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步涯回来的那天晚上,住在夕羽城最大的一家酒馆里。三楼的客房宽大雅致,蓝色的纱帘被夜风撩起来,能看见对面怡红楼上含羞带俏的妙龄姑娘。丝竹之声照旧贴着窗沿游走进入每一个闺中之人的梦里。
而在这鼎盛繁华之外,某些权力和武力交错纵横的暗处,正进行着既彻底又残酷的杀戮。
傅西陵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静静等待着,自入夜开始,那些训练有素的杀后不断提着血淋淋的、被刀剑齐齐切断后脖颈还冒着热气的头颅,跪倒在他脚下,领赏。
一颗头颅,万两白银。
一夜下来,足足二十多个人头被埋在城郊外的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地下。
书房里只点着一只蜡烛,在夜风的撩拨下不停的跳动着。昏暗的光线中,傅西陵低着头,把那些排列整齐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划掉,每划掉一个,他会便轻轻的,也长长的舒一口气。
明天……明天要面对的,是满城风雨。
但他自有办法,在众望所归的同时,不做那个众矢之的。
江步涯悠闲的躺在**,夕羽城胡阴山来回跋涉几千里,就算轻功再好也难免有些疲累,但今天她早早就上床准备美美的睡一觉,也不会是因为那短短几日的脚程。
大概是因为,今晚傅西陵的行动,她是知情的。于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底生出——好像傅西陵做的事情越血腥残酷,越昼夜难眠,她心里就越痛快越平衡。
轻纱软帐内,**一身男装的女子闭眼假寐着,半天没有睡着。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三年来手持利剑脚踏乱尸鲜血的场面,和傅西陵每次看着她杀人时晦暗不明若有所思的眼神。每次杀完人,她习惯性的勾起嘴角朝他笑一笑,有时他不在身边,就提着几个人的脑袋,越过城墙,翻进傅家大宅,悉数仍在他书房里光滑的地板上,咕噜咕噜几下,就血淋淋的滚到他脚边。这样的云淡风轻,在别人面前是真的,可在他面前,却需要刻意的去表现,去掩盖对着那双深谭般的眸子时胸口偶尔跳动的自卑和不安。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江步涯自己也不明白。
那天自胡阴山归来的路上,碰到许久未见的老酒怪端木春,不是怎的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哎,你说,一个武功高强的杀手,有一天不再杀人了,会不会嫌弃自己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剑,然后丢掉它。”
他说:“也许吧……不过,一个真正有原则的杀手……不会扔掉他的剑,就算……把剑尘封在箱底,也不会扔的吧……呵呵,你问这个干什么,怎么?还想……金盆洗手啊?如果有一天,想通了,不如.....就把剑送给老朽,哈哈,江步涯用过的剑,一定能买个好价钱……让老朽,换几杯好酒喝喝……哈哈哈。”
那人喝酒又喝的晕头转向,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江步涯却沉默了许久,半晌,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脑袋里乱纷纷的思绪摇个干净。
不过她看着端木春,就想:“有这个老头在,上天对她还是不错的。幸好,幸好师傅生前结交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忘年之交,虽然中间相隔几十年的光阴,却反而感情是最真实可靠的。”
之前,她和端木春一起喝酒的场面被傅西陵看到,他走上前来,很礼貌的问:“这位老先生是何人?”她借着醉意笑着说:“是我最大的一块儿宝,哈哈哈!”
于是疯疯癫癫大笑而去,没看到,身后的傅西陵,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