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八年前,杜之延还是青鸾峰白玉山庄的少庄主,生活自在肆意无忧无虑。

但整日读书练武,有时也颇觉无聊。于是瞒着整个山庄的人,在某夜,背着一把剑独自下山,穿过茂林修竹一直来到传闻中金粉斑驳繁华无双的夕羽城。于城外遇到江汐月,他包裹中的干粮已经吃完,于是向这个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求了一顿饭。

他的师傅席夜白问他从哪里来,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胡乱编了一个门派,说自己下山历练,席夜白听着,只管温和的笑笑,现在想来,那一番说辞满是破绽,对方怕是早已看破不说破。

然后进城周游了一圈,路过当初的傅家大宅,终于感受到不同于立在山峰之上白玉山庄的雄伟气势,是静默威严,华贵鼎盛。

兜兜转转几日,过了瘾,便辞了师徒两回到山上去。

而他却万万没想到,回去时,原本硬朗健硕的父亲,白云庄庄主杜逵,却躺在**奄奄一息。

“父亲,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是夕羽城傅家公子,傅西陵……前几日上山来讨一件东西,我没给他,他拿出一宝贝,作为赌注,跟我比武……我输了。”

“比武?比武就比武,何至于伤成这般模样?”

?“你还……你还不懂,是我小看他了,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竟有这般功力,之延,看来我们……久居青鸾峰不问世事,真的是……落后了,落后了啊……”

说罢,杜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像已用尽全身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杜之延还有很多问题,而面对此刻光景,再也问不出来,比如,傅西陵看上的他家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夕羽城……傅西陵……”这些字眼在他脑袋里久久回**着,那座繁华鼎盛笙歌曼舞的城,那个有权有势的少年,从那天开始,从杜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就成了他一生都解不开的心结。

少年心高气傲,也曾壮志凌云,在青鸾峰上过了十几年尊贵逍遥的生活,以为天下之大大不过他父亲的一只手掌,却有一天猛然发现,那只手掌不知何时已爬上皱纹日渐苍老,手掌撑起来的那一片天,也一点点倾倒翻覆,消弥于凌厉的长风中。

两月后,杜奎因身体衰败,找不到医治之法,去世。

于是,才刚刚懂得现实残酷的少年被迫长大,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开始刻苦习武,他下山再次去找那传闻中天下第一的席夜白,在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求他教自己武功。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那人传射一身墨色长衫走出房门,说:“我只教你几门功法,但……你不要叫我师傅。”

落日熔金,他抬起头,看见暖黄色的光照在席夜白身旁的江汐月的身上,原本清秀绝伦的脸,更加显得娇美可人,只听她清凌凌的声音在一阵又一阵树叶沙沙声响起:“我师傅,这辈子只收我一个徒弟。”

那昂首骄傲的神色,生生晃到了他的眼。

此刻,站在酒馆三楼的杜之延,终于从久远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望着前方建在闹市边缘的傅府,开始盘算起来。

傅西陵已经答应把沧月图给他,尽管现在,他还是不知道当年傅西陵从山庄拿走的是什么东西,但,只要不是属于他的,他都要一个一个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