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回到繁华热闹的夕羽城时,已经距她离开的那日过去了半月。
傅西陵一身黑色长衫风神郎朗利于城墙之上,凝神远眺,望着那一袭白衣自长远平坦的官道上缓缓走到城墙底下。白衫的边角被风撩起,显得异常轻软,和四周巍庄严的青石城墙,和身着银色铠甲整齐排列的士兵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如开在万丈悬崖边的纯白雪莲,脱尘绝俗,竟有了不真实感,好像下一秒就要凋零,却已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开了亘古之久。
这一趟胡阴山之行不过十几日,江步涯不知,夕羽城在这段时间已经发生了诸多变数。
老城主病危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来,被百姓口耳相传了数日。很多人都在猜测、预测、流言不动声色的游走,像一根线,把众人的心顺其自然的引到了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就是傅西陵。
众望所归。而稍不小心,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该怎么做?也许傅西陵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百姓只知道他的果决睿智,手腕强硬。只有江步涯知道,他的无双计谋与无边野心。
他们都很了解彼此,所以需要的时候,就会凭借这份了解去算计和利用彼此。
江步涯款款立在城墙下,仰头看着傅西陵,看似很友好的对他笑了笑,笑容里,并没有取不到药的歉意。
上面的人张了张口,却在发出第一个音节的刹那,被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一阵清亮的萧声重重盖过去,那萧声辽远悠长,像在倾诉着满腔的壮志和愁苦。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两人在这萧声里一上一下对望着,彼此看不清对方眼神里的喜怒。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萧声停了。
江步涯眼神在这萧声里放空了片刻,马上又有了神采。再次微微一笑,然后自地上凌空飞起,越过厚重的城墙,轻轻落到繁华热闹的街道口。一袭白衣在人群中穿梭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喧哗的集市里。
这几日,傅泊天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哪一日,便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可傅西陵如今还不知道那张沧月图所藏之处。
他在想,待到真正坐上城主的位置,要如何还她这几年因他而沾染的满手鲜血?
如果,真的寻得那图,就当真的按照最初约定双手奉上,从此互不相欠,山长水远,再无瓜葛?
碧蓝色长天之下,黄昏时分骤然响起的号角声里,有人立于巍峨城墙之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像一片羽毛翩然落地般寂静无声,却在他自己心里,长久的回**着。
此时,城墙最西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数十名从士兵里挑选出来的精英已经严阵以待,他们正等着主人夺城前的最后一条命令。
傅西陵已经计划好一切。
傅泊天已然没有能力和他抗衡,一个上位者的威严,建立在他手中的刀兵上。老爷子如今的人手不过是一些忠心耿耿的老兵,早已不足为惧。傅西陵训练的杀手和军队,这些年已经不知不觉的将傅泊天的安排在整个夕羽城人手替换了十之八九。如今而这些人手中刀剑所指的方向,是那些在夕羽城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他们中间,有财如山海的商贾,有退出江湖的武林高手,也有各种江湖组织安排在城中的神秘眼线。
傅西陵作为少城主,本不该与乱纷纷的江湖有什么牵扯,可偏偏,地处江南的夕羽城,被诸多武林人士觊觎着,这里的山水风貌,繁华富庶都吸引着他们,他们和城里有权有势的家族暗通款曲,彼此帮衬利用,都算计着,等到傅泊天退位,傅西陵翅膀还没张硬的时候,于乱世中获得些许利益,让自己的根扎的更深,更稳固。
可他们不会知道,那个长在傅家大宅里的少年早早便开始准备着,自他十五岁去红楼,每日和世家公子们寻欢作乐,十七岁接手城内大小事务,这些年早已将眉眼染满风霜,在外却偏作一副风流模样,而这个风流的度,也控制的极巧妙,始终和那些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是不一样的。有心人能看得出来,却看不透彻,他们或许能看见傅西陵的城府,却猜不透他的城府,究竟有多深。
在他们眼里,这个风度卓然的少城主,有些手腕,却没那么厉害,好像扳倒他,比扳倒那个常年被病魔折磨的傅泊天还要容易些。于是很多人都想在权利更迭的那一刻趁虚而入,在这偌大的夕羽城里,分一杯羹。
傅西陵看着自城墙角落里鱼贯而出数十个杀手,负手在身后,目光落在喧闹繁华的夜色里,久久凝望这。
城主只能一个人当,那掌管这座城的权利,也只能握在一个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