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草丛里的洋娃娃
十岁那年,我在茂密杂生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洋娃娃。
在一座几近倾颓的泥土瓦屋前,我快速捡起它并藏在怀间,小心翼翼地从路埂上走回只相隔五十米左右外婆家的院坝。
“应该没人要了吧?”
“会不会被外婆骂呢,说我捡些无用的东西回来?”
我思索着把它搁在我枕头边的凉席下面。
没有告诉任何人。
“应该不会有人找我麻烦的,毕竟那间旧屋早已无人住了,舅妈他们两年前就全家去了城里,屋里早已清空,我还跟着村里的同龄孩子们一起去看过那条大蟒蛇呢。”
去年夏天,我亲眼看见它从坍塌的墙缝里钻出来,等喊来大人们抓蛇时,它受惊逃窜一会儿就穿梭得无影无踪了。
屋里屋外被检查个遍,也没找着那蛇。
我想,它肯定是躲到屋后面的山坡上去了。
“阿姐,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小溪嘟嚷着不满的小嘴,心想着刚还在舅妈家屋后砍柴呢。
“我回家喝水了——口渴了。”说着我又拿起瓷盅轻抿一口。
在外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我就拥有了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洋娃娃,我满心欢喜地摆弄它,用破烂的衣裳替她缝裙子,然后给它穿上,让它为我跳舞。
我也时常害怕它的旧主子找上门来。
也许它曾是属于表姐的。
表姐离开后就把它连同破罐子破衣服一起扔了,来年的今日,我看见它躺在深深的野草丛里,无人问津。
“红缨——红缨!”
舅妈站在屋前水井边大声喊表姐,声音穿过山对面,带着愤怒,传来回声。
在远处玩耍闻声的红缨像受了责难立刻跑回家。
彼时,红缨已快中学毕业,毕业之后,红缨举家搬到城里,老房子破落不堪。
“你去找你红缨姐玩吧。”读一年级的时候外婆对我说。
我没有玩耍的伙伴。
“嗯。”我敷衍应答,露出为难的神色。
外婆知我性格,一眼就看穿我,然后亲自带着我来到红缨表姐家。
“红缨,红缨,我家小泉来找你玩。”外婆站在她家门外水井旁大声喊。
“嗯,上来嘛。”
“快去吧。”外婆欣喜地把我推上舅妈家的阶沿。
我走进厨房,坐在椅子上,红缨姐似乎也与我没怎么谈话,毕竟我们相差八九岁,不知从何谈起。里间舅妈正煮午饭,热烘烘的屋子冒出了炊烟,也散发出米饭的香气。
“小泉儿,我们去摘杏子。”舅妈厨房外有几棵大杏树,结了满树黄果子。
青叶黄杏,怡然自在生机盎然。
红缨表姐轻巧爬上树,她的身影瞬间掩映在满树绿叶中,好像与其合为一体,只看见颤巍巍的叶在风中舞蹈。
我伫立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只有呆呆地看着隐匿表姐的簇簇树叶。
“快接着!”表姐突然从茂密的树叶中探出脑袋,扔下几颗青里带黄的杏子,发愣的我拾起落在我脚边的三颗,还有一颗直接越入墙角草地里不见了。
我遍寻不着,尝着手中酸溜溜的果子。
“小泉,把饭吃了再回家吧。”舅妈从厨房侧门招呼我。
“我回家吃饭。”
“就在这吃嘛,吃了再回去。反正哪儿吃都一样的。”我越是拒绝,舅妈反倒越是极力央求我留下。
那可不一样呢!
外婆说了,不要在别人家吃饭,别人叫你你也不要吃,吃了人家的嘴软。
我像奉行圣旨般听从外婆的话。舅妈是我外公的侄儿媳妇,所以也算不上直系亲戚。
然后我争着要回家了,他们拗不过我只得放我回去。
再次见到红缨,是她结婚那年,我读六年级,刚好十三岁,第一次当了表姐的伴娘。
婚车队驶入崎岖的山路,晕车的我差点呕吐。
那夜下了一整夜雪,醒来时白雪苍茫笼罩远山和村落,满眼皆白。
我站在楼顶,极目远眺,飘落的白雪纷纷扬扬,融化在脸颊之上。
凛冽冰凉,却又异乎温热。