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江步涯再一次见到了杜之延,在城外官道上。
小路旁杨柳成荫,头顶骄阳似火,他一身水青色长衫,风挂过时,都似带上了一丝清凉。
“之延,你最近一直在夕羽城吗?为何近日都没见你?”
“是在这里,四处游**,四处为家,曾去红楼找过你,却没找到。”
江步涯怔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找她,“我.....不在红楼住了。”
?“哦?难不成小月也置办了自己的房子?”
“我住在傅府,傅西陵的府邸。”
听罢,杜之延轻轻说了一声:“哦,是吗?”好像并不惊奇,目光里却有一丝落寞一闪而过。
说到这里,江步涯看着面前的男人,带着些许悲凉说道:“之延,你早看出来了吧,江步涯再不是江汐月了,甚至不再是以前那个任意妄为横行霸道的江步涯了。从前我的心里只有师傅,师傅走了,我把所有回忆和希望都寄托在沧月图上,可如今,做了那么多事,杀了那么多人,反而心里空了,不知道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杜之延皱着眉,想起昔日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张扬放肆的小姑娘,心下也顿时一凉。
“你觉得傅西陵怎么样?”
江步涯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诧异,但这个问句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多念几遍,便显得意味深长。
“怎么样……是一个,凝定如山,深沉如海的人;是一个……能踩着遍地白骨鲜血,只手撑开一片阔然天地的人。”
杜之延看着她眼里映着灼灼日光,怔了半晌,轻轻笑了:“看来他给你的印象还不错。”
“嗯,之延,你想说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傅西陵?多年不见,江步涯不是江步涯,那杜之延,也不是杜之延了吗?”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着那双既透亮清明又似蒙了一层水雾的眸子,只觉得自己容颜未老,却已满身沧桑,多年往事恍然如一梦。当初一别之后,这些年茕茕孑立艰难跋涉的步伐从未停止,有时也会想起那个山林竹屋前清灵的小姑娘,想起他曾经手把手教她弹琴,中途她趁自己不注意,一溜烟飞身上树,笑声清亮,穿过层层时光再一次窜进他的耳朵里。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小月,你知不知道,如今你的棱角锋利,连我都接近不了。”
江步涯无所谓的笑笑:“是吗?可是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鲜血,满身戾气再消不去了吧。”
杜之延无奈的苦笑一声:“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觉,天边已是落日熔金。
余晖洒在两人的脸上,本该愉悦明媚,却偏偏更添沧桑。
江步涯转身离开之际,留下了一句话——
“之延,我不知道你蛰伏夕羽城的目的是什么,但傅西陵,你斗不过的。”
然后一袭白衣无风自动翩然而去,余音消失在叠嶂的树林间,却在杜之延心里久久回**着。
树上的鸟,像偷听完秘密的孩子,在一人离去后,簌簌飞走,留下一人在道旁老树下喃喃自语:“原来,你心如明镜,而我始终身陷囹圄,不能自拔。”
可你应该知道,有些事,不管刀山火海或是粉身碎骨,都是要做的。
他抬起手朝天空吹了一声口哨,于是藏蓝苍穹下,一只黑色的大鸟扑楞着翅膀飞到他跟前,收起翅膀,乖顺的停在杜之延肩膀上。
“信送到了吗?”
那大鸟发出一声鸣叫,杜之延点点头,转身往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