看人家打鸟,马M坐在麻将桌上下不来。马M的奶奶说:“爸爸忙着,叫你妈妈带你上外边玩去。”

湘语本能地害怕打鸟,不肯带儿子去。儿子吵闹不休,湘语没有办法,带着儿子和村上打鸟的人们在山林间穿梭,差点被荆棘挂花了脸。

终于熬到了初六早上,一家人返回韶潭县城。

湘语牵着马超的手走在后面。马超的奶奶将一个红包塞到他口袋,大声说:“马M,我们给马超的红包放在右边衣服口袋里了,你注意给孩子收着,别弄丢了。”

湘语松开孩子的手,说:“你把红包交给爸爸管理吧。”

马M站住了,一把接过孩子递上来的红包塞进钱包,低声对湘语得意地说:“你父母只给孩子一百吧?他爷爷奶奶给了四百。”湘语冷着脸,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初七,马超忙着功课忙着补做寒假作业,马M和湘语各自准备新的一年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